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灰溜溜的回了荣国府,连贾惜春和林黛玉都给忘记了。
她回了家,坐在罗汉榻上,神色怔怔的看着门口发呆,连贾琏进了门都没发现,还是平儿上前去给贾琏摘的发冠。
“二奶奶怎么回事?”贾琏撩开帘子往里看了眼,就见自家那个母老虎一副失魂落魄样。
平儿蹲在地上服侍贾琏脱鞋,摇摇头:“不晓得,从东府回来就一直发呆,也不说话,大约是东府的大奶奶和咱们奶奶说了什么吧。”
“她去东府不是就探望一下珍大哥么?”
贾琏蹙眉,抬脚一脚轻轻的蹬了一下平儿的胸口:“你老实和爷说,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平儿站起身来,拎着贾琏的鞋就往外头走,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贾琏哪能让她逃脱了,直接站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平儿,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你对你那二奶奶忠心耿耿,倒是连爷都不看在眼里了,还不赶紧的说。”
平儿被困着走不掉,只好说道:“宫里来人了,说大姑娘要三百两银子,家里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奶奶没法子,只要去东府借……”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我,非得在外面鬼鬼祟祟,当真以为我耳朵是聋的?”
平儿话没说完,就听见里面王熙凤的训斥声。
她嘟嘟嘴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哪是我要说,还不是二爷,掐着我脖子逼着我呢。”
贾琏嗤笑一声,松开手,放平儿自由,转身掀开帘子就大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罗汉榻的另一边,随手给自己倒了壶茶,幸灾乐祸道:“今儿个送上门被人踩脸子了吧。”
王熙凤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也不瞧瞧那东府大奶奶什么手段,你也敢上门去招惹,要我说也是活该,也得让你知道知道,这天底下不是只有你凤辣子是个厉害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别一天到晚猖狂的天老大你老二。”
王熙凤气的咬牙切齿,攥着帕子锤桌子:“二爷回来就为了埋汰我是吧。”她不服气:“我堂堂王家的姑娘,哪里比不上那小门小户出身的,你觉着人家好,当初怎么不是你上门去求娶呢,如今人到了东府了你后悔了,晚了!”
“嘿,你还真就比不上了。”
贾琏正了正身子,自给自足的剥橘子吃:“贾家宗族数百户人家,哪一户不念人家的好,逢年过节哪家的女人没去磕过头,时令的蔬菜但凡家里院子里出几根,都巴巴的送上门去,你们王家女人也管过铺子,以前不还号丧说吃力不讨好么?那时候有人给你们磕过头,送过一根草没?当真以为人家都是傻子,不晓得好丑了。”
他冷笑:“如今借不到银子回来朝着我撒气,有本事你到东府去骂啊。”
他一把摔掉橘子皮:“人家那双手,是聚钱斗,开一家铺子赚一家铺子,你这一双手,是散财童子的手,家里有点子都被你散出去了。”
王熙凤直接被气哭了。
叉着腰就开始骂:“琏二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为了贾家。”
“丫鬟挂钥匙,当家不做主,有个屁用。”贾琏又歪了回去。
王熙凤扑上去一把攥住他的领子,与他扭打起来:“那还不是爷们儿没用,但凡你有点儿出息,我在这家里,也不至于挺不直腰杆子,昨儿个大老爷还在老太太跟前跺脚,说但凡你和琮哥儿有一个能考进国子监的,他都能在荣宁街放三天挂鞭。”
说起这个,贾琏也心虚。
他是个没用的,也不爱读书,但他爹有什么资格说他,自己不也没用么?
王熙凤打累了,身子一歪,软在旁边的软枕上,抽噎着将今天范婉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贾琏:“你说说,听了这话我哪里还待的下去,心里乱糟糟的,我还不晓得等会儿姑妈喊我过去,我该怎么回她。”
贾琏听了这话倒是真的愣住了。
贾元春自进了宫,就常往家里要银子,他也指望着这位妹妹未来能有个大造化,能让他过一把皇亲国戚的瘾,可东府一席话,就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是啊,贾元春可是有亲兄弟的呀。
她就算要拉拔,拉拔的也不是自己。
他顿时慌了神:“你说我去考国子监能考上么?”
