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常用丹药,言落月专门收拾出来了两口小箱子。
箱子里摆着各色瓷瓶、瓷盒、里面分装着各色药丸和药膏。
同样的药物种类、同样的摆放位置,她自己和巫满霜一人一箱。
言落月管这个叫做家用医药箱。
她平时起名时奇思妙想,花样百出,在这种地方倒是中规中矩。
白纱之下,巫满霜垂下眼帘,想起“家用”二字,忽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丹药虽苦,可此时尝在嘴里,却仿佛是甜的。
……诶,等等,它好像本来就是甜的?
巫满霜明显地怔忪了一下,又从雨过天青色的瓷瓶里取出一颗药丸。
他刚刚没有在意,随手从药瓶里倒了一小把就吃。现在拿在掌心里细细端详才发现,补血小药丸上,分明被镀了一层糖衣。
“……”
微微一愣,巫满霜又把目光投向放在旁边的家常医药箱。
他依次打开小箱子里的每一只药瓶,发现五花八门的药丸子上,几乎都包着一层薄薄的糖壳。
糖衣会遮盖丹药的颜色、气味,让客人无法分辨丹药的品质。出售丹药的商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那么,悄悄给他丹药镀糖的人,当然就只有那一个了。
其实,巫满霜并不怕苦,就像是他也从不怕疼。
但却有人在他尝到苦味、下刀放血之前,先想到了他的苦、他的疼。
就像是一枚平平无奇的石头,本来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反而因为棱角分明的缘故,总会扎破行人的脚。
可如果有人把这枚石头捡起,洗濯擦净,再用丝绸和软棉包裹起来,放进镶嵌了珍珠和小宝石的匣子里,那么石头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变得珍贵起来。
捏着那颗包了糖衣的补血小丸子,巫满霜几乎就能想象出言落月开锅点火,打出一串漂亮手诀,让糖液均匀滚过每一粒丹药外壳的样子。
仿佛不经意地捡拾起一片错过的时光,又像是开启了一个隐藏在过去的秘密宝匣。
这一刻,巫满霜切实尝到的甜意,却比丹药外壳上的糖衣更甚。
他悄悄往言落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对方正在不远处半蹲半坐,专心致志地对付康师兄的那只蝠鲼法器。
这只大蝠鲼外形舒展漂亮,言落月非常喜欢。
就是刚刚被滚圆魔用能量攻击喷了一口,遭到余波打击,震坏了里面运转的关键部件。
言落月检查一番,发现需要的材料自己都有,现在就能炼制修补,索性一鼓作气,让大蝠鲼重新恢复健康。
另一方面,她也是在等待那只滚圆魔衰弱死去,然后好去切割材料。
巫师弟和言师妹,一个在休养,一个在干活。
康八水左右看看,发现没有自己能帮上的忙,于是走远了些。
他一边分出精力放哨,一边打开传讯石给元飞羽传音。
元飞羽接受联络的速度倒是很快,只是语气较平日里更疾。
“我在悟剑,康师兄有何要事?”顿了顿,元飞羽反应过来,“对了,大言师妹和巫师弟在你那里。他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不是反应挺快的吗,听起来跟言师妹和巫师弟的关系也挺好啊。
既然如此,那他怎么能把巫师弟的形象描述得那么令人误会呢?!
康八水吸了口气,再一次跟元飞羽确定道:
“你之前跟我说过,巫师弟性格略偏娇气、不能见血,是吧?”
“不错。”元飞羽非常笃定地回答道。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好像每一个剑修在月末回答自己灵石积蓄的数量那样,堂堂正正地报出一个“零”。
康八水:“……”
元飞羽还在追问:“怎么,难道是巫师弟惹你生气了?”
他甚至还真心实意地替巫满霜说了两句好话:
“其实巫师弟除了这点之外,人是很好的,他做的美剑阵法萤之森光,又漂亮又稳定,据说半夜还能吸引到真正的萤火虫……”
康八水:“……”
康八水提示元飞羽:“元师弟,你有没有想过,巫师弟的此‘不能见血’,非彼‘不能见血’呢?”
