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条手臂揽住他。姜见明微喘着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透绿眼睛。
“亚斯兰。”
少年的嗓音阴郁而沉冷,“别起来。”
“没事,嘘。”
姜见明撑起上身,不动声色地拂开少年的胳膊:“待会儿你留在屋子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
透过窗户缝隙,他看到几十个陌生面孔在外面走动,各个穿着黑衣,在腕口释放出晶骨,像鞭子一样来回抽打。
这时候还是严冬,贫民们头破血流,哀哀哭嚎着满地乱爬,好不凄惨。
转眼间,食物、衣服、被褥、盆碗、柴火……明面上能看到的东西,全被搜刮走了。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男人当场放声大哭起来,匍匐在雪地上,像旧社会的奴隶一样磕头乞求:
“大人,大人们,不行啊!可怜可怜我们吧,冬天还没过去呀……大人把这些都拿走了,我们不出三天就要冻死饿死啊……”
下一秒,晶骨就劈脸抽了过来,正磕头的老男人叫都没能叫出一声,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领头的黑衣人是个在野区里罕见的胖体型,笑起来满脸横肉耸动,“哼哼,那大人我就发发善心,让你早死早超生,免得烦恼……”
他拧头一瞧,晶骨指着某个方向,“那家屋子里,怎么还没人出来!?给我拖出来!”
周围的流民们全都噤若寒蝉,面色凄切地埋下头。
眼见黑衣人们要走过去,有个干瘦的年轻男人哆嗦着站出来:“大人,您不知道!那家住着的是个慢性晶乱的病秧子,这两天都快没气儿了,大人们当心被染上……”
领头人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再次扬起晶骨,“杂种,就你长舌头了是不是,让你说话了吗!?”
年轻男人惨号一声被抽倒在地上。他也不敢还手,用晶骨挡着要害满地翻滚,血溅得到处都是。
忽然破屋的门开了,有个微哑的声音喊了句:“住手。”
瞬间,几十道目光如箭射来。
黑发年轻人用瘦削的手撑着门沿,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他忍着病痛,抬眸直视着这群满手血腥的剥削者,沉声说:“大人们想要什么?”
一时间,周围没有什么声音。
仓促之下,姜见明出来时脸没有抹脏,连那件斗篷也没披。这时又是天亮雪明,好几个人双眼发直,看呆了。
“好啊,好啊,”领头的胖子喃喃道,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把姜见明从头扫到脚,“这种地方还能养出个漂亮贱货,真是没想到……”
那张脸上挂起下流的笑容,“怎么样,小贱货,你准备给我们什么好东西?”
姜见明淡淡道:“没有好东西,我们都是最贫贱的流民,活得猪狗不如。食物是烂的,衣服是破的,大人们住在领地里,也需要这些破烂吗?”
这语气不能算多么硬,然而放在一群卑微乞求的流民中,已经不是一句鹤立鸡群能形容的。
立刻有人着急地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
姜见明不动声色,弯腰从雪地里拾起半块发霉的干面包:“这些东西对你们毫无用处,对我们却是苟活的希望。”
“大人这样搜刮,贱民们剩下的,可就只有一条随时可扔的烂命了。”
“几百个不要命的贱民聚集起来,不敢说能闹出多大的事,但总归算个麻烦,不是吗?”
残人类刚开口时,领头的还在笑,结果听完脸色一黑,“小贱货,你在威胁我?”
姜见明摇了摇头,沉声说下去。
“我知道你们是‘尖角’领地的人,知道你们从东北边的大沙河汲水,每个月的第三至第七日猎异星生物,每年与城区的黑市商人做三次交易,会走过一条布满灌木的小路。”
这下不仅领头,其他几十个黑衣人齐齐变色,又惊又怒。
“你!”
“老大,这家伙是怎么……”
“我还知道怎么从特定的野草和昆虫中提取能溶于水的毒素,知道有些异星生物见了人血会发狂,灌木小路的上方有一处隐蔽的石崖可以藏人。”
“我曾经将这些知识讲给许多人听,如果有谁记住了,那么他们也知道。”
“好……好小子,”领头的把眼睛瞪得鼓了起来,嘴里鱼吐泡似的骂着,“好个残人类,贱东西!”
