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语,这不必多说了,据说出自百越族,迄今和吴越这里的老方言都还有一丝相似,安南一带自然都是说这种话的,还有暹罗人、澜沧人,也都说这种话,只是口音不同而已,传言凡是说这话的人,祖上都是从华夏迁移过来的百姓——实则在汉代,他们如今的领土也多数都是交趾郡、南海郡的范围之内,如今咱们彩云道那一带也有不少越族,说的话是一色一样,对会听的人来说,不过是些许字句不同罢了,交流是完全无碍的。”
“至于占语,满剌甲、爪哇人都说这个,因这些地方原本都是占城国的领土,只是之后陆续自立罢了,占人的祖先来自满剌甲,但也有说法,他们是商时从华夏迁徙而来,是商人后裔,所以最开始我们叫这个国家是林邑,认为这个国家是比干后裔……”郑地虎说到这里也嘀咕了一声,“不过哪有华夏人长成占人这个样子的,不太像,多数是以讹传讹,或者是占城国主为了讨好三宝太监,想办法和华夏攀亲罢了。”
他咳嗽了一声,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介绍道,“至于高棉语,那不必多说了,高棉语是真腊国那一带所用的语言,如今真腊国四分五裂,原本百年前,他们所在之地还有个吴哥国,但现在吴哥已经完全沦陷,被暹罗占据——吴哥城又曾被占城人毁于一旦,如今的吴哥城是在老城废墟上新建,所以占城、吴哥、暹罗、安南之间,关系复杂,各有仇恨,现在只是勉强相安无事而已。一有了机会,他们还是要互相攻打的,也很乐于挑拨我们这些上国来使和敌国的关系。”
“暹罗人也说越语,那岂不就是说,暹罗人也可能是从我国迁徙过去的?”
“这是自然了,全都是自古以来啊——这当然也是可以考证的,暹罗人的同族在我们这里为数也是不少,再有澜沧人,都叫澜沧人了,喝的就是澜沧江的水,澜沧江源头在我国境内,澜沧江流经的地区岂不就是我国的领土了?”
郑地虎作为开疆扩土的爱好者,非常熟练地掌握并且应用了谢六姐‘自古以来’的思考逻辑,并且做了相当的发散,这种想法,对于买活军来说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华夏境内好像还没有什么有影响力的大河,发源地在别国境内,而且,要按他这么说的话——
“我记得天竺还是身毒啊,就从满剌甲再往外走,要经过的那个地方,六姐说过他们信仰境内的一条圣河,发源地就在我国吐蕃境内,叫做马泉河,在本地话中叫做雅鲁藏布,意思是从最高的山峰上留下来的神水……按你这么说,岂不是雅鲁藏布江流经的地方,都是我们华夏的领土了?”
黄小翠忍不住接口说了一句,不过,从她包含笑意的话语之中,很容易就能听得出来,她对这样的说法也并不反感。郑地虎更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啊,那不然呢?”
“得了得了,少说两句吧——还是先说占城这里,你对占语掌握多少,感觉上能交流吗?”
郑地虎作为一个语言天才,所掌握的语言,光是华夏境外的就达到了四五门,他会说东瀛话、弗朗机话、红毛番话,而且能流利说安南话,要不是因为他的语言天赋这么好,也不能抢到南洋船队主帅的位置。对于占语,他从前常去吕宋,吕宋本地人说的话和占语是一个语系,差别就像是武林话和姑苏话一样,当然是不同的,但是,会说一门,就很好学习另一门。
他从前没有来过占城,所以无法肯定自己和占城人交流的效果如何,在码头会见了占城国主之后,郑地虎的心放下来了,“简单交流问题不大,而且,他们的‘婆’会说一点汉话,会写汉字——”
这样的话,就好交流了,这是个好消息,因为买活军这里聘用的通译,很多都是从商人那里招揽来的,并非土生土长,不能完全信任,占城港这里本地的汉人,对于他们的态度也还是未知数。郑地虎本人通占语,双方受到通译蒙蔽,发生误会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而且,国王发现天使居然会说占语,那份喜悦和荣幸就别提了。舰队在占城港看来有个好的开始。
“他们有说外交活动什么时候结束吗?”黄小翠问,她看了眼手表,“晚饭什么时候开始?”
