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王惊讶又欣慰,高兴之余还有几分犹豫。这是伍家真正唯一的后代了,若是出个差错……
李正言说:“苟且而活,纵然绵延百世也无益。”
平洲王大感快慰,顺了李正言的心愿,把他安排进了西北军,从一个普通的小兵做起。
入伍的名字真正换成了——伍正言。
萧柳不让下人动手,亲自给他一一收拾行李,同他说着魏国、魏军的事情,恨不得一夜之内便把她知道的一切都灌输进他的脑子里,也许未来哪一天,就能帮上大忙。
一直表现得任性洒脱的小姑娘突然变得絮絮叨叨了,喜欢慵懒躺着休息的人忙得好像一刻也停不下来,萧柳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慌张担忧。
伍正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酸酸软软说不出的滋味,忍不住上前,从背后握住她收拾药材的双手,将人带进了怀里:“放心,为了你,我也一定好好回来。”
萧柳停下动作,放松了身子靠在他身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无奈自嘲:“我这是怎么了……”
伍正言紧了紧掌心里的手:“你也照顾好自己。”
萧柳爽朗地笑起来:“当然了!”她直起身,转身与他相对,“以后隔了千里,没法盯着彼此,我们就都自觉一点,好好照顾自己,互相珍重,等着重逢那一日。”
伍正言郑重点头。
启程倒数第三天,夜。
这天天气很好,月朗风清,暗香怡人。
伍正言邀请萧柳赏月。
不知何时起,赏月,成了他们之间一件特殊的事情。
难过时,开心时,心绪难解时……有时候圆月明亮,有时候风雨如晦,有时候月牙新出……总有那样一个理由让他们静静并肩而坐,无言地看一个晚上。
伍正言带着萧柳去了屋顶。
他的伤依旧没有全好,萧柳却不再劝阻。
月上中天时,萧柳掏出一对未打完的红绳手链,抬手抓过自己的几缕头发,抽出匕首割下,又对着伍正言如此一般。
伍正言心跳如鼓,看着她动作。
她从两人的头发中各取了极少的一缕,并在一起编进红绳里,完成了一条手链,另一条也是同样的动作。
取了更长的那条,伸手来抓他的手腕。
伍正言主动递上,看着她小心仔细地为他戴上,然后,她将短的那条递到他眼前。
伍正言慢慢伸手接过,手微微抖动,屏息凝神,一手托着她雪白的手腕一手往上缠红绳,缠了几次都没系上。
萧柳笑话他:“两只手一起上呀,我的手是琉璃吗,一碰就碎了?”然而出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
伍正言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红绳扣,扣完,握着她的手腕看着若隐若现缠绕着两人青丝的手链,看了许久许久。
萧柳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阿正,我本想在自己小院弄个喜堂,也算走个仪式,但现在国孝家孝都没过,传出去对平洲王府不好,所以只能这样了,结发为夫妻,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喉间的颤意,“我觉得,我们之间,那些仪式早就不重要了。”
伍正言握紧了她的手腕。
红绳与手腕相接处突然一热。
萧柳想低头确认,率先被他拥入了怀里。
“要的,等我回来,我光明正大地娶你。”伍正言紧紧抱着她,月光下,双眼晶莹闪烁,“别的姑娘有的,我都会给你,我一定会给你。”
萧柳张了张嘴,想说不重要,然而想到,若是这能成为他必须回来的一个牵挂与承诺,那也是好的,回来的理由多一个,他在外面也会更加珍重自己吧。
这天晚上,下了屋顶,伍正言没有离开回自己的居所。
两人脱了外袍只着中衣,相对躺在一张床上。