王熙凤满眼不信任:“就你?”
“我怎么了?贾蓉那榆木脑袋都能考,我凭甚不能考,你是看不起你家爷们儿?”贾琏被自家老婆的眼神气到炸毛,拍桌子表示抗议。
“敬大老爷可是进士,人家祖父就会读书,你还真就……”王熙凤‘啧啧’两声,摇摇头:“要说宝玉可能性还高些,珠大哥当年好歹是个秀才。”
“他考上状元他也是二房的!”贾琏冷哼。
被戳到死穴的王熙凤顿时闭嘴:“那成,你试试看,明儿个我给你拿五十两,你请蓉儿喝顿酒,问问这考国子监的具体章程。”
“五十两?”贾琏啧啧嘴:“奶奶大把的银子往宫里送,对自家爷们儿就给五十两,你认认清楚,自己是哪房的人?”
王熙凤不稀罕和他斗嘴,在银子这方面,她决不妥协。
“行吧,五十两就五十两。”总比没有强。
王熙凤这才满意了,只是:“等会儿姑妈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就这么说呗,蓉儿媳妇不是说了么?让你按她原话说,人家借钱只认二房的爷们儿,你一不是男儿身,二不是二房的,你无能为力。”
王熙凤顿时豁然开朗,抬手抱着贾琏脑袋就亲了一口:“没想到你这脑瓜子还挺聪明。”
“我去找大老爷。”贾琏得意的站起身来。
“干啥去。”
“让他准备好三天的挂鞭,二爷我啊,要考国子监了。”
说完,不等王熙凤反应,哼着曲儿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王熙凤恨恨的盯着门帘子:“猖狂的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且不说贾赦听到自家儿子说要考国子监是多么的怀疑人生,只说王夫人听了王熙凤的话,脸色就难看的厉害。
她手里攥着佛珠,手指不停捻着。
王熙凤看到这一面,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蓉儿媳妇那句‘手里捻着佛珠,心里藏着野兽,佛口蛇心说的就是她’,莫名的,以前瞧着还慈眉善目的姑妈,那张脸此时突然就让她感觉有些阴森了起来。
“她当真这般说?”王夫人沉着声音问道。
“是。”
王熙凤回过神,语气迟疑:“她说……谁缺钱谁借钱,天经地义,不认我们大房呢。”
王夫人猛地闭上眼睛:“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就算未来大姑娘有了大造化,这施恩也施不到东府头上去,问,问如果有那一天,能给东府什么好处?”
“砰——”
王夫人砸掉了手边的茶杯,许是不过瘾,又把成套的茶壶给摔了。
‘噼里啪啦’的,屋子里瞬间一片狼藉。
“她还当自己是个晚辈么?竟敢这么逼迫长辈。”王夫人气的脸皮子直跳,显然是怒极了的表现。
王熙凤虽然妙语连珠,十分会说讨巧话,这会儿也不敢吱声了,只缩着脑袋装死。
钱在人家口袋里,人家就是大爷。
就算王夫人把荣国府都砸了,人家不借就是不借。
关乎于家里的大事,肯定不能瞒着贾母,最终这场官司打到了贾母跟前,贾母也生气,只觉得范婉是真不懂事,可人家话说的那么难听,就差指着王夫人的脸说她祸害族产了,说破天去也是人家占理,喊过来说教都没立场。
而且贾珍病重卧床,尤氏不顶用,贾蓉还是个耙耳朵,十分听老婆的话,秦氏在东府只手遮天,想要银子,还真就只能从她手里拿才行。
可要真让贾政或者贾宝玉去借钱,贾母又舍不得。
她沉吟片刻,扭头问王熙凤:“让琏儿走一趟……”
王熙凤脸色一僵,什么意思,二房的人金贵些是么?二老爷不能去难道宝玉不能跑一趟?这宝玉不是最会哄家里的女人么?过去撒个娇不比什么都强?
她语气有些沉的反驳:“人家说了,不认大房。”
贾母抿了抿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垂下肩膀:“去库房里拿个东西去当了吧,先紧着宫里再说,明天再让琏儿去找太医,再去给珍哥儿看看,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病了呢?”
