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惨白,十分憔悴,可面对这位口出狂言的雇主,冷峻异常。
“说话啊,我问你府衙有什么靠山?”
那人吱吱呜呜,低下头颅,再不复刚刚不可一世的模样。
黎漓冷声一哼,也不客气,上前拍两下他的脸,看起来十分轻,却用上了香火之力,瞬间将其打在草地上,翻滚不停。
“黎大人,我错了!大人,我知错。”
黎漓上前一步,再次举起手来,厉声问道:“你府衙的靠山是谁,啊?让我听听他的大名。”
语气森然,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以及极度不稳定的情绪,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贸易使大人向来智珠在握,古井无波,无论是在奸诈商人或是心机店主前,都是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仿佛没什么能影响她的心境。
可今日的她,暴虐到了极致,这奸猾的雇主能感觉到,若是不说,恐怕真的会被黎漓杀掉。
因此他双腿跪下,磕头求饶:“大人饶命,所谓靠山不过是卖货之时巴结的一位官爷,也就点头之交,本想借此名声欺压这波刁民,谁知……”
谁知被黎漓抓个正着,狐假虎威的把戏当众露馅。
黎漓一双冷目威逼着对方,看着瑟瑟发抖,不停求饶地家伙,的确不像是说谎。况且这事情很好查,只需向他周围的商人打听一下,就知晓有无官商勾结,对方大概率不敢说谎。
她又是一个巴掌,打的自己手都有些红,雇主被抽的脸都肿了,却不敢多言。
“想要活命,就得守规矩,能饶你命的人在那边!”
雇主捂着脸,看向黎漓所指位置,不正是被他踢倒在地的苦工,此刻他比对方还要狼狈,真是报应不爽。
他爬了过去,给苦工磕头认错:“是我不好兄弟,你今日的医药费我都包了,还补全你们所有拖欠的工款。”
对方却始终盯着他,未曾松口。
雇主又咬了咬牙,补充道:“各位兄弟跟我受苦受累,干的活也十分重,另补贴一个月的灵币,作为酬劳。”
见对方还是皱着眉头,雇主感受到身后未消的杀气,都快哭了出来:“兄弟,要啥你说,你直说就是。”
苦工叹了口气:“其实本来事情很简单,那受伤的朋友,你得管!”
为他干活,出生入死,总不能像物品似地用过就丢掉。
雇主慌忙点头:“这事一定妥善处理,我明日,不,现在就买好礼物前去探望那位受伤的工友,还有赔偿,一并谈好。”
听到这份承诺,苦工才站起身,凝重地点头同意。
万万想不到,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好好讹雇主一顿,只是为不相干的人讨了公道。人群不由做出摇头之举,暗叹年轻人不懂抓住机会,明显对方是只肥羊,又有贸易使撑腰,不说后半辈子无忧,也能快活一段日子,就这么被浪费掉,可惜。
苦工却不后悔,只是卑微地朝黎漓感谢。
黎漓朝雇主说道:“就照你刚刚说的做,我会派府衙的靠山去看结果,办不到的话,就让你明白真正的规矩是什么。
还有,若下次再有败坏府衙名声的事情发生,决不轻饶!”
黎漓转身离去,行了几步,忽然问那苦工:“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卑不吭地答道:“邱馗!”
贸易使没有表示,也不知听没听到,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大家有些发愣,也不知贸易使大人是何意思。不过能跟这等大人物搭上话,也算本事。于是三五成群地结伴过来,一同道喜,更是对着如丧家之犬的雇主唾骂。
邱馗却十分平静,只是应付一番,便朝着一位工友行去。
说来对方是今日才到,衣着也不像是落魄之人,始终低头不敢与人对视,却也是听到他讨薪之事,唯一为他出谋划策之人。
虽然没有在之后露面,却告知许多关键信息,例如集市何时人最多,官铺之使会收购货物,以及最为显眼的位置。
近几日苦茶岭明显有些不寻常,对方却也没说原因,只是告知他何时何地最能解决问题。hΤTpS://WWω.sndswx.com/
邱馗身为外岭之人,的确没什么信息渠道,想要为工友打抱不平,自然不是纯粹的憨憨,于是听了眼前老哥的建议,等待机会。
没想遇到苦茶岭的大人物,贸易使黎漓,还被问询了名字,算是意外收获。
世事之间,哪有那么多偶然巧合,不过是命中标注。
“呈大哥,你若有何难处,与小弟述说即可。”
对方始终充斥着懊恼,却也回答了他的话:“之前不知怎地,有些鬼迷心窍,犯下大错。也许是天气回暖,也许是遇到你的事有所启发,如今也看透了,还是心中藏些肮脏,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你不用细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答案,在这里干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打听到我的消息,到时候若还愿意交往,再说吧。”
说完,便独自离去,也不给邱馗辩解的机会。
邱馗想出声,却也没多说,这份情谊他记下了,若是将后有机会,他会帮呈大哥一把。谁没有犯过错呢,犯错就要受罚,这正是公正的体现,可若是洗心革面,未必不值得一个机会。
在苦茶岭,他最大的感受,便是公平与机会!
