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动乱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范婉。
范婉则是拿着碾子碾药,自从她治好了两个小吏的脚气病后,小吏对她也算是大开方便之门,什么药材碾子切刀都给偷渡了进来。
药材虽然不多,但是能满足基本的治疗。
这也导致这个采石场里近几个月来,病故的人在渐渐减少,石头的出产量也小有提声。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朝廷将犯人流放到宁古塔来也不是为了要他们死,而是希望利用他们的劳动力来建设宁古塔,建设盛京老家,所以每个采石场都是有任务的。
如今西城的罪犯们都跑了,只留下一些以前巴结采石场官吏狐假虎威的犯人。
不说别的,至少今年的采石任务是完成不了了。
范婉抬头笑眯眯的看了眼俞武成:“这……可不好说。”
不好说?
这是什么答案?
就算模棱两可的答案也好,总好过与这一句‘不好说’吧。
俞武成两条眉毛皱成毛毛虫,想了半天差点想到脑子死机,最后干脆不想了,毕竟老狐狸想要做什么,他就算想到了又能如何呢?
去告密么?
怎么可能,他虽然没有本事,也没有胆子行事,但打从心底里,他还是期盼过,有人能出面将他们这些无辜受冤的良民百姓,从这人间炼狱中解救出去。
“有些事,你若不想深陷其中,便不要多问。”
范婉继续低头推碾子:“世上只有两种人最安全,一种是什么都知道,一种是什么都不知道。”
俞武成抿了抿嘴,脑子愈发的混乱。
神情恍惚的离开了范婉的小屋子,转而去找自己的祖父,因为西城动乱之事,如今几个采石场都停了工,囚犯们都被锁在住处的院落,不仅给的食物少了,就连他们用来凿石头的工具,也全部被没收。
据说西城那边的囚犯,便是用凿石头的铁杵凿穿了恶吏的脑袋。
俞老丈一看孙子来了,赶紧拉到身边来,关心的问道:“你不是去杨先生那边帮着配药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武成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去找杨先生,是为了学习配药来着。
只是他的猜测太过于惊世骇俗,竟叫他忘了此事。
祖父关怀的目光叫他不忍直视,只好避开视线,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杨先生还在炮制药材,暂且用不到我,我便先回来了。”
“啪”的一声,俞老丈一巴掌拍在了自家大孙子的背上。
“你傻呀,他炮制药材你难道不会在旁边蹭着学?你看这当大夫的有几个不会炮制药材的?人家饭都喂到你嘴边了,你都不知道吃,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真是气死我了。”
俞老丈气的背过身去。
俞武成本就是个嘴笨的,见祖父生气了,连忙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然后又赶紧的出了门,只是刚走到门外,脚步就踌躇了,刚刚才离开,这会儿再去,岂不是很失礼?也就是这么踌躇了一瞬,就听到了旁边房间里传来的聊天声。
“听说西城那边是因为打死了人,那些囚犯才闹起来的。”
“是嘛,西城到底和咱们还是不同的,那边多是些杀人犯呢。”
“被打死的是谁?我怎么听说是个怀了孩子的?”
“是个怀了孩子的妇人,她是半月前跟着丈夫到的西城,刚干了一天就查出了身孕,她男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偷了官爷两个鸡蛋,被打的重伤,这妇人也是烈性,拿着铁杵就找上门去了,结果……”
自然是也被打死了。
“西城那边也不知是谁振臂一呼,当天晚上就闹起来了。”
“可见是被压的狠了……”
“可不是嘛,要说这西城也着实比咱们这更苦些。”
“俞家小子还能在石场里长大,可见咱们这的官爷还是有几分人性的。”
“有什么人性啊,西城石场再不好,人家一大家子住一块儿,咱们这呢,女人都被带走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话一出,一片死寂。
随即而来的便是声声哽咽。
说到底,谁又比谁日子好过呢?
