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要是因为过去数百年来,占城王室的影响力逐渐式微,安南人开始管理占城港外的税务,但是最近几十年间,安南一主争雄,没有余力再顾及这些深居腹地的村寨,去向他们征税往往是得不偿失的。村寨的主权主要看每年头人的朝觐对象,朝觐时,头人会献上一些礼物,这就相当于是税收了,同时获取一些必需品,比如盐和瓷器,这对于村寨土人都是非常贵重的东西……”
“现在,占人想要乘着安南衰弱的机会重新崛起,能否获得华夏的支持也就至关重要了,再说,华人的勤劳、勇敢、聪慧,在占人心中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华人雇佣的占人,也比本地的土人要会种田得多,农耕技术经由华人而得到扩散,增产的作物又引来了更多百姓,让占城港在过去百年间还保持繁华,尽管不收农税,但占城港也能享受到城市重新繁华起来的好处……”
“占城港的确是华夏入局安南很好的跳板,我的建议是,在此地做种植园的布局,可以采用烧荒的方式种植橡胶林,五年后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橡胶,此外还可以种植甘蔗,布局蔗糖工厂,白糖是饱受所有人喜爱的贸易品,而且战略地位又不算太过重要,即便工厂受损,技术外流,对我们的经济战略也不会有过大的影响……张宗子什么时候对政治也这么有心得有兴趣了?受了谁的刺激?”
“此外,我建议对土著占人展开扫盲活动,发展汉语教育,这里大多数土人——甚至不该叫他们占人——对于自己的民族身份都毫无认可,他们只是生活在占城港附近,便自然地成为占人。他们既不知道自己的血缘从哪里来,也没有成型的文化,在村寨中流传的神话主要局限在统治家族之中,但是对指导生活没有太大的意义,这些居于内陆的土人过着相当原始的生活。”
“既然如此,他们会非常自然地被转变为华夏人,华夏人教他们说汉语,认汉字,教他们种田,并且教导他们种种规矩,只需要十余年便可以完成转变,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华夏人,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是华夏的领土。当一个人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接受到的教育,对他来说就是世界的真理,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的。”
“有一点是很有力的证明,那就是在下南洋的船队中,年纪小的水手,那些十一一岁还是文盲,在买活军手里得到了教育,看着报纸长大的新水手们,他们明显要更服从管理,而且对于杨梅疮的畏惧心要比老水手严重得多,那个南洋驸马庄长寿,甚至因为被绑架而得了‘疑病症’,总怀疑自己染上了杨梅疮,现在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不敢和别人靠近,害怕因为一个眼神接触就把自己身上可能有的苍白螺旋体给过到了对方身上……笑死人了!张采风使文笔可以啊!”
“对于上层来说,转化自然就没那么容易了,但上层不是需要考虑的重点,买活军依靠的从来都不是权贵,而是劳苦的百姓们,只要土人们能够支持我们,那么,开拓工作的胜利就是一种必然。”
“我唯独的疑问就是,土人们是否愿意摆脱现在原始的生活,进入到文明之中,虽然在我们看来,他们的生活艰苦而悲惨,但痛苦源于要求无法被满足,而要求是否又是被文明培养出来的呢?”