王熙凤难得在心里吐槽一句,这是指着人家病好了给她送银子使呢。
荣国府的风风雨雨范婉不知道,如今她正带着林黛玉与贾惜春用晚膳。
三个人围着一个小小的桌子,桌上只有四五个菜,还尽是素菜,口味也极为清淡,林黛玉面前放着的是碧梗米熬的粥,里面还打了个鸡蛋,切得细细的葱花,鲜香扑鼻,喝一口,滋味也是极好。
“快吃吧,我家没那么多规矩,吃的舒服就成。”
范婉招呼林黛玉,然后给她舀了一碗豆腐羹:“这羹汤本该用牛肉来作配,不过如今你吃不得荤腥,就用木耳和香菇切得碎碎的,软糯好克化,你喝一碗。”
说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山药:“这山药养胃,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多吃对身子好。”
“侄媳妇,我也要。”
贾惜春一看范婉只顾着林黛玉,立刻扯着嗓子喊。
“好好好,给你,真是,一点子亏都不肯吃。”范婉转头给贾惜春也夹了一筷子山药,贾惜春这才消停了。
范婉回头对着林黛玉揶揄:“你瞧她像不像那个小魔星?”
林黛玉被逗笑了:“四妹妹极好。”
贾惜春本来都要着急了,一听这话,顿时对着范婉得意洋洋的扬起小下巴。
范婉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这顿晚饭吃的可谓欢声笑语,在范婉身边的贾惜春明显比在荣国府时活泼太多,一直在说着下午与几位夫子见面的事。
涂夫子对林黛玉很是喜欢,不仅考校了她的学习,还送了她一本诗集,常夫子倒是没考校,却也十分和蔼的将自己最近的一副作品给她们看,并为她们讲了创作的心路历程,到了武师父那边,恰好遇到做晚课的贾蓉,听贾惜春说林黛玉身体不行,只说家里正好日日有太医过来,干脆让太医给好好瞧瞧。
“那感情好,明儿个正好大姑娘有一场小考,再住一晚上,考完了再回西府去,正好也让太医给林表姑好好瞧瞧。”
原本因为明天还能在家待一天而兴奋的贾惜春,一听说有小考,顿时肩膀一塌,气势萎靡了下去,林黛玉看了,又忍不住的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晚上范婉安排林黛玉和贾惜春一起睡。
贾惜春在宁国府这边独门独院的,地方极大,回到自己的地盘,她格外的自在,让莲蕊给林黛玉端热水去耳房洗漱,她自己则是去了另一边的耳房。
红袖蹲下来给林黛玉洗脚,一边洗一边感叹道:“今儿个姑娘一晚上笑的比前头十天都多。”
林黛玉低头:“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是极好的人,尤其是四妹妹,格外讨人喜爱,恐怕也是因为蓉儿媳妇格外疼爱的缘故。”
“大奶奶着实是个好人。”
红袖轻轻揉捏着脚丫子,只希望能让自家姑娘舒服些,毕竟今天运动量有点大:“我瞧大姑娘晚膳用的不少,今儿个夜里的枣茶还要备着么?”