元飞羽错愕:“啊?”
康八水闭上眼睛,很沉痛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巫师弟不是自己怕见血,而是怕你见了血呢?”
元飞羽简直感到茫然:“啊??”
康八水继续自己的三连击,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悲愤:
“就是说,元师弟——巫师弟主要是担心他见了血之后,会让你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你从来都没意识到过,是吗?”
元飞羽震惊起立:“啊???”
他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正想要细问其中内情,耳边声音忽然一空。
再定睛一看,元飞羽发现,康师兄宛如一个给人画饼的无良老板一样。
他抛下这句令人心痒难耐的悬念以后,就果断地把通讯给切了!
元飞羽:“……”
康师兄的蝠鲼并不难修,言落月没过一会儿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把康师兄叫过来,重新驾驶着大蝠鲼上天遨游了一圈,言落月自信地点了点头,确认这只蝠鲼法器还能再飞两百年。
腾出手来,言落月终于开始对付那只滚圆魔。
死去的滚圆魔不会分泌出可厌的粘液,这给言落月的切割工作减少了许多难度。
但这只滚圆魔的躯体,实在太过庞大。
即使在巫满霜血液的腐蚀下,它已经被压缩到直径不足一米,但里面原本包裹着的各种东西,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言落月皱着眉头,小心谨慎,一层层地把这只滚圆魔剖开。
她拨开那些被滚圆魔卷进身体,已经被消化出一层锈迹的废置法器、又把滚圆魔体内各种尚还新鲜的魔物尸体单独放到一边。
言落月目标深入,只想取到最中间的滚圆魔心。
然而下一秒钟,她腰间的乌啼之火却忽然蹦了出来。
是水墨色的那一朵——孤鸿影。
“墨墨?”言落月有点诧异地叫了一声。
水墨色的火焰跳动了一下,随即像是一只飞雀一样,姿态优雅地落到了滚圆魔的一块皮肉上,锲而不舍地往里烧了起来。
那块皮肉,是刚刚被言落月剖开随意扔在一边的。
“……墨墨?”言落月又奇怪地叫了一声。
这只巨型的滚圆魔颜色浑浊污糟,被巫满霜洒血毒了一回以后,皮肉就更是烟熏火燎一般,几乎看不清里面的内容物。
比如现在孤鸿影锲而不舍,像是一只小雀一样伸着脑袋往里烧的那块皮肉,里面就埋着许多影影绰绰的黑影。
言落月想了想,忽然打开腰间的另一只草编,把粉粉也放了出来。
粉粉显然不如墨墨敏锐,它刚蹦出来以后,意识到隔壁草编是空的,顿时大喜,一低头就要墨墨的草编里钻,好上演一出鸠占鹊巢。
言落月:“……”
察觉到粉粉的动静,墨墨跳动的一下,但还是很高冷地稳住了姿态,继续专心致志地烧呀烧。
言落月只好手动把粉粉拎到了墨墨附近,这下子,粉粉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小不丁点大的桃花火,打了鸡血般地蹦了起来,和墨墨一左一右,目标非常鲜明地照着同一区域下手。
唔……
这下子,言落月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害怕伤及里面的内容物,粉粉和墨墨都烧得十分谨慎,进度也十分缓慢,说是文火烹高汤也不为过。
言落月把两朵火苗拎开,自己用小刀层层切进去,一边切一边观察着两火的反应。
在某一刻,墨墨跳得分外高,仿佛要挥舞着火焰小翅膀扑棱起来,言落月便知道,应该是这个了。
把那个只有两寸长的细棍切割出来,再将它和滚圆魔污浊的血肉分离,言落月终于看清了这个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截短短的树枝,看起来平凡无奇,却无端地让言落月感觉到一丝亲切。
这下子,墨墨和粉粉十分激动,绕着言落月和那根细细的小木棍上下飞舞。
但言落月却忍不住对着它发呆。
这节树枝的材质……如果言落月没记错的话,她曾经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就在数年以前,鲁家密室里,江汀白也曾从那个异母魔的皮肉下,找出这样一截树枝。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树枝……它的真实身份,是落月之木!