“应该快了,本地人习惯在太阳彻底落山后再开始宴会,白天实在是太热了。”
郑地虎一边说,一边调整身上的花环,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把它摘了下来,“这会应该没什么人会进来——他们好像误会我们是情人或夫妻关系了。”
“?”黄小翠疑惑地低头看了郑地虎一眼。
“这是占城这里的习俗,占人和越人村落很多都还是……那个教科书里怎么说来着的,母系社会。”郑地虎介绍,“你注意到了没有,我们刚才去的水池,虽分男女,但两边的建制应该是完全对等的,这个和南洋别处的国家不一样。再加上你也是女的,和我平起平坐,他们可能以为你是我的配偶,买活军也采用了占人一样的婚配方式,所以国王就更加高兴了。”
这里有很多和华夏完全不同的礼节方式,譬如招待贵客的第一道程序居然是领着去沐浴,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是,在南洋,沐浴是很严肃的礼节,被视为有治疗疾病的功效,非止占城国,很多国家都有御用浴池,在河流上游选址,用石板建造一个巨大的池塘,引来活水沐浴,这些池塘有时候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百姓深信在其中沐浴可以治病,还要供奉名贵的礼品,才能换取在其中沐浴的机会。hΤTpS://WWω.sndswx.com/
占城国如今势力衰微,但还是在城外建造了两个大池子,平时由卫队把守,百姓们都只能在下游沐浴,如果偷溜进御用浴池,这是杀头的死罪。远来的客人,可以在池水中洗去一身的尘土和汗水,得到珍贵的清凉,再被献上香花,祝福疾病和蚊虫远离他们——和清凉,驱虫有关的东西,在本地都是吉祥珍贵的象征,这是华夏很少见的事情,其实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本地是多么的炎热,蚊虫又是多么的猖獗。
黄小翠洗过澡之后,还是穿上了背心,因为国王让人送来的衫子是很轻薄的,她有点不习惯——虽然不穿背心也没有不雅的顾虑,因为送来的花环恰好挡住了胸口,至于她身边的侍女,她们只穿着短裙,也是行动自如,和男人擦身而过时彼此都相当的自然。
只有等级较高的那些侍女,被赐予了上衣,城里的百姓们,稍微贫苦一些的便是衣不蔽体,黄小翠很好奇他们是怎么防虫的,郑地虎说,除了使用药草以外,其实主要是不太当回事,本地人被这些蚊虫叮咬了数千年,反应是很小的,即使被叮咬,也只是起一个很小的包,过一会就消掉了,但外地人不同,被叮一口很可能就会出大事——会起大包、红肿溃烂,最后发烧死去的都有。
“都说南方有瘴疠,其实很多就是被毒虫叮了,反应奇大又难以治愈,本地人很少有这样的事,他们不会被虫子叮死,对大多数本地毒蛇的反应也较轻,按买活军天书上的说法,应当是反应重的人,他们的基因很难在本地流传,所以一代代下来啊,物竞天择,抵抗力也就越来越强了。”
黄小翠是北方人,虽然皮糙肉厚的,但确实被本地的蚊子咬了以后感觉很痒,她赶忙摸出风油精和花露水来给自己擦上,一边擦一边说,“所以说,六姐做事,一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凡事都预备在前头,上半年突然研制了这么多成方药,原来都是为咱们南洋舰队准备的。这风油精别说真驱虫,我在船上就没怎么挨咬,占城国王应该也很喜欢这份礼物。”
这是自然,来自华夏的布料、瓷器,还有这些精巧的玩物,到了南洋哪个不是贵人追捧的珍宝?不过这话又有点蹿远了,黄小翠没等郑地虎接腔,就连忙催促,“说回这个母系社会,既然本地是母系为主,为何出来迎接的国主是男人呢?”
