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两千人有不少吃空饷的,而今的两万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数。
京城之所以给了汴州这个权利,不怕拥兵两万的汴州心生异心,大概是因为这汴州知府是皇后的兄长,并且皇后所生的太子很讨皇帝欢心。而汴州又是挡在京城前的一道盾牌,驻军两万人防止南边反贼北上,皇帝才能稳坐京城安乐自在。
只是如今,这两万人的军营,一半被撕得四分五裂。反叛当夜,东营大火烧掉粮草大半,低等、中等军官伤亡极重,一千多人反叛上山,一千多人或伤或逃不见人影,东营所谓的一万士兵,其中一半驻守在州府边界,那里流民极多,寇贼横生,守卫日夜倒班阻止流民北上,更要阻止匪寇进入汴州。
所以,这大本营,其实是毁了大半。
西营原本安然无恙,只是东营率先爆出反叛,西营里被逼入伍又目睹种种不公的普通士兵顿时人心惶惶。
后来东营那一千多人占山为王,广而告之驻军曾经干下的罪孽,州府各地民怨沸腾接二连三爆出起义,东营不成了,西营便被派去平定叛乱,这一去,反而人心更乱了。
因为率先起义的地区都是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曾经吊着最后一口气苟且着,后来看到有人起了示范,他们就拼了最后一把,揭竿而起只为活命。
这些年充盈军队的都是被抓来的壮丁,运气不好可能前去剿匪剿的却是自己的老家,即便都是陌生人,看着这样的山匪,同是苦命出身的士兵们,如何下得去手?
零星的几处起义轻松被灭,功绩还没攒下,西营也乱了。
周父在家听着任十一打探来的消息,频频摇头:“东西营是护卫京畿的第一道大门,如今看来,却是如此脆如薄纸,外面还没打进来,自己就已经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周逸芳做着手里的夏装,和周父闲聊:“这些年汴州驻军不断扩充,入伍的都是贫苦百姓,但是军营曾经的骄奢淫逸半点未改,底层士兵和中上层将领割裂严重就如同外面的官府和百姓,这样的关系,只要一点引子,自然就会炸了。”
周父长长一声叹息,却顾不上忧国忧民,满心担忧的是孙子:“大郎真的上山了吗?这些叛军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任十一说:“我将整个东营都找遍了,不仅大郎,枣子巷的那些人全都不在了。离开的人或死或逃,死去的士兵我当天便去查验过,没有大郎;若是逃了,大郎的本事足够回来报个信……许多逃兵都已经偷偷归家,甚至加入了当地的起义军中。”
周母在屋里咳嗽,周逸芳放下衣裳,连忙进去。
“娘,听到我们说话了?”
周母呼吸有些粗重,就着女儿的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才说得出话:“大郎……大郎真的没事吗?”
周逸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没事,都说母子连心,这些天我安安稳稳的,一点心慌都没有,大郎肯定好好的。”
周母“哎”了一声,又躺下去:“家里的银钱是不是不多了?我这是早年的老毛病犯了,吃药也没什么用,少花点钱吧。”
周逸芳给她盖上薄被,声音依旧稳稳的:“您安心吧,家里的钱完全不用操心,虽然是老毛病但也是能治好的,您好好休息别多思多想,等大郎回来了,你可得健健康康的才行。”んτΤΡS://Www.sndswx.com/
周母“唉”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周逸芳走出屋,对上周父关切的目光。
她笑笑:“没事的,娘还是担心大郎,听到东营出事的消息气血逆行犯了老毛病,休养几天,心放宽了,并自然就好了。”
周父安下心,又叹了一声气。
周逸芳开玩笑:“最近咱们家叹气声太多了,好运气就算来了也被叹走了,可不能再叹气了。”
周父笑了一下,说她:“多大的人了,以为哄大郎呢。”
周逸芳跟着笑:“大郎现在也没那么好哄咯!”
周父想起机灵的孙子,彻底笑了:“这倒是,这小子,现在机灵着呢。”
任十一说:“我这几天再去西山那边打听一下,若能亲眼看到大郎,大娘就能安心了。”
周逸芳摇头:“先别去,外头局势未明,这些人在西山窝着才是最安全的。事已至此,无论大郎在哪里我们都无能为力,与其着急添乱,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任十一看她一眼,颇为感慨。
他最知道周逸芳有多疼爱儿子,但是复杂局势之下,她能克制自己的思子之情,理智判断理智决策,实在是难得。
周父听了这话,心情都开阔了一些:“芳娘说得对,我们不着急,过自己的日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话虽这么说,但任十一自己也是很挂念大郎的,到了晚上,到底没忍住,悄无声息出了院子,借着十五的月光朝着西山而去。
一连去了数天,几次撞见官府的人,他尾随其后,看着这帮人一次又一次跌入陷阱、踩坑受伤,心头越来越安稳。
这些陷阱太熟悉了,都是从前在家时周逸芳交给儿子的。
那时候大郎便已满心想当大将军,周逸芳不知去了多少书局,淘来无数兵书史书陪着儿子一起研读。他见状,夜探那些达官贵人的闲置院落,找到了一个附庸风雅的王爷别院,在他落灰的藏书阁里,用他这些年难得学会的些许文字认出了大概的一些兵书,搬出几叠藏书送给徒弟。
有一次,娘俩读到了一本专讲兵器陷阱的册子,为了复原书中所说的陷阱,他带着母子两个在城外山野、城内巷道、家中小院都试验过,兴致勃勃研究的是那娘俩,但是他也被迫学会了。
看到这些陷阱,任十一几乎有了九成的把握,确定大郎就在山上。
官府频繁找路上山,任十一夜探几次后决定如周逸芳所说,先按兵不动。万一他成功上山反而成了官府的带路党,这就不好了。
但是他把陷阱的事情告诉了周逸芳。
周逸芳并不意外他夜探之事,面上却的确因为这个好消息松快许多:“你去和爹娘说这个消息吧,顺便回屋睡一觉再来干活。”
任十一看看她的脸色,说:“不累。”
周逸芳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去躺着!几夜不睡,当自己是铁打的?”
