草原上的秋夜,夜风呼啸,加上飒飒的秋雨,听在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如厉鬼哭嚎!这哭嚎声中夹杂着或远或近的马蹄声,一时分辨不了是朝廷的兵马出征了,还是有什么人靠近。
卢焱平抬起头来,跟文昭帝对视了一眼,而后缓缓的站起身来。
没有辩解,没有托词,就这么姿态飒然的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缓缓的从他的位置上走了出来,气定神闲的站定了。
文昭帝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而后笑了,“只卢爱卿站出来了吗?没有其他人了吗?都站出来吧!戏到了今日,还隐藏什么呢?朕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现在也知道了朕知道你们要干什么,那你们觉得,叫我家这么一个小小的女郎君把你们点出来,有趣吗?世家风范,朕只听过,从没见过。今儿不管是谁输谁赢,好歹叫朕见见,何为世家。”说着,就朝身后和女眷那边指了指,“也都看见了,皇家之人,尽数在此!大皇子与二皇子随几位将军迎敌去了,四皇子率一千亲卫,戍卫营地安全。其他人,可都在你们的眼前了。想来,这一千亲卫,也丝毫不在诸位眼里吧!你们的人马已经逼近了,很快,数倍于亲卫的人马便会将营地围堵的水泄不通。你们和朕之间,胜负乃五五之数,怕什么呢?”
五五之数?
韩嗣源都急了,手才放在剑鞘上,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别动!远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五皇子拉了六皇子悄悄的往后退,站在了贵太后和太后的身前。
萧贵妃急切的拉五皇子,四公主一把摁住了萧贵妃的手,颇为冷冽的看向亲生母亲,而后朝边上的托盘看了一眼,端了一碗安神汤递到萧贵妃的面前,固执着举着。这话不用说,萧贵妃也明白了,这孩子是说:要么闭嘴老实的呆着,要么就把这汤药喝了。
萧贵妃将脸撇向一边,四公主这才作罢,将汤碗放下了。
四公主戳了戳五皇子,朝父皇指了指,意思是这边不用管,去守着父皇去。
五皇子摇头,父皇本身是武将,母后上战场杀过敌,韩嗣源武功确实练得最好,他们自己是不怕的,这边却有要记挂的人。
求表现得分时候,这个时候心不能乱!各司其职,共渡难关才最要紧。
贵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向那些大臣。
是的!大臣跪满了这大大的营帐,此刻,有人到底站了起来。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裴玄,他长长的叹了一声,“陛下,臣之前所言句句是真心!您若是能听从臣之言,迅速回銮,就一切还来得及!臣知陛下,陛下乃是一位宽仁之君,臣虽不赞同陛下的某些理念,但臣依旧认为,您是一位好君王。天下初定,说理念论国策,那都是多余的。与民休养生息,不能急于变革,您做的很好!便是各世家受损,臣痛彻心扉,可依旧觉得,您作为君王是合格的。直到今日,您明知凶险而不退……臣才觉得,您这样的君王之于天下,并非幸事。”
文昭帝拍了拍裴玄,“朕知道,在乾坤会中,自来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改天换地,不从便杀;一种是妄图在君王身侧,影响君王,进而影响国策。你裴玄属于后者。”说完,就看其他人,“再没有敢站出来了吗?”
第三个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崔文宗,他已然是垂垂老矣了,艰难的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只长长的叹了一声,而后站在崔玄的身侧。
紧跟着,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转眼间,有三分之一的人站了起来。
就问谁不惊讶?
这些人里,好些都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功勋之臣,此刻,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
文昭帝走到英国公面前,“老国公呀,你在战场上替舅父挡了一箭,那一箭正中肩胛,拔箭的时候我在呀!我跟济世就守在您的榻边,您老英雄呀,拔箭一声都没坑。舅父告诉我们说,以后待国公当如待他一般!这些年,从舅父,到济世,再到朕,可有亏待过您老丝毫?”