“母系只代表血缘,又不是说做主的就是女子了。”
郑地虎对于这个话题显然也是有过思考的,他是结合了自己的见闻,以及在买活军处学到的新知识得出的结论,“占人所奉行的母系社会,其实和云贵一带类似,都是母系舅权制,又或者是母系夫权制——占城人似乎是母系夫权制。”
他进一步举例给黄小翠听,“就譬如说,你找了个夫君,由他来主事,出门劳作捕鱼,你掌管家中内务。成亲之后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到了年纪,儿子出门去了,去别的母亲生出的家族那里了。”
“三个女儿则娶了三个男人回来,如果分家的话,她们是陆续分出去的,幼女守灶,最小的女儿继承最多家产,她的丈夫成为新的主事人。如果不分家的话,会在三个女婿中挑一个来做家长。”
“占婆国历代国主,就都是这样的上门女婿,因此我国有兄终弟及的说法,此地是姐夫终,妹夫及,而且,这里从前信仰天竺教,丈夫国主死了,妻子要‘萨蒂’,自焚相殉,不是你想的那种代代女主的政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黄小翠听得张大嘴,“啊?我理不顺这逻辑了,又是母系,为什么又要殉葬?这感觉说不通啊,母系不代表女性地位要高一些吗?”
“确实比敏朝的要高一些,国主为夫,祭祀为妻,一般都是这样,刚才给你赐福送礼的那个就是王后,礼节上双方也是平起平坐,你看浴池的大小就知道了,没有男尊女卑、女尊男卑的区别。不过,殉葬这规矩也很好理解啊。”
郑地虎嘿嘿一笑,“姐夫终,妹夫及,那如果姐姐再娶了一个怎么办?妹妹与妹夫自然不会坐视,本地人的确又信仰天竺教派,有了萨蒂的规矩,不用用岂不可惜了?”
“之前我在会安的时候听老人讲古,有个老人就说起占城和安南的战事,就曾因为一门婚事而起——安南人把自己的公主嫁入了占城王室,做了当时国王的妻子——国王是上一任国王的小儿子,当时占城已经向安南俯首称臣,安南人便认为他们可以更改占城的政体了。从此,将以父为主,让安南的血脉在占城的王室中永远流传。”
“但是,刚成亲没有两个月,国王便暴毙,按照占城的规矩,王后要‘萨蒂’,安南人自然不许,灰溜溜地将公主接走,占城从公主的夫婿中又推选出了一个国王,这也是两国再起战事的开端——官司最后打到了三宝太监面前,还是敏廷的宝船前去调解呢!”
“开眼界了。”黄小翠也说,“这不是女儿国吗?哈哈,我们可要当心了,仔细我们的大小伙子,被本地的女娘招去做了上门女婿——不对,说不定那些要移民来的人反而愿意呢!”
“迁移到此处的人肯定是投亲靠友,遵守的也是华人规矩,会继续和华人婚配的。”郑地虎摇了摇头,他是老南洋人了,又是泉州这里的户籍,对下南洋知之甚详,“本地的妇女,赤.身.裸.体,随意走动,华人怎会接受?再说她们中略贫苦一些的,毫无贞操观念,在家外有相好的情况屡见不鲜,华人是不可能和她们过日子的,她们也不愿意嫁入华人家庭,所以,刚才那通译和我说,虽然华人安家已经数百年了,但两边一直泾渭分明,极少通婚。”
“既然是母系夫权制,为何她们的丈夫不管呢?”
“这……”郑地虎给了黄小翠一个眼神,“怎么管?”