伍正言在黑暗里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亲她,萧柳故意伸手扯他的衣服下摆,想缓解气氛逗他,被他压住了双手紧紧抱在怀里,抱了一晚上。
两人同床共枕了三夜,除了偶尔的亲吻,什么都没做。
平洲王和王妃不知道,只知道两人同床了,一边高兴也许伍家能留后,一边心疼萧柳,心情万般复杂,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吩咐了整个王府,这几天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两人。
伍正言要投军报国是个人志向,萧柳便一样询问了其他三个暗卫的意见,若是也有一样志向的,她也放人。
三人之中,有一个表示想一起去。
“卑下和伍公子一起,为公主护卫伍公子。”
暗卫们没有名字,到了萧柳身边后,萧柳分别取名萧竹、萧松、萧柏,戏称三人是三棵静默不言的树。
这次想跟着去的是萧松。
萧柳说:“去了战场是报国,每一个前线的将士都值得我们尊重,你去了那就不是我的暗卫啦,不用为我保护谁,奋勇杀敌,保护好你自己,便足矣。”
萧松不言,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但确实跟着伍正言从军去了。
萧柳带着两个暗卫送走了他们两人。
一去启程的人很多,萧柳只和伍正言在小院门前告别。
西北的桃花开得晚,谢得也晚,萧柳小院门口正好有一棵桃花树,是世子听说她喜欢桃花,在她入住前移植过来的。
此时桃花已经到了花谢期,落樱缤纷,伍正言站在树下和她告别,不过说了一句话,肩头就落了不少粉色的桃花瓣,冲缓了离别的伤感与凝重。
萧柳很长时间都记得这个景象,记得他满肩桃花瓣对她挥手告别转身离去的场景。
伍正言走后,萧柳在屋里待了近七天,闭关出门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一叠手稿去找平洲王。
半个月后,被平洲王府控制了半年的使节团残余人员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同时给新帝带去了一个口信。
五公主要长居怀东,不回京了,理由是不想回伤心地。
收到这个口信的官员觉得荒唐至极,堂堂公主岂能如此任性,滑天下之大稽。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平洲王府明显帮着五公主,而这里是平洲王府的天下,这事情再荒唐也是新帝头疼,他们能从怀东逃出生天便是大好事了,管不了许多。
使节团灰溜溜地离开怀东,狼狈往京城而去。
平洲王府前后脚在城外设立了一个军械所,负责人是萧柳。
闭关七天,萧柳拿给平洲王的手稿不是别的,是对当今所有先进武器的最新改造图。
在怀东这小半年,她闲着无事就看书,看的不是地理相关就是器械相关的书籍,平洲王府尚武,和军队相关的兵法、兵器谱尤其多,她长期看下来,基本看完了七七八八。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因为内心原主的意志是不想要入世的,但她本人的潜意识可能始终无法彻底舍弃。
萧柳拿出来的改造图全都是基于现有的兵器谱进行适当的改造,让它们或更加便携、或更具有威力、或提高使用次数……没什么跨时代的发明,但在这个纯粹靠冷兵器的时代里,也是里程碑式的改革。
所以,平洲王急匆匆打发了使节团,又立刻给萧柳单独开辟一个军械所。
京城早已没了关心萧柳的人,她长居平洲王府,新帝第一反应是平洲王是不是背后有什么目的,但所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萧柳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公主,平洲王留着有何用?
