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音楼指尖泛白,忽然觉得房间的温度下降了很多。
门外被敲响,同样传来谢忱时略显焦急的嗓音:“姐,醒了吗?”
外面已经安排好黑色轿车,在昏黄的路灯衬得四周几分孤寂。
谢音楼黑发黑裙,弯腰上车时,那大片大片的雪就落了下来,她眼尾细长而轻翘,慢慢抬起,乌黑瞳仁就跟被水浸过似的。
“颜老爷子年事已高,天一冷就要病,这次下初雪是撑不过了,醒来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要没精神,爸妈和黑心肝已经接到消息往泗城赶了。”
谢忱时在旁边将情况说了遍,见谢音楼侧颜白的厉害,又碰她膝上的手指,更凉。于是让司机将暖气升高点,抓住她的手往口袋里放。
“姐,毕竟颜老爷子已经百岁了,早晚要经历这天的。”
谢音楼半天才回过神,手指僵冷的握紧谢忱时掌心,想说什么。
唇颤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颜逢卿的身体情况,颜家在深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在快病逝前,便对外通知了出去,像他这样老一派德高望重的人物,圈内地位多年不可撼动,门徒又多,大家都第一时间往颜家赶来。
到了老宅,连悬挂在门前的红灯笼都已经被取下。
谢音楼进去,便被颜家主母拉到一旁,愁容地叹气说:“来了就好,父亲正念着你呢。”
颜逢卿在天亮之前,醒来过一次。
他人老了,视线都是模糊的,透过黄色的灯,双目如深井般沉暗地看着聚在了床边的众人,先是要找迟林墨,找完了就开始喊谢音楼。
古旧的房门被推开,伴着风雪透露进来。
颜逢卿感觉到这屋不再闷热,眼皮渐重,看什么都模糊变了形,隐约见到熟悉的女孩身影饶过屏风跑来,跪在他面前哭。
“小观音啊。”
他苍白的嘴唇抖得厉害,下意识想抬手给她抹眼泪。
记忆已经出现偏差,却仍然记得谢音楼年幼时爱哭,字写不好,被罚待在学堂里抄写古诗,那眼泪就跟不值钱一样滴滴落在宣纸上,又怕叫人看了去,手背不停地抹。
那时,他悠闲的躺在木椅里,瞧着傅家那小兔崽子去院子偷摘柿子。
拿他的柿子去哄哭哭啼啼的小人儿。
“别哭。”颜逢卿回忆着,想给她擦眼泪,可惜手臂沉重抬不起。
谢音楼含着泪,握住老师发抖的手:“上次来看您,约好了的……等傅容与回泗城了,我带他一起来看望您,老师,你等等他。”
颜逢卿气息是弱到快察觉不到,走前,没惦记着颜家的子孙。
他早在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就已经提前叫律师写好遗书,分配好了名下的遗产,该说的话,都在遗书里。
唯独这谢音楼,最小的嫡传关门徒弟。
颜逢卿疲惫的嗓音闷在胸膛里,越来越弱说:“我活过百岁……这辈子名誉地位都享受了一遭,也走得没有遗憾,小观音啊,音楼啊,老师给你定下的婚是最好的姻缘,那小子,适合你。”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窗外风雪凛冽,吹折了那些枯冻了的柿子树枝。
屋内寂静到无声,所有在场的人都望着病塌上的颜逢卿,哭声压抑在唇齿间,谁也没想到他在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给颜家掌权人,以及后代子孙的。
是提起傅容与的,最后咽了气的那句一直响在谢音楼耳边:“……让他抬棺。”
**
天亮时,各方赶来吊唁的人都抵达了颜家老宅。
对于颜逢卿,颜家是格外看得很重,把灵堂设在了独院里,又安排了管家数人去将听到噩耗前来的媒体记者安顿好,不容许出一丝差错。
谢音楼独自来到年幼时的学堂,才短短两三个小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不顾积雪坐在了长廊台阶上,泪眼透过木窗看着老旧的藤编木椅,想着过往的事。
迟林墨从外面走进来,是怕她太难过,来陪的。
“我刚跟容与哥通过话,他已经下飞机了。”
祖父没挺过这个雪夜,走得实在急,甚至是都没给前来的徒弟们相见的机会。
外头哭声不止,就衬得这儿越发的静。
谢音楼一直低垂着卷翘眼睫,不想被瞧见泪眼。
她话极少,掐得手心发白,都是迟林墨在低语着:“祖父临终前指名要容与哥抬棺,终究是放不下你们两人的婚事……”
在场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给傅容与造势。
是想让各界赶来吊唁的人都清楚,傅容与即便出身落败的傅家,但是在泗城圈内,背后有颜家。
他跟谢家即将昭告天下的婚事。