英国公老泪纵横,而后看向贵太后,“臣有罪。”
贵太后狠狠的闭上眼睛,起身,一步步的走过去,亲手把英国公扶起来,“当年守仁说,待英国公当如待兄长,不管他在与不在,都不可更改。”
守仁是太|祖的字。
英国公语带哭腔,“老臣……老臣……”
贵太后扶了英国公去椅子上坐了,“兄长,我从未怀疑过兄长。而今很多事情,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信兄长……我只能信兄长……”
英国公嘴唇颤抖,好半晌才开口说话,“此乾坤会确实为恩师所创!”
老柱国公?
“是!”英国公的眼神浑浊,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开国之初,太|祖与恩师常有争执。太|祖认为,唐自武周皇帝之后,便无明君。所谓的开元盛朝,也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他推崇大唐的太|宗皇帝,推崇大唐的高宗皇帝,甚至于推崇武周皇帝……他认为大唐的开放是好的,包容是好的……武周皇帝所提的科举是好的,武举更是好的……恩师则以为,新朝建立,南唐未灭,一味的推崇前朝,这于稳定人心并无好处。
可太|祖以为,当政者,最不应当的便是愚民。好的,便得是好的,叫百姓都知道那是好的!不好的,那便是不好的,若是大陈有一日也变的不好了,那百姓揭竿而起,就是对的!为此,师徒俩曾争执了两天一夜,谁都不曾说服谁。
也就是在此时,恩师认为,太|祖这个坚持是很危险的!他发现太|祖重视民意,这才有了组建乾坤会想法。天下子民万万千,天子看的见百姓的疾苦,这是天子之德,之恩!可天子也该看到,这天下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群体,他们的愿望和诉求,帝王也该重视。如此,才有了乾坤会!”hΤTpS://WWω.sndswx.com/
桐桐心里了然,也就是说,老柱国公当日创建乾坤会,其目的并不是恶的,并不是意在反天子的。他们是想有个地方共同发声,叫天子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当他发现,帝王在某些方便固执的时候,他顺着帝王的思路走,想以此引起帝王的重视。
错了吗?谁能说这是错的?
贵太后缓缓的点头,“兄长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跟兄长也不说假话,赵敬当日说,是恩师害死了守仁……我不信,陛下也不信,因此,对外只提赵敬,从未曾提老国公!”
英国公的手都抖了,“恩师怎么可能害守仁兄弟?恩师怎么可能害守仁兄弟?”他嚎哭出声,“都是家有不屑子!都是家有不屑子呀!”他抬手指向杜微铭,“你是不曾参与,而杜家真的清白吗?”说着就看向没站出来的杜微均,“你可是彻头彻尾的参与者呀!当日赵县之事,如何拉赵家下水,一切阴谋都出自你手。赵家抗税,你本可以私下告知一声,这事当时就处理了。可你没有,你叫事情不停那么酝酿着,到一发不可收拾了,你才秘密告知赵敬。赵敬害怕,这才在赵县闹了一场匪祸,赵县一县百姓,六成身死,四成逃往各地。敢问,当时县里的两千营卫去哪里了?被你征调去了!那些土匪从哪来的?你说巧不巧,在闹土匪之前,赵敬突然给次子定亲……定的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正是你杜家的女儿。”
所以,是赵敬与杜家联姻,然后杜家借给赵敬‘土匪’为祸,赵氏宗族因此事被清除,那老柱国公家抗税的事便隐去了。
掌握这一秘密的,只杜家人而已。
不管是里面牵扯的周家还是谁家,大家彼此都为姻亲了。造反这般的事,一旦事发,便是要诛九族的。彼此都在九族之内,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自然就成了同盟。
杜微铭愕然的看向杜微均,只能不住的叩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微均干脆站起身来,站在了乾坤会的人群里。
英国公冷笑一声,这才扭脸看贵太后,“太|祖无子嗣,臣等常劝,说这是乱国的根本。若只因您不许,他便不纳妾,那我等做臣子的便要在朝堂上谏言了。可太|祖说,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美食华服,好酒美人,谁人不爱。这不是谁允许不允许的事,而是人得推着世道往前走!臣等当时不懂这话,到了如今,臣也没懂这个话。但此事,就是谈不拢。见太|祖有为公主择婿而托付江山之意,臣等也认了。后来,公主选了赵敬之子,臣曾满心窃喜,觉得危机过了!那位驸马不如陛下强硬,不如武昭帝磊落,不如韩宗道精明,也不如林克用多智……可他有个好处,那便是有乾坤会支持呀!恩师说过,世家不乱,这世道暂时便乱不了!只要不乱,缓着些,不管谁的理念得胜,都是好的!至少天下百姓不遭难。臣那时候才知道,恩师组建乾坤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能及时的掌握这些人的所思所想。”
贵太后的眼泪又下来了:“恩师……从不曾背叛守仁!”
