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盛藻以及盐运司官吏为锦衣府卫带走,扬州知府袁继冲以及扬州府治中、通判等属官,扬州府下辖的地方官长,脸上神情都见着凝重,但这些官僚并没有如周围瘦西湖的观众,议论纷纷,声音嘈杂,而是思忖此事对扬州官场、对自身的影响。
汪寿祺小心翼翼说道:“永宁伯,这刘大人盐运司亏空一案,怎么回事儿?”
此刻,江桐、黄日善、萧宏生都暗暗留意着少年之语。
贾珩笑了笑,看向汪寿祺,问道:“汪老爷难道也涉及案中?”
“这……”汪寿祺心头一惊,连忙陪着笑道:“老朽岂敢?”
贾珩道:“近些年盐法积弊颇深,几至脏腑,庙堂衮衮诸公皆有所知,有些是典制弊病,非一日可解,但扬州盐商如程、马等人,向女真走私不说,还从盐运库中赊欠、挪用税银,与刘盛藻盗官帑为己用,朝廷上下岂能容之?”
汪寿祺面色微顿,唯恐漏一个字,听到最后,心头惴惴不安。
贾珩沉声道:“如今两淮之地,大举纲盐之法,朝廷税银年年流失,汪老爷如是朝堂宰枢,又当如何?幸在,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提点一句,其实也是给四位总商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只有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才能为朝廷多追缴税银,如果再不识天数,雷霆一落,尽为齑粉!
汪寿祺此刻听着贾珩的话语,后背已经渗出冷汗,而江桐、黄日善两個老者对视一眼,面上都现出天要塌了的感觉。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是做什么?
这是一言不合,朝廷就要大开杀戒?
贾珩也不看一众脸色奇差的汪寿祺等人,转而抬眸欣赏着曲乐舞蹈,因为扬州几位盐商的如坐针毡,一下子竟成了个人的包场。
两淮盐务自专商引岸的包税制之后,就会陷入这种弊端,在前世乾隆年间曝出盐引案,在嘉道之时,两江总督陶澍即行整饬盐务,前世今生,制度的内生性腐朽问题,在发展到一定阶段,不可回避。
甄兰与甄溪在重檐亭所在的位置站着,甄兰凤眸闪了闪,压低了声道:“妹妹,你可知这永宁伯抓了多少人?”
甄溪春山黛眉之下,宛如一泓清泉的明眸眨了眨,好奇问道:“抓了多少?”
“扬州八位盐商,他先前已经抓了四个,如今连两淮盐运使都被拿下了,看来这扬州盐商的好日子不会久了,如是没有扬州盐商,明年多半也没有这花魁大赛了。”甄兰狭长清冽的明眸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目光熠熠流波。
事实上,在原时空,随着扬州盐商退出历史舞台,扬州的瘦西湖也渐渐荒弃下来。
甄溪凝了凝秀眉,明眸现出迷茫,柔声道:“姐姐,珩大哥为什么抓盐商呀?”
甄兰轻声说道:“听大姐说,是盐运司亏空了数千万两,这些盐商想来和盐运司的官员有所勾结,前不久,几个盐商因为刺杀的事,不少都被抓入大牢,这几天定是讯问出了结果。”
甄溪思索着其中的缘故,柔声道:“姐姐怎么懂的那般多?这盐务的事儿还知晓?”
甄兰笑了笑,心头也有几分自得,轻声道:“妹妹年岁还小,等大一些也能知道的多了。”
只是片刻之间,素来要强的少女,心思就有几许黯然,她纵是知道的再多又能如何,楚王妃只能有一个,甄家女也只能有一个嫁给皇室,她又能怎么着呢?