是颜家老爷子定的,两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陪了会,迟林墨身为嫡孙,自然是不能久久失踪,他被大伯叫到了前厅去。
谢音楼依旧坐在台阶上,细雪透过树枝慢慢的垂落下来,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一件高级羊绒面料的大衣笼罩在她薄肩,温度透进来让僵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她抬起泪眼,借着外面折射进来的阳光,看到了父亲那张扛住了岁月煎熬的精致脸庞,因为逆光,轮廓更显得明晰立体。
而谢音楼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努力压着轻颤,小脸表情却委屈的宛如年幼时般。
谢阑深将女儿抱到了怀里,长指无声将羊绒大衣拢好,不透寒风进来。
不同于迟林墨想方设法找话缓解她情绪,一字未说,只是手掌拍了拍她脑袋。
这是来自父亲的安抚,这股安全感,是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无法代替的。
在偏厅那边,怕谢音楼外面挨冻又哭久了会发高烧,在她进屋时,已经备好了中药汤,她视线环绕一圈,没看见母亲身影,便侧过脸问:“爸爸,妈妈呢?”
谢阑深接过陶瓷碗,待不烫嘴了后才递给她:“你母亲晚一个小时航班,中午回到。”
姜奈从事演员这个职业,使得她行程不如别人方便。
而这次谢阑深动身回泗城,陪同左右的不仅有谢忱岸,还有也赶来颜家的傅容与。
这会儿,谢音楼是寻不到傅容与身影的。
他一来颜家就被叫颜家掌权的长辈叫了过去,又有各界位高权重的大佬要见,一时间脱不开身,好在谢音楼身边有父亲和兄弟在,不至于没人管。
她喝了中药,就在偏厅沙发坐着,药性加上情绪激烈后的困倦,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是提不起精神气的,眼睛哭过又酸涩的厉害。
她待的地方,颜家没有安排客人过来。
倒是隔壁的大厅一直有声音,逐渐地,谢音楼裹着父亲温暖的羊绒大衣,抱着膝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外面天色不知何时黑了,隐约感到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睫毛,泪痣和唇角处。
她从噩梦中醒来,看到坐在沙发边缘抱着她的傅容与。
两人静静对望片刻,谢音楼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又涌上,伸出指尖去揪着他领带,不愿放开似的,缠绕着。
“你去见……老师最后一面了吗?”
她问的小声,只因嗓音是哑的。
傅容与端起旁边的温水给她喝,嗓音也低:“见到了。”
颜逢卿病逝,让他眼底尽是血丝,谢音楼的痛,一样也是感同身受着。
在这僻静的偏厅里,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在夜中互相依偎着取暖,泪水从谢音楼的眼角淌过,被他长指温柔地擦拭了一遍遍,她对别人没有话说,却毫无章法般的跟傅容与说着:“老师咽气前……还在念我们婚事,容与哥哥,他是一直……十年了,一直在心底挂念着我们婚事。”
她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痛。
如今被打击的不轻,只顾着掉眼泪,哽咽到几乎是失声的。
傅容与手臂越发抱紧她哭到颤抖的肩膀,低首,薄唇温柔印在被泪水沾湿发丝的额头:“老师看见了,他一定会看见我们在一起。”
谢音楼把鼻涕眼泪都往他黑色的衬衫沾,也不要形象,抱着他脖子不放。
因为哭的气急,没发现偏厅屏风后出现的纤柔身影。
她停了才看见,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望着一身黑色刺绣旗袍母亲。
姜奈颈间的盘扣别着白色小花,衬得上面那张脸格外美丽,气质颇有脱离世俗的传统美感,她手指微微弯曲端着盘子,在灯下,看到女儿抱着傅容与哭,并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谢音楼终于发现了她,才足音极轻走过来。
盘子上是一碗清汤面,动作温柔递给了傅容与,声音亦是:“听她爸爸说,音楼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先让她吃点。”
傅容与对姜奈很恭敬,抬手接了过来。
谢音楼乌锦的长发是凌乱的,剔透水珠也挂在眼睫上。
半响了,还坐在沙发里,好在情绪稳定了。
姜奈抬指,帮她脸颊的乌黑发丝拂去,无论是举动还是话,都轻柔得像是没什么重量:“让妈妈抱一下你,好吗?”
