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来可笑,虽然人在不能亲眼见证神迹的时候,总是渴望着能有真神降世,救苦救难,而当神真正降临此间,并且真正开始救苦救难的时候,那些原本满口善男信女的人们,又会突然变得实际起来,所谓叶公好龙莫过于此了,便连阿虎这样的憨货,也会掂量着死心塌地追随谢六姐之后,得到的结果,能否和他心中的预料相符,甚至会因为想象的落空,而有些恼羞成怒。——怎么能这样呢,这和说好的(我想的)不一样!hΤTpS://WWω.sndswx.com/
可对郑天龙来说,宗教从始至终只是他晋身的台阶,他的看法便少了郑地虎的孩子气,对于谢六姐宣扬的教义,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自幼沉浮外海,几起几落,永远都在拼搏的郑天龙,或许不知道人性这个说法,但对于人性也有自己的认识。谢六姐本人喜欢众生平等,便如同佛陀眼中,一切都是佛法……但这并不阻碍佛寺里也分方丈、长老,也有未受戒的沙弥被老和尚们欺压。
人之本性,便是神明威能无穷,那是能够轻易改易得么?郑天龙相当不以为然,他教导弟弟,“瞎出头什么?既然买活军喜欢这些,那你装也要装得像,便跟着喊一喊,能碍着你什么?你我兄弟,进退从容,岂是其余人可比的?”
他这便是完全务实的策略了:若是将来,神明的意志终究在权贵的人性面前败下阵来,那么只要站对了立场,郑家也吃不了亏,依附得这么早,顶级权贵算不上,次级权贵是有的,日子还不是好过得很?
倘若谢六姐没有做成这些种种不可思议,耐人琢磨的事情,百姓们在吃饱饭、上过学之后,居然能爆发出这样庞大的,让郑天龙吃惊不已的力量,那么郑天龙根本就不会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借助仙术,能够短暂地呈现出些许不同,一旦新的权贵诞生,天下立刻便会回到他熟悉的争霸老路子上去,称帝、分派系、站继承人,立国后一次次的清洗和斗争,帝位的传承……
历朝历代,哪一次不是一样的事情重演?这都是可以预测的东西,个人洞悉了这种循环,便也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命运,审时度势,在人力的限度内,做出自己的选择。但谢六姐的到来,让未来陷入了一片混沌,郑天龙也不敢放言事情会回到老路上去,有太多事情是他从前未见到过的了,譬如说吏治,他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小政权,职务更迭有买活军这样频繁,对待犯事的吏目手段有如此严厉的——而且在这样严肃的吏治整顿中,治政居然还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在不断往前推进。
真不知道买活军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只要受到了恰当的教育,真是人人都可以当官吗?那他们这里随时可以选来做吏目的人选,可就太多了……竞争如此激烈,做吏目的感觉只怕再也不会有从前那样,只是在衙门里充当听差,便俨然感觉终生吃用有靠,对黎民百姓来说,已经是极有人上人的自觉了。
郑天龙其实也不喜欢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一点小错也不敢犯的感觉,便说造船厂的饮食——若是以前,在造船厂开小灶,还用给钱的?一家人的吃用都从造船厂的账上走,这不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吗?怕是只有海刚锋那样的死脑筋,才会钻牛角尖到这个地步——偌大的衙门,一家人的吃用才多少钱,至于计较这个?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郑天龙能伸能缩,如今可是注意着呢,连开个小灶都是自己给钱的,要算大师傅的工钱,挪用了食堂公餐的料钱,若他是在饭点和船工一起吃饭,当然也不用花钱,但错过饭点单开的小灶,必须做账算钱,这样的小处都是不敢有丝毫错漏的,否则就怕被人一封信写上去,对景儿这都是罪名。
除此以外,当然还有被剥夺了去的许多自由——原本他家中姬妾也有十余名,有名分的夫人三四个,这都是为他生了子女的,连阿松都没有二话,但郑天龙现在是谢六姐手底下的吏目,而不是富家翁,不是海商,虽然买活军也没有明确地说,吏目就不能怎么样,但郑天龙也不傻,他着意打听了一番,受到重用的吏目在婚姻上也一样是丝毫没有瑕疵的,可见这个政审分绝对也是暗中有在扣除,只是没有大肆宣扬而已。
那么,他为了在政治上不落于人后,不被扣政审分,便只能将所有姬妾全都放良,赠金送读,全都送回内陆去,把首尾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敢有丝毫牵连——现在手下都认字了,还通邮件,不敢赌,不敢赌啊。
憋闷吗?原本一方枭雄,肆意妄为,现在却如此谨小慎微,连饮酒玩牌都被限制,不能说是不憋闷的,郑天龙在造船厂每日奔走,快乐的时候的确快了,而冷清的时候也很冷清,至少日子是远远不如在云县做富家翁的兄弟们,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情。
他之所以心里一向还很好受,主要是他的确还有个盼头——封建东瀛,这是谢六姐明确的许诺,将来,若是实在不快活,那就真个出兵封建东瀛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难道谢六姐还管得到他在东瀛怎么取乐吗?
“若说东瀛还是太近了些,那海对面的新大陆呢?你也听到六姐是怎么说的了,环球航行和新大陆开拓,‘是要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机’,新大陆迟早也是要派船去的,到那时候,隔了茫茫大海,你做不做人上人,难道这边除了说你几句之外,还能有别的办法来干涉不成?”
