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满霜背着言落月,两人一起回到破了大洞的土法封印边上,便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巫满霜打算把这层土法封印拆了,换成可以过滤魔物强度的魔域封印。
至于言落月,她在阵法上的造诣不如巫满霜那么精纯,便在一旁替小蛇打打下手。
刚刚接触阵法的修仙者,常常会产生一个疑惑:
既然土法封印可以防范一切魔物,魔域封印却会给弱小的魔物制造脱离机会,那为什么不用更加结实的土法封印?
这里其实存在一个前提,即修仙者们每年都会进入前两层封印,清除低阶魔物和中阶魔物。
防范能力由高到低的魔域封印,就像是一张过滤网。
这张网精准地筛出了尚未成长起来的魔物,把它们扼杀在了摇篮里。
除此之外,它还保证了修士们可以得到足够的历练。
如果有一朝魔界组成大军,对人界卷土重来,已经有过丰富诛魔经历的修士们,也不会对魔物感到陌生。
至于土法封印,它虽然可以一视同仁地阻拦所有魔物,但防御力却不如魔域封印那么强悍。
一旦破碎,后果就和禁地第二层一样,强大和弱小的魔物混成一团,以血溅沙场之势,纷纷倾巢而出。
“其实,我总觉得采取魔域封印,还有第三个理由。”言落月的笑容里带着一点揶揄之意,“魔域封印——它比土法封印省钱啊!”
要知道,魔域封印就地取材,以魔气作为修筑封印的原材料之一,比土法封印节省了三分之一的灵石。
鉴于每一处封印都造价不菲,这三分之一的造价放到外面,绝对是一个令人不可小觑的数字。
巫满霜手上动作不停,心里也很赞同言落月的看法。
不过……
“是不是只要涉及到灵石的问题,落月你都会这么敏锐?”
言落月做了个鬼脸:“比不过你勤俭持家,连兔毛毡都能攒出来呀。”
背地里编排师尊,果然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快乐。
姬轻鸿的两个好弟子相视一笑,神情里各自带着一丝少年人的调皮。
虽然拿师尊开了个玩笑,但两人也没有耽误正事。
只见言落月二人,一个从储物袋里拿出材料,另一个运指如风,迅速在关键的八十一个位置上打好第一层楔子。
说来也巧,如今采用的封印方式,正是由姬轻鸿改良。
这种魔域封印的效果更加强劲,封印方式也更为简洁,甚至可以单人完成。
姬轻鸿此人,似乎对于魔域封印有种特别的执念。
出于人力、造价、风险考虑等问题,修仙界的各大魔域封印,没到破损的地步就不会更换。
可这些年来,在必要性不大的情况下,姬轻鸿一直致力于研究魔域封印。
据说平均每过两三百年,他就会把魔域封印的技术革新一次。
一开始,言落月还在私底下吐槽过兔子师尊的这个习惯,怀疑这是伏魔之战给姬轻鸿带来的ptsd。
但后来,言落月隐隐听说了一件传闻。
三千多年前,姬轻鸿的师尊,还是个名为云素缕的少女。
据说这两人年纪本在伯仲之间,似乎又是自幼一起长大。
按理来说,他们怎么都不该结为师徒,反倒是结成师兄妹、师姐弟更恰当些。
但在伏魔之战以前,人族和妖族的关系,尚且没有今天这样亲密。
即使是天下第一宗门归元宗,对于妖族也有一些冷眼和偏见。
总之,经过了一番波折后,姬轻鸿以云素缕弟子的身份拜入归元宗。
这是否是一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手段,至今已经无人而知。
毕竟,云素缕已经死于伏魔之战。
——伏魔之战开启时,姬轻鸿和云素缕被编入同一支伏魔小队。
因鸿通宫的私心,这支小队没有及时得到增援,导致队内修士近乎全歼,只活下来姬轻鸿一人。
后来,言落月从宗门藏书阁内借书阅览。
她偶然间看见一本名叫《伏魔一百年,归元丹烈传》的笔记。
言落月从里面发现了云素缕的名字,得知了这个故事更深的内情:
云素缕并非死于魔物的攻击之下。
当时,在魔物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下,一行人一边支撑,一边趁机制作魔域封印。
然而他们苦等许久,直到队友们陆续死去,只剩下姬轻鸿和云素缕两人,他们也没有等来增援。
眼看魔域封印将成,魔族的攻击却只见增强、不见减弱。