……
因为这个令人震惊的发现,这场传法弟子的交流暂时中断。
巫满霜和康师兄留在第二重封印处,并不深入,只是看守封印,防止再出现第二只这种巨型体态的滚圆魔。
言落月则驾驶小飞碟,调转船头,一路往归元宗的方向开了回去,期间一直和巫满霜保持联络。
法器绕峰巡回一圈,最终停驻在萝卜峰脚下。
姬轻鸿一身青衣,柔软的三千白发束在脑后,赤红色的眼瞳中兴致盎然,正指挥着相关弟子给他们峰换上新碑。
言落月打眼一扫,发现他们萝卜峰现在改名叫“四个坑峰”。
言落月:“……”
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好姬轻鸿有四个徒弟,那当然就是四个坑。
至于姬轻鸿自己——呵呵,他明显没把自己算进萝卜里。
尽管言落月能跟姬轻鸿的起名思路同步,但她总感觉,这个新峰名落在别人眼里,估计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解读。
见言落月交流途中忽然折返,姬轻鸿笑意不减,对着她招了招手。
“怎么回来了?”
言落月开门见山:“师尊,我有个要紧的发现。”
姬轻鸿笑容微敛,反而问道:“小巫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没有,他还留在那边盯着……”
未等言落月把话说完,姬轻鸿就点了点头:“明白了,你们两个都分开了,看来事情果然十分紧急。”
言落月:“?”
姬轻鸿牵起言落月的手,把她拉到一边,随手布下结界阵法,对着言落月道:
“好了,你和我说吧。”
言落月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将那根落月之木的枝条递给姬轻鸿。
……不知怎么,在递出那根木枝的时候,言落月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微微的留恋,就像是舍不得把那根树枝给出去似的。
幸而那滞涩十分些微,并未出现她拿着不放的情况。
倒是姬轻鸿似有所察,额外朝言落月看了一眼。
接过落月之木后,姬轻鸿又对言落月叮嘱几句,随即转身离开。
从方向上看,他似乎是往宗主的峰头去了。
把这件事汇报出去,言落月心头大石落定,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信步走近刚换好的新山碑。
之前,言落月忙着找姬轻鸿做汇报,没有细看。
现在离近了才发现,原来在石碑的最底下,居然还刻着几个简笔画的图像。
分别是一柄剑、一支笔、一个小龟和一条蛇蛇。
言落月先是沉吟,随后又默然片刻。
——就是说,江汀白作为整个师门唯一的人类,活得多么不易。
师尊你不能光记着江师兄是剑修啊!
你好歹也画个人上去啊!
叹了口气,言落月自己拔出匕首,准备给小剑旁边补个火柴人,构成有人举着剑的图像。
就在言落月描完最后一笔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御剑飞下。
言落月回头,只见全师门最可靠的江师兄正站在自己背后。
江汀白冲言落月笑了笑,然后顺着她的匕首,第一时间注意到石碑底下的那串图像。
霎时间,江汀白欲言又止。
言落月:“……等等,这其实是师尊干的!”
此话一出,江汀白立刻就相信了。
所以,他这回的表情止言又欲,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之意。
“……算了,师尊要怎么办,就随他去吧。”
江汀白走近,拍了拍言落月的肩膀。
“刚刚师尊给我传音,让我回来找你——怎么了,师妹,为何突然回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
言落月没有丝毫隐藏地点了点头,把刚刚说给姬轻鸿的事情又原样复述了一遍。
说完以后,她仰起脸来,追问道:“师兄,落月之木现世,究竟代表着什么?”