任十一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扫把:“我先帮你把地扫了。”
周逸芳直接拿扫把赶他:“用不着,再不去睡,晚上把你的房门锁死!”
任十一笑了,也不躲,慢吞吞往屋里走,嘴里保证:“不用锁,晚上不出去了,听你的,先按兵不动几日。”
周逸芳杵着扫把白他一眼:“非要等人发火才听话。”
任十一只笑,大步一迈,进了屋。
周家按兵不动的日子里,西山叛军利用得天独厚的地势和巧妙的陷阱把官兵全都打退在山下;西营发生大规模逃兵事件,大班人员被追了回来,都尉声称要严正典型,把这些人全都残忍处死了。
这一举动,激怒了四里八乡的百姓,无数被杀士兵的亲友怒而加入起义军,这一下,整个汴州的起义都压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州府边界的流民冲破了防线,如洪水一般涌进了汴州府。
汴州,城乱。
任十一再不轻易出门了,尤其是天黑以后。周家都是老弱妇人,他不在家,随时都可能被流民盗贼盯上。
村里家家户户天没黑就门户紧闭,家中所剩不多的那点余粮,更是藏了又藏,深怕被人摸进家中偷走。
气氛陡然紧张。
朱家还是一贯的善心大方。
没出几天,他们就主动在小镇外支起了赈济的粥摊,只面向流民。人太多,粥只能很稀,一碗下去肚子大概是被粥水填饱的。
但是这对啃草皮吃观音土的流民来说,已经太好太好了。
朱家赈济时说得也很诚恳:这个年头大家都不容易,朱家愿意尽可能给大家一点帮助,只希望大家不要去伤害同样日子难过的贫寒百姓,过几日,朱家会想办法给大家找个活计,让大家慢慢安定下来。
云湖镇顿时稳定许多。
但是,闻讯而来的流民却越来越多了。
周逸芳对朱家的行为十分悲观,朱家太小,撑不住的。
朱家,从朱老爷子到朱其成、朱其成长子,祖孙三代日日在书房讨论怎么安置流民,却始终没有头绪。人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朱家是有钱,但是并不是豪富,哪怕散尽家财,也没法让这么多流民吃一个月。
但不安置这些人,整个云湖镇都会被毁。
周边村庄劳壮力大半被抓了壮丁,剩下的人哪敌得过青壮年极多的流民?而村庄田地一旦被流民强行霸占,朱家的家产就相当于没了。
可谓进退两难。
不久后,果然有村庄发生了当地村民与流民的争斗,都是面黄肌瘦的人,流民青年人不少,当地村民全面落败,整个村相当于被山匪进村洗劫一空。
不仅如此,还有女子受辱后跳井自杀了。
这事一出,人人胆寒又愤怒,村民和流民之间的矛盾急速升级。
周逸芳听到这个消息的次日,周家所在的村子就被一伙流民闯了。他们和山匪的确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虚弱些,骨瘦如柴,但也像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狼,眼睛冒着绿光,见了人家就闯,连孩子手里的一根芦苇杆子都要抢走。
闯到周家时,周逸芳坐在门槛上补衣服,看到这伙人抢红了眼冲进来,身子半点没动。
“这娘们吃得白白嫩嫩的,这家人肯定有钱!”那群流民一下子激动起来。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屋内飞射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发言的那位整个人都被踹到了院门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任十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无须剑出鞘,砰砰砰几下,所有人都被他踹到了院门外,气息奄奄。
他将这些人手中抢来的东西拿走挂在院门上,等着主人自来取,随手关了门。
周逸芳咬断线头,问:“这些人会死吗?”
任十一:“无粮无药,撑不住三天。”
周逸芳听了反而放下心来:“流民艰难,但转而来欺凌弱者,那就死有余辜了。”
任十一嗯了一声:“大郎那年打流民,指着那流民说,你既然敢偷盗抢掠,有本事就去抢富人。”
周逸芳也想起来了,笑:“是这个理啊,孩子都知道这帮人是欺软怕硬。”
现如今,底层人人都活不下去了,有人团结一致抵抗官府奸商,有人哭着惨转手把更弱的底层百姓给害了。如果百姓全都这样内耗,劳苦大众永生永世都是为人鱼肉。
她起身把补好的衣服放进木桶准备浆洗,忽然扭头问任十一:“我白白嫩嫩的?”
家里余粮早就不多了,大米缸刮得干干净净,红薯也只剩下几头,这些日子全靠任十一上深山打猎才有荤腥吃一吃,也靠他遍识野菜才有蔬菜偶尔调剂一下,但数量真的不多,家家户户都在挖野菜饱腹,但凡能吃的野菜根都快被挖光了。
结果这抢匪还说她白嫩?
任十一笑着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细看:“嗯——”
周逸芳挑眉。
任十一:“天生丽质。”
周逸芳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任十一居然还会成语了,还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说出来,当真是猝不及防。
更让她意外的是,任十一说完,居然没有不好意思地飞上屋顶,而是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
周逸芳盯着他的背影,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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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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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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