甄溪明眸凝起,看向那少年,烟雨朦胧的目光亮晶晶的。
贾珩与众盐商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众扬州青楼花魁的曲乐舞蹈,衣裙翩翩,人随着衣袖翩然而起。
但看着看着,贾珩就有几分索然,这时代的曲艺,虽然多了几分真实感,但不论是舞台效果、声乐效果,还是服装效果,都不如后世。
之后,一众盐商当先为表演节目的环翠阁送着花篮,扬州本地的士绅名流也都追捧着鸾鸣阁,只是因为先前一事,气氛多少有些不高。んτΤΡS://Www.sndswx.com/
而直到半晌午,随着进入赛事的中程,选出四强,先前的肃杀氛围渐渐消散,在场众人都将注意力投向舞台之上,享受着视觉盛宴。
鸾鸣阁的花魁,青瑾姑娘是一个年岁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袭翠羽衣裙,身形丰腴,此刻,立身台上,一曲琵琶演奏而罢,将盈盈如水的柔润目光,投向那面容蟒服少年。
似在等着贾珩献着花篮,但贾珩明显兴趣不大,一个花篮都没有送出。
在这场花魁大赛中,一个花篮大约是一百五十两,这等氪金打榜的游戏,与前世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有没有托,就不知道了。
作为此间权势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贾珩的这种默然态度,显然让一众扬州地方官员和士绅的心又是提将起来。
汪寿祺低声问道:“永宁伯,可是这边儿的曲乐舞蹈不合心意?”
贾珩道:“南国佳人之舞,一舞倾城,扬州之地,真是人杰地灵。”
“花魁大赛在扬州举办了十五年了,这是第十六年,也不知明年老朽还能见到不成。”汪寿祺笑了笑,半是感慨,半是试探说道。
然后,吩咐着小厮去送着花篮。
经过刘盛藻被抓,这位扬州盐务总商的心已经乱了。
陈潇看了一眼那少年,心头倒是有些涌起疑惑。
想了想,看来这人也不是饥不择食,人尽可妻,待到碧海院的曲舞开始,陈潇终究忍不住低声道:“如是一直不打赏,未免让人说嘴吝啬。”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潇潇你去打赏一个花篮。”
陈潇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贾珩,她身上哪里有银子?这段时间,使唤着她也没说给她发俸。
待紫竹轩的花魁表演完一曲古筝以后,已是近晌时分,再经过一番曲艺表演之后,终于轮到浣花楼的顾若清出场。
首先从楼台上传来一曲清泠如山泉叮咚,鸟语花香的音乐,这是浣花楼的十二位精通音律的女子,联袂演奏的曲乐,恍若将众人带至空蒙雨亦奇的湘江。
贾珩凝眸看向那三个女子当中领舞的顾若清。
因为编排的舞曲竟也是湘夫人。
贾珩打量了下,难免和咸宁的舞蹈对比,咸宁长腿高腰,舞姿曼妙之中见着几分青涩的魅惑,尤其是最后湘夫人,已经在床榻上玉体横陈,湘水泛滥成灾。
而顾若清则是宛如湘水绿波随风荡漾,起跃旋转之间,有着几分袅娜之态,周身有集韵潇湘楚水的动人神韵。
这般一想,贾珩目光就有几许失神,心头不由闪回过与咸宁相处的点点滴滴。
说来,也有些想那个妖精了,咸宁虽然有时候混乱、胡闹了一些,但那种青春靓丽,清冷外表之下对感情的真挚热烈和义无反顾,当因为鞭长莫及,没了肉欲的影响,反而更让他念念不忘。
这应是最本质、纯粹的感情。
现在扬州方面局势已经平遂,盐务一案很快就会查清积弊,之后盐务革新事宜离不得内务府,晋阳也能过来了,咸宁和元春,甚至湘云、探春也都能过来了。
贾珩如是想道。
顾若清这时跳着舞,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下方正襟危坐的蟒服少年,见其目光发直,裙下正在轻轻垫起脚尖的足微微一顿,心头不由跳了下。
这是看直了眼?
弯弯秀眉之下,粲然星虹的清眸之内,不由渐渐敛起一抹幽光。
随着曲乐大起,顾若清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翩翩起舞,顿时引来下方看客的看好声。
待曲舞而罢,轮到盐商以及扬州本地的士绅递送花篮过来,比起先前几家,顾若清明显颇得扬州本地名士的喜爱。
与那些妖艳的相比,主要是清纯。
但纵然如此,仍然没有拉开太大差距,反而陷入焦灼,最终选出了四强。
贾珩仍是没有购置花篮,似乎其来此,只是一个瞧着热闹的看客。
这一幕自也为顾若清收入眼底,心头却是泛起狐疑。
这人,方才看直了眼,现在一个花篮都没有送?
