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钟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班级里的同学们并不急着离开,依旧在课堂中欢快地听着老师的声音。“李小妹,语文86分,算学98分,常识87分,扫盲班毕业了,恭喜你,要继续上初级班吗?”
一个瘦小的姑娘从角落里蹦了出来,蹿上讲台去领她的试卷,“想继续上的!”
“好。”于老师便在名册上做了个记号,“郝大陆,语文92分,算学74分,常识92分,扫盲班毕业了,恭喜你,要继续上初级班吗?”
“上的,上的!”
课堂内的气氛很快活,虽然通过率并不是百分百,但这不代表考不过的人就笨了,扫盲班是滚动开课的,每两周重讲一次,很多学生刚进来没有一周,理所当然是考不过,只不过是累积经验而已,这一波考过的大多都上了一个月的课,算是融会贯通了——本来扫盲班也没有多难,只要能认得拼音和一百个常用字,学会简单的加减乘除,背会九九乘法表,知道数学符号和标点的意思,语文和算学便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至于常识班,教导的都是买活军这里的规矩,若是违反了,那要送去彬山做矿奴的,因此大家的分数都很高。语文和数学这两个科目上,卡的人也不一样,比如这批差不多同日入学的同学里,张宗子的算学第一次考试就是满分,但语文不及格,他执着地用外头的‘繁体字’答题,而且在拼音的标注题上丢了很多分,因为张宗子家说的是金陵官话,读音和拼音是不一样的,而且他拿到买活军的教材之后,买活军的简体字并没有问题,便从没有系统地自学过拼音,导致拼音基础很薄弱,而且现在说话也带有浓厚的口音,旁人也不是听得太懂。
郑地虎就不同了,他语言天赋的确好,语文考试第一回就是满分,但对算学实在有些棘手,他接触到太多数字了,由于十八芝内部的账本是用苏州码子的缘故,郑地虎这里常看的数字就有苏州码子、东瀛数字、繁体数字,有时候还要跟着荷兰人看罗马数字,买活军用的这种‘阿拉伯数字’从前是不太能接触的,还有许多新奇的数学符号和规定,郑地虎第一回考算学就没有及格,常识分数也很低,这半个月来知耻而后勇,倒是考了个很不错的成绩,此时洋洋得意地去领了试卷。
“郑地虎,语文99分,算学86分,常识100分,扫盲班毕业了,要继续上初级班吗?”
“学!”
横竖无事,也不知道六姐什么时候有闲功夫接见他,郑地虎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学呗,为什么不学?小时候跟着大哥浪荡飞扬,只觉得读书无用,如今到了这个年岁——倒依旧觉得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虚伪得很,其实无用,但买活军这里的学问,也让郑地虎觉得很有学一学的必要。
读书使人明理,这话真不是浑说的,年岁渐长,郑地虎也逐渐发觉了学习的好处,这些知识,哪怕是扫盲班的知识,也让郑地虎感到头脑仿佛逐渐地更加清醒,甚至对报纸上的消息也能领悟得比平时更快捷了。
——说句题外话,他本是个最不喜欢看话本的人,觉得还不如搂着粉头作乐呢,在他心中,只有玩不了旁的穷措大,才会寄情于文字,但上完扫盲班之后,郑地虎不知不觉就迷上了看《蜀山剑侠传》,还有《斗破乾坤》,也叫人买了几套回来,他那些手下,个个也都要上学的,原本大字不识几个的,认字之后抱着《斗破乾坤》看得不亦乐乎,得了闲还要去茶馆听人说里头的章回,俨然也是乐不思蜀,半点都没有着急回去的意思。
郑地虎这个班上,学习速度也是分出了快慢,大部分学生很难在半个月内毕业,一个月内毕业的,如果不是郑地虎、张宗子这样已经在‘外头’接受过教育的,便是郝大陆这般的聪明人——他们一家倒是都不错的,郝大陆的娘,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半个月就考过了扫盲班,要不是小脚,早就找到好工作了,而郝大陆的义父、义妹,上了一个月以后,也和郑地虎一起通过了考试。
其余比如郑地虎的手下,郝大陆同船的那些船工,三科里反正总有一科是拖后腿的,恐怕还要再上一个月才能毕业。大部分人——就算是郝大陆的小脚老娘,都选择去初级班继续就读,一开始郑地虎是很吃惊的,他在外头可没见到这么多一心向学的老百姓,大多百姓都愚笨短视得很,如果不是来了买活军这里,郑地虎甚至不相信百姓们普遍有扫盲班毕业的能力,他觉得大多数人都大字儿不识的现状,是和他们的天赋匹配的。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随着了解而不断的滋长,郑地虎原本对买活军的认识,只是‘三省交界处有些本事的草头王,现在开始插手海运’,但随着他来到云县,待了一个月,郑地虎已经完全沉浸进本地的生活里去了,他觉得自己在买活军这里的一个月,学到的比在羊城港的两三个月都要多得多,改变也要更大,郑地虎现在竟对平民百姓的生活也关心了起来,并认为这是鸡笼岛发展的一大关键了。