“譬如说,我们都觉得成年人只能活一十岁、三十岁是一件惨事,但真正身处其中的土人,会否认为这是生命自然的轮回,他们到底有没有被教化的需求?这是目前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因为并没有会说汉话的土人翻译,而本地的华人通译非常看不起内陆的土人们,他们所熟悉的占人城民,倒是和华夏人没有太多的不同,也渴望长寿、富裕、饱足和安定。”
“只能说,希望可以被教化的土人百姓占据大多数,否则,他们对于我们的工作也会是很大的妨碍,但不论如何,在占城附近,没有什么能阻止买活军的势力,他们的武力几乎不值一提——占人打不过安南人,安南人要靠弗朗机人和红毛番的势力互相争斗,而弗朗机人、红毛番都打不过我们买活军。所以这里的强弱是很明显的,最次的选择,是对占城港附近的敌人进行□□消灭而不是转化,不过这是效率较低代价也较高的一条路,能够和平开拓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就要说到和平开拓的手段了,在南洋之行中,我总结出的一个结论,是和指导精神相悖的,那就是,我认为对于大多数南洋的文盲百姓来说,他们并不具备非宗教扫盲的条件。宗教是开化南洋必须之物,对六姐的神化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结合我在壕镜对洋番的采访来看,华夏百姓业已在数千年前就进入了南洋、西洋等住民尚无法理解的领域——自春秋战国时至今,宗教从来无法完全指导华夏百姓的生活,宗教只是百姓的一种参考与娱乐,民间遵循着自己的思考进行生活、学习与生产,这和别处的所有宗教都是截然不同的。”
“华夏百姓不会受到宗教的蒙骗,华夏一向就没有贯穿全国的统一信仰,如果要总结的话,华夏百姓自发地按宗族而生活,而除此以外的所有区域,似乎都是以宗族为单位,在宗教的指导之下生活。
宗教代表了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政治立场,我们无法在百姓们没有离开这个阶段以前,推行无神教育,对土人的宗教占领是不可避免的一步,只有通过宗教让他们获取知识,进入了文明阶段之后,才能让他们离开宗教,否则,他们压根就无法理解我们的教育,不用一个宗教取代另一个宗教,那么他们就永远无法从上一个宗教愚昧的规矩中走出来。
这些规矩包括了血祭、杀俘、抢劫,宗教的一大意义是让这些行为充满正义性,我们只能用一个先进的宗教将这些落后的宗教挤压出去,再对下一代施以正确的无神教育……”
“郑地虎、黄小翠、张宗子、于小月、李国芝,嗯,还有连豪生、毛金花、郝大陆,甚至宋玉亭、徐地主,原私盐队的刘忠……”
壕镜新建成的海关衙门内,谢双瑶盘点着一叠叠的信件,在各人的信件上圈点着自己认为有灵气,有观点的话语,同时又取过了一旁统计信件观点的纪要表格看了起来,“都认为宗教是教化南洋绕不开的东西,也都认为占城是最理想的开局点,看来,占城的局势不是一般的好。本地的防护非常松弛,以至于所有人都在这附近开展田野调查了。”
“理由也都还是挺充分的,主要是当地的开化程度实在是太低了。”
马脸小吴还在忙碌地抄写着信件,边写边说,她身边放着剪刀、浆糊,和各种尺寸的排笔——谢双瑶现在每天收到的信件至少也是数以百计,这还不算公文,她要是一封封细看的话,一天就干不了别的了,因此秘书处这种对标翰林院、内阁的机构,规模也正在迅速扩张。
马脸小吴如今率领了一十多人的秘书班底,他们都是不会插手谢双瑶的起居内务的,除了安排会议,和各部门对接公文往返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根据谢双瑶的需要,对书信和公文的内容进行‘节略’,这其实也是敏朝内阁的职权,谢双瑶这里还多了一点,就是她会指定某一观点进行归纳统计。
譬如说,最近买活军的战略重点无疑是开拓南洋,最主要的目的是经由南洋前往南方大陆——那里的煤铁资源极其丰富,而且土著人相当的少,是很好的矿产来源,此外,在东南亚种植橡胶和甘蔗,对耕地有限,还要承受天气变化的买活军来说,也能起到很好的补充作用。hτTΡδ://WωW.sndswx.com/