倒不是真的在乎这个花篮,主要贾珩方才的目光,太过“炙热”,结果一毛不拔?
就连汪寿祺等众盐商都觉得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甚至一些不怀好意的正在思忖,刘盛藻被永宁伯拿下,是不是因为两人是情敌?
但,最终就这?
只能解释为,永宁伯可能手头不宽裕。
及至晌午时分,汪寿祺相邀道:“永宁伯,这都晌午了,是不是该用些午饭?”
其实,如果不是那顾若清是在叶家的场子里,他倒是真的想豪掷千金,送到这位少年权贵的屋里。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汪老爷安排就好。”
这花魁大赛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么多人,还不如他身旁的潇潇有味道。
说着,转头看向陈潇,一袭飞鱼服,头戴山字冠,英气的剑眉似是有意描粗,斜飞入鬓,白腻如雪的脸颊下,白衬红袍上刺绣着飞鱼图案。
被贾珩打量着,少女明显若有所觉,转眸看将过去,秀眉凝了凝,目光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快步而来一个红裙鬟髻的少女,正是南菱,还未近前,就被两个锦衣府卫拦下,似是让两个锦衣府卫看了看手中的名刺,而后行至贾珩近前。
“贾大人,我家夫人的请柬,想要递送给你。”南菱娇俏说着,一张小脸几是涨得通红。
贾珩面色微诧,让陈潇接过请柬,放在手上开始凝眸阅览,幽沉目光不由现出深思。
安南侯叶家的人?
这时候,叶真的女儿过来见他做什么?
安南侯叶真是隆治年间的名将,曾经领兵平定安南之乱,因功封侯,而隆治帝的武功之一就有平定安南。
贾珩将请柬递给一旁好奇的陈潇,转而看向汪寿祺,皱眉说道:“汪老爷,先行失陪。”
汪寿祺笑了笑,道:“永宁伯先去忙着就好。”
分明是知道南菱口中所言的夫人是何许人也。
说来那个倒是个人妇,许是永宁伯如刘大人的儿子一般,更喜欢年龄大的人妻也不一定。
见贾珩离去,扬州知府袁继冲凝重神色缓缓一舒,与通判吕叔元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向着供众人歇息的楼阁而去。
“袁大人,情况不妙啊。”吕叔元忧心忡忡道。
袁继冲皱了皱眉,说道:“这位现在就是罗织大狱的路数,从当初的马家,陆陆续续带出了一串儿,下一个不知道又会牵涉出谁。”
吕叔元道:“大人,这刘大人一落网,刘家刘昌道的事儿,还有其他程、马两家这些年……不得不防。”
袁继冲沉声说道:“不要自己吓自己,现在是因盐务而起,齐阁老和这位永宁伯南下过来不是肃清吏治的,再说,先前贪墨军饷的江北大营将校,除了丢了银子,现在也不是安然无恙?”
吕叔元连忙点头应是,只是心头仍忐忑不已。
袁大人背后还有南京吏部的人护着,最差也只是罢官免职,过两年再行起复,他作为具体的经办人,只怕要被第一个甩出来顶账。
袁继冲看向愁眉不展的吕叔元,倒也猜出其人心思,沉声道:“下午的花魁大赛我不去了,我乘船前往金陵,探探风声。”
这位少年勋贵在江北如此妄为,金陵方面的都察院还有清流,就没有上疏弹劾的吗?