从前在异母魔身体里发现落月之木的时候,江汀白不但第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而且表情也随之变得很凝重。
这也表明,江师兄一定是个知情者。
果然,江汀白在稍稍思考了片刻以后,就对言落月透露了消息。
他先问言落月:“魔族封印的规则,你知道吗?”
言落月点头:“一共三重封印,越强的魔物越出不来。”
“对。”江汀白叹了口气,“但这个规则,在魔物们把落月之木纳入体内后,就不存在了。”んτΤΡS://Www.sndswx.com/
在魔物容纳了落月之木以后,他们自身的魔气就被遮掩。
封印毕竟不够智能,只是按照魔气实力的强弱来决定阻拦与否。
这些容纳了落月之木的魔物,在封印的判断标准里已经改头换面,逃离封印自然如同探囊取物。
所以说,倘若不是言落月三人阻拦了那只巨型滚圆魔,它完全可以凭借体内的落月之木,一路横冲直撞,无视封印,来到人间,就如同当年那只藏身在鲁家地下密室的异母魔一样。
说到这里,江汀白语气放轻,半弯下腰,很郑重地拍了拍言落月的肩膀。
他看着言落月的眼睛,目光中满是鼓励和认同:“你们做得很好。”
言落月便下意识微笑起来。
说真的,这件事连她自己想想,都感觉很骄傲呢。
毕竟巨型滚圆魔打出的那道能量攻击,足足削去了言落月95万点血。
连她这个百万血条的bug级存在,都能如此狼狈,这一道攻击打在其他人身上,后果还用说吗?
幸好这只滚圆魔被他们提前拦下,联手击杀,不然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不堪设想。
但除此之外,江汀白透露的信息也太过渗人。
言落月还记得,沈净玄曾经说过,落月之木长在魔界。
那岂不就是说,被封印的魔物们完全可以砍下落月之木,把它截成一段一段,然后一魔容纳一小节落月之木,按顺序排队通过封印,以此来到人间吗?!
可能是那想象太过渗人,也或许因为言落月和落月之木同名的缘故。
仅仅联想了一下魔物们把落月之木瓜分殆尽的模样,言落月就感觉一阵恶寒,脖子上也冒出了许多鸡皮疙瘩。
听了她的问题,江汀白耐心地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落月之木毕竟是天生神物,难以损毁。
至今为止,人们只知道可以用乌啼之火对它进行熔炼。
假如落月之木当真那么容易破坏,能像砍柴似地随便砍成几段,那这些魔物干嘛要容纳落月之木的一段枝条穿过封印,而不是把落月之木制成锯末,一人往身上撒一点呢?
江汀白目光悠远,投向封印的方向:
“当年在魔界被封印之前,曾有人潜入魔族腹地。临死前,他拼命传出消息,说是落月之木替我们阻拦下了一部分魔族的攻击……”
或许由于垂死的缘故,那段讯息用词含糊,且戛然而止。
至少在人界,大家完全无法想象:身为一棵不能跑不能跳的树,落月之木要用什么来阻拦下魔族的进攻?
难道是把自己的枝条编成罗网,替人族和妖族织出一片保护的树篱?
……可是,作为无可动摇的神物,落月之木本该中立于三族之间,又为何要对人族和妖族如此偏向呢?
关于这个问题,修仙界至今也没有答案。
江汀白忧虑地皱起眉头,继续这个话题:“……如今,既然有魔物能够拿到小块的落月之木,或许是神树坚持不住,出现落败凋零的迹象了。”
这自然是一件很严肃、很可怕的事。
假如过去的三千年里,人间和妖界的和平,不光是因为从前在魔域种下的封印,还有落月之木替他们争取时间。
那么在落月之木败退以后,可以合力对封印发起攻击的魔族,将会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不知为何,言落月忽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当初雨姐给自己以“落月”命名,就是看好落月之木寿命悠长,想同神树借一丝福气。
然而,要是落月之木甚至没能活过她,这事又该怎么算呢?