“不用了,不好麻烦人家。”
林黛玉摇摇头:“再说今儿个晚膳用的合口,怕是夜里也不会饿。”
红袖点点头:“大奶奶真是有心人,一定是想到姑娘如今还在守孝,桌上一点子荤腥都看不见,全是清爽的时蔬,其中那山药泥的做法,可是苏姨娘的独门手艺,恐怕苏姨娘早就写了信过来嘱咐过了,才让姑娘吃到了家里的味道。”
林黛玉听了这样的话,只低头用脚拨了拨脚盆里的水。
等红袖给她擦了脚,才发现自家姑娘又哭了。
她叹了口气,弯腰把林黛玉抱在怀里,她哪里不知道林黛玉心里的苦,她于东府来说,论哪边算都算是远着的亲戚,人家都能做的处处妥帖,而西府那边可是亲外祖母,可无论吃的喝的,样样都得费心去适应,这没有比着倒还好,如今有人比着了,就显得格外不上心了。
夜里是莲蕊与红袖两个人陪夜。
两个人一个是范婉的陪房,一个是苏宝珠的丫鬟,两人的主子又是姐妹,自然有共同语言,而且莲蕊又是个聪明的,见红袖担心林黛玉,干脆给出主意:“你只写封信让人带回去给林姑爷,就说仰慕咱们府里涂夫子的才学,希望让林姑娘跟着涂夫子读书就是了。”
“日后这天冷了、下雨了、来雪了,功课做的太晚了,这不就留下了嘛。”
红袖听后眼前顿时一亮:“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只看你们家老爷愿不愿意写这封信,还有你家姨娘是不是真心疼姑娘,若是真心疼,这事儿保准儿能成,你们只管把人送来,其它的交给咱们家奶奶就行。”
莲蕊对于自家奶奶的强悍,还是很了解的,没见如今的宁国府,被围的跟铁桶似的么。
红袖这心思确实跟着动了起来。
她虽然是丫鬟,野心却不小,后宅大管家是她的目标,如今自家主子生了老爷唯一的儿子,等老爷守孝完了,肯定是要续弦的,与其让个不知好坏的新太太进门,倒不如扶正自家姨娘当太太。
老爷疼姑娘,到时候肯定征求姑娘意见,只要姑娘松了口,姨娘上位就简单多了。
第二天早上,贾惜春拉着林黛玉去练武。
林黛玉身体弱,没办法练武,便由红袖牵着,沿着武场外围散步,武场里面空旷一片,一览无余,所以林黛玉也算是见识到了宁国府的晨练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见昨天还温柔可亲的蓉大奶奶,此刻穿着一身薄薄的戎装,手里拎着一根鞭子跟着贾蓉后面就是一顿抽,贾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手里拎着根棍子,窜的飞快,而贾惜春也是一身戎装,板着一张小脸顶着水碗扎马步,显然,她尚还在练基本功的阶段。
林黛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三观震碎。
尤其是蓉大奶奶对着丈夫抽鞭子的那股子狠劲儿,别说林黛玉了,就连自诩为大人的红袖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乖乖,我要是学了这一手,日后成了亲,婆家怕是谁都不敢欺负我。”
林黛玉立刻赞同的点头。
贾敏的教导都是名门淑媛的标准,然而奈何林黛玉遗传更多的却是林如海那颗离经叛道的心。
林如海既敢给林黛玉找个科举专业的老师,就证明他并不打算拘着林黛玉,他本人探花郎出身,本身有傲气,又做了几年兰台寺大夫,看过多少孤本古籍,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继承自己的才学。
“我要再走两圈。”林黛玉看着偌大的武场,发出豪情万丈的宣言。
她如今也希望贾惜春说的是对的,只要她动起来,身体就能健康起来。
晨练完了就是用早膳,早膳后贾惜春带着林黛玉去上课,顺便经历一场死亡小考,小考完了用午膳,午膳后便是太医看诊,开了几幅养身方子。
听着老太医掉书袋掉了半天,范婉可算是明白了。
林黛玉就是典型的心肺功能不足,但是好在发育是周全的,没发展成先天心脏病,先天肺功能不全等疾病,若只是单纯普通心肺功能不足,运动其实是有用的。
先从最普通的散步起,慢慢的再开始跑步,做一些小重量的力量训练,最后虽然比正常人要弱些,但寿命却是无碍的。
只是林黛玉生的体弱,父母哪敢让她劳累,七八岁了,跑两步就有婆子来抱,这身体能好才怪呢。
养生汤要喝,运动也要做。
范婉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苏宝珠,当然,这次不是在系统中聊天,而是正儿八经的写一封信,把她和苏宝珠的关系,摆在明面上,让林如海知道,苏宝珠为了他的宝贝女儿,到底付出了多少。
林黛玉得了养生方子,只见里面名贵药材不少,便让红袖收了,不打算告诉别人。
却不想,范婉从红袖手里要过方子,牵着她的手:“明儿个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第二天一早,林黛玉就这样满脸懵逼的被带回了荣国府。
自前天起,贾母的心情就不大好,范婉不愿意借钱是一个原因,但更多则是因为荣国府的经济情况,想当初,她也是从当家奶奶做起的,自然明白,荣国府如今的状态其实是不正常的。
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挽回这样的颓势。
家里的男人们,老大混账,老二清高不理俗事,孙子贾琏拘泥于内宅庶务,贾宝玉年幼还担不得事,明明人丁比东府兴旺,可为什么如今看来,却不如东府走的稳当呢?
