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面色羞惭,垂下头,想起自家兄长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之语,只觉一张脸火辣辣的,臊得无地自容。
这是被光芒刺到眼的感觉,太亮了。
不仅仅是贾政觉得道德上自惭形秽,就是一些年轻的科道言官,都觉得与有荣焉,面色振奋,蠢蠢欲动。
江南道御史陈端,身量挺拔,形容俊秀,目有风仪,是崇平朝的二甲进士,道:“臣为圣上贺,圣皇在世,播礼乐治天下,布德政于九州,臣民如沐日月清化,崇尚节义。”
山西道御史徐谧、河南道御史杨文轩,六科给事中都是纷纷出来奏陈。
含元殿中难得一片祥和,这些吵吵闹闹的言官,几乎是同一口径,殿院的纠仪御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说呢,
甚至贾珩都低估了此举对陈汉德政的积极意义。
大汉立国以来,其实也围绕着礼法治国的问题上,也是展开过论争。
纵观古代,从西周时期的“为政以德,以德配天”,秦时的“缘法而治”,“严刑重罚”,两汉时期的德主刑辅,再到唐时的“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可以说德政教化随着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逐渐被提到了与法平齐,甚至超过法制的水平。
哪怕是后世,都有“法安天下,德润人心”之语。
陈汉从前明的“明刑弼教”出发,沿袭前汉“以孝治天下”,也是复现了“德主刑辅,礼法合一”的治国主张。
以上,只是说明,封建社会对于德治人心的教化,甚至在许多时期,尤在法制之上!
就以贾珩辞爵一事而言,无疑是……放了个“大卫星”。
陈汉国朝百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不要官职,还能说你是沽直邀名,学前汉的屡次征辟不就,似有沽名钓誉之嫌。
甚至还有一二宵小,恶意揣测,你不愿忠于王事,或是心存怨望?
结果,你爵位都不要?
这人脑子……不是,就是品德高风亮节,简直可以留名青史,树为道德典范。
“臣本愚直……”
崇平帝威严面容上,神色高妙,平静目光掠过殿中文武百官,心头虽然满意,但面上却故作难色,叹道:“诸卿,朕也是左右为难,有心嘉允之,然圣旨诏书已明发中外,邸传诸省,如改易旨意,是否有朝令夕改之嫌?如不改易,岂非辜负了贾珩此子,磐石不移的皎皎之志?”
江南道御史陈端,躬身说道:“臣冒昧,不敢苟同此论,圣天子在世,天下感沐德化,如三代之治,百姓谦逊知礼,崇礼义,尚节让,况圣贤曰,君子有成人之美,圣上嘉其德志,露布之于天下,咸使天下臣民与闻,何言有君命朝令夕改之嫌?”
礼部尚书贺均诚闻言,点了点头,暗道,陈汝贤虽未馆选至翰林院,但通达礼义之道,当初若是拣选礼科都给事中,比之在江南道这等什么也做不了的地方强多了。
河南道御史、山西道御史,浙江道御史也是纷纷出列,道:“臣附议。”
而后六部尚书、侍郎以及九卿也是纷纷出班而奏,附议。
一旁的武勋亲贵,也纷纷出班,附议。
这就是人心所向,往天子脸上涂脂抹粉,庙堂衮衮诸公增光添彩的事儿,再愣着不表态就没有道理了,也显得扎眼。
“如三代之治……”
崇平帝听着下方陈端之语,眸光滞了下,这种话,他都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好在瘦削、冷硬的脸色不显分毫。
崇平帝默然片刻,朗声道:“陈卿所言,不无道理。”
这就是允准其言。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传来,声震屋瓦。
贾政在靠着大殿门槛处,正自感慨莫名,忽地见前面的工部营膳清吏司郎中,秦业忽地躬身行礼,也是连忙压下心头复杂心绪,随之行礼。
“拟旨,贾珩之志,朕嘉允之,将《辞爵表》随旨诏于中外,礼部着弘文馆,翰林院细书贤事录典籍,以咨官吏平民人等遵效,至于宁国之香火祭祀……”崇平帝言及此处,面带戚然,叹了一口气。
怜悯功臣,恩典其爵,岂容宁国公于九泉无有香火供奉?