再这样下去,他们将失去补全封印的机会,也将失去这片足足用了数年时间,才打下来的必争之地。
于是关键时刻,云素缕横下心来。
神话传说中,女娲用自己补上坍塌的天幕。
云素缕也用她自己,补上了那片最关键的封印。
她的故事,最终被记录于宗门丹烈传。
而她的画像则长久地挂在素缕堂,言落月有时经过,能看见姬轻鸿正陪着那副画像喝茶。
他神情温和,语气轻松,就好像画中少女仍然活着。
可能是出于直觉吧,言落月总觉得,姬轻鸿会转修无情道,多半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不论如何,姬轻鸿在魔域封印的改良上,花费了大量心力和物力。
这不仅方便了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这次任务。如果有朝一日,魔族卷土重来,类似的阵法变种,或许还能起到更多作用。
……
在补全了魔域封印以后,言落月和巫满霜婉言拒绝了洛书宗的宴请。
他们收获了足足一箩筐的感谢话、五花八门的谢礼、数以百计的拜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将这些东西胡乱收进储物袋里,言落月露出对外营业的礼貌笑意。
两人之中,一般由言落月承担对外工作。
她和大家互相客气来客气去,说得口干舌燥,终于从众人的热情里杀出一条血路。
“呼——总算搞定了。”拉着巫满霜的手,一口气跑到无人的小巷子,言落月心有余悸地长吁了口气。
巫满霜静静地看着言落月,注意到她鬓发有点散乱,就伸手替她把玉钗扶正。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提起这个话题,言落月连笑容都变得明媚真挚起来。
她重新牵起巫满霜的衣袖,手指没有一丝迟疑地朝一个方向指去,眼中焕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
“走吧,满霜,我们一起回家!”
……
不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化,龟族似乎永远都是那处沉静安谧的桃源地。
言落月带着巫满霜走进族地里时,迎面碰到的叔叔婶婶们都挂上笑脸,热情而不失亲近地冲她打着招呼。
“落月回来了?”
“落月又带朋友回来玩了?”
“你要找你雨姐是不是?阿雨刚刚往河边去了,你可以去那边看看。”
尽管言落月已经离开将近六年,可看大家的反应,就好像言落月才只走了六天、六小时。
仿佛她还是那个每天背着小书包,和言干手牵手去学堂的孩子,放学回来时顺便带着自己玩得好的小朋友。
所有漂泊的游子回到龟族,都能在第一时间内找到自己的童年。
因为这片族地,就像是一段凝固的旧时光。
言雨仍然干着那份孵化房值守的工作。
这份工作压力不大,非常清闲,早八晚五。
既没有逼事特别多的狗上司,也无需提交一份又一份的工作报告。
并且每年只需要干一个季度,其他日子都算是带薪休息。
言落月曾经抚掌感慨,觉得这简直是打工人梦寐以求的神仙工作,放到现代社会,会有无数人愿意争相干一辈子。
言雨道:“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孵化房的工作,是轮值到我身上的呀。”
言落月心中好奇,追问道:“那轮值的话,一般多久一换人呢?”
言雨一边织着手中针线,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挺短的,五十年就换一次人。”
言落月:“……”哦,好的,那没事了。
携着巫满霜的手,踏着日暮的夕阳,言落月回到熟悉的小院。
不知怎地,过去的这段对话又浮上她的心头,让言落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这抹笑容,在小院中晾晒衣服的女子转身以后,就显得更为真切。
“呀……”
言雨显然颇感意外,却没有为此失态。
她眨了眨眼睛,和每一次放学回家时一样,柔柔地招呼道:“落月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了!”言落月重重点头。
一听这话,言雨就高兴地弯起眼睛:“还带了朋友一起回来?”