明明当初……两府最出息的贾敬为了两府未来,选择了出家,东府才没了顶门立户的人。
真的是因为娶错人了?
贾母恍惚记得,两府情况反转,好似就是从秦氏进门开始的……这才一年多啊。
难不成真的是天家血脉尊贵的缘故么?
不然怎么解释小门小户教养大的姑娘,掌管中馈居然这般厉害呢?
就在贾母感叹血脉力量的时候,鸳鸯进来通报说范婉来了,贾母意外极了,这也太嚣张了吧,前天才刚驳回了借钱的请求,今天居然就登门了?
“她送林姑娘回来的。”鸳鸯小声说道。
“玉儿回来了?快快,快让她们进来。”一听是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回来了,贾母瞬间变了表情,语气都跟着热情了起来。
范婉带着林黛玉和贾惜春从外头进来,笑容满面的,丝毫看不出之前几乎撕破了脸皮。
贾母也不愿意在孩子跟前摆脸色,只和林黛玉还有贾惜春亲香了一会儿,便让丫鬟们带着她们下去了,一直到这会儿,一直做隐形人的范婉才上前去请安。
“老祖宗,今儿个我有要事,便不请自来了,还请老祖宗见谅。”范婉十分热情的行了个礼:“给老祖宗请安了。”
贾母一看她这模样,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我如今也不管事了,你有事就去找凤儿去吧。”
“瞧您说的,你是两府老祖宗,这事啊,还非得您来做主才好。”
范婉自顾自的起了身,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来:“也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为了我这林表姑,这些日子老爷病了,我是日日让人去请太医,前儿个大姑娘带了林表姑回去,我瞧着好似有些不足之症,便自作主张的让太医给林表姑看了看,这外头再好的大夫也比不上宫里的,这不,太医给开了几张养生方子,我怕耽搁,这不赶紧的就给送过来了嘛。”
贾母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范婉过来,竟然是为了林黛玉的身体。
这倒是不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伸手就将方子接了过来,展开一看,虽然不懂医理,但看着里面人参燕窝什么的,就知道是好方子。
“你忧心了,也是我给忘了,竟没给玉儿找太医过来瞧瞧。”
“这些事哪用得着您老操心,咱们这些做儿媳孙媳的,自会给老祖宗把事情办妥了。”
范婉笑嘻嘻的就把眼药给上了,然后转移话题:“说起来,昨儿个二婶子说要借银子使,如今可还要了?”
“可不敢要东府的银子。”
贾母脸上的笑顿时没了,语气冷冷的说道:“省的被人指着鼻子说挖祖宗基业。”
范婉一听这话,脸上的笑也淡了:“老祖宗这话说的,倒让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了,我说话总归有依据,不曾胡言乱语不是么?”
贾母撇过头去不看她。
正因为范婉说话是有根据的,所以她也只能阴阳怪气两声罢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端起旁边的茶碗,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别说我们两家是一家,便是那王家薛家,真到了要帮忙的时候,谁家不是出钱出力的,凤儿到底是长辈,你这般说话着实不该了。”
范婉一听这话,就知道贾母是倚老卖老,打算卖老资格了。
只可惜,她不吃这一套:“话是这么个理,可我也是没办法呀。”
范婉屁股一歪,捏着帕子就开始诉苦:“一开口就是上千两银子,我那也有一大家子要开销呢,哪有那么容易拿出来,我总不能从族产里拿银子吧,若我拿了族产的银子借给二婶子,贾氏一族百余户人家呢,人家家里也困难,我要不要借?如果不借,服不了众,如果借了,这个头一开,再关可就难了。”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开始抹眼泪,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贾母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本来想点一点秦氏,说一说王熙凤昨天的委屈,结果没想到,她反倒先委屈起来了。
“行了行了,我就说了两句,你就一大堆等着我。”贾母摆摆手,语气很是不耐烦。
她不管事多年,如今听这些只觉得脑袋疼。
罢了罢了,不哑不聋不做家翁。
也只怪自家的媳妇不争气,没那个赚钱的本事。
范婉顿时破涕为笑:“老祖宗疼我,昨儿个我说话重了,等会儿就去找二婶子赔个不是去。”
贾母点点头,转头将方子递给鸳鸯:“药材从我私库里出,给姑娘把药配全了,日日给她单独做。”
“是,老祖宗。”
鸳鸯立刻接了方子,打算等会儿去点一点库房的库存,没有的还得去大库房里找,再没有就得出去买了。
等范婉擦干了眼泪,贾母心情也缓了点过来,原本范婉打算起身告辞,可看贾母似乎心情还可以,屁股就黏在板凳上不动弹了,难得来一回,眼药得上够了才行。
“老祖宗,其实我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范婉手指缠着帕子,面上一片忐忑。
“你直说就是。”
贾母歪在枕头上,情绪依旧不大高。
范婉连忙凑过去,坐在贾母脚边的踏板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贾母捏腿:“鸳鸯,琥珀,你们先下去,我和老祖宗说点儿私密知心话。”
“既如此,你们下去吧。”
贾母一看范婉这么慎重,也坐直了身子。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贾母与她两个人,范婉这才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朝着贾母倾下身子小声说道:“这话着实不该我这做小辈的来说,只是看着林表姑那样,我着实心疼。”
贾母蹙眉:“怎么?”