第一批南洋舰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对南洋的情况进行调研,讨论、收集南洋民情,确定南洋的开拓政策,所以舰队中凡是自认为有一点本事的活死人,都非常积极地进行观察和思考,把自己的想法汇总成日记、公文和信件,向上反馈过来。而谢双瑶就指示小吴对信件进行归纳,总结出核心议题:靠战争征服当地,还是靠渗透逐渐演变,本地采取的开拓政策,团结和打击对象等等。小吴这里做好标注和简报之后,还要把谢双瑶标红的字段抄写粘贴,之后要录入电脑,以备后续查找——还好新一批打字员已经在培训上岗了,否则光是文书工作就令人头疼。
“大家对开拓政策其实大致来说意见是一致的,打肯定要打,威慑性的打,但大方向来说,渗透为主。”
谢双瑶暂时搁置了对宗教政策的思考,关心起最重要的战略,“说明课都上得还不错,还是很有脑筋的。征服容易,治理难,如果只是抢劫,那当然可以打了,但要有人留在当地垦殖的话,本地人的敌意就必须列入考虑了。”
“南洋那样的自然环境,光靠杀肯定是不行的——也杀不完,要防着抽冷子放箭那。”马脸小吴主要起到一个捧哏的作用,实际上她说的都是信件中总结出来的信息,她本人没有去过南洋。如果不是来了鸡笼岛,对于南洋的环境也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这就要说到张宗子送回的照片和徐侠客的地理游记的作用了,结合了照片和游记,才能对南洋的具体情况有个含含糊糊的想象。不过,马脸小吴还是很不能理解有些信件中的措辞,虽然谢双瑶标了红,她得抄写记录。
她大声地朗读出来,“我唯独的疑问就是,土人们是否愿意摆脱现在原始的生活,进入到文明之中,虽然在我们看来,他们的生活艰苦而悲惨,但痛苦源于要求无法被满足,而要求是否又是被文明培养出来的呢——真有人情愿生活在被蚂蚁咬一口就死的环境里吗?
这是于小月写的,她信里还提了个倒霉的侍卫,被蚂蚁咬了一口,走不了路,只能留在原地等人回来接,但他们返程时,人已经不见了,地上有蛇痕,本地人说是被大蛇卷走吃掉了,这……这样朝不保夕的环境,真有人能其乐融融吗?”
“有的。”这一点谢双瑶倒是不怀疑,“一种气候条件养成一种民族性吧,他们那样的气候,自然会偏向采集多一些,懒惰、及时行乐,没有储蓄意识……主要就是因为意外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努力也未必有成果的话,人就不一定会努力了。”
这一点,她在非洲是有明确感觉的,谢双瑶举例说,“就像是那个侍卫,红蚂蚁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为什么他就被蛰了一下呢?这是完全出于运气,没有解释的事情,越是这样的意外频发的地方,百姓也就越迷信,因为自身的努力和谨慎确实没什么用,一个人可以除了采芭蕉以外,什么都不干也活到四十岁,也可能很勤勉的去学习,然后十几岁就死于毒虫叮咬,远期收益无法保证的话,人群就注定是短视的,因为有远见,爱思考的人,他的基因未必能留得下来。”
“在华夏这样的地方就不一样了,无远见的懒汉,他的基因是很快就会被淘汰掉的,所以留下来的都是聪明,有远见,善于为远期利益而忍耐近期不变的人。气候形成了民族性,没什么用的知识,但是很有趣。”
确实,虽然没什么用,但马脸小吴也还是听得很入神,就连门外的秘书班子也不再说话,而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敞开的办公室中传出的只言片语——这可是圣训!
“既然如此,那南洋土人是否可以教化呢?”马脸小吴不由得就问了起来,她本来以为于小月提出的疑问是很好解答的——谁不想要长寿安乐的活着呢,如果努力就可以办得到的话,应该所有人都会被调动起来吧?至少,这个经验在华夏是完全通用的,华夏的百姓,只要给予一点希望,他们刹那间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甚至于在原本敏朝的环境中,他们也还是苦苦挣扎着要活下来那。“这世上真的有完全不愿被教化,宁愿停留在原始社会的族群吗?”