郑地虎的思绪,总是要慢兄长几步,这是因为他考虑得往往不如郑天龙细致的缘故,不过他也有好处,那便是一旦感受到了好处,便立刻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听兄长这么一说,茅塞顿开,忙道,“是,确系如此!到时候,若始终呆得不舒服,咱们也不造反闹事,也不抓壮丁,便招募了那些也呆得不舒服的汉子们,一道去海外闹腾个新天地出来,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过,这至少也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买活军一向是稳扎稳打,从不好大喜功,下一步在海外发展的方向,明确了就是吕宋安南,甚至连农业计划都做好了——鸡笼岛的气候,其实很适宜于种植甘蔗,但因为此地目前可以说完全落入买活军的掌握之中,所以安排中还是以主食为主,如稻米、红薯,甘蔗只是辅助。一些林地则是要来种植买活军极为重视的橡胶树,这个东西据说意义极为重大,拿下鸡笼岛有很大一部分便是因为鸡笼岛的气候适于种植橡胶。
郑氏兄弟自然是能够体会到这其中的战略意图——自己的地方,种植主粮,这是让人安心的粮食策略,买活军还是预算着华夏全境接下来的年景不会太好,因此要保证主粮产量,吕宋、安南之境便种甘蔗,在当地提炼雪花糖,这东西份量总比主食轻,船运也比较便宜。而且正好就在当地可以卖给西洋海商。
目前而言,图南较图北有利,因此这一两年内,买活军肯定不会支持郑氏兄弟对东瀛动手,郑天龙自己也觉得不是时机,在他而言,这件事哪怕是等到大木长大了再做都是来得及的。眼下还是韬光隐晦,将买活军这里的好东西尽量往自己兜里划拉。
“你啊,就是眼下的日子过得太苦,不比在云县时逍遥,心里本就有些不忿,这才被一席话说得心气难平。”
他这样数落郑地虎,后者也低头承认了大哥的说法,看得出来,郑地虎心中对封建东瀛重新地燃起了向往,他也正在更改自己的志向,从原本的‘封侯平海波,泽被遗子孙’,改为了现在的‘天高皇帝远,六姐奈我何’。
说不准再过几年,随着新泉县这里逐渐发展,又或者郑地虎被调任去了繁华之处,享受到了买活军的好处,这种想法又会随之淡化,他会被逐渐将养出惰性,觉得在买活军处做个吏目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的想法总是这样,千变万化,随着自己的利益而动。便是郑天龙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真个出去封建东瀛,因为眼下的不悦并没有超出忍耐的限度,或许过了几年,便成了一种习惯。他这些日子以来潜心学习政治教材,倒是颇有所得,对弟弟的心态并不多做担心,只再三叮嘱郑地虎,“兼听则明,你哪怕心里多么不以为然,也好好跟着于老师学。”
“于老师这些话,是大得六姐教义真髓,况且为人处事,为何只是偏重于一种想法?只要不按你想的来,便是冤屈不忿?这都是没受过苦的人方有的骄矜,一个人的心,总是知道得越多,越是宽敞,倘若有一日,华夏天下真成了众生平等的乐土,而你却独因自己一点固执,自我放逐在外,那岂不是亏了?”
一席话说得郑地虎心服口服,两人也就着姜醋吃了几个螃蟹,大师傅又端了两碗面线糊来,这才打着呵欠进后厨去歇着了——他第二天四点多就要起来做早饭,九点必须去睡。
便是天龙地虎,第二天也都是要早起练武的,这是买活军这里普遍的风尚,完全是学习谢六姐的习惯。上行下效,便是首领也没有懒觉可睡。因此夜里也不敢饮酒,害怕第二日宿醉不得起来——这又是一桩买活军来了以后的苦处。
这面线糊本身咸淡可口,又用大颗海蛎做了浇头,入口即化又有米线的甘甜,两人大口大口地吃着,虽然没有饮酒但也颇感满足,不一会两大碗告罄,郑天龙简单收拾了碗筷(之前吃螃蟹的桌子大师傅收了),把两个碗丢到盆子里舀水泡着,想了想又顺手抓一把草木灰洗掉了,道,“留着招虫子老鼠,这碗被污染了说不定又传染疾病。”
除了少年做杂役时,郑天龙哪里有过这般仔细的时候!郑地虎几乎目瞪口呆,只觉得大哥不知不觉间已有了极大变化,但回过味来却又不由暗自点头:大哥之所以比以前更注意虫蚁,实际上是知识得到了丰富,知道了这些东西是会传播疾病的。
至于说他自己洗碗……郑地虎也是时常见陆将军的,也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饭,陆将军从来都是自己洗碗,甚至于听她说起,谢六姐也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在洗衣机没发明以前,她的衣服许多都是自己洗的呢。
连谢六姐、陆大红这样的大人物,都是亲力亲为,大哥自己洗个碗,如何就委屈了?甚至于他自己做点自己的事情,如何就值得委屈上了?郑地虎不禁自问:难道他就真觉得自己比六姐还要更高贵吗?他也不过是个海盗而已,怎么还矫情上了?
难道他就真的接受不了平等地去看待别人吗?心胸就如此狭窄,甚至于到了没个人被自己踩在脚底下,便不舒心了吗?连大哥都能这样自如地变化,难道他还比大哥更强吗?
思想的转变,有时说破了嘴也不管用,而有时倘若是受到了触动,打开这扇大门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就连郑天龙也没有留意到郑地虎表情上的一点变化,将蜡烛放进灯笼里,提着灯笼和郑地虎一起走向自家屋舍,一路还在吩咐。
“这段时间,你多跟着于先生,这是个明白人,你跟着他能学到许多。你刚才说他最近在组建专门学校,那就更是要多跟着见识一下了,尤其是机械专业的,那个蒸汽机,实在是太神奇的东西,机械专门学校里,若是能结交到一两个好匠人,将来或许就是有大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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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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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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