难道有人怠慢了玉儿?
如今的贾母对待林黛玉那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姑祖母这才刚过世一年,林表姑就到了咱们府里,咱们不说全家跟着吃素膳,着素服,总要做出点样子来,你瞧瞧林表姑身上的衣裳,妃色的褂子,穿着虽然衬人,可到底不合适,我问了林表姑身边的丫鬟,只说衣裳是府里新给做的,再问膳食,又说顿顿有肉又有汤。”
范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是好意,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林表姑,只是……林表姑身子不好,大荤大油的东西吃了也不舒坦,昨儿个我那丫鬟与红袖聊了不少,方才知道,她日日夜里用茶水炉子熬小米粥给林表姑喝。”
说着,她眼圈又湿润了。
“才七岁的孩子,离家千里到了这里,连口合口的饭菜都没有,也不知道姑祖母知道了,得多心疼。”说着,泪珠儿就下来了。
贾母见她哭了,也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一时悲从中来,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范婉连忙起身安慰贾母:“怪我怪我,倒惹得老祖宗跟着难过。”
“你是个好的。”
明明之前还觉得范婉做事太绝,这会儿又觉得她是最贴心的了:“这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你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们哪里是不懂,就是没有放在心上。”
“您瞧您,我把丫鬟们遣出去就是怕您老这么想,若是被二太太、二婶子知道,还以为我是故意来告状的呢。”
贾母叹了口气。
她是真这么认为的。
其实她偶尔也会想,若秦氏没有那要命的身世,就凭她的本事,哪怕是小门小户,她也愿意娶进门来,凤儿虽然能干,就是凉薄了些,不说旁的,只看在待玉儿这件事上,就看出两个人的区别了。
贾母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范婉拱了把火就起身告辞,功成身退。
心情极好的回了宁国府,门都没进,就招呼下人套马车,带着瑞珠和莲叶出门查铺子去了,与她一块儿的还有两个贾家的媳妇子。
这两户人家虽是贾家人,却不富裕,之前为了给儿子谋个差事,可没少捧王夫人的臭脚。
结果王夫人磕头也受了,好话也听了,也没帮衬上,反倒是范婉,不声不响的就给安排了两个铺子当掌柜,今儿个正好去查账,范婉就直接把这两个媳妇子给带上了。
这两个贾家的媳妇,也是头一回来儿子工作的地方,既拘谨又兴奋。
范婉让瑞珠取了两个汤婆子给她们暖手,十分可亲的问道:“两位婶子今年过冬家里可曾做些准备?”