迅速摇头,言落月把这个想法从自己脑袋中赶出去。
回忆起自己从滚圆魔躯体中解剖出的木枝,言落月觉得,它比自己从前在异母魔身体中看到的那一节更长。
话说……
言落月问道:“大师兄,我们发现的两枝落月之木,并不是个例吧?”
江汀白凝视了言落月一会儿,沉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大概从十年前起,就时不时有人从超格魔物的尸身里,发现落月之木的残枝了。”
所以江汀白当年一见落月之木,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就他所知,同样的事,在过去几年里,已经发生过十几次。
……
即使第二天就要世界毁灭,前一天的人们也要如数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
所以在汇报了这份消息后,言落月又被送回魔域封印。和她一起前往魔域封印的,还有一些剑峰、符峰与其他峰的师兄师姐们。
大家齐心协力,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把第二重还第三重封印都扫荡了一遍。
幸好最终的结果不错。
他们不但没有再遇见那样实力超格的巨型滚圆魔,而且所有被扫荡的滚圆魔里,也没有一个能够吸收攻击又储存起来。
看来,言落月三人那天遇到的滚圆魔,当真只是个昙花一现的例外。
三个月的传法交流结束,封印也被扫荡完毕。言落月三人回到归元宗,然后预备起接下来的擂台战。
没错,每次传法交流结束时,都要和传法对象切磋一番呀。
或许因为符咒的攻击性,并不如剑修那么凌厉,符峰并未借故取消巫满霜的比赛资格。
这既是对巫满霜实力的认可,也是对巫满霜的信任。
——认可他的实力足以保全自己,也信任巫满霜可以掌握这场比斗的分寸。
言落月是回到了归元宗,才知道符峰的准备究竟有多到位。
相比于剑峰,符峰的财务策略,简直堪称变通。好家伙,为了言落月、巫满霜和康八水之间的比赛,他们甚至开始对外出售门票了!
言落月:“……”
至于这个问题,言落月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然是因为符峰的管事找上门来,请言落月和巫满霜一人签一份契书。
这次比赛的门票收入,分给言落月三人每人一成。
言落月:好的,那我没意见了。门票多卖点,大卖特卖才好。
符峰管事离开之前,言落月特意叫住他问了一句:“这个卖门票的天才创意,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啊?”
符峰管事非常谦虚:“我们也是受了大道青天碑的启发。据我所知,当年建议剑峰对外给剑碑卖门票的人是令师……”
由于符峰弟子具有地利之便、康八水又在符峰内部小有声名、凡是符峰弟子,买票还可以打八折……
种种因素影响之下,符峰弟子几乎人均一票,有序入场,占据了观众席的半壁江山。
对此,符峰的态度显得非常淡然。
对于这种自产门票自己销售的行为,他们称之为“肥水不流外人田”。
言落月和巫满霜刚走到比斗场门口,就听到几个弟子的嬉笑声。
“八水师兄要和‘那个峰’的传法弟子比赛啊。”
“是啊,场面一定非常精彩吧。”
“噗,那两位传法弟子知道吗,我们八水师兄可不好打呢。”
有人似乎擂了他一拳:“谁说不是呢,八水师兄自创的那个反弹符,神仙见了也头疼!”
听到此处,言落月不由和巫满霜相视一笑,表情里带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微妙。
言落月摸了摸身上新换的月白色法衣,在心中暗暗想道:其实,我更不好打呢。
闲谈的弟子们从两人身边经过,并未认出他们就是康八水本场比赛的对手。
又往里走了一段路,言落月甚至还遇到了江汀白。
言落月惊喜交加:“大师兄,你也来看我们比赛?”
“嗯。”江汀白温和地点了点头,“你们先进去吧,师兄随后就到。”
巫满霜敏锐地问道:“师兄在等人?”