言落月把巫满霜往前一推:“这是满霜,我的小师弟,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看着是个好漂亮的孩子呢。”言雨温柔地发出一声感慨,“那么满霜爱吃什么?我今晚给你们做炸小鱼。”
巫满霜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挑食。
“落月,快带朋友进屋坐吧。”
言雨笑笑,主动转身朝屋门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言落月以为,她会直接开门进屋时,言雨忽然停住脚步。
她转身走到言落月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哎,真不敢相信,我的小落月也长得这样高了啊。”
从前言落月靠在姐姐身边,只能把额头贴上她的小腿。
现在,她却可以轻松地将脑袋依偎上言雨的肩膀。
言雨珍惜地抚摸着言落月的头发,从刚刚绽开的梅树上摘了一朵,轻轻插在言落月的鬓边。
红梅灼灼盛放,正如少女娇妍的笑靥。
……
言落月的卧房,干净整洁,还和她离家时一模一样。
只是言落月已经长高,所以比起从前,她的床显得有些小了,书桌的高度也有些矮。
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言落月先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写了几个字,又拉开妆台的抽屉看了一遍,最后笑眯眯地一转身,坐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这一刻,她可谓充分体会到了“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时的心境。
——嗨,我的小床,嗨,我的小桌子,我又回来啦。
巫满霜从进门起,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言落月满屋乱窜,和这些旧物们打招呼时,他带着留恋和珍惜的表情,轻柔地抚摸过言落月的床头柜。
言落月一回身,看见巫满霜的动作,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也浮现出来。
“对了。”她充满怀念地说道,“还记得咱们第二次见面吗?”
巫满霜微微一笑:“记得。你让我缠上你的手腕,伪装成一条手镯。”
言落月感慨道:“我那时还不知道你是妖族呢,只以为你是条普通的小蛇。我当时还觉得,这条小蛇真的好聪明,我才碰一碰他,他就知道我的意思。”
巫满霜笑了笑,故意问道:“那现在呢?”
言落月也笑了起来:“现在?退步了好多,马马虎虎吧。”
巫满霜一怔:“为何要这样说?”
言落月有理有据地扳起手指:
“你还是条小青蛇时,仗着外表可爱,尽情从我手里骗吃骗喝。结果化为人形以后,不但失去了投喂待遇,而且还动不动就得给我买好吃的。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退步啊?”
原来是这个退步法。
巫满霜慢条斯理道:“那么,我还可以再退步一些。”
“可别退啦,你都够实心眼了。”
言落月嗔怪地看了巫满霜一眼,也把目光投向了他手掌下的床头柜。
“我才收留了你一个晚上,你就在这里留下一片碧鳞,给我当房租。”
“那其实不是房租,那是一个信物。”巫满霜温声道。
“你救了我的命,我心中很感激。但我当时口不能言,只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愿意用性命来报答你。”
“那现在呢?”言落月挑起眉毛看向巫满霜,“还要用性命报答吗?”