“我们是贱东西,所以只要还有哪怕一丁点苟活的希望,谁也不会想要以卵击石,冒犯领地。”
姜见明低声道,“请留给我们一点活路。”
瑟缩着的流民们吓得不敢作声,他们从没见过无依无靠的流民敢孤身与几十个领主势力对峙。更不要提道恩.亚斯兰是个残人类。
一时间仿佛连北风都僵住。无数道惶然的目光在剥削者和残人类之间来回,等着宣判生死。
就在这时,领头的狂笑起来,晶骨隔着黑衣迅速生长,像两把镰刀般扎入坚硬的雪地!蜀南文学
“差点儿真被你唬住了,小子!”他将指节捏得咯嘣咯嘣响,“一个残人类,哪来的底气嚣张?”
瞬间,躁动的晶粒子潮向四面八方涌动,周围的残人类都痛叫起来!
姜见明猛地一晃,浑身的骨骼爆发出剧痛,他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忍着上窜到咽喉的腥甜,咬牙道:“……这里有许多新人类……”
话没说完,他就开始剧烈呛咳,血沿着捂口的指缝往下落。在耳鸣声中听见领头人高亢的叫声:“对啊,对啊,可是有谁会为你出头呢?”
黑衣的部下们似乎得了指令,一个个亮出色泽不一的晶骨,晶粒子的躁动更甚。四面“饶了我”“救命”的呼声此起彼伏,不少残人类已经痛得把头往雪地里撞。
“现在,我替仁慈领主大人宣布恩典,听话的贱畜可以留下一半的口粮过冬。”
那人大喊:“让我看看,谁是听话的贱畜?抱头,跪下!”
疼的昏天黑地的残人类们几乎瞬时就抱头跪下了。
他们一跪,亮出晶骨的剥削者就满意地离开,朝着那些还在脸色煞白地瞪着眼的新人类贫民旁边走过去。
“……不要跪。”
姜见明眼前泛黑,他站不起来,只能嗬喘着出声,声音细若游丝。
没有人注意到,残人类背后那片昏暗的破屋中,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凯奥斯……现在也是莱安,正静静贴在门后的视觉死角处,往外看。
愚昧。
肮脏。
翠绿玻璃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眼前的一切,都像污浊的水潭,腐烂了的果实……让他心中升起想要毁灭的欲望。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如果在场的所有新人类都能合力一搏,哪怕无法取得压倒性胜利,至少也能将这些领主势力吓跑。
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这群在领地里能够吃饱喝足的黑衣人绝不会和贱民们拼命。
而一旦跪了一次……就等于把仅有的血性的武器也丢了。
可是众人面面相觑,懦弱地缩着脖子。
既然剥削者已经承诺返还一半口粮,谁会为无亲无故的一个残人类挺身而出?
如果自己先逞了英雄,其他人不跟上,岂不是要被这群人活生生打死?
“跪什么!你,你们就甘心这样吗?”
忽然,有人压低了嗓门说话,是那个最初还试图为姜见明掩护一下的干瘦年轻人,“一辈子跪着,活着跪着,到死了也跪着!我们生下来就活该这么给别人下跪,给别人贱畜贱东西的叫吗?”
但没有人回应他,众人都用恐慌或是惊愕的目光看着,只是看着。
干瘦男人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再说这些年,道恩也为我们……”
他讷讷地低头站在那里,求助似的四顾,声音越来越小,“……做了那么多……”
“对……对不起!”
离姜见明最近的一个女人嗫嚅着,目光躲闪地低垂,“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也没、没办法……我知道你有学问,但你是个残人类啊!”
“而且,而且……你得那个病,总要死的……!”
女人嘴唇发青,神经质地不停揉捏手指,“你死了,我们还要活的,那时候他们报复的还是我们……”
被女人这话煽动,有更多人默默抱头跪下了,其中也包括新人类。
那个干瘦男人只能木偶般站在原地,脸色越来越慌:“我,你们,我……”
黑衣们像是看戏一样笑脸吆喝起来,跪啊跪啊地敦促着。
领头的朝姜见明走来,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得意又下流的笑容,“来,先把这个勇气可嘉的小贱货给我绑起来,一起带走!”
