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排布,和体育场的座位是很相似的,的确能让前后的人都看清楚帐篷中央的大帷幕不过同时也让前面的人有被踢后背的风险,所以也有些衣着体面的男女,宁可坐到最后一排去,而且观众还大略地分了男女席,伙计们是不允许互相乱窜的男子一个方向,女子一个方向,如果男女要一起坐,那就只能坐在中间。但这座位是十分有限的,若都被人占去了,那就只能遗憾地当场分开,各自去找空座。
“这是”
黄景秀有些不理解了,在她看来,帐篷里灯光明亮,而且座位也不算太拥挤,就算是男女杂坐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妥至少在茶馆、街头,男女杂处时双方表现得都很自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到帐篷里反而讲究起来了。“看新式皮影戏也要熄灯吗”
她是问对了,确实如此,金娥道,“之前也不太分的,就有人在灯黑了之后手脚不干净,但买地的女娘,被臊皮了哪有忍气吞声的当场就要叫骂起来,还要去报官,所以一两次事故之后,就开始分男女席了。”
看来,买地也并非就是地上天堂,该有的坏种一个不少,黄景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今天演什么呢”
“今天演下南洋。”金娥说,“最近下南洋实在是太火了嘘,人齐了,要开始了”
不是蜀山吗虽然是今日也非常着迷的下南洋,但黄景秀还是有一点儿轻微的失落,但这失落很快又被第一次看新式皮影戏的兴奋冲淡了旧式的皮影戏班子,找一块白墙就可以演出了,但是映上去的人像不大,新式皮影戏的尺寸,从这块白布来看应当不小罢倘若还是那么一小块,也不好意思聚拢这么多人来看啊。
帐篷里很快就聚满人了,即便是晚上气温下降,也显得渥热不堪,人们出了一身的汗,气味着实不算太好闻,但没有办法,似乎是为了不让幕布被风吹得波动起来,只能采取这样的防风措施。有个伙计走上前来,拿起了铁皮做的喇叭,洪亮地宣布了几条规矩第一,不许大呼小叫,第二,不许骚扰邻座上下其手这一点尤其要强调,若被发现当即扭送官府,第三,不能随意起身走动
很快,他一挥手,另几个伙计便立刻麻利地取下了玻璃灯,吹熄之后退出帐篷了,帐篷内一下陷入了一片朦胧的黑暗中,黄景秀吓得往金娥怀里一缩这样完全的,连星光都没有的浓黑,对她来说是罕见的,帐篷里又有这么多人,万一乱起来出都出不去
不过,在入口处还有一盏灯火,给帐篷内了一点光源,这是很大的安慰,而且,这点光正变得越来越亮,随后,摇晃的,似乎被扭曲了放大了的,发光了的画面,突然间在黑暗的幕布上乍然闪现出来,背后的光源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变得较为暗淡,但是,幕布上的画面光亮却变得越来越强。
它的大小不断地切换着,逐渐清晰了起来,很快就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完全呈现在幕布之上一片浓绿色的丛林,每一片树叶都纤毫毕现,站在丛林中间的年轻人,穿着短袖衬衫,把中裤的裤脚挽到了大腿根部,赤着足,有些吃惊地望着大家他的大小比真人还要更加高大,神色如此生动,几乎让黄景秀感到这丛林的浓绿,和少年的肉色一样,向着她扑面而来,把她也卷入了那个奇幻的世界之中。
“哎呀”
她大概是惊叫了起来,若不是金娥拉着她,景秀几乎都要扑到地上去了,不过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惊呼的人,身后的观众,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也还是发出了低低的赞叹声。直到幕布旁边,那伙计洪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家这才逐渐平息下来,屏着呼吸,听他念诵起了道白。
“吾至南洋也少年庄长寿跳下沙滩,到处睃视起来”
这是我在南洋做驸马的开篇
虽然下午才看过配了彩画的文字,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凝视着这样令人赞叹至极的幕布彩画这依旧是让人浑身汗毛树立的兴奋和新奇,黄景秀逐渐冷静下来,又辨认出了彩画的来历这的确是在那本书里的第一张照片庄长寿的写真小像不过是颜色和书本不同,而且尺寸也差了太多,她才一时没有发觉二者的联系。