其实最近还真有,但还未形成风潮,而且神京方面还未收到。
吕叔元闻言,只能拱手相送。
同一时间,不仅是扬州地方官员为刘盛藻被锦衣府探事带走猜测纷纷,扬州几位盐商同样正在议论着。
江桐忧心忡忡道:“汪兄,你得拿个主意才是,这永宁伯已是不加掩饰,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黄日善道:“汪兄,这刘大人一进去,我们的事儿真是瞒不住了。”
萧宏生虽然没有说话,但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汪寿祺,期待着这位在扬州地面纵横十数年,老辣的汪总商能给出注意。
汪寿祺道:“诸位,这案子原就不经查,甚至有一部分利银都是送到宫里,宫里能不知道?老朽听那永宁伯的意思是要将历年挪用之银填上,许是这般,咱们也能如江北大营的将校一般安然过关,事到如今,我等不可硬碰硬。”
事实上,平行时空的清朝,盐引案发,两任盐运使牵涉案中,而乾隆就对盐商网开一面。
黄日善低声道:“汪兄,这亏空可不是一笔小数,我等就算砸锅埋铁,抽骨熬油可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这位刘盛藻名义上的岳父,显然看到了倾家荡产也难填亏空的趋势。
汪寿祺沉吟片刻,道:“和朝廷,还有永宁伯谈谈,老朽看永宁伯的意思,也不像是要赶尽杀绝。”
江桐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家兵马在手,我等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萧宏生低声道:“大势如此,否则落个程、马两家的下场,钱没了还能再挣,如是人没了,可什么都没了。”
汪寿祺转而看向萧宏生,道:“萧侄子这话说的对。”
这些年他们汪家不是没有其他后手,就算折卖了这些庄田、产业,填补了漏洞,还有家底,另有东山再起之日。
另一边儿,贾珩在刘积贤等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前往浣花楼临时搭就得阁楼,至于陈潇则并未随行,显然是担心被叶真之女叶暖认将出来。
二楼之上
贾珩上得帷幔临时搭就的阁楼中,却见一个穿着淡黄衣裙,雍容华艳的妇人,笑意嫣然问道:“可是永宁伯当面。”
贾珩问道:“不知叶夫人寻本官何事?”
安南侯叶真对江南大营的人事掌控,尤在两江总督沈邡之上,但先前已和沈邡合作,现在叶家人又来寻他,只怕是想左右逢源。
“就是听说永宁伯在此,过来一同用个饭。”叶暖笑了笑,相邀说道:“妾身可谓久仰永宁伯的赫赫威名了,父亲他老人家在家时,可是常挂在嘴边,我的耳朵快磨出了茧子。”
妇人原就是肌肤胜雪,雍容丰艳的类型,一颦一笑恍若百花盛开,满月乱颤。
说着,邀请着贾珩落座。
不远处的顾若清坐着,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面色平静如水,寒暄说道:“上次去金陵,公务匆匆,并未前往安南侯府拜访,不知老侯爷如今身子骨儿如何?”
“蒙永宁伯关心,父亲他身子还健朗,不知京里的荣国太夫人身子怎么样,几年前去京里给太后祝寿,我还见过一面,看着笑声爽朗。”叶暖寒暄说着,问着贾母的近况。
两人都没有说着正事,毕竟刚刚接触,只是话着家常,叙着旧事。
贾珩道:“老太太这些年身子骨儿好的很。”
心道,只怕安南侯走在前头儿都不一定。
叶暖轻笑问道:“方才,妾身瞧着两淮转运司的刘大人被锦衣府带走了。”
贾珩不欲多说,简单说道:“牵涉到一桩案子。”
“先前,我还和若清说呢。”美妇说着,拉过一旁坐在绣墩上的顾若清的手,哀叹道:“最近几天,那位刘大人可没少找着我们家若清的麻烦。”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顾若清,道:“刘大人还真是对顾姑娘念念不忘。”
顾若清:“……”
这是什么话?
叶暖笑了笑,诧异问道:“若清,你和子钰也不是头一次见着了吧?”
这位美妇经过方才一番叙话,现在已是熟稔地称呼贾珩为子钰。
顾若清柔声说道:“先前在浣花楼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贾大人遇着歹人刺杀。”
提及旧事,叶暖转而将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投向贾珩,说道:“子钰,那浣花楼是妾身开办的一处产业,没想到竟出了东虏亲王刺杀的事儿,真是过意不去了。”
贾珩面色淡漠道:“与浣花楼无关,那天只是恰巧发生在浣花楼而已。”
既然这叶暖不提正事,他也不会去问。
稍稍思索,左右也不过是安南侯想要两头下注,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容易得事儿?