这问题好似平平无奇,其实是道送命题。
要是小蛇真敢点头,仍旧轻忽生死,表示自己愿意千金一诺,命都不要……那言落月家今天的晚饭,估计就是大碗蛇羹了。
巫满霜微微一笑。
因为眼瞳颜色比常人更黑更深,巫满霜的气质神秘沉静。
他不笑时往往让人心生距离感,一笑时也常常以客气礼貌居多。
但言落月却很喜欢看小蛇笑。
因为巫满霜每次对她笑起来时,都像是白瓷杯里装着浅浅的一汪水,看起来澄净又清澈,正如此刻。
巫满霜握住言落月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他沉声道:“你我之间,如果还说‘报答’的话,那也未免太浅了。”
言落月眨眨眼睛,觉得这个答案,真是没有一个字不合自己心意。
只不过……
“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
言落月笑着敲了敲床头柜:“当初也是在这里,你拿走我一个扎头发的绒球诶。”
巫满霜:“……”
提起那一次的不告自取,巫满霜的脸庞渐渐染上一丝彤意。
言落月反手捏着巫满霜的手掌甩了甩:
“你拿走我扎头发的绒绒球干什么?我的绒球可都是成对配好的,你拿走那一只后,另一只也不能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床头抽屉,作势要找出当年的证物来,跟巫满霜分说个明白。
没想到抽屉一拉开,那只孤零零的小白球,居然真的还在。
“诶,真的在这里。”言落月微微咂舌。
她把那只绒绒软软的白色小毛球拎了出来,放在巫满霜眼前晃了晃。
“看吧,它好孤单的。”
巫满霜左躲右闪,仍然逃不过被言落月穷追不舍,用毛球痒丝丝地刷过脸颊的命运。
白绒球像是粉扑一样,一路从额头行进到鼻尖,差点惹得巫满霜打喷嚏。
抢在它被威胁性地靠近耳朵眼之前,巫满霜举手投降,示意休战。
“其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腰间储物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来。
那包裹只有巴掌大小,看着轻飘飘的,还做了许多过度包装。
言落月眼看着巫满霜先拆开一层油纸、又拆开一层手帕、再拆开一层软丝绸,终于取出了另一只成双成对的白绒球。
尽管这对白绒绒,一只始终都被保管在抽屉里,另一只若干年来,屡次陪着主人颠沛流离、还曾经被主人的血污沾满。
可是,后面那只绒球也在风波平定之后,被人精心洗净,散发出香喷喷的皂角味。
除此之外,那人也爱惜又仔细地,用小梳子把绒球上的毛毛梳得顺滑,尽力使小绒球保持着最初那副干净可爱的模样。
于是,当两只绒球并列放在一起时,居然呈现出同样的新旧程度。
言落月明显有点惊讶。
巫满霜倒是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现在,它们不孤单了。”
言落月拿起一颗绒球捏了捏,柔软又有弹力的白毛毛,就从她的指缝间流水般溢了出来。
她拿起两颗绒球戴到头上,才一照镜子,自己就先笑出来了。
“好像不适合了。”
毕竟,言落月已经柳枝抽条般长大,不再是那个手脚短短,外出时要被两个哥哥抱在手臂上的小姑娘了。
在言落月背后,巫满霜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背影,还有镜中映出的含笑模样。
此时此刻,就好像横跨了十年的时光。集市上果断勇敢、站在光里的小姑娘,和如今这个窈窕纤细的身影重叠起来。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个又一个,由时光塑就的不同形象。
而她的每一个样子,巫满霜几乎都曾亲眼目睹过。
如果说,凌霜魂记在书简上的内容,叫做《言落月传》。
那么巫满霜记忆里的内容,就是一部更加生动活泼的《言落月起居录》。
“没有不适合。”巫满霜目不转睛地看着言落月,口吻无比认真,“很好看,一直都很好看。”
……
在家里住了几晚后,言落月终于又和言雨挥别。
言雨姐姐站在院门口,面上笑意温柔。
她稍微弯下腰来,像是当初送言干和言落月去学堂那样,塞给两人一人一包小零食,又依次为言落月和巫满霜整理了衣襟。
“去吧,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听师长的话。”言雨柔和地说道,“记得给我写信。”
直到言落月和巫满霜走出了好远好远,再回头看去,发觉言雨一路目送。
而她倚在院门处的清丽身影,就和这片安谧悠闲的族地一样,将成为在言落月身后永久等待、永久守护、永久对她敞开怀抱的故乡。
……
此次回到云宁大泽,言落月有几个必须要见的人。
位于龟族小院的雨姐当然是一个。
除了雨姐之外,两个哥哥也一直被言落月牵挂惦念着。
不过嘛……
翻了一遍这些日子里收到的请帖,言落月觉得,在探视言干桑戟之前,中途顺路去如意城见见甄卓儿和掌柜,也未尝不可。
心中这样想着,言落月便这样做了。
她换上言必信的黑袍打扮,面孔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之下。
又调整了自己的嗓音,给手上戴了一副银星纱羽的手套,
言落月在镜子前反复排练了几回,直到整个人都呈现出印象中的被害妄想症气质,这才踏上了招鑫居的台阶。
刚看见言必信时,招鑫居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言、言大师?!”
