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巴海折子的当晚,他就狠狠的砸掉了御书房。
‘清三世而亡’。
自太宗皇帝起,岂不是这大清朝得在他手里灭亡?
他绝不相信这是天意,必定是人为,至于巴海所说的‘山壁如刀削,非人力可为’之类的话,在康熙看来,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少见多怪罢了。
可愤怒归愤怒,这件事却不能广而告之,毕竟这天下民心,乃是重中之重,一旦被汉民所知,则会动摇国本,所以他不仅不能愤怒,还得将这事当做不存在,私底下再叫心腹前往宁古塔。
宁古塔之地,乃是绝地。
康熙虽从未去过宁古塔,但祖先自盛京而来,对宁古塔描绘颇为详细。
一时之间,派谁去似乎都成了问题。
再想想如今朝中的风云迭起,仿佛谁都不可信任。
最终,康熙喊来了恭亲王常宁,常宁是他最小的弟弟,当年皇位之争时,他还是不懂事的小娃娃,贪吃贪喝贪玩,康熙对他向来照顾有加,不多防备,常宁也配得上康熙的重视,对康熙忠心耿耿,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才会露头,平日里就很低调了。
常宁秘密接了差事,只觉得愤怒加头疼。
要说当年因为年纪小,而错失争夺皇位的机会,这些年恨不恨?
心里肯定是恨的。
可恨归恨,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自己的亲哥,只要他不起谋反的心思,其实日子还是挺好过的,至少比二哥福全日子过得舒坦。
所以,如今竟然有人在盛京捣鬼,那不是在老虎洞里摸老虎屁股,找死么?
可问题是,如今眼看着入冬,这时候要他去宁古塔,真的不是趁机要他去死么?
常宁一边怀疑人生,一边忙着收拾行礼。
这次因为是秘密出行,所以随扈不能带太多,需要精挑细选,最好挑几个力大如牛,武艺高强,身经百战的高手来保护他的安全,为此,他还特意进了两次宫,缠着康熙给他一些人手。
不是只有九龙时期才有坑哥的弟弟,康熙也有。
最终康熙被缠的没办法,思来想去,最终把御膳房里的嘎昆给喊了来。
嘎昆自从亲妹妹,也就是良贵人带着外甥被掳走后,在御膳房里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不过他力气大,又是八旗包衣,未来显然不会在皇宫里长待,多数是要进军队的,所以膳房总管也没过于为难他。
再加上他力气大,脏活儿累活儿便都叫他去做了。
随着两桶加起来七八斤的奶茶渐渐消化后,嘎昆的力气又有了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如今切菜墩都能一刀把菜墩给劈了,拎起大铁锅来,也是不在话下,几百斤的牛肉也是扛在肩上就走,这般神异若不是出在包衣世家,而是八旗贵族子弟,想必早就得了重用了。
随着嘎西亥在江南屡屡立功,如今觉禅家虽然还被康熙监视着,但是也基本能够确认,良贵人被掳走之事,觉禅家是当真不知情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恭亲王请安。”嘎昆仿佛小熊似的跪在地上。
“起来吧。”
康熙背着身喊了声。
嘎昆这才起了身,垂着脑袋恭敬的站着。
康熙指了指常宁:“从今儿个起,你就跟着恭亲王伺候吧。”
嘎昆虽然疑惑,但圣命不可违,还是想也没想的就跪下来:“是,奴才遵旨。”
康熙也没给嘎昆解释什么,只叫嘎昆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就跟着常宁回了恭亲王府,然后第三天就被带上了前往宁古塔的队伍。
在听到宁古塔三个字的时候,嘎昆心底忍不住的一阵颤抖。
无它……
在不久以前,大嫂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卖身为奴的姑娘家,出于好心给了几文钱,结果那姑娘就塞了一块饼给大嫂,大嫂掰开饼,却没想到里面夹着张字条,上面上书‘宁古塔’三个字。
嘎昆不知这纸条到底是谁传过来的,但是他总有种预感,很可能就是妹妹的手笔。
一别数年,如今的妹妹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常宁不曾耽搁的出发。
宁古塔那边的事态却已经有点脱轨了。
事情的起初是从南城采石场被洗劫开始的。
据说在发现石壁三日后的一个深夜,突然冲进来大约三十人左右的人马,他们一个个的武艺高强,兵强马壮,趁着小吏反应不及时,就将南城采石场里三百多号采石工人全都给带走了。
那些采石工人自西城动乱后,便一直很不安分,如今有人来接应,自然是走的迅速。
等巴海立即调兵遣将的追过去,他们的脚印已经被二十四年的第一场大雪给覆盖了,极寒的天气下,便是早有经验的巴海也不敢上山。
只敢看着那大山深处,目光阴鸷至极。
“将军,天越来越冷了,那群人就算上了山,也多是被冻死,或者被狼吃了,绝对活不成的。”
说话的是巴海的幕僚。
他这倒不是胡说,而是有所依据的。
宁古塔年年都有逃跑的犯人,他们无处可去,多是上了山,可山里野兽众多,再加上冬季来的早且来的冷,所以逃到山上的罪犯就再也没见下来过。
“以前只偶尔逃个数人,如今上去三百人,便是豺狼来了,也未必活不了。”
巴海却不这么想。
人的力量是很大的,三百人……足以他们在山上生存下去了。
“可如今这天气,他们又没有粮草,饥寒交迫,熬的过一日,难道能熬得过数月?三百人……或许听起来很多,可当真和山上的野兽相比,不过是口粮罢了。”
幕僚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里满是自信。
巴海又一琢磨,觉得幕僚说的也对,他们这个季节上山,想要活下去很难,光严寒就是一个煎熬的过程,若再缺少粮食,估摸着就算熬过了冬季,能活下来的恐怕也是少数。
既如此……
“撤退。”
随着巴海一声令下,追到山脚下清军又退了回去。
说到底,所谓的纠结不过是为了心安理得的撤退罢了,冬季作战,哪怕是宁古塔部队,也不是很愿意,更别说,还不是保家卫国,只是为了一群逃犯而已。
“怎么样?走了么?”