天啊,在这个尺寸来看,画面里有太多细节了,庄长寿本人不说,背后的丛林浓绿,远处的村落图腾,还有树叶掩映中的一点亮光,黄景秀看书时就看了好久,认为那可能是蛇眸,在这个尺寸上她发现只是林间的光斑而已已经她完全徜徉在这样巨幅的画像之中了,对于解说,是一种似听非听的态度,她从来没有没有接触过这样大幅的图像
当然了,去寺庙参拜的话,是可以看到佛祖的雕像金身的,仰头凝视时,也的确会感到一种难言的压力,一种敬畏的崇拜,就像是此刻,凝视这画面中超过了常人尺寸的人像,在着迷之余也有一种想要膜拜的冲动,虽然明知道庄长寿也不过是常人而已,但是
伴随着解说员声情并茂的朗读,画面突然间又从幕布上被扯走了,不过,这一次很快又有新的画面被填装了进来,不需要再经过。毫无疑问,这是第二张照片,出现了新的人物报道记者张宗子和徐侠客,这两个在买地很富有盛名,就连黄景秀也听说过的文人,他们的画像也出现在了幕布上。有先有后,一个人牵着南洋的小矮马,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蕨条不知在说些什么。远处还有两三个浑身黝黑的矮小裸人,正在搬运着货物。
南洋土著
他们果然什么都没有穿
这样的画面,居然公然地展览在幕布上了,虽然没有暴露任何羞处,而且,这副模样对于黄景秀来说不算陌生纤夫有很多都是如此,她从三峡出来的,怎么没见过几乎全裸的纤夫呢但是,不论如何,眼见过,和放在幕布上这样大喇喇的展示,意义似乎仍然是不同的。黄景秀又怕看,又忍不住总想着要看看那几个小黑点。好在帐篷里的气氛很严肃,并没人鼓噪什么,否则,或许碍于情面,她也要做出一副要走的姿态来,现在则可以假装没发现照片后头那几个不显眼的黑点,其实是没穿衣服的人。
居然是彩色的画面而且比所有寺庙的藻井彩画都要更活泼生动,比较起来,那些富丽的花纹也好,人物画也好,简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了黄景秀此时此刻怎能质疑金娥的判断比起去看篮毬来说,当然是新式皮影戏更让人激动,甚至可以说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她可以一片一片地看到天亮现在,她也明白为什么这种新式皮影戏又叫做幻灯片了,这个命名是很形象的,一片一片的灯画,通过神奇的步骤被幻化到了幕布上,幻灯片难道不就是最切实的名字吗
这一场放映,一共持续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大致上把我在南洋做驸马这本书的内容都给带到了,但并非所有照片都有入选,幻灯大概是二十多张,有些女子身体裸露得很多,并且在镜头前方的,并没有被放进来,当然在黄景秀看来,那些画面中的女子干瘦矮小,实在说不上多么的艳情,但这样的选择还是让她松了口气。放映完结之后,还有下一场,所以大家都需要尽快地退场,从伙计指引的出口出去,还有人不断地卷起帐篷,透一透里头的味道,绝大多数观众都是如痴如醉,讨论着剧情的也有,讨论着剧目的也有,“还是这样真人的幻灯片好看啊”
“虽然比不上仙画,但仙画要几年才能看一次,那人多得,说是人山人海真一点都不夸张,去年我就没捞着看幻灯片好,日日都在这里的,时不时还有新的幻灯片到货,掏钱就能看”
“那是,不过还是有真人真画的更引人入胜些。南洋要比蜀山好。蜀山的绣像幻灯片从前看,多么雅致,但南洋一出,又显得不新奇了。”
“原来只有这个幻灯片,是用真人的仙画做成的吗”她诧异地问金娥,但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南洋驸马,那是真有其事,用仙器拍下的写真,才能和剧情如此严丝合缝。其余的话本都是杜撰的,哪来的真人仙画呢想来最多也就是一些绣像彩画的幻灯罢了,当然,不是说不好,但的确,和南洋比起来,那又完全无法相比了。
“大多数幻灯片都是绣像,像是真人彩画这种,大概也只有南洋了,下一部得等咱们买地再一次对外扩张时,倘若有什么趣事再说罢。”金娥是很博学的,近乎是万事通了,她告诉景秀,幻灯片的出现,也和高透玻璃的普及有不可分离的联系,因为灯片其本身,就是玻璃上画出来的。“以前的版画师傅,现在很多都转行做这个了,之前周报还打广告,招揽能在玻璃上作画的大家。所以这东西和玻璃灯一样,都是跟高透玻璃一起出的新东西原理倒是很简单的,但以前没有材料去铺开。”
原理有多简单呢其实就是一个铁箱,里面是玻璃的片子,还有透镜,只要把玻璃的片子镶嵌进去,再有一块幕布,就能得到这样的效果了。他们出去时,见到了一个高高的梯子,梯子还带了一个架子,上头的人就是灯片的放映师傅。按照惯例,还要配一个声音洪亮的报幕员,让观众们领略灯片中包含的信息。