江南大营的那些老将全部都要裁汰,他不会像沈邡那样妥协。
叶暖笑了笑,说道:“瞧着说话间,天色都晌午了,子钰,先一同用饭罢。”
贾珩也没有拒绝,在两个丫鬟的侍奉下,净了净手,拿过毛巾擦了擦。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道:“夫人,外间有甄家的贵客,来寻着永宁伯。”
贾珩闻言,就是诧异了下,暗道,甄家贵客,磨盘?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嗯,应该不是她,如果是甄晴,应该会通报着楚王妃。
叶暖笑道:“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快快去相请。”
甄家的四个姑娘都是水灵的不行,这些年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奈何这等名门千金厌恶虚凤假凰之事。
不大一会儿,甄兰与甄溪挽着手登上楼台,都是着男装打扮,肤色白腻,眉眼如画。
甄兰看向贾珩,落落大方唤了一声道:“珩大哥。”
“珩大哥。”甄溪也缓缓近得前来,轻轻唤着,礼数不失。
毕竟怎么说也是见过两回。
贾珩打量着甄兰与甄溪,笑了笑,问道:“你们两个不在金陵,怎么过来了?”
随行嬷嬷笑道:“王妃过来扬州办事,两位姑娘想过来凑凑热闹,王妃就应允了下来,这路上都有护卫呢。”
南方风气开放女眷扮作男装出行,倒不算惊世骇俗。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眉眼肖似磨盘的甄兰,轻声道:“扬州这边儿举办花魁大赛,来历不明的人不少,你们两个仔细别让花子拍了去。”
甄兰:“……”
瞥了一眼那少年,当她和妹妹是小孩子是吧?
贾珩道:“好了,过来用饭吧。”
他觉得不管是从甄晴那边儿,还是甄雪那边儿,两姐妹都算是他的小姨子,当然,这并非主要原因,而是为了示意给叶暖,纵然没有叶家,还有甄家可以为持。
甄溪却没有什么见外,如乖乖女一般坐将过来,低眉顺眼的羞怯目光中带着几分亲昵,轻声唤道:“珩大哥。”
贾珩主动问道:“先前不是说金陵还有诗会,四妹妹和你姐姐不去了?”
甄溪俏丽脸颊微红,看向一旁的甄兰,似在求助:姐姐,这题我不会呀。
甄兰梨涡浅笑,柔声道:“诗会年年都有,也没什么可去的,等晚上赶得及就去,赶不及就算了,珩大哥呢?是收了汪家的请柬?”
“过来办点儿事儿。”贾珩轻声说着。
“珩大哥真是忙得很,从扬州到金陵,来回好几次了。”甄兰也没有多问,只是浅笑盈盈看向贾珩,柔声说道。
只怕今日之场景,就是眼前这位“珩大哥”所精心布置的,当着一众盐商的面拿下盐运使,这是杀鸡儆猴。
另一边儿,叶暖出声相邀着几人用午饭,众人开始用着饭菜。
待用罢饭菜众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叶暖轻声道:“子钰,扬州盐业已历百年,说来还是太祖朝定下的规矩,也不知这番震荡,扬州明年还有今日之瘦西湖上满园春色,摩肩接踵的盛景没有。”
贾珩沉声道:“不破不立,扬州如今的风光,背后是国家税银连年流失、盐丁生计困苦、盐业日暮途穷,如今刘盛藻贪墨盐税结余银款,以公帑济私欲,彼等生活奢靡无度,几如石崇王恺,如不将刘盛藻之流正以纲纪,或许今日扬州花魁大赛,刘大人挥金似土,想来……”
说着,看了一眼顾若清,笑了笑道:“想来刘大人为搏美人一笑,顾姑娘必会一举夺得魁首,不会如现在这般仍有几许焦灼。”
顾若清:“……”
说着刘盛藻而已,忽而又含沙射影做什么?
不过,心头旋即恍然,忽而有些明白先前贾珩为何一个花篮都没有献上,这还真是……
显然不是为了指责自己预先埋伏着,因为先前根本就不知道叶夫人会邀请着她。
只能说,这就是其人的真实想法,并非针对某个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顾若清清眸眸光闪烁,心头忽而闪过此语。
其实,齐昆与林如海二人都不出席这等花魁大赛,也是厌恶这等拿着国家公帑,炫耀斗富之举。
顾若清刚起此念,心头涌起一抹哂笑,既是这般悲天悯人,方才又是谁看得眼睛发直,几乎抽不离一般。
叶暖点了点头,看着年龄能够当自己孩子的少年,笑了笑说道:“子钰这是宰枢胸襟。”
甄兰也端起茶盅,轻轻抿着,好整以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思忖着其中的话语。
生活奢靡,挥金似土,这说的又岂止盐商?