“……”
姜见明抬起脸,唇角还沾着刺眼的血,眼底静寂得像是空旷的雪山。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面庞,那些肮脏的,麻木的,瘦骨嶙峋的……
被奴性压出一条条皱纹的面庞。
纷纷愧疚地躲避他。
“那,”他低声道,“请帮我转告林歌,后续我会自己想办法,让她别……唔。”
忽然,残人类睁大了黑色的双眼。
一条手臂粗的晶骨从他后面探出,不轻不重地捂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能出言。
面前,无论是黑衣们还是流民们,脸色齐齐大变,活像白日撞鬼。
寒光擦过地面,雪烟向两侧飞起。原地已经没有了领头胖子的身影,一声惨叫从头顶上传来!
“头儿!!”
“那是什么,晶骨!?”
有人惊叫:“在上面!!”
在一片杂乱的叫喊中,姜见明没有抬头。
第一反应,他把眼前的晶骨往下一扯,转身回头看去。
“……莱安。”
果然。
白金卷发的少年如鬼魅般站在那里。
门外是被雪地反射的日光,门内是昏黑。莱安站在交界处,无表情的眉眼被分割得影影绰绰。
赤金晶骨从那片纤细的背后延展出来,像巨树升天。
阴影落下,在残人类苍白的脸上打出一片日光照不到的暗色。
而那个领头的胖子,已经被晶骨钳在十几米高空上了。
他的眼球暴凸,涕泗横流,两腿疯狂踢蹬着。口中被真晶塞满,只能发出不成音的呜噜声,流出鲜血从下巴淌到胸前。
一声拖长的惨叫爆发,是一个黑衣叫出来的。
他摔倒在雪地里,五官扭曲地抽搐:“怪物!!什么东西,这小孩是异星生物吗!?不可能是人,是怪物——怪物!!”
太大了。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巨型的晶骨。
当那股力道收紧,胖子的整个脸孔飞速涨红,伸着舌头,两颗眼珠子一下下地往上翻。
他使出吃奶的劲,用自己的晶骨徒劳地击打着这片赤金色。
但仅仅几秒后,胖子的一张脸就转成了紫绀色,眼眶里全是爬满血丝的眼白,大张的嘴里淌出涎水。
他体内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血水一串串往下落,中途夹杂着失禁的秽物。
有人开始呕吐,似乎有孩童晕了过去,几个被恐惧击垮的黑衣开始逃窜。
而那个美貌少年形态的小怪物,默然抖出另一条晶骨,伸向残人类。
姜见明还在怔着,后脑就被莱安那条晶骨摁下去,双眼只能看到雪地,看不到其他景象了。
下一刻,天空中传来咯喇的骨裂声,液体自天泼洒的哗啦声,以及断肢肉块扑通扑通掉落的声音。
更多的惨叫响起来了,几十声重叠在一起,是那些试图逃窜的黑衣们。
“救、救命,饶命,我们只是被迫——啊啊啊啊!!!”
“别过来,不要过来,怪物!!”
“咿啊啊啊!!!”
那种人类濒死时发出的声音在雪地里回响,震得姜见明胸口发闷,“……莱安!”
“我在。”
少年眼眸冰冷,却仔细瞧了瞧他。
“可以了,”姜见明硬是逆着后脑那股力道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明显不是正常人的孩子,意识到有什么在失控,“没有必要再……”
一个女人的凄厉惨叫打断了他。
姜见明头皮一麻,他记得这声音。
他再也顾不得,猛地挺身一挣。莱安的晶骨不禁一松,姜见明拧过身来,顿时瞳孔骤缩。
那个女人。
那个刚刚冲他怯懦地道歉,口中说着“我们还要活”的穷女人,此刻面如金纸,双眼茫然望着他。
一根碗口粗的晶骨洞穿了她的胸膛,尖端还在扭动着,滴落鲜血。
他还没有死,但她已经活不成了。
晶骨一甩,女人脸孔向下扑倒在雪地上,双手还在扭动。
而另一个抱头跪地的流民,头颅已经不翼而飞,无头尸首歪斜在一块大石头旁,鲜血汩汩而出。
寒气从尾椎窜到脖颈,姜见明竟然瞬时就理解了眼前的事态。
眼前这个有着超凡晶骨的美貌少年,并不满足于虐杀领头的作恶者,而是要将在场的所有人——
无论是被威胁的帮凶,还是畏缩跪地的流民,或许还包括几个未下跪却也未反抗的犹豫者。
“有必要。”
莱安淡漠说道。
全部。
“这些人,都有必要。”
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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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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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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