各地藩王以新帝残害手足不仁不义的名义纷纷造反,新帝每天面对这些就头大如斗,琢磨了没多久就将萧柳抛在了脑后。如萧柳所想,取消和亲一个原因是当年新帝亲姐妹的悲剧让他厌恶和亲,但根本原因却不是这个,新帝单方面反悔和谈,真正原因是怕平洲王府也一起造反,所以撕毁和魏国的条约,希望魏军能拖住平洲王。
萧柳一个弱女子,新帝完全没放在眼里。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全天下除了平洲王府,的确无人理会萧柳,取消和谈后,萧柳就彻底没了姓名,被所有人忘记。
但未来十年的最新型兵器,却全都出自她的手下。
伍正言离开三个月后,萧柳收到了第一封来自边关的家书,是跟着平洲王府的情报一起送来的。
信不长,还能看出他写信时因时间紧张而导致的潦草,寥寥几行字,叙述了他离开后赶路多久,入伍多久,经历了几次与魏军的对战,手臂肩上受了一点皮肉伤,已经处理妥当,如今一切平安。
信末尾,帮萧松加了一句平安。
萧柳看得嘴角上扬。
两人相处久了便都了解对方的性格,伍正言知道萧柳心思细致,家书便好消息坏消息什么都写上,以便让自己的“平安”显得更加可信。倒也不是说他真的撒谎了,只不过他知道怎么写,能让萧柳安心。
萧柳却也知道他如此写的心意,看完了信,还是找平洲王打听了一番,确定他的确平安无事这才彻底放心。
她写了一封回信,厚厚一叠,八成是她在怀东的琐碎日常,今日吃了什么点心,甜的咸的,好吃难吃,今日什么花开了谢了,下雨了天热了……我设计的武器马上就会量产送到你们手上了……我想你了……
信到伍正言的手上是一个月以后,那时,西北军已经收到了关于新兵器的消息,军伍一片欢腾,伍正言握着剑在大营外守夜,看着头顶的明月,心中自豪不已。
也思念不已。
自大辽和魏军撕毁和谈,交战半年,魏军骁勇,辽军悲愤,虽然失去的国土依旧不曾收回,但大辽再也没有失守一城一地,两军僵持在原地,各有胜负。
萧柳设计的新武器一出现,犹如给辽军注入了新血液,西北军武力暴涨,竟一连三次都打了胜仗,将魏军打得应接不暇。
又三个月,士气大涨的西北军收复了第一个城池,隔了一个月,寒冬过年前,第二个城池也重回大辽。
没有大辽赔款又遭遇新武器的魏军渐渐露出了隐藏背后的弱点,颇有点后继无力的味道。
西北一片欢欣鼓舞,大胜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向京城、飞向大辽各地。
西北大胜,魏军的后继无力可能有人发现有人没发现,但是传说中的新兵器却是人人都听说了,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平洲王身上。
京城最为理直气壮,要求平洲王府上交新兵器的所有设计稿件,还想平洲王府进献一批军械,朝廷正和各地藩王恶战,急需要支持。
平洲王厌恶得很,设计稿没问题,兵器哪里去找?魏军虽然连失两城,可依旧虎视眈眈不可小觑,这一年打仗,西北伤亡也同样惨重,朝廷根本没有拨多少军饷,如今竟然还倒过来问他们要?
萧柳倒是很平静,向平洲王府揽了这差事。
她做起了兵器买卖。
朝廷也好,各地藩王也好,谁想要最新款的兵器,就问她来买,卖不卖就随她高兴。
你是皇帝又如何?如今这天下有几人听你的?你是藩王那也没事,咱们都是割据一地的藩王,你给钱我就卖你武器。
为富不仁的多收钱,仁义之军少收钱,收多少钱卖多少价格都是她一句话说了算,随着她的心情来。
西北战事十分关键,目前势力分散的各方都指望着平洲王府拖住魏军,而且平洲王府联通西北军是当前武力最强的藩王,无人敢得罪。
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好顺着萧柳的规矩来,皇帝亲哥也不例外。
平洲王和世子兄弟看得叹为观止。
萧柳那是撑着他们平洲王府的大旗,行着不要脸的敛财之事。
但被扯了虎皮的他们,看着竟然莫名觉得很爽。
也就是这时候,外界隐隐约约得知,那命途多舛的五公主竟是真的留在了平洲王府,还掌了一点权。
一时之间,萧柳的名声奇差无比,所有人都猜测,萧柳和平洲王世子或者二公子有染,更甚者,猜测萧柳和平洲王有所勾搭。
二公子原本马上要成婚,结果遇到了国孝,媳妇又飞走了,正郁闷着呢,无端端沾染上了这种桃花绯闻,更是气吐血,每次看到萧柳就躲得远远的。
他有时气得大声吐槽,萧家人晦气!
萧柳听了也不恼,笑眯眯地凑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故意掐着嗓子说话:“二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呀!”