为什么买活军的百姓们这样地有学习的热情呢?是因为大多数收入高的岗位,都有硬性的规定,必须要初级班、中级班毕业才能担任,而一些管理岗,上头的吏目基本都是彬山的老人,最次也是云县、临城县这些已经被占领了好几年的地方出来的,便是因为只有这些地方出来的百姓,有考过高级班的可能,重要岗位都是由高级班加上政审分来进行筛选,这是买活军这里的特色。
人往高处走,但凡想要上进,那自然是要读书喽,而且,半日工和一日工的报酬是相差不多的——买活军这里,人们一天大概在外活动十四个小时,往往是上四个小时的学,再工作五到七个小时,以此来收取报酬。日薪是以这一点为基础来进行计算的,那么如果有人不上学了,改为上全天的班,他的收入也并不会变成原本的两倍,而只是原本的15倍,甚至只有12倍,差距并不是很大,至少买活军自己的工厂和单位是严格地执行这条规定的。
其实在郑地虎看来,做全日工的不划算,才是很多百姓继续去读初级班的动力所在,在他的观察之中,只有那些脑子实在不灵活的农民,才会来做全日工,他们多数都是乘了农闲,赶紧地赚一些银两回去,来偿还自己买牛的欠债。而种田反正是不要求学历的,因此他们愿意做全日工——即便是如此,还有些脑子灵活的人,暗暗地在两处单位做半日工,这样可以多拿一些,一天大约多个十文的收入,不过是多花一些力气罢了,他们是很情愿的。
这样的人虽然有,但不多,因为半日工的工作时段偶然是要有调换的,做两份工的人不太好协调。总的说来,在郑地虎的观察下,做全日工的人还是很少的,只要是脑子稍微清楚一些的农民,这时候都在尽量地上学,希望能在城里找到个稳定的工作,好把一家人都接出来,完成从农民到市民的身份转变,而且以买活军现在这蒸蒸日上的势头,想办到这一点也并不难。
十八芝恐怕是很难和买活军竞争人口流入了……郑地虎逐渐地认识到这一点——他们也想搬迁百姓去鸡笼岛,而且首选的就是老家泉州晋江一带,但这一个月来,他在交易大厅里遇见了不少泉州商户,这是十八芝都无力阻止的,除非和买活军公然翻脸,否则怎能让泉州的老兄弟们有钱不赚?而有了交往,有了报纸,毫无疑问泉州这里的百姓,倘若想要背井离乡讨生活,首选也是还在一片土地上的买活军,他们甚至会指望买活军把泉州都占了,这样百姓们就有了活路,而且也不用离开家乡。
如果学习买活军,引入辽东的流民呢?这又有了籍贯的顾虑,凡是乡党,必定抱团,郑地虎还没想好十八芝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买活军这里的经验他们借鉴不了——买活军通过鼓励分家、频繁调动、打散编组来消除乡党抱团的土壤,十八芝没有这么多腾挪的余地,而且他们搬迁百姓很多时候是以宗族为单位的,怎么可能到了地头去拆散人家一族人?双方的基础不同,连学都学不来,光看着这么多好法子,也只能干流口水干着急。
要是能请谢六姐来给十八芝出出主意就好了……郑地虎现在想和买活军修好的心思已经十分迫切了,除了这一点以外,他也很佩服买活军□□吏目的能力,从长崎到吕宋,敏朝的官府当然也没少打交道,买活军是他所见过吏治最清明的政权,以郑地虎来看,这里的官吏清廉得都有些过分了,一个个公事公办的,丝毫情面都不讲,而即便如此,他来了一个月,四期报纸上每一期都还有受贿的吏目被抓出来,送到彬山的报道。
而且凡是有报道,必定都是仔细形容,还将对家人、族人的处置大肆渲染,这完全就是促使了百姓们频繁分家,现在云县这里,大部分家庭,小孩一成年就立刻分出去单过,唯恐一人落马,连累了全家的政审分。
这谢六姐年纪也不大,怎么操弄民心民风的手腕就这么娴熟呢……郑地虎情不自禁地总犯着这嘀咕:难道真是神仙投胎带来的宿慧?
目前来说,他对谢六姐是神仙转世的传闻,已几乎有九分信了,因为他的手下闲了没事,不是去探望老兄弟,便是四处地见识着,探听着消息,也在茶馆里结交着本地的朋友,这是海盗们探听消息、缔结人脉的老习惯了,而郑地虎上课之余,也是常去交易大厅,甚至忍不住挪用了五万的赎船银子,小小地玩了几手。
他仗着自己在买活军这里要住得久,不像是别的船主着急离去,了解了行情之后,低买高卖,几回下来也小赚了一千多两——倘若不是郑地虎还有理智,他几乎都要看到另一条发财的路子了,那就是一直故意不考过扫盲班,一直见不到谢六姐,一直在交易大厅里贸易……
还好,郑地虎自制力还是强的,他知道自己第二次考试必过,这之前就把货物都交割清楚,做好了赎船的准备,这一次接到自己的成绩,望着常识卷上的100,竟有些感慨万千,半日方才对几个手下说道,“人还是要读书!”