一听范婉开了口,连忙奉承道:“托奶奶的福,今年过冬家里添了不少东西,老二得奶奶青眼做了掌柜,拿回来的月奉银子不少,手里宽裕了,上个月刚把屋顶给修了,又在家里修补了炕,前几日刚给老大相看了一个,只等着成了亲我也好抱孙子。”
另一个也忙不迭的说道:“可不是嘛,说实在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想着大富大贵,有个稳定的进项,一家子吃得饱穿得暖也就够了,我那小儿子如今正在族学读书,跟的是那位严夫子,严夫子说天赋不大好,但出来做个账房还是行的。”
族学扩建后,范婉又请了两个秀才来坐堂。
贾代儒被范婉请去当了校长,不用教书,只需要管两个夫子就行,没有了不管事的贾代儒,族学清明许多,贾代儒也高兴,甚至放言说早该这样了。
为此,贾政还把贾珍喊去说了一通。
毕竟以前族学是贾政管的,贾代儒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两个媳妇虽然是奉承,但也是真心实意的。
贾家这么大,那些家境好的无所谓,她们这样的家境不好的,最能感觉到生活的变化,只恨不得这位奶奶能长长久久的管下去,最好等她们的孙子长大了,也能跟着奶奶后面混口饭吃。
“奶奶,到了。”外头传来马夫的声音。
范婉又刷了一波好感,心满意足的下车进铺子。
她们一进去,柜台后的掌柜的就跑出来了:“小的拜见奶奶。”
“快起来吧,这几天铺子里生意如何?”
掌柜的跟在范婉身后,回头见到自家母亲和另一位婶子站在门口,没跟过来,这才小声说道:“生意尚可,只是有件事,小的正打算今天关了门去府里告诉奶奶呢。”
“哦?”
“昨儿个下午,西府赖嬷嬷的儿子送来了一套书,给死当了。”
范婉顿时来了兴趣:“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赶紧的把那套书给取了出来,跟着后头出来的专门在当铺里长眼的老师傅,老师傅上来施了一礼,就把这套书的信息单子递给了范婉。
单子上写的很清楚,是一套上百年的孤本,善本,最重要的是,整套书一本不少,价值很高,至少三千两。
“小的开价一千两百两,没讨价就点了头。”
“不错。”
范婉赞赏的点了点头:“日后若还有这样的书画送来,哪怕价钱多些,也都给收下来。”
掌柜的立刻高兴的应了。
奶奶能给评价一声‘不错’,对他就是莫大的夸奖了。
“日后你注意着点,若有新开的当铺,就好好查一查,这背后的主子要是我们两府的,是主子就不用管,要是两府的奴才……就赶紧报上来。”
贾母的私库好东西那么多,怎么能便宜冷子兴呢?
范婉提前挖好了坑,只等着冷子兴来跳呢。
看完了新开的当铺,范婉准备再去脂粉铺子看看,刚和两个婶子上了马车,走了没多久,就突然感觉马车猛地一冲,几个人顿时摔做一团。
瑞珠和莲叶赶紧的扶住范婉,两个婶子不用人拉,自己就扒着窗户坐稳了。
马夫停了车,跳下马车就朝着巷子里冲进去,不一会儿,就传来怒骂声和孩子的哭嚎声。
原来是路过巷子时,里面突然飞出来一根扁担,直接扎进了车轱辘,扁担搅碎了不说,车辐断了两根,轮子顿时就不圆了,面临着随时断裂的危险,马车坏了,范婉不仅去不了脂粉铺子,就连家都回不去了。
范婉被吵得头疼,撩开帘子就说道:“行了,坏了就坏了吧,闹得吱哇乱叫的,别把孩子给吓坏了。”
马夫立刻跑回来点头哈腰:“奶奶,不是我要发火,只是这马车暂时不能用了。”
“先找人把马车挪开,别挡在巷子口,好在刚出来没多久,咱们先回铺子里。”
范婉下了马车,看着那抱成一团,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母子俩,叹了口气,到底什么话都没说,便带着两个丫鬟还有两位婶子往回走。
马夫得了主子吩咐,恨恨的说了句:“算你们运气好,碰到我们奶奶,不然得赔的你们倾家荡产。”
一辆马车的价格可不低。
母子俩顿时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奶奶大恩大德。”
马车虽然出发时间不长,可到底也走了不短的距离,市集上人不少,叫卖声声声不断,两个丫鬟和两位婶子不停的左拦右拦,生怕冒出个人来冲撞了自家奶奶。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旁边停了下来。
门帘子掀开,露出四皇子水渊那张脸,只见他弯腰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了范婉的跟前:“大奶奶这是准备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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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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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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