**
晚间十点多。
颜家老宅灯火通明,客见了不少,到夜深人静时都妥当的安排好了住处,而谢阑深没有留下过夜。
毕竟根基都在泗城,又不是只能住酒店。
外面数辆私家黑色豪车停驶着,其中一辆坐着谢忱时,有父威镇压着,他收敛着狂妄的气势,整天都格外的守规矩。
只是见到傅容与也跟着回谢家时,白眼都快翻上天。
“爸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让他进门?”
这次听着俗,不知谢忱时最近从哪里学来的。
敢用在父亲身上,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谢忱岸,终于掀起眼皮淡淡看过来,搭理了他:“颜老过世前,当众说让傅容与抬棺,方才颜家选的名单里不仅有我,以及颜家的孙子辈,也遵从颜老了遗愿……”
“等下。”
谢忱时在这段轻描淡写的话里,抓住了重点:“什么叫有你,那意思是没我了?”
都是谢家的儿子,凭什么就他没抬棺的资格?
谢忱岸看着要炸毛的谢忱时,没解释,倒是提醒了句:“你要敢在颜老丧礼前闹,信不信父亲会亲自动手打废你。”
谢忱时不想被废,满腔嫉妒的怨气都憋在胸腔,以至于回到谢家,刚进门,就对傅容与诸多不满,甚至是在母亲面前告黑状:“妈,你是不是准备换新儿子了,他打我你知道吗?”
姜奈将御寒的大衣脱下,又抬手解了盘扣的白色花朵,才回头看向谢忱时:“你自幼也没少被家法伺候,还没习惯么?”
谢忱时能百分之百确定,他亲妈是准备换儿子了。
抬头望着偌大的客厅,这个家,容不下他。
不等伤感片刻,谢音楼下楼叫他:“忱时,爸爸叫你上楼训话。”
“……”
客厅里没有闲杂人等,管家端了热茶进来又退下。
姜奈心细地吩咐将三楼的客房整理出来给傅容与住,随即,眼眸温柔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儿,对她招招手。
谢音楼走到沙发落座,许久没同母亲私房话了,抬起玉镯的手抱着姜奈,闻着熟悉的清香。
“妈妈。”
姜奈显然是不会反对她跟傅容与的婚事,没有张开就问,而是先问了她一些生活琐事,聊深了,才委婉地提醒道:“你年纪还小,和他同居,要保护好自己。”
谢音楼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从她表情里,姜奈便察觉出两人已经发生过关系,话停了片刻。
“明白妈妈说的话吗?”
谢音楼双手搭放膝头,白皙指尖不自在地揪着裙摆,眼神是闪躲的,在客厅无人的情况下,才悄悄地,极为小声说:“嗯。”
她和傅容与这方面都有做措施,不会意外怀孕的。
姜奈便没再问下去,不过身为过来人,也清楚这世间任何欲念里,唯独男女互相吸引是最难克制的。她拍了拍谢音楼的手背:“今晚妈妈陪你睡……”
谢音楼琢磨两秒,这谈心的句句里,是什么让父亲今晚要独守空房。
而姜奈已经从沙发起身,先要去楼上主卧洗个澡,毕竟从剧组赶飞机到回这里,也略感到疲倦了。
她走后,谢音楼独自坐在沙发上也脑子晕乎乎的,便跟着上楼。
后知后觉的,拿出手机给在父亲书房的傅容与发了条消息:「今晚别来我房间,妈妈会陪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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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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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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