又对张宗子招手笑道,“小张,走,今晚请你吃饭去!哦,还有郝兄弟,你和你父亲也同来!”
郝大陆的义父老安还不太会说官话,他是没有考毕业的,闻言笑得腼腆,示意郝大陆道谢,郝大陆道,“地虎哥哥,一向偏了你的好酒菜,过意不去!”
若不是同班,这些豪杰公子也难相识,不过既然同日上岸,又是同班,还在一个澡堂子里洗过澡,这便是时人颇看重的缘分,同班不几日,便逐渐互相攀谈熟识起来,人初到一地,总是喜欢结交朋友,以为自保立足,这份关系或者将来会逐渐淡去,此时的情谊却也是真挚的。郑地虎道,“怕什么,大男人不要小气,过上几年,我再来时,便要吃你的请了!”
张宗子是富家出身,他家在云县也有生意,虽然是肉票,但手里一向撒漫得很,这样的人吃几顿饭都是理直气壮的,闻言便嚷着要去吃新开的一家之江馆子,因为众人上的是早课,下午郝大陆他们还要去上班的,便约了晚上在馆子门口见,张宗子背起包,对郑地虎道,“郑大哥,下午你若不去交易大厅,要不要来和我一道补课?我有个亲近的长辈,愿意为我们先讲一讲世界地理,听说这是高级班的课程,我们这算是偷学了。”
他若说是别的课,郑地虎还要掂量掂量,上次张宗子这小子激动万分地和他说了半日,谈着自己上了什么历史课,讲到了殷商过往,又提到了他看高级版历史书时看到的什么‘商纣失道之秘’,拉着郑地虎去上了一堂历史课,郑地虎几乎没睡着!但这一次这地理课,便让郑地虎来精神了,“世界地理?怎么讲,难道这也有教材?——你那长辈是不是姓李,叫李我存,这教材别不是《坤舆万国全图》吧?”
“啊。”张宗子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原来郑大哥你早知道了李先生的来历吗?——你也看过坤舆万国全图?”
郑地虎几乎想给这嘴巴里丢一粒花生进去,他没好气地道,“你不也早猜到了老子的来历?我们十八芝为荷兰人办事,怎么可能没见过世界地图!”
不错,实际上此时的敏朝,也有了一版世界地图,正是徐先生、李先生都格外尊崇的利师傅带入敏朝的,名为《坤舆万国全图》,这是距今十余年前的往事了,当时的皇帝颇为喜爱这版世界地图,而坤舆图也因此小范围地流传了开来,不过,地图始终都是民间禁物,若非有些门路,是很难观览全图的,比如说黄谨,以他当时的级别,也只是堪堪听说过一个名头而已。其余那些买活军的土包子,当然是连坤舆图的名字都没听过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郑地虎这里,也曾在荷兰人处见到过以欧罗巴为中心的世界地图,但也不过只有一眼而已,并没有得到副本——实际上即便是得到了副本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此时的华人船队并未掌握跨大洋航行的技术,他们更想要的是东海、南海的详细海图、星图,不过既然买活军也开了世界地理课,那郑地虎当然是极想要去听一听的,他把张宗子肩上的书包往几个手下那里一丢,揽过张宗子的肩膀,亲热地揉了揉他刚长出来没多久那毛茸茸的短发,笑道,“好兄弟,多谢你想着,这课程正适合我们这些臭跑海的,能不能打个商量,让我这几个兄弟也去蹭蹭课,他们就站在后头听,一句话都不多说,也不占地方,能行个方便么?”
张宗子极力挣扎,脸依旧被郑地虎挤在肩上,压得变形,他叫道,“郑大哥,我好心请你,你怎么反而欺压我!若再揉我的头,你那些兄弟便不能去上课啦!”
旋又渴望地问,“郑大哥,你的手劲这么大,可有什么独门绝学在身上吗?我能和你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吗?”
两人笑闹了一会,张宗子正要将郑地虎引去校园深处的一间小教室,忽然外头又走来了几个吏目,叫道,“郑地虎郑老爷可在此吗?快和我们去罢,你的成绩出来了,六姐下午正好有空,要接见你呢!”
其余人不知底里,一听说郑地虎有份觐见六姐,顿时一阵喧哗,都是羡慕地看向郑地虎,就连张宗子也是大为惊讶,双眼顿时变得圆滚滚、亮晶晶的,似乎极想求郑地虎带他同去,只可惜此事也不由郑地虎做主,不便开口,便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郑地虎和吏目一起走远——他哪里知道,郑地虎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只是故作镇定,实不知道买活军该会如何处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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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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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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