言必信微微颔首。
“这……这……您可算是稀客了!”掌柜忙不迭地说道。
“大师稍等,容我给东家传个消息。您先上楼,还是您熟悉的那个位子,咱们可要好好叙叙旧!”
从掌柜的态度来看,甄卓儿即使摇身一变,成为如意城真正的城主,也没有因此染上一些掌权者常有的坏毛病。
甄卓儿没有变得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过去的老下属提起她,语气还是一样敬佩而亲切。
意识到这一点,斗篷之下,言落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心知言必信乃是言落月师兄,在听说他上门造访以后,甄卓儿迅速赶到。
她的语气亲近而不失恭敬,盈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不管这喜悦是真是假,言落月都得承认,只要甄卓儿愿意,她能让每个和她相处的人都感觉心中舒服。
“言大师此行来……”
言必信言简意赅:“我奉师命,一路护送师弟师妹至此。”
甄卓儿点点头,心想此事正在她意料之中。
如此年少的师弟师妹出远门,当师尊的多半不放心,一定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一些后手。
现在看来,做师兄的一直在暗中守卫嘛。
现在两位上使办完了事,而且事情还办得不错,师兄就能放下心来,独自在外散散心了。
猜测被证实,甄卓儿脸上的笑容就更轻松愉快了些。
当然,她要是知道姬轻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言落月和巫满霜的天赋又是怎样的变态,大概就不会生出这样中规中矩的猜测了。
甄卓儿咯咯笑着邀功。
她表示,大师您曾提过的嗷嗷门……啊不,苍狼门。
他们来招鑫居采购东西时,招鑫居一直给苍狼宗多打九五折。
像是这种同时能卖两家人情的好事,甄卓儿随口一提,又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言必信则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严肃风格,简单感谢过甄卓儿后,三句话不到就谈起了正事。
“城主知道‘游戏机’吗?”
甄卓儿立刻道:“您师妹炼制的那种游戏?这真是足以和《魔物杀》齐名的法器。”
“只可惜,游戏机的价格更昂贵些,数量也稀少,所以在云宁大泽里,还是魔物杀更常见些。”
假如言必信和言落月真是一对师兄妹,那甄卓儿这一番话,堪称不偏不倚地恭维了两人。
不过,在两个身份是同一人的情况下,言必信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黑袍炼器师嘶哑道:“我和城主的合作,一直都很愉快。如果城主有意,我愿意与城主签订一份代理契约。”
甄卓儿耳朵一动,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代理契约?”
“是的。”言必信不动如山,“一份云宁大泽内,城主作为代理人,代理销售游戏机的契约。”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敲定了契约的内容和全部细节。
在立下契约以后,饶是以甄卓儿的精明能干,都感觉微微疲惫。但她仍旧言笑晏晏地夸赞黑袍炼器师的智慧。
“游戏机刚刚传出时,我还不懂,为何一个‘人物账号’,要单独用一张卡。”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您师妹的深意。”
听到这番彩虹屁,哪怕言必信的面容隐藏在斗篷之下,都觉得微微脸热。
原因无他……账号卡和主机分离的话,更方便挣钱。
言落月卖“游戏机”,也不单是卖游戏机本身,更是卖不同的人物账号卡。
除了随机附赠的原始卡包外,其余的人物卡牌都要从人物卡池——也就是盲盒中抽取。
可以说,在没有网络的时代,言落月生生用线下销售的商铺,代替了联网的卡池。
卡池中,不同角色还能推陈出新,永远都有更酷炫的新强者。
换而言之,这属于一种圈钱艺术。
甄卓儿意味深长道:“若说这里面没有言大师的指点,我是不信的。这份生意,想是大师和您师妹共同经营的吧?”