而在另一条小巷,黎漓踏入官铺后宅,所有采购之人都看得出,自家大人心情不佳,自然躲得远远的,不敢触霉头。
幽静庭院,古色古香,一颗桂花树栽种于中央,花香宜人。
树下早有一位穿着素丽,微微弓着腰,不敢大声言语的女子,在静静等待。
黎漓看到对方,似乎也很惊讶,朝后望了望,将朱门关住。
“你怎么来了,那位偏执的姑娘,对你法外开恩了?”
女子轻笑一声:“我教了她些姑娘家的手段,让她在府主大人面前得宠,境遇倒是好过许多。”
她转过身来,面容全无,明明身材傲人,胸大腰细,可配上那张无面之相,就十分渗人。
黎漓没有太多惊讶,人是她亲手送去的,而如画的手段她也了解颇多,实话说以这位甄家姑娘与府主的恩怨,柳如画没杀掉她,已经算是给面子。
可不能以正常人的目光看待这位府主身旁贴身的婢女,她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情感,唯一的寄托便是对府主的依恋。
谁是苦茶岭最不能招惹之人,柳如画必定排在榜首。
黎漓没有轻怠,虽然身子疲惫不堪,依旧亲手煮茶,邀请甄灵玉在院内茶台品茶。
“这么说来,你是得了那位的赏识?”
甄灵玉笑了笑,指着古朴大方的宅院,继续向外摆去,似乎要将整个苦茶岭包含在内。
“我是什么身份?不知好歹、自以为是的傲慢贵女?渴望豪宅、名马、灵币,祥瑞,哦不,或许是权势的俗女?
看看现在的景象,一岭之主,坐拥黎镇最强岭地,想住什么样的宅院不是随口的事。有形形色色的人为他服务,道法又强、模样也不差。更是有红颜知己伴随身侧,不贪财不求权,噩兆袭身堪为同类。”
甄灵玉指了指黎漓:“像你,堂堂黎家二女,忍气吞声地求收留;像我,相亲贵家女被打脸。男人那点小心思,王权称霸,红粉知己,不更显露出他们的能耐吗?
我的作用,就是活着,看苦茶岭发展越来越好,心中积累的越多的悔恨,却又无力挣脱。
这,才是我被赏识的原因,否则一个噩兆化的异类,真以为会留情吗?”
黎漓本来淡然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看向甄灵玉无面之相,没有所谓的神情与态度,根本无法读出她心中所想,仿佛一团迷雾笼罩在她的面容上。
第一次,黎漓发现小瞧了这位甄家小姐。细细想来,与李赫最早认识,甚至关联最为密切的,似乎正是对方。不过所有人都晓得,是她狗眼看人低,拒绝了堪为明日之星的李赫,才会变成今日惨状,但,这是她真正的面目吗?
黎漓将对方沏茶,将杯子推了过去。
“你不怕我告诉府主?”
甄灵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甚至看不出她是否担心,却开口说道:“我来这里,却不是说这些,而是倾听到某些谎言,想要帮你一把。”
说完,她掏出一枚头饰,顶端圆柱之塔,莲瓣样式,共有五部,每一面刻画神像,隐匿于烟雾之中,若隐若现。若是细看,神像似仙似佛,时而庄严古朴,时而妖媚动人,半遮半露,充满亵渎。
在莲帽之下有朱红头巾,画有玄妙而神秘的符咒,一列古朴道文竖向铭刻,阴森又浩瀚。两条剑头长带舒展,及至腰间。
恍惚间,黎漓见到甄灵玉已然戴上头饰。
其盘坐于莲台之上,身体变成古铜之色,脚踝手腕,以及腰部各有珍珠之串佩戴,将其肌肤映照的璨璨生辉。小小红布将隐晦之处遮掩,耳垂及胸前各有一枚拳头大小的铜环挂落。若只如此,黎漓会觉得甄家小姐是个从某处勾栏出来的花魁,搔首弄姿罢了。
可更关键的是,其古铜肌肤上显露蝇头小字,墨色之文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她的皮肤之上。在胳膊后方,又长出两双手臂,握着古怪又神秘的法器。本来无面之相,冠帽勉强能遮住鼻子上方,却露出红润嘴唇,将嘴巴张大,舌头轻轻吐出。最前方的手反向兰花,似乎在施展着什么秒诀。
黑、红、铜,宛如一座立在古寺中的神像,庄严又亵渎,魅惑而妖异,最后在冠布之上,凝成一个粘稠的“咒”字。
光是看着她,仿佛就激起一切情欲和冲动,那种弥漫着不可轻犯,却处处是神秘的未知感觉,简直是最洞彻人心的诱惑。
身为修行香火神道的黎漓,更是能察觉到咒文上的伟岸之力,透过魅惑与控制,能够汲取信仰和痴迷,抵达香火的彼岸,成为万人心目中不可割舍的神灵。
生灵的本能,便是生存与繁衍。多少恩怨情仇,迷惑躁动,江山美人,似乎一切美色之权柄,都已附加在此,可见其恐怖。
眼前一闪,依旧是那无面婢女,以及她手中的冠帽。
“呼~呼~”
黎漓面色红润,刚刚还体力不支,此刻却有些俏面如春,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挪了挪。
那副景象,就连身为女子的她,也难以抵挡。
甚至她感觉到自身香火之息,有了长足的增长。
甄灵玉明明没有面容,黎漓却感觉对方若有若无的笑容。