“是啊。”江汀白坦率地笑道,“想看看周围有没有熟人路过,和他借一枚灵石买门票。”
巫满霜:“……”
言落月:“……”
这一刻,言落月简直无话可说。
每一次,当她与我常在江汀白的贫穷已经到了穷之下限时,都会被江汀白更深一步的贫穷震惊到。
无力地捂了捂眼睛,言落月呻/吟道:“师兄,你别借钱了,我直接给你买票就好。”
江汀白顿了一下:“这个……本来就是来看你们比赛的,再跟你们借钱,不好吧?”
“大师兄快别和我客气。”言落月连连摆手,“你还有当初卖储物袋的分红寄存在我这儿呢,花的可是你自己的钱!”
江汀白失笑:“好,那就麻烦师妹了。”
结束了这个小小插曲,言落月和巫满霜终于手拉手入场。
第一个上场的人是巫满霜。
擂台上,巫满霜和康八水分别站在擂台两端。蒙眼的白纱之下,巫满霜脸颊紧绷,显然对这种场面有点紧张。
朝夕相处了三个月之久,康八水也渐渐能读懂这个小师弟的表情。
比如现在,他一看巫满霜就知道,巫师弟显然对这场比赛非常认真,多半是要动真格的了。
沉思片刻,康八水率先抛出一个问题。
“巫师弟,你这次比斗,打算动用哪些毒素效果?”
巫满霜想了想,给出一个毫无作用的回答:“我不能说。”
康八水连珠炮似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会用出那个让人浑身变绿的毒素吗?这毒素也能让章鱼浑身变绿吗?有什么解法吗?”
他还挺喜欢自己的原生态暗紫红色呢。
巫满霜很诚实地回答道:“不一定。能。没研究过解法,以前都是用它给别人染头的——只要忍耐两三年时间,毒素效果应该会自行褪去吧。”
康八水:“……”
下一秒钟,康八水非常诚实地同时举起八只手:“我弃权!”
哗——
这个开场即滑跪的操作,显然惊到了观众们。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场内发生了什么事。
白纱下,巫满霜也无措地睁大了眼睛。
康八水憨厚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师兄刚刚想过,全身变绿固然可怕,但章鱼要是只有脑袋变绿,那简直更不能看了。”
巫满霜喃喃道:“师兄要是特别讨厌这个……”
只是传法弟子间的切磋而已,只要康师兄郑重反对,他可以不用到的啊。
康八水挠挠后脑勺:“哎呀,师兄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居然还当真了——好吧,我弃权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已经知道自己赢不了,又何必要打呢?”
毕竟,巫满霜只要把皮肤割破,天女散花似的那么一扬。
哪怕有一滴落到康八水身上,他都必输无疑。
然而为了这场比斗,巫满霜却要自行限制他的最大杀招。
“强弱自在心间。”康八水爽朗一笑,“师兄弃权了比赛,但赢了风度——你看,你康师兄可不是输不起的人啊。”
……
第二场比赛,上场的就是言落月。
在她现身的瞬间,观众席上瞬间沸腾,显然对言落月的出场期待已久。
在言落月耳力所及的范围内,她甚至听到了不少小声议论。
“就是她!就是她!”
“跟剑峰打了十天十夜?”
“还是被剑峰打了十天十夜?”
“能被打十天十夜也很了不起了啊!”
言落月:“……”
再望望高台之上,属于峰主们的位置,缺席了一大半。
显然,在上一场惊天地泣鬼神,足以载入剑峰史册的比斗之后,各位峰主都很有先见之明地找借口推辞掉了观战。
符峰峰主和姬轻鸿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符峰峰主是个须发俱白的小老头,他眼风略略一瞥,就见到姬轻鸿脸上浮现起高兴地笑容。
“……”
刹那之间,不知怎地,符峰峰主一下子联想到了姬轻鸿刚给他们峰改的新名字。
司仪宣布,比赛开始。
在最初的前一炷香里,言落月和康八水互相对视,围着绕圈,打太极似地慢慢挪动脚步,甚至变换了双方的站位。
言落月掸了掸自己身上的月白色法衣。
这是她利用自己的龟壳、以及从巨型滚圆魔中切出的滚圆魔心,前日才炼制成功的反甲。
虽然这外袍并没有一般盔甲的厚重,反而十分轻薄精致,但效果却是上一件反甲的百倍千倍。
言落月的态度非常谦让:“康师兄,你打我啊?”