言必信一言不发,仿佛默认。
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黑袍炼器师透露给了甄卓儿一个内线消息。
“第二代游戏机,目前正在研制之中。”
言落月虽然喜欢挣钱、喜欢游戏,却也喜欢让玩家放松精神之余,为大家带来一些切实的好处。
换而言之,言落月想更进一步。
由屏幕上炫光迷人的“虚拟游戏”,过渡到可以脱离手柄,由灵气操纵,同步锻炼修士修为的“全息模拟”。
这对于炼器师对于空间时间的炼制力,都有极其苛刻的要求。即便是言落月亲自来做,那也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
不过言落月想试试。
如果新一代游戏机真能被发明出来,它甚至可以模拟秘境环境,作为修士们的试炼之地。
对于没有秘境资源的中小型宗门来说,第二代“游戏机”,意义已经完全脱离游戏,达到教学工具、办公用具的层次。
到那时候,第二代游戏机应该不会面向个人售卖。而是跟宗门、城池,点对点地进行交易。
甄卓儿听得双眼发亮。
非常迅速地,她意识到这种二代“游戏机”——不,或许不应该叫游戏机,应该叫全息训练机?——对于中小宗门非同寻常的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如意城掌握着云宁大泽的独家代理权……
一直以来,如意城都是一座小城。
甄卓儿努力许久,让它从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城,变成一座生机勃勃、焕发着青春活力的小城。
但如果抓住这个机会……或许,如意城将改变自己身为边陲小城的命运,摇身一变,成为云宁大泽的一大中枢点呢?
想到这里,甄卓儿目光闪动,露出深思神色,本就艳美的脸庞因而变得更加动人。
甄卓儿感慨道:“能结识言大师,确实是卓儿毕生之幸啊。”
……
言干和桑戟,两人拜入翠羽宗后,因为修为不错,基础牢靠,人缘也好,没多久就被提拔为内门弟子。
在传书纸鹤里,这两个哥哥的日子过得一直不错。
如今见了面,就更是觉得两人壳甲靓丽,油光水滑。
言落月放下心来,主动跟他们介绍小蛇:“哥哥,戟哥,这是满霜,我最重要的小师弟。”
“哦哦哦!”多年未见,言干的热情气质仍然没有一丝改变。
“妹妹的小师弟就是我的弟弟,弟弟你好!”
桑戟也丝毫不弱于人:“是的,妹妹的弟弟就是我们共同的弟弟,弟弟你好!”
两个哥哥叫得非常亲切。
仅仅三秒钟内,他们七嘴八舌地叫了巫满霜二十多声弟弟。
搞得巫满霜又是感动,又是迷茫。
他在声声“弟弟”之中匪夷所思地睁大了眼睛,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言落月轻咳一声,总觉得两个哥哥不该拜到翠羽宗门下。
毕竟,翠羽宗里一半以上的弟子都是鸟类。
——看看这俩沙雕哥哥吧,都被活活教成鹦鹉学舌的异族版本了!
收到言落月的消息以后,言干和桑戟都和宗门请了假
两个哥哥打算陪妹妹和弟弟好好地游玩一场,回顾一下他们快乐的童年时光。
既然如此……
蓦然之间,言落月想起了那枚水晶兽首戒指。
于是,言落月当下提议,要不然,大家就去银光擂场放松放松吧?
这个建议,得到了众人全票通过。
既然要玩,自然要玩个痛快。
两个哥哥生怕言落月见识过归元宗周边的繁华世界,觉得小地方的银光擂场,娱乐种类不够丰富,便提议去附近最大城池——天元城的擂场看看。
言干兴致勃勃:“听说天元城的银光擂场里,有专门的擂台解说呢。”
“还有这事?”
桑戟听了,眼珠灵活地转了两下,很快便有一计浮上心头。
他把言干拽到一边,两个男生嘀嘀咕咕地交流了什么。
很快,言干和桑戟就一起坏笑起来。
言落月以自己过去多年来,跟哥哥们一起调皮捣蛋的经验判断:这俩人商议的,绝对不是什么温暖人心的好事。偏偏两个哥哥信誓旦旦。
言干表示:“妹妹你等着看吧,我和你戟哥给你打一场精彩的。”
桑戟露出一脸“山人自有妙计”的微笑,赞同道:“对,打一场精彩的。”
言落月摸摸鼻尖,提前替银光擂场点了个蜡。
果不其然,哥哥们一骚包,就是要作妖。
按理来说,银光擂场是连锁产业,擂主身份可以通用。
言干和桑戟明明都有银光擂场的擂主身份,却让侍者带领着,各自注册了一个新的。
在听到两个哥哥的擂主名后,言落月表示:“……”
她好像……有点知道两个哥哥要干什么了。
为他们登记注册的侍者,表情也有点不可思议。
她再三确认道:“二位贵客,你们真的……真的要叫这个名字吗?”