自然!恩师从不曾背叛,“是恩师洞悉了这些人背后的想法,他不认为驸马有为君的能为,为此,曾打了赵敬的板子,且放出话来,若是赵家出这种窃国之贼,他便提剑除之!赵敬本以为是吓唬他的话,却不想,恩师亲自去了宫里,将乾坤会的事和乾坤会中某些人之所为,尽数告知了陛下!恩师言说,这是他的过失,原本是为了天下的,却生生了养出了祸患。若是将天下交给驸马则大陈休矣!”
贵太后便明白了:“太|祖并不曾跟人提起过这些事。”
英国公哭的不能自已,“太|祖当时便说,恩师半生都在为他筹谋,能结束乱世,恩师居功至伟。而今,只是好心之下办了坏事,他不能叫恩师名声受损!”
贵太后攥着英国公的手,“当时……兄长就在侧?”
英国公不住的点头,在的!就在当面。
“守仁一定也说兄长了,入乾坤会不算错,一则你是为了朝廷,二则你信恩师……”
英国公一脸的羞愧,“是!当日就是如此!恩师和太|祖商议……如何清洗乾坤会,可不想没几日,太|祖暴毙,恩师中du……当时究竟如何,臣不在京城。那时南唐又有异动,太|祖对老臣依旧信任有加,派臣巡边去了!等臣知道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些事该跟谁去说了!当日坊间各种声音都有!有人说是武昭帝篡位,鸩杀了太|祖……臣还没从这个事里回过神来,更不知道从哪追究……结果武昭帝也暴毙了,而今的陛下登上了皇位……臣要忠心的帝王去的不明不白,那么,臣还要忠于谁?此生能查出真凶,能告慰我兄弟和恩师之灵,便是老臣余生要办的事!”
他的话一落,从中走出几员老将来。都缓缓的跪在贵太后身前,“臣等皆有子孙被人拿住了把柄,臣等也并未挣扎。臣等这些年就在乾坤会之中,所求不过这一件事而已!”
林雨桐看着这些垂垂老矣的老人,这些年他们淡出了朝堂,好似万事不管。原来不是清心寡欲,也不是知足常乐,而是他们忠心的那位君王去了,而即位之君得位争议太大,他们在朝,却再不为新君办事了。
这就如同韩、林两位国公一样,文昭帝登基十数年了,两人一次都没回来过。
为什么的?
等着文昭帝给他们一个说法的!
他们不反,这是在履行对太|祖的承诺。
他们不面新君,这是他们旧主的忠诚。
所以,文昭帝看似行险,可若不行此险,便永远也无法得到这些人的真心效忠。
这些人忠!愚!可正是这份愚和忠叫人眼眶发热,胸口涨的发疼。
桐桐就说,“怪不得他们要以毒鸩此法害帝王呢!无他,盖因人心耳!世家大族,在芸芸众生中占了几成?百姓拥戴的帝王、寒门肯依附的帝王、武将肯卖命的帝王,除了此法,他们推不翻的!他们不杀了君王,就怕君王挥刀而下,杀了他们。什么世家,不过是自命不凡躲在人后汲汲营营耍尽了龌龊手段的蛆虫罢了!”
这样的人杀不得吗?
杀得!
还是那句话,世家大族在芸芸众生中才占几成呀,便是屠杀干净了,又怎么了呢?
一鲸落万物生,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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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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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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