“香火神道,莫求于外,但求己身,得为神明。
可此路艰辛你也见识到了,不是光靠勇气或坚持,就能走下去。
我倒是有个捷径,继承道陨之外神的金身,化此道于己,则可省下前面的坎途。
当然也有缺陷,固然外神已灭,可其香火之道是集合了以往的规则,你在同化之中万一抵挡不住,就会成为一只不知廉耻,被情欲填满大脑只懂交配的母猪。还有一点,受香火外神牵连,在天地二阶晋升时会有因果来溯,比常人难熬的多。”
甄灵玉用手一翻,冠帽已经化作一枚朱红咒符,放在手心上。
“密咒欢喜菩萨,不知何日陨于大阴阳画界,只留下此铜身欢喜冠。
通常来说,我喜欢将继承此香火者,称为欢喜咒娘,也是她力量的源泉。
至于要不要用,是你的事情,我从来不强迫别人。”
说罢,将冠咒盖在黎漓手心,暖暖的,像是小猫在挠掌心,惹人心动。
黎漓没有收下,却也没拒绝,只是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岭地里有更厉害的香火师。”
甄灵玉摇摇头:“厉害?我只求合适。
你非要寻根探究,我也可以编一个出来。还是那话,我听到了你内心的谎言与不甘。
世道本就悲苦,何必压抑自己内心。你想证明自己,为父报仇,洗刷黎镇逃跑的耻辱。
你累了,有些事情靠人力做不到,怎么办?
我告诉你,那就不做人,归于噩兆。”
顿了顿,她指向远方,虽然透过无数房屋,黎漓却明白她指的是府衙。
“你以为李赫是怎么强大起来的,很简单,他与噩兆融合。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活得好,就需要比噩兆还要恐怖。
只要你接受它,你会慢慢的化作异类,但对于府主大人来说,你将是与他一样的同类,更是会慢慢接纳你。”
黎漓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她虽然有过猜测,为何李赫能够突然崛起,神秘无限,竟然是这个原因。也怪不得唯有柳如画才能得到府主的认可,只因他们是同类人。既然他们能做,自己为何不能做?
她抬了抬眼皮,问出最后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何隐瞒了那么久,如今现身,不怕功亏一篑吗?”
甄灵玉已经起身离开,用不含任何感情的话语回答:
“我?无面的婢女罢了,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寄存于他人的谎言之中,没人能记住我。
言假为真,取死之道;述真为假,求活难法。真真假假,才是谎言的真谛。”
“至于为何现身,很简单。
一个谎言消亡,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
时间不多了,来与故人告别罢了。
至于成败,求神不如求己,这是我多年所观香火道,所得出的结论。”
她抬头,穿过集市人群,山河祥瑞,望见在山巅泉水,一个男人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他倾听了一同奋战之人的愿望,看了市井之民的希冀,甚至大地之上无数灵植,祥瑞的声音。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忠之所属,尽了一个府主的职责,庇护苦茶生灵,已是全力而为。
当然,这是道法之界,光凭情怀不行,还得有实力。
八品巅峰,三株变异祥瑞,不详纸厄,图录在身。另有纸女、神将在侧,王卞、黎漓香火探索,钟闵、柳兀提供补给。
大势之兆,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没有永恒的朋友与敌人,就算有黑暗中的手在利用他,又如何,互相索取,抱团取暖罢了。
整个苦茶岭坚若铁桶,就算是黎镇噩兆袭击,也叫他有去无回!
古宅里的无面婢女走入阴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愧是你选中的人,蚍蜉撼树,我亦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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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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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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