“这块幕布上也有橡胶反面涂了一层,正面就不透光了,更能承住影子。”谢金娥说,“这些原理都刊载在周报上,衙门是鼓励天下的百姓们自己去做实验的。”
“难道衙门不想专利吗”
这里的专利,要用古意来理解,比如说,朝廷专利盐铁,意思就是利用自己的,不允许别人来染指这两个赚钱的行业。买地的专利用法,景秀还不熟悉,当然她也无法理解谢六姐的思路了。这东西这聚宝盆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拿在自己手里而是要把技术散播出去
“这没什么好专利的,”金娥有些不以为然,“你没看过真的仙画,若是看过了便知道,幻灯片比起仙画又有多少差距,对六姐来说,无非都是为了丰富我们百姓的文娱,让我们过得开心一些罢了。再说玻璃和橡胶都在我们手上,敏地的人想要搞这些,也得找我们买玻璃、透镜和幕布。他们自己磨透镜肯定没我们磨得好”
第二个理由,算是把其中的道理给说透了,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橡胶都罢了,或许白墙也可以充任,但只要烧不出玻璃,不还得问买地这里购买吗买地捏住了烧制高透玻璃的技术,就算把幻灯片传遍了天下,得利的似乎也只有他们自己
黄景秀不得不再一次被买地的思维方式给震慑了,当然,同时兴起的还有对仙画那极度的好奇仙画,仙画究竟是什么样子,才能把这已经极为华美超出想象的幻灯片给踩到尘埃里呢她能有这个福分看到吗这一次如果能去云县看大运动会的话
不知为什么,她的思绪突然间飞到了故乡,景秀又不可自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父兄,如果,如果父兄没死,如果他们也能看到哪怕不是仙画,哪怕能让他们看一看今天这幻灯片
她的眼睛突然红了,可恶的玻璃灯,让金娥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询问了起来。景秀擦了擦眼,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是想到了小芸姐,我现在才明白她到底放弃了什么样的生活”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从感伤中一些了,她终于贴切地体会到了王小芸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情操,到底都放弃了多少,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比真死了还要让人难过。父亲和王小芸,他们的立场截然不同,贤愚也不可同日而语,可景秀觉得,他们拥有同一种慨然的气魄,可以为了心中所坚信的事物,将其余一切置之不顾
她勉强地笑了起来,对金娥歌颂着王小芸的伟大,金娥似乎也并没有丝毫的察觉,还附和了几句,但是,在景秀转身之后,谢金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她似乎已经看穿了景秀的心思,看破了这个命运多舛,背井离乡的少女,心中绵绵不尽的愁绪。
“人命,是最宝贵的东西。”这天晚上,她在自己的工作日记中如此写到,“每一条人命,牵动的都是亲人心头最真诚也最难忘的哀痛,一个人的死去了,但是,他的魂灵会在亲人的苦痛中继续存活下来。我认为我认为,不论阶级的异同,在社会变革发生时,对于那些无可救药的人,我们要尽量残酷不留情地消灭,但是,对于黄举人,对于黄少爷这样,囿于阶级,囿于环境而显得泥古不化甚至顽固可恨的人,从此我心中,比起仇恨,我更充满的是一种宽容,一种理解,比起无尽的愤怒,我多了悲悯,今日的我和昨日的我相比有了改变”hτTΡδ://WωW.sndswx.com/
“这改变,来自于一个少女藏起来的,不敢被人看到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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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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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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