这才是真正的情理之难。
就在这时,贾政清咳一声,手持玉笏,拱手出班,颤声道:“臣,工部员外郎贾政启奏。”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将一双威严目光投向贾政,眸中有几分疑惑。
前方的工部尚书赵翼,就是瞪了一眼贾政,暗道,这贾存周,好不知事理!你要做什么,现在是殿中议事。
贾政面容悲戚,眼圈微红,忽地跪地,顿首而拜道:“宁国失爵,圣上皇恩浩荡,另旨赐之,贾族阖族无不铭感五内,感激涕零!如今贾子钰固辞不受,政为荣国一脉,实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如今宁国香火无继,政素愚钝,惶恐而言,恳请圣上悯宁国先祖之香火供奉,由珩承嗣,以奉祭祀于宗庙。”
不得不说,政老爹无形中帮天子解决了情理两难,本来就是天子悯功臣之后,不忍功臣香火断绝。
而且,贾政相当于又把贾珩这块儿牌坊请回贾家。
崇平帝闻言,神情默然,看向礼部尚书,问道:“此事,于礼可有不合之处?朕记得贾珍有子吧?而且,朕怎么听说,贾珩都被贾家除族籍了?还能作族长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除族籍?
贾家失心疯了?
就连北静王水溶等一干四王八公等贾家亲朋故旧,都是大皱其眉地看着贾政。
贾家此举,简直愚不可及!
除族籍?现在满朝文武都要将贾珩当牌坊挂起来了,你那边除族籍了?
一个不见容于宗族之人,辞爵礼让,几有上古贤民之风?
如三代之治?
这宗族……属实全员恶人!
此处,贾赦还真没有将除贾珩族籍一事提前透风给北静王水溶,或者说,当初偶然提了一嘴,北静王、南安郡王耳边儿风一样,完全就没当回事儿。
直到《辞爵表》一上,名望加身,现在除族籍,就显得荒谬绝伦。
贾政闻言,身形剧颤,再次叩首而拜,带着乌纱官帽的头,重重叩在地板上,声音哽咽说道:“宁荣二府,先前受人蒙蔽,然除族籍一事,并未做成,圣上明鉴。”
前面站着的工部郎中秦业,听着一旁的磕头声,余光瞥向贾政,目中也有几分怜悯。
当日,他是亲眼看着自家女婿,用时一刻,书就《辞爵表》一疏,对了,用的还是他的奏章。
当时就有预感,此表一上,恐怕于朝堂要引起轩然大波。
关键不在于《辞爵表》,这东西在国朝虽然没有,但在史书上有过,但事后证明……别当人是傻子,玩以退而进的手段,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读书人做阅读理解的能力是很强的。
正因为贾珩奏表写的恳切,那是真要辞爵的。
在一众文武心头,你竟然玩真的?
这个简直就像发现了一个“傻子”,大家快来看啊,这人简直是……高风亮节,古贤民之风。
崇平帝闻言,看着贾政,沉吟了下,道:“贾卿,平身罢。”
而后,将一双威严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礼部尚书贺均诚,道:“贺卿。”
礼部尚书贺均诚,拱手说道:“犯官珍虽有子嗣,但珍所犯之罪,系勾结贼寇,逞凶京师,有大不敬之嫌,既属十恶之列,其子已无承嗣之资,而珩惟贤惟德,可以服人,现有荣国之人都再三恳切求举,老臣请圣上准其所请,嘉允之。”
惟贤惟德,可以服人,连荣国之人都出来让贾珩嗣承宁国香火,为贾族族长,这简直就是有力佐证。
简直可以说,品德感召的典范了。
这一幕完美的,这位礼部尚书甚至心头都产生一丝狐疑,莫不是天子暗示了贾政?
然后,崇平帝并无“画蛇添足”之举,有些东西,只要是人为,再是天衣无缝,都会被人察知破绽。
彼时,反而就是政治丑闻了。
崇平帝深深看了贾政一眼,道:“准卿所奏。”
贾政几乎是热泪盈眶,顿首再拜道:“臣谢圣上隆恩。”
内阁次辅韩癀面色沉静地看着这一幕,眸光深深。
心道,这贾存周倒是歪打正着,唯有如此,才能弥补贾族清誉。
相比旁人或还以为贾政老谋深算,但韩癀这位吏部天官,对贾政的性情、手腕,几乎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通庶务,好做清谈的假道学。
恩,就是歪打正着。
崇平帝道:“此事既了,就拟旨议交六部。”
陈汉承明制,内阁拟旨附署,传达六部,六科给事中有封驳之权,等六科也签了字,那就是可以备案可查的圣旨。
无可争议,至高无上的法律效力。
旨意大意基本是“辞爵,嘉允之,然朕悯功臣,不忍香火断绝,以珩承嗣云云。”
这就是放在全天下,都挑不出毛病。
爵位,我可以不要,我祖宗,不能不要吧?
让贾珩以族长身份祭祀祖宗香火,这是天子的恩典光耀,对其孝道的最大褒奖,这是德政典范。
谁敢妄加置喙,就是悖逆人伦,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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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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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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