甄溪则是歪着小脑袋,星眸眨着看向贾珩,思忖着少年的话。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茶话闲谈而已,当不得叶夫人此言。”
就在贾珩与安南侯家的叶暖闲谈之时,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崇平十五年,八月十五,清晨时分——
红日从海面上跳出,万道晨曦照耀在通州所在州治临海水师港中,营房之内,新任检校镇海军节度副使甄铸,坐在中军大营的一张条案后的太师椅上,抬眸看向一众军将,面容威严,神采奕奕,一副意气风发之态。
营房之中,参将、游击将军以及各千户军官,躬身而立,聆听训令。
该港之内停泊有大小船只一百九十八艘,包括四百料巡座船、四百料战船、以及楼船、艨艟、斗舰,水师目前已有一万二千人,主要是沈邡最近从江南省招募的渔民,补充进水师,用以构建、巩固江防。
甄铸看向众将,心头涌起万丈豪情,道:“如今江防防务松弛,诸卫所战船、巡船按批次整备检修,尽快拟出值勤次序来。”
说着,看向新任的节度判官冯绩,问道:“冯判官,我军有多少巡船可在检待发状态?”
冯绩道:“回节帅,如今缸中巡船八十五艘,但三十七艘正在大修,能够出动的有四十八艘,战船四十二艘,二十艘正在大修,可以出动二十二艘。”
甄铸沉吟片刻,道:“编成三支舰队,以十日为期,沿江口出海巡查,最近本帅也要领亲卫巡查海门、嘉定等地沿海江防,待舟船水师齐备,要逐步巡查海上,缉捕私贩、海寇。”
冯绩闻言,拱手应是。
甄铸吩咐完,看向下方的水师将领,有些是其在镇海卫带来的老部将,目中都有几许兴奋,有些则是通州港的原水师将校,则是面有难色。
这个甄四在江南大营时候也是一向惫懒,现在独领一军之后,这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
然在这时,却听外间一个兵丁风风火火闯将过来,道:“节帅,嘉定府的烽堠示警,有大批海寇乘海船渡海而来,直奔我通州港。”
陈汉在长江入海口建立有烽堠、营寨、卫所等复合海防体系,而此刻烽堠狼烟四起,且根据铜锣声响,几乎可以断定,来袭的海寇为数不少。
甄铸闻言,面色倏变,喝问道:“海寇,可知是哪一支的海寇?”
那报信的兵丁摇了摇头,道:“不知。”
这就是陈汉江防体系的漏洞之一,承平百年,军纪散漫,预警机制渐渐失灵。
甄铸沉喝道:“这些海寇平时在江面劫持行商还就罢了,竟敢冲我水师卫港而来,简直不知死活!”
不过,正是他方领大军,建功立业,名扬江南之时!
甄铸猛然起身,看向在场一众将校,吩咐着一个曾经的旧部,沉声道:“李游击,你速速去水寨点齐兵丁,本帅要亲自征讨海寇。”
李姓游击也没有当回事儿,领命而去。
如果知道是东虏,上下势必警然,但现在却并不知是东虏一个牛录的兵马来袭,只以为是寻常的海寇。
冯绩建言道:“节帅,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来敌数目,然后通报江北大营,金陵方面,海寇深入我腹地只怕来者不善。”
作为曾经的行军主簿,对现在通州港水师战力了如指掌,如遇小股海寇,尚可一战而胜,如遇有备而来的海寇,胜负尤在两可。
甄铸闻言,一听通报江北大营,毫不客气打断道:“不过区区海寇,我镇海军万余之众,一击而溃!”
说完此言,也不理冯绩,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出了中军营房,前往水寨去了。
而冯绩见此,只得叹了一口气,连忙唤过一个小吏耳语几句,随着甄铸前去点齐船只、调拨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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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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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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