康八水的姿态也十分宽和:“不不不,言师妹,还是你来打我吧。”
两个心怀鬼胎的对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眼看观众席上传来嘈杂声响,言落月轻咳一声,提醒康八水:
“师兄,你好歹得对得起门票钱啊。”
康八水挠挠后脑:“好吧。”
他八只手同时一展一抽,每只手的指间,都夹着一张符咒。
康八水有点郁闷地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先动手就输了的样子……”
话虽如此,但康八水掷出符咒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八张符咒劈面而至,与此同时,康八水喷出一口墨水,八只触手同时运作,绘出八张反弹符,前后左右地给自己贴了一身。
“好!”
看台上,当即有懂行的符峰师弟叫起好来。
大家都知道,那是康师兄最拿手的反弹符,可以反弹对手的攻击,将对手拖入自己打自己的绝望境地!
见到康八水打出符咒,言落月不惊反喜。
她甚至还主动上前迎了两步,高高兴兴地用肩膀接住了这一击。
见言落月做出如此外行的举动,观众们不由面面相觑。
“师妹她……没有多少对敌经验吧?”
“怎么还能自己往招数上撞的?”
“哎呀,快躲开啊!”
话音未落,八张凌厉的风刃先后撞上言落月肩头、前胸、小腹。
然后,这些攻击过敌方而不入,当场调转一百八十度,气势汹汹地朝着康八水攻了过去!
霎时之间,满场观众哗然一片。
“反弹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式攻击?!”
至于符峰弟子,见此就更为惊愕:“难道师妹也带了反弹符?”
“我记得反弹符特别难学,其中有个要点,是在于必须有触手的天然纹路才能实现,所以至今除了康师兄之外,没人能画出这个符啊!”
“我懂了,是衣服!那件法衣一定是师妹亲手炼制的吧?”
康八水沉着冷静,当场用反弹符接了这串攻击。
眼见风刃在他们两人之间弹来弹去,康八水叹了口气。
“言师妹,看起来,这场比赛就是反弹和反弹的终极对决了。”
言落月欢快地应了一声。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像一个纯正的符修一样,掏出一沓攻击符咒,开始唰唰地撕。
康八水:“……”
这可真是穿鞋的不怕光脚的。谁的反弹力比较耐久,谁自己知道。
不过……
康八水笑了起来:“我可不会像巫师弟那场一样认输的。”
下一秒钟,康八水也掏出一沓符咒,用发牌般的漂亮动作,以丝毫不弱于言落月的手速,开始撕起符咒来!
一开始,观众们还十分高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场高质量的、刀光剑影的比赛。
但在之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刀光剑影不假,然而两个主人公尼玛根本打不起来。
他们就是在互相站桩,任由刀光剑影从身上弹开,输出对方!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比斗方式!
——你不能说他们没尽力,不能说他们打得不凶狠。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看着看着便升起一股无力感!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符道和器道的比斗,然而输掉的却好像是他们这些花钱买票的观众?
不知为何,大家耳边似乎都响起共同的声音,并且无限循环——
“反弹!”
“反弹你的反弹!”
“反弹你的反弹的反弹!”
“……”
比起这些观众百味杂陈的心情,高台上,几个峰主的心态就简单易懂多了。
丹峰峰主望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很快就联想起三个月前,非常著名的十天十夜之战,然后忍不住向后微微一仰——
来,现在就上来一个人,给她解释解释:什么叫经典复刻,什么叫噩梦重现,又是什么叫噩梦循环?