二公子脸色发绿,赶紧撕开袖子躲得老远:“找你的伍正言去,天下没有第二个男人受得了你这个女人。”他们全家男人都被外界怀疑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任由她折腾至关重要的军械库,平洲王府第一次陷入这种堪称淫|乱的绯闻。年纪尚轻的二公子脸皮薄,只想撇清关系。んτΤΡS://Www.sndswx.com/
自从伍正言从军,萧柳展露出来的一面让所有人震撼,聪慧、凶狠、冷静、城府……一般男人的确再难以把她当成一个柔弱女人看待了。
只有某个人,还在想尽办法一封一封地送来平安信。
只是随着伍正言渐渐有了战功往上升职,开始随着军队不断转移战地,信件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平洲王给予萧柳足够的信任和自由,萧柳用一年时间,回报给他源源不断的财富和最先进的兵器库。
外面战事纷飞,平洲王府却财富越累积越多,多得即便朝廷断掉了西北的军饷粮草,平洲王府凭借一己之力也稳稳撑了下来。
以一个王府的力量,养了整个西北军。
所谓吃谁的饭,便是谁家的人。
朝廷本想让西北军乖顺听从京城指挥,卡住军饷的脖子逼西北军服软,没想到最后成了拱手相送,把整个西北军都送给了平洲王府。
西北彻底脱离京城掌控。
这是伍正言从军后第二年发生的事。
萧柳的兵器卖得更好了,也开始参与平洲王府的议事。
但不论怎么卖,最新最好的兵器,她都会单独留出一批,以自己的名义捐献给西北某一只队伍。
那个队伍的首领姓伍。
每次兵器运过去的时候,伍参领总会收到一叠厚厚的信封,也会交出去攒了好几个月的信。明明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伍参领和萧佐领这送家书的次数却是两个极端,一个一送就是厚厚一叠,一个从来没写过家书。
问就是伍参领帮忙写了。
但伍参领这写信的架势,一看就是写给女人的,一起帮忙写了?写给同一个人?
这件事一度成为他们队伍的八卦话题,未解之谜。
伍正言从军第三年。
京城被攻破,新帝称帝不到三周年,自缢正阳宫,从此大辽覆灭,中原陷入各家称王的群雄割据局面。
萧柳借着贩卖兵器,和各家势力都友好接触,打□□道,也慢慢摸清了各个当权者的为人处世。
她又问了一次平洲王:“您想称帝吗?”
平洲王说:“若要我来选,千年绵延好过百年辉煌,但若于天下有利,便不得不谋。”
萧柳明白了。
既然平洲王暂时无心,她便也不做选择,只凭借着道义做事,到最后谁胜出,那便是谁罢。
为了能让平洲王府、西北军更有底气,她把更多精力再次投入兵器的研发上。
西北人口有限,但战事持续了三年多,没有整个国家的招兵补充,西北军虽然撑住了却撑得很难,魏军也已经得知了这一点,所以三年来,无论胜负,无论国库后继无力,从没有撤兵言和的打算。两军如今就是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西北军不能退,退了就是国土丧失;魏军也不能退,退了就是多年血本无归。
而中原,群雄逐鹿,打得如火如荼。
伍正言从军第四年。
曾经诸王首富的东林王被缙云军攻破都城,彻底溃败。
东林王全家上下或被歼灭或自缢而亡,唯留下世子妃一人,平静地坐在她的公主府里,迎接满身煞气的缙云军。
缙云军为表示仁义,对世子妃以礼相待,没有没收公主府,甚至还派兵护住了公主府,不允许乱军冲撞。
去掉了世子妃称号恢复前朝公主身份的四公主便当真继续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缙云军得到了善待战败者的好名声,四公主被指指点点,指责她背弃夫家、皇室,贪生怕死。