“当然。”
桑戟露齿一笑,笑出自信、笑出强大、笑出鳄鱼的满口大白牙。
他非常哥俩儿好地挂住了言干的脖子。
“还有,我要和这哥们儿进行一场约斗——哦,对了,要给我们安排一个擂台讲解员,一定要安排讲解员啊!”
侍者用诡异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于是,一盏茶后,桑戟和言干各自站在擂台两端。
讲解员一开始还笑得从容自信。
他分别介绍桑戟和言干的身份。
“站在我左手边的这位,是我们的青铜擂主——打南边来了个喇嘛。”
桑戟含笑点头,对全场示意。
“站在我右手边的这位,是我们的青铜擂主——打北边来了个哑巴。”
言干笑得满面阳光,朝看台上的言落月和巫满霜挥挥手。
“
比赛刚刚开始几秒钟,讲解员就意识到这场比斗的不对味儿。
只见桑戟不用什么力气地,往言干胸口擂了一拳。
讲解员就要迅速地跟上画面,进行解说:
“大家可以看到,打南边来了个喇嘛,锤了打北边来了个哑巴……”
言干仰头,做怒吼状。
讲解员就必须要保持情绪到位:“打北边来了个哑巴不愿意输给打南边来了个喇、喇嘛。”
此时此刻,讲解员已经意识到这场讲解的难度在哪里了!
因为,他已经开始打磕巴了!
随后,桑戟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支喇叭!
讲解员:“……”
讲解员紧咬牙根,保持微笑,坚强地讲解道:
“打南边来了个喇嘛从腰中掏出一只大喇叭。”
言干不甘示弱,随后也从腰中拿出一卷墨迹未干的条幅,唰地一声展开!
“——打北边、打北边来了个哑巴拿出条幅,条幅上写着你爬嘛。”
各自亮明兵刃以后,言干和桑戟就英勇地战成一团!
他俩你一拳,我一脚,都是平时切磋时熟悉的套路,无法给对方带来太多伤害。
于是,全场唯一受苦之人,就是嘴皮子要冒火星的讲解员了。
他艰涩地说道:“好的,我们随即看到,打南边来了个喇嘛在打北边来了个哑巴头上敲了一喇叭,打北边来了个哑巴在打南面来了个喇嘛脸上糊满了你爬嘛。”
这一刻,除了讲解员之外,全场没有人在真心关注擂台上的战局。
大家所有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在这位可怜又敬业的讲解员身上。
讲解员顽强地支撑着自己的最后尊严:
“接下来,打南边来了个喇嘛夺走了打北边来了个哑巴的你爬嘛,打北边来了个哑巴也抢走了打南边来了个喇嘛的大喇叭……”
然而,这尊严在接下来的场景里,也变得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见桑戟高举条幅,问道:“换吗?我的滴滴叭叭大喇叭!”
言干高举喇叭,坚定地回答道:“不换!我不要这丝丝麻麻你爬嘛!”
讲解员只好说道:“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想要跟打北边来了个哑巴换回自己的滴滴叭叭大喇叭,打北边来了个哑巴偏不跟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换走自己的丝丝麻麻你爬嘛……”
眼看桑戟和言干对视一笑,这俩人显然又要整活儿,讲解员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收口,冲天咆哮道:“我换!!!”
一时之间,全场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讲解员哀嚎道:“够了,你们不要打了,我换工作可以了吧!”
所有人:“……”
不,你不必换工作,你只是需要休息。
他们都理解!真的理解!
——话说,这俩人究竟是怎么想出这种招数的?
这个滚滚冒黑烟的缺德程度,难道是用轮/盘/转随机轮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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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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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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