黄小翠想了一下此地的建筑——占城港里最多的建筑也是茅草屋,还有本地人的穿着,也沉默了。除非丈夫不去做活了,把妻子拴在裤腰带……嗯他们没有裤腰带……把妻子拴在兜裆布上,否则这是完全约束不了的事情。
她半天迸出一句,“其实这些人真和野人也差不多啊,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发展程度,现在明白了——原以为咱们彬山出身,已经是够乡里的了,再不会有比彬山更不开化的所在,今日才知道……”
“今日才知道这世上的蛮荒之地还多着呢!”
郑地虎也来劲了,“此地的百姓,华人蔑称为‘南蛮野人’,有时也不是过于高傲,实在是未经教化,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病了就死,若是遇到了心动的异性就上前求欢,生了孩子,养的活就养,养不活就扔掉……”
“你想想,母系社会实际上是多早的事情了,母系社会为什么会能行,不就是因为男人根本不知道哪个孩子是自己的吗?就和占城这里似的,从城邦出去,全是丛林,很多土人村落一辈子就在丛林里活,连房舍都没有,村子里谁和谁在一处,谁知道呢?唯一知道的只有这孩子是谁生的——你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却一定知道自己的兄弟姐妹是谁,自己的舅舅是谁,所以就只能按母亲的血缘抱团,这不就是母系社会了?”
“从谁认血缘,和谁做主这是两回事,占城人是丈夫做主,也有些地方是舅舅做主,权力从舅舅传递给外甥,都有,越族有些部落便是如此,舅舅出面和我们做买卖,他要死了,就带外甥来认路,他们的女人也不出来和外头的人打交道。”
很多人都以为母系社会做主的一定是女人,黄小翠之前也有望文生义的幻想,但现在,她听着郑地虎的分析倒觉得也有道理,“倒是,反正就给母亲的丈夫养老,也叫他父亲,实际上是不是血缘上的父亲也无所谓……生产力太低了,连房子都很少的地方,只能如此了。但他们发展的速度好慢啊,按历史书说的,咱们华夏五千年前是母系社会是吧?四千年前就进入父系社会了,因为这是当时掌握了更多暴力的男性的普遍愿望——但他们这就等于还在我们四千年前的那种水平。”
“反正这里吃野果子都饿不死人,没衣服穿也冻不死人,天气越热的地方,活下来越容易,反而文明发展的速度很慢,现在有许多人真的还没开化呢。”
郑地虎煞有介事地说,“我发现真是如此,朱立安的非洲,物产何其丰饶,迄今也仍是没有个强大的城邦,倒是真和趣味科普课说的一样,环境越艰苦的所在,越需要分工合作,越容易诞生文明。”
黄小翠嘀咕说,“那我觉得这的条件也挺艰苦的,可以热死个人,这里的人命一定很短,实在太热了。”
“猴子也就活个二三十年嘛,天气越热,食物越充足,越不开化可不就越像猴子……”
郑地虎的声音压得很低了,因为本地有些人的长相确实比较猴系,所以这种话是不可以大声说的,而黄小翠忍不住笑了一会儿,这才责备地瞪了郑地虎一眼,以统战队长的身份发言,“不可以这样说!”
他们不再闲聊了,而是商量着该如何自然地介绍买活军的政体,澄清误会,不让占城人给每个走上街头的买活军女兵乱点鸳鸯谱,把她们和同僚联系在一起,安上一个或多个丈夫,同时黄小翠猛地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占城本地有唱伎吗?国王不会组织劳军吧?会安的事情可不能重现,你要赶紧和他说清楚,没有达成共识之前,我们的士兵是不许上岸的——”
这不但是军纪问题,而且还是健康问题,郑地虎也很重视,他说,“已经传令了,无令不得私自下船,自然要先把规矩谈好了,才能允许他们上岸——”
话音刚落,就有个通译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吊脚楼前,叫道,“打扰安歇,天使还请恕罪,是船队中有个少年出了事——国主大为惶恐,想要在晚宴前亲自来向二位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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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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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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