萧柳堂而皇之地派人送去了一份大贺礼,庆贺四姐姐重生自由。不止如此,还给缙云军递了谢礼,感谢他们善待四公主。
萧柳如今地位特殊,她这举动一出,四公主一下子有了底气。
四公主给她写了一封信,除了感谢她的仗义相助,还说,她一直记得萧柳当年送嫁时告诉她的话。
活着,为自己好好活着。
萧柳看着这封信很是高兴,温婉的四公主也有了为自己活着的勇气,并且真正付出了行动,不畏人言。
这是她来这一遭,最好的成就。
伍正言从军第五年。
两人五年未见了。
由于情报机密泄露是难免,加上中原乱成一团,多得是内外勾结者,魏军后面几年也开始武器改进,经过五年的对峙,他们仿佛渐渐恢复了元气,这一年,军队力量比往年强了不少。
平洲王府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西北,精神紧绷。
中原原本五家分立,这两年逐渐只剩下两家,一南一北相互对峙,加上西北平洲王,正好三足鼎立。
这年夏末,源源不断的粮饷和兵器从怀东运往西北各个前线。秋天,是魏国国库最丰盈的时候,一贯是他们进攻西北的最佳时机,西北军必须早做准备。
最新一批粮饷刚到目的地,敌军来犯的号子紧急吹响……
这一次进攻来得猝不及防。
怀东与前线离得不近,并没有立刻收到敌袭的消息,但怀东城也拉响了警报。
北边梁王的军队兵临城下。
平洲王大怒,去信问梁王所为何来。西北战事胶着,不动西北是所有人的共识,平洲王府的态度也一直摆得很明显,他无心帝位,谁也不帮。
北边梁王,南边缙王,目前来看,梁王优势更加明显,缙王内部兄弟不和,缙云军换了统领后,几次败仗,屡次失了守土。
梁王不乘胜追击,却来攻打西北,谁都觉得莫名其妙。
梁军使节送来信件,话语十分冠冕堂皇:迎五公主回朝。
笑话,萧家都倒了,京城被梁王占了,如今哪里来的五公主?难不成缙云军善待四公主,认可了她前朝的称号,梁王也想效仿一个?
大家心里都清楚,梁王是知道萧柳真正的本事,想要抢人了。
等到魏国突袭的消息传来,这个猜测就彻底得到了验证。
西北陷入战事,怀东军队数量稀少,缙云军自顾不暇,如今可不就是梁王突袭怀东的最佳时机?
至于魏国为什么这么巧这个时候突袭边境?
平洲王府咬牙:梁王……
对守着西北的所有人来说,最可恨的不是争来打去阴谋诡计的内斗,而是勾结外敌背后捅刀的奸佞。
梁王既然能做出这种没有底线的事,就不配一统天下称帝。
平洲王知道萧柳的性子,她若是去了梁王阵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以梁王的卑鄙,她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哪怕为了萧柳本人,他也不会把人交出去。
更何况,西北需要萧柳,还在前线的伍正言还等着回来见人。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萧柳都不能走。
然而,平洲王府一日不答应梁王的要求,梁王的军队就困住怀东一日不走。
围城之初,平洲王给南边晋王去信,但晋王也不是完全可信的伙伴,对方未尝不是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并没有立刻响应。
梁军围困了怀东半月,日日在城外叫喊,迎五公主回朝,城内开始人心惶惶。
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五公主到底多重要,只以为一个前朝公主,送出去就送出去了,萧家皇帝都是昏君,有什么好护着的?