在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反弹攻击中,眼看康八水的反弹符快要效力耗尽。
几位峰主都来了精神,神情一振。
下一秒钟,只见康八水触手挥舞,墨汁喷吐,当场又画了八张反弹符贴在身上!
……哦。
峰主们重新靠回椅背。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丹峰峰主联想到上个十天的经历,不由得对符峰峰主微微侧身。
“韦峰主……你们符峰也和剑峰一样,切磋交流不限时吗?”
老头子听了这话,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没办法,这不是规则的问题,这是面子的问题!
姬轻鸿的弟子前脚刚让剑峰改了比斗规则,后脚他们符峰迎来传法弟子,就也紧跟着改了时间规则,岂不像是他们符峰自认下风?
如果前来交流的是丹峰弟子、剑峰弟子,那都好说。
可……可这是姬轻鸿的弟子!
怎么能在姬轻鸿面前坍了面子!
丹峰峰主轻轻吸了口气,小声道:“我们丹峰……从我看完那场比斗以后,回去就改了规则。”
符峰峰主:“……”
什么?那你早说啊!
早说他就一起跟着改了!
这种事一个人做是丢脸,但两个人一起干,不就没那么丢面子了吗?
至于现在……
符峰峰主沉痛地朝有来有回的擂场上看了一眼,心中十分确定,这场比赛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的。
望见老头儿悲哀的表情,符峰一个长老连忙出口安慰:
“没事,峰主,以煮煮那孩子画符的速度,早晚会跟不上的。”
符峰峰主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煮煮是谁?”
那位长老十分吃惊:“……这可是您自己的徒弟!您不会真的以为,煮煮的大名就叫康八水吧!”
符峰峰主:“……我想起来了。”
跟着满峰上下,叫了爱徒二十多年“八水”的符峰峰主,今天沉默得格外彻底。
这场比赛,一直从天亮拖到天黑,足足打了八个时辰,才见分晓。
观众席上,不少观众都忍不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于是,当司仪喊出“四个坑峰——言落月胜!”时,许多观众都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什么坑?
——四个坑!
——好!这名字起的真到位,果然是个坑啊!
只能说,从时长上看,比赛完全是值回票价的。
从五花八门的符咒种类上看,比赛也不可谓不精彩。
哪怕是从必杀招的数量上看,这场比斗都可以在五十年的宗门擂台战中名列前茅。
但不知为何,大家心中就是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呢……
唉,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们期待的那种精彩的、拳拳到肉的、和姬师叔门下弟子的比赛……明明是两件快乐的事,为何合在一起就变得这样纠结呢?
后来,经过一些闲的没事的弟子事后复盘,这场比赛本不至于拖这么久。
其实呢,按照双方的反弹能力,它本该在开赛的一个时辰后就直接结束,结局是言落月胜。
但,这场比赛何以持续了八个时辰之久?
那个弟子一本正经地分析:原因就在于康八水长了八只手,所以画符速度比别人快八倍。
于是在同样的巨量攻击之下,一张反弹符早该在接触到的瞬间,就超过阈值失效。
可康八水身上带了八张反弹符!
于是,他比原有阈限能抗八倍!
这个分析,不管别人信没信,反正康八水的哥们儿们是信了。
于是当天,康八水刚刚提着小酒,哼着歌,心情很好地回到院落里,就被埋伏已久的损友们当场摁倒,锤成了一顿章鱼烧。
“我们去看你的比赛,给你加油,你请我们睡大觉!”
“什么都别说了,兄弟们,擂他!”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整个符峰都认识了言落月。
由于她胜过了康八水,比康八水更牛逼。
甚至在康师兄引以为傲的反弹能力上,死死地压了康八水一头。
同时,“土克水”又是五行相克中的一环。
——所以,符峰的弟子们,尊敬地称言落月为“言八土”。
言落月:“……”
她有道理怀疑,你们符峰就是在借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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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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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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