俞武成心烦意乱的走到了范婉的屋子里,范婉已经开始配药了,见俞武成来了,就招呼他:“过来帮忙。”
俞武成有点小尴尬的走过去,开始拿着小铜称开始称重。
西城乱象过去三日后,黑龙江将军姗姗来迟,对西城采石场的官吏从上到下,一口气全都拿了顶戴花翎,以前他们在西城采石场里耀武扬威,对着罪犯们非打即骂,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成为这阶下之囚。
曾经他们对那些囚犯们做的孽,一下子全都回报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
这判决一出来,其它几个采石场的罪犯们一个个走路都带风。
再看着那群小吏,眼神里也是阴恻恻的。
好在范婉所在的这处采石场,小吏虽然也不好,却也不似西城那边过于残酷,多少还是有几分人情味的,至少范婉明显感觉到,这两天的伙食变好了,四十五岁以内的囚犯可以申请多一个馒头。
这对于跟了范婉后经常开荤的俞武成祖孙或许无所谓,但对于其它囚犯,却是救命粮,一时间,小吏们的官声都好了许多。
但这显然不是范婉想看见的。
能够被推翻的,肯定是被痛恨的。
不过……她也没有想过做些什么,一个馊馒头的恩情,显然不足以维持多长时间,当多一个馒头成为理所当然的时候,新得不满就会随之而来。
为此,范婉在内心深思关于虾蟆寨的管理问题。
果然,在初期工分制度才是最棒的,多劳多得才是最公平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黑龙江将军巴海找上了门。
至于目的,正如俞老丈所说的那样,是希望范婉能去给他的孙子看病。
宁古塔大夫少,能被流放来的就更少,类似杨清河这样的宫中太医那更是少之又少,宫中的太医若当真插手了宫中阴私,绝不可能活着走出京城,只有如杨清河这般,哪怕皇上也知道他是冤枉的,但又莫名被牵扯到了皇室之事,才只有流放一途。
自俞老丈提点后,范婉就知道巴海找上门来是早晚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巴海居然来的这么快,而且借着西城乱事而来,其实想想,西城采石场之乱,似乎并不需要他出面,而他还是来了,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范婉也不急,就这么跟着去见了巴海的副官。
范婉也没推辞,只在离去将,将新攒的馒头给了俞武成。
“送给我那孙女儿吧。”
俞武成将馒头接了过去,心底惊涛骇浪,只觉得重若万钧,他不知道这两个馒头送出去,又会发生怎样的事,可看着杨先生那双沉静中含着微微笑意的眼睛,他又微微松了口气,坚定点头:“好,我马上就去送。”
巴海的副官看了看馒头,馊的,都已经有点发黑了,显然是采石场发的口粮。
见老人家颤颤巍巍的掏出几个馒头,珍而重之的叫人送给自己的孙女,就知道日子过得是真不好了,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老人家居然还不忘看病救人,可见品性之高洁。
副官难得多了几分恻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范婉要给巴海的孙子看诊的缘故,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一起放在了俞武成的手里:“将这银子一块儿送去吧,这馒头就不要了。”
说着,将馒头直接给扔了。
范婉一惊,连忙小跑过去:“使不得使不得,这粟米难种,粒粒皆辛苦,可不能浪费了粮食。”
将馒头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交回了俞武成的手里。
俞武成也知道事关重大,面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心疼的神色来,倒是叫副官看了有点不落忍。
“杨大夫,请吧。”
副官对着范婉一伸手。
“欸欸。”
范婉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拿,就跟着走了。
副官见她这么上道,心里也松了口气,为了保证家里公子的健康,银针之类的必定是一套全新的,到底是宫里做过太医的,就是懂规矩。
范婉很想告诉他,在采石场里还想要有银针?
很快到了巴海落脚的府邸,见到了巴海。
如今巴海华发已生,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鸷,身形虽然魁梧,但不可避免的露出老态,他对范婉的态度还行,毕竟范婉是可以救他孙子命的人。
在府邸落脚一晚上,范婉就上了马车跟着巴海去了他的将军府。
一路走了好几天,才到了将军府,将军府戒备森严,每一个拐角门口,都有重兵把守,一直到了后宅居住地,气氛才缓和了下来。
巴海叫人带着范婉去安置修整。
一直到第二天,才精神饱满的被带去见了她的病人。
巴海不在,出面的是他的长子额生。
他也是满面憔悴,对着范婉便是一拱手:“还望先生能救小儿。”
他虽说儿子不少,可只有两个嫡子,上面的嫡长子如今正在军中,唯独这个次子,为了个女子便心力衰竭,卧床不起,他心里是不喜的,可不喜也无法,到底是嫡出,打小疼爱到大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如今为了他,给一个囚犯都能弯下腰来。
“我先把把脉。”
范婉也没说能治,也没说不能治,作为一个大夫,她必须严谨。
额生赶紧侧过身子,让范婉走到床前来。
床上一个瘦弱无比的男人正双目微阖的躺着,明明天气不算冷,却用厚厚的棉被盖着,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又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腿,与瘦弱的身体相比,着实粗了点。