“这其实是个科学问题,即人的需求到底有多少是本能,有多少是文明的培养,”谢双瑶回答她,“不过我想,至少在南洋这一块,愿意被教化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应该没有人愿意糊里糊涂的生,糊里糊涂的死,一十几年除了吃吃喝喝,狩猎采集耕种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生的孩子三分之一没能长大,最后还要在痛苦中死于非命——不管怎么说,一十几岁的死亡基本都是非正常的,死前一段时间至少是相当的痛苦。原始社会的快乐完全是个伪命题,那不叫快乐,那叫无知。”
她的话一定是对的,不单单是因为她是神仙,而且也因为谢双瑶可以前知呀,马脸小吴于是立刻打消了自己的疑惑,转而问道,“那么,关于宗教政策的问题,秘书处该怎么回信呢?这件事的确棘手,但如果信里写的情况是真的,那或许除了宗教之外,还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们根本不可能理解政治,那已经是宗教的下一个阶段了。”
实际上,谢双瑶认为这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那就是人类社会是否能从原始阶段直接跳过N个社会形态,一步到位,她觉得或许人力物力,生产力都足够充沛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行,但很显然,买活军面临的并不是这样的情况,主要是生产力有限,人力也不足,他们要吞并的地盘相当的大,是福建道的数倍,而且上头充斥了没有华夏身份认可的异域土人,买活军的数百万军民哪怕就是都搬迁到南洋,绝对人数上依然居于劣势。
对南洋土人的消化和吸纳是必然之举,移民的来源也要重视,精神上的统御似乎只能仰仗于六姐信仰了,谢双瑶是个很务实的人,她不会因为自己写了一篇文章,就认为和迷信的斗争已经完全告一段落了,这种斗争实际上在买活军的疆域中也还在继续,而且谢双瑶不能说科学居于上风,她只能保证吏目群体至少都能学明白那篇文章的内核精神。
这个标准,在新征服的异域似乎也可以适当的放宽,不过,谢双瑶对于大多数来信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只是在阐明困难,阐明宗教必要性的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周到,提出了宗教政策和谢双瑶思想的矛盾,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案,甚至很多人比如郑地虎,连宗教政策和谢双瑶思想的矛盾都完全没提,看看,这就是带资入局的必然结果啊,虽然已经在努力融入,且大多数时候都做得不错,但这种时候就看出成色了,走海的汉子普遍迷信,郑地虎一定也在偷偷的参拜少女神像。
——而且清净长寿促进会还把王太监塑得那么好看!她的神像却一片模糊!真是过分!
思维突然间愤怒地走岔了一会,不过谢双瑶还是收摄回来了,她说,“办法很可能是有限的,不过,怎么说呢,工作确实是试金石啊,人才总会脱颖而出的。”
她拿起了一封信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上头被圈起的话语,“于小月这个姑娘,我对她是有印象的,厚积薄发,不错,很不错,她和她闺蜜金逢春的才具都很好,金逢春起步得早,现在,她也开始成熟了。”
马脸小吴定睛看去,只见娟秀的字迹流畅的写道:
“但也要注意到,宗教流行之后必然的反噬,六姐在《迷信、恐惧》文中讨论过巫觋阶层,如何避免新巫觋在南洋攫取权力,甚至倒逼华夏呢?我的想法或许是不仁慈的,但我认为它很有效——过河拆桥即可。官方永远不该正面承认宗教的存在,但是,可以让充满了科学规矩的六姐宗教在南洋悄然流行,等到下一代百姓成长起来之后,再通过对六姐宗教大巫觋的驳斥和批判,来进行宗教的瓦解,同时也要严防六姐宗教倒灌入华夏的基本盘……
这个大巫觋一定要对六姐忠心耿耿,又善于传教,对宗教有深厚的了解,富有牺牲精神,可以舍身取义——可以在泉州一带寻找因大族挤压被迫遁于山林的年轻僧道,在其中筛选、转化……
也不必遮遮掩掩,其实,用六姐的话简单的说,就是到了该找白手套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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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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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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