半月后,梁军开始攻城。
怀东守卫军人数远远少于梁军,只能倚靠萧柳最新的武器以及地理优势艰难守城。平洲王为了以防万一,开始全城招兵。
多年来,怀东在平洲王治理下对王府十分推崇,平洲王的号召得到了极大的回应,但是百姓间对于萧柳的意见越来越大,前些年到处流传的萧柳与平洲王府风流事迹,通过梁军有心传播又开始在街头巷尾散布。
世子把萧柳接回了王府,叮嘱她莫要单独出门。
萧柳明白眼前的局势,听从安排没有添乱,只专心琢磨如何解开眼前的困局。
晋王如今几个儿子内斗不停,缙云军原本是晋王四儿子统领,不仅所向披靡而且民间声誉极好。但占据半壁江山后,几个儿子开始争权夺势,四子丢了缙云军,长子上位,但这位长子庸碌无能,缙云军从一把利剑变成了钝刀。
萧柳在白纸上一一写着这些人名,琢磨再三,给四公主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好了,然而怀东被围,形势不似最初,整整三日,想尽办法,也没有成功送出去。
城里的气氛越发焦灼。
梁军切断了怀东的水源。
城里粮食足够大家坚持至少两个月,可是水源被断,恐怕半个月都撑不住了。
平洲王一直是文人做派,纵然他这五年指挥着西北军坐镇西北,也一直都是文人打扮。断水第五天,他第一次穿上铠甲,带着两个儿子上了城楼。
水源被断,信件送不出去,不能坐以待毙,平洲王选择了开城门主动出击。
萧柳换下绸缎穿上了仆人的布衣,和所有王府的丫鬟们一样,去伤兵所照顾伤员,也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战争的血腥和惨烈。
或者说,借着她的眼睛,让原主看到了这份惨烈。
曾经,原主被送来送去,是人人为了躲避一场场本该坚持的反击战,而如今,这整座城,为了守住她而冲锋陷阵。
城外的厮杀声、战鼓声隐隐约约传来,伤兵所里,轻伤员草草包扎完又冲了出去……
开战第七天,怀东城已经是强弩之末,平洲王府一片沉寂。
萧柳主动找上了平洲王府,递上了所有的设计稿件。
“多谢王爷护佑我多时,这些是我所有的兵器设计、改良稿,这封,是我给阿正接下来一年的书信,劳烦王爷按时替我送出,能瞒他一时是一时,免得他在前线出问题。”
她平静地说:“明日,由我去吧。”
平洲王握着厚厚一叠信纸指尖颤抖,声音粗哑了几分:“正儿回来,你让我如何交代?”
萧柳笑笑:“不会,他都明白的。”
平洲王看着她:“去了那,你如何打算?”
萧柳说:“活着,尽量好好活着,不负内心地活着。”
平洲王长叹。
他肩头有整个怀东城百姓,纵然心疼怜惜萧柳,却不得不承认,一个萧柳和整个城,他只能选择整座城。
这天夜里,萧柳翻出了当时在和亲队伍常穿的公主常服,让絮儿帮她打理熨平。
絮儿呜呜咽咽地哭着,一边哭一边收拾,问她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走,就算死也想和萧柳死一块。
萧柳摸摸她的头,说:“带上你麻烦,拖后腿。”
絮儿梗住,哭得更厉害了。
萧柳一夜睡不着,索性点了灯又开始写信,依旧是絮絮叨叨的小事,都是写给阿正的。
写了一夜,直至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平洲王府大门被敲响。
“有援军突袭梁军!”
平洲王世子甲胄未穿好,直接冲了出去。
萧柳脑子里转得飞快,是缙云军?还是发现不对劲的西北军?
“只有一个八百人的队伍,世子带兵增援去了!”
“他们烧了梁军的粮草,太勇了!”
消息一个个传来,人人振奋。
虽然援军不多,但是终于有人来了,就像此刻天边的曙光,冲破了所有人心底的黑暗。
萧柳听到八百人的队伍,心头狂跳。
伍正言在前线,他的队伍的确只有几百人,但不可能是他,一线的人怎么可能跑来怀东?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想着,会不会,万一,真的是他呢?
她来不及穿那套准备好的常服,只抓了斗篷披上便冲了出去,对王爷说:“若援军不敌,还是由我去,我在城楼上等着。”
王爷没拦住人,眼睁睁看着她跑远了。
两个相爱的人真的会有心电感应吗?
萧柳不信。
直到她登上城楼,在万千人的厮杀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剑法,熟悉得她眼睛一眨,就落了泪。
伍正言怎么会知道怀东被围?
西北军十几万人,怎么就他带着这么一小支队伍过来了?