范婉仔细检查他的身体情况,最后才给他重新盖上被子,回头对着额生使了个眼色。
额生心里一凛,赶紧的跟着范婉走了出去。
“应该是慢性心力衰竭。”
这是个一个非常现代的疾病名称,但莫名很直白,只一听,额生就听出儿子的病情很是严重,‘心力衰竭’,虽说是慢性的,但也叫人听了就忍不住的悲从中来。
“可有法子……叫他好起来?”虽然心知肚明这病大半可能是治不好了,但还是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范婉很想说,这病目前来说没办法治疗。
但为了未来大业,范婉还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但若只叫他活着,还是有法子的。”
“求先生救救小儿,若先生愿救小儿一命,我瓜尔佳府上当请先生来做府医,再不受那劳役之苦。”额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顺畅。
这些年,但凡有点能力的,都被请到府上来做了客卿,就连他们兄弟二人的夫子,也是请的已经刑满释放回京的吴兆骞。
所以说请‘杨清河’来做府医,也是一件平常事。
范婉流露出几分意动,抬手捋了捋胡须,却没立即答应,而是说道:“且先提大公子瞧病。”
言下之意是看疗效。
若能治好自然留下,若是治不好还是别留下找人恨了,回去采石场,好歹还能留一命。
额生听了后自然不会反驳。
一个大夫若是医术不行,自然没什么留下的必要。
范婉当即给病人施针,亲自给他熬药,这次她没大手笔的放糕点,而是先给他熬得普通补身子的药。
到了夜里,她才联系苏宝珠,叫她帮忙买了一块桃酥。hτTΡδ://WωW.sndswx.com/
桃酥虽然是糕点,但遇水即溶,尤其是很容易化开,每次掰一点放进药里的话,也不容易被发现。
苏宝珠问都没问就径直给买了,还给范婉说了关于胤禩的事。
范婉听后也忍不住的蹙紧了眉头:【你觉得他这是什么情况?】
苏宝珠沉吟:【感觉像重生啊,可偶尔看他,又觉得只是小孩子。】毕竟胤禩有时候在某方面,又表现的过于幼稚了,毕竟一个成年人大概是做不出撒尿和泥之类的事吧。
范婉抿了抿嘴,她对这些现象研究不多,毕竟她本身就不是很爱看各种小说的,解压看的也更多是专业方面的书。
最后也是没办法:【宋薇那边你叫她防着点,至于胤禩,你先观察着,一旦有什么异动就直接把他拿下关起来,无论是谁耽误我们的任务,都是我们的敌人。】
哪怕是这个身体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范婉的语气很是镇定与冷漠。
苏宝珠也表现的很沉稳:【好。】
毕竟事关婉姐的安全以及她们的任务,就算再小心也不为过。
苏宝珠虽然有点恋爱脑,还有点感情用事,但范婉之于她,宛若逆鳞,哪怕是深爱的人触碰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另一边,拿到桃酥的范婉又磕了几杯黑咖啡,一直熬到半夜三更,人们最是瞌睡的时候,用绷带将手脚袖口,衣摆全都捆好了,用汗巾裹好了脸,就开始夜探将军府。
将军府很大,前面为办公区,后面是住宅区,轻易不连通。
范婉要做的就是画下将军府的平面图,找出最佳路线,以及……军事辎重的位置。
尤其是兵器库的位置。
既然宋薇那边不能轻举妄动,那么武器之类的便只能就地取材了。
踩着围墙一路小跑,脑海中的地图也逐渐完善,一直到天光微亮,她才返身回了房间,好在年纪轻,身体好,熬了个大夜也不觉得多难受。
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的继续去看诊。
一连数日,范婉每次都只掰小拇指甲盖大小的桃酥,原本几乎昏迷不醒的男人终于能清醒片刻了。
因为显著的疗效,叫额生激动无比。
范婉在将军府中的待遇也愈发好了。
为此,将军府为范婉添了个伺候的童子,原本这该是好事,只是这样反倒叫范婉束手束脚了起来,不过,地图已经画的差不多了,如今只要想办法把辎重仓库的要是拓印制作出来就行,所以范婉也就安心的给病人治疗了起来。
于此同时,俞武成带着那差点被扔掉的馒头去了达楞他们落脚的地方。
达楞他们依旧回了一只鸡。
只是范婉一走,俞武成的好运气就仿佛用光了。
还没到采石场门口,鸡就被发现了。
“竟敢偷人家的鸡,简直是找死。”
然后,俞武成就采石场的小吏暴打了一顿,不仅鸡被抢走了,甚至连原本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也被打的虚弱了下来,直接病的卧床不起了。
俞老丈顿时仿佛天塌了下来似的。
俞武成是在采石场长大的孩子,与其他犯人哪怕素不相识,可那些犯人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从奶娃娃长大成人,内心多少也是有感情的。
如今看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虚弱不堪,顿时,各个心里都多了几分怨愤。
那因为一个馒头而升起的满足感瞬间消失。
恰在此时,石场那边突然挖出一块极好的玉石板,上面还写着两行字——
“清三世而亡,以百姓福祉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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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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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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