他不是一直在最前线吗?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可那个人真真切切就在眼前。
清理出身边一片空地,伍正言暂缓了一口气,似乎有所感应,抬头朝着城楼望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然而下一秒,剑一转,刺中了偷袭人的胸口,再次投入到了战斗中,连一丝情感波动似乎都没有。
萧柳却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趴在城楼的石砖上,眼睛一瞬也不眨,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越看,心揪得越紧。
梁军近万人围城,伍正言的小队偷袭成功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如今被发现后不得不正面厮杀,两方人数悬殊,即便有世子带人相助,敌我差距依旧极大。
世子和伍正言快要坚持不住了。
二公子冲过来:“不能再打了,退兵!退兵!”
萧柳握紧了拳:“援军杯水车薪,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二公子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愧疚,点点头。
萧柳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伍正言。
退兵的信号一出,世子立刻心中明白,开始组织撤退,伍正言看了一眼城楼上披着公主仪制斗篷的萧柳却连心都凉了,手下的剑挥得越发拼命。
“正言,撤退!”世子对着他大吼。
伍正言面色冷酷,不做理会。
他的队伍都是他带出来的人,他不下令,依旧拼死作战。
世子看了他一眼,转头策马撤退,跑了两步,调转马头跑了回来,砍光周边几个梁军,一把扯住他的缰绳:“不要无畏牺牲,跟着我撤!”
伍正言脸上溅满了血渍,冷眼看过来,眼神毫无温度,嘶哑着声音低吼:“那你们就要牺牲公主?!她为什么穿成这样站在那!”
世子手一僵。
伍正言一把推开他,策马再次冲入战场。
萧柳眼看着他重新冲了回去,顿时明白他的心思,手指无意识抠进了石砖,指甲裂了也没发觉:“伍正言,你回来!撤退!你回来!”
她后悔了,不该来城楼的。
本以为援军来了,谁知道,是那个傻子一腔孤勇来送死……
厮杀声太重了,她的喊声根本传不到战场。
萧柳看着陷入梁军包围圈的人,泪流满面。
“给我备马!”她一把扯掉斗篷,拔了二公子身上的剑冲下城楼。
二公子大惊:“你干什么!全都疯了吗!萧柳你给我回来!”
萧柳把他甩在身后,抢了王府侍卫的马匹,趁着队伍撤退城门打开之时,冲出了城。
世子和他擦身而过,惊得瞪大了眼,生生刹车回头:“萧柳!——保护公主!”
平洲王府撤退,梁军也看到了城楼上萧柳,自然明白平洲王府服软了,正打算清理剩下这波残余势力打扫战场,等着平洲王府的谈判,却看到一个女子逆向冲出怀东城,直奔战场。然后平洲王世子又带着人回过头来护送她。
为首的将领立刻反应过来:“是萧柳?先别伤她,看看情况。”
萧柳没有直入战场,她刚出现就被伍正言看到了,她目的也只是被他看到而已。
李正言怒而砍了挡路的人,不顾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转向她大吼:“回去!”
战场上自有一套信息传递的方式,萧柳让人给他下令:撤退!
伍正言死死握住了剑,专注杀敌仿佛没看到,砍了六七个人后,他咬牙招呼手下:“撤回怀东城!”
令行禁止,死伤大半的队伍如水般缓缓撤退。
梁军目的达到也有意停战,双方战火渐熄。
混战的两方刚刚分开,伍正言缓缓退到萧柳身前不远处,突然一阵地动,身下的马匹都不安起来。
世子当机立断:“快撤!”
梁军也如临大敌,但唯恐是对方援军,一边命令防御,一边下令追拿萧柳世子二人。
一时之间,双方再次陷入了混战之中。
萧柳作为女子,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她也不争辩逞强,冷着脸随时帮战友补刀、挑开偷袭,冷静应战,战斗力出人意料,十分有效地减轻了队友负担。
地动越来越明显,远处尘土飞扬中,渐渐露出了旗帜和黑压压的人影。
不知谁喊了一声:“缙云军!”
梁军齐齐变色,萧柳这边喜出望外。
不只是缙云军,为首的还是缙王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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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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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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