安东站在树下询问趴在树上,仿佛猴子一样朝着山下眺望的达楞。
达楞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窜下来后,才对着安东点点头:“走了。”
“呸,真是没有血性的东西,我还以为至少要打一场,他们才会放弃呢。”安东的汉话说的还是别别扭扭,但是却很流畅,尤其那声‘呸’,像极了土生土长的老百姓。
“他们不会打的。”
达楞摇摇头,如今他已非吴下阿蒙,经过系统的学习后,分析形势也很有一手,只一想,便明白了巴海的想法,无非是觉得他们在山上活不下去罢了。
不过……
“走,先回寨子去,冷死了。”
达楞带头往回走。
安东却还是不放心,对着旁边的瞭塔上的人喊道:“你们仔细盯着点,但凡有人上山来,核实好身份,若是逃犯,就带回来,若是官兵,直接宰了。”
“好咧。”
山上拿着简易长矛的精瘦男人立即大声的应了一声。
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往山里走,最后在一处浅浅的山坳处,一个小型寨子映入眼帘。
这便是安东他们这半年来在山里的杰作。
他们上了山后也没有闲着,而是将周围的野兽给清理了一番后,就就地取材,砍伐树木,搭建房屋,又利用山上天然的山洞,建造土炕,只要处理好烟道问题就能够居住,甚至比住在木头屋子里还暖和。
之前西城的那群罪犯被带上山后,就被安东收编了。
范婉带来的优秀学员们日日来上政治课。
本就被压迫的看不到希望的罪犯们很快就被他们描述的幸福生活给吸引了,虾蟆山也成了他们憧憬的神仙之地。
传说那里的粮食亩产千斤。
传说那里的房屋不会漏雨,轻易不倒。
传说那里的人们各个和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传说……
自从上了山后,他们连睡觉,都是带着笑容进入美梦的。
“南城那边来的人已经安置好了么?”达楞一路往里走,一边询问安东。
明明年纪比安东小,可气场却是不弱。
安东以前是当兵的,见惯了生死,以前在虾蟆山中还好,如今到了这里,身上的锐意尽显,可纵使如此,也没能盖过达楞的风头去。
“我叫西城的人过去一带一了。”
“不错,只有同样经历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达楞一路走到临时办公室,将桌上的舆图铺开,若是巴海此时在这儿,便会发现,这舆图上面画的竟然是他整个将军府的平面图,甚至还从各个门外往外延伸到了普通百姓家。ΗtτPS://Www.sndswx.com/
“寨主那边每逢月初便会送一张舆图来,我估摸着这个月底就是最后一张了。”
说起这个,安东憨厚一笑:“这我看不懂,到时候只管吩咐便是。”
不过憨厚之余,还有种遮掩不住的兴奋:“咱们真的能将宁古塔给夺下来么?”
“必定可以。”
达楞坚定点头,然后看向安东:“这些日子民兵你再给练练,咱们有没有未来,就看这次了。”
都知道虾蟆山易攻难守,但是范婉还是将虾蟆山当成了产粮区,还将自己的两个孩子都留在了虾蟆山,这一次,如果他们能打下宁古塔的话,虾蟆山的人员就可以往这边撤离了。
到时候以宁古塔为大后方,直取盛京。
曾经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走过的路,他们也要走一遭了。
月底,最后一章宁古塔城的舆图送到了山上,范婉也给额生的次子送了最后一剂药。
“多谢杨大夫。”
额生看着虽然看着孱弱,却行走如常人的次子,眼底是止不住的激动,他甚至不顾范婉的罪犯身份亲自给他抱拳行了个大礼:“我儿能恢复到如今,多亏大夫尽心尽力。”
范婉摆摆手:“我是个大夫,只不过做了个大夫该做的事罢了。”
“哪里哪里,杨大夫,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日后你就是咱们瓜尔佳府上的府医了。”额生搓搓手,激动的来回踱步了两圈,最后语气坚定的对范婉说道:“虽说我没法子叫皇上撤了你的罪,但日后在这将军府里,你便再不是囚犯身份,而是个受人尊敬的大夫。”
范婉闻言微微愣住,手轻轻的捋了捋胡须。
她没有点头。
额生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范婉点头,不由脸上笑容一顿,连忙问道:“杨大夫可是担心家人?无需担忧,我可立即派人去将他们接近府来,我听闻杨大夫家里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孙女儿,你且放心,一旦入了府,那就是正经的主子,到时候衣服钗环,丫鬟小厮,都给配上。”
范婉目光复杂的看了眼额生。
终究叹了口气:“倒不是我担心我那两个孙女儿,我是在担心采石场里的武成小兄弟。”
“那孩子至诚至孝,偏偏自小在采石场长大,看着强壮,偏偏底子虚弱,老夫来将军府之前,一直为他调理身体,如今令公子已然大好,我也该回去了。”
范婉见额生还要再劝,连忙开口说道:“我与你的老师吴兆骞,也是老相识了,本来那一日我是不想来的,毕竟我因后宫之事而获罪,这辈子最不想参与的便是后宅纷争,可一听说是你的儿子,我便来了,你也不必劝我,若日后有要用到我的地方,只管去喊,但入府做大夫,就此作罢吧。”
范婉的语气可谓是推心置腹。
额生听到了吴兆骞的名字,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变了话题:“杨大夫竟认识我的老师?”
“他自从宁古塔回去后,身子骨就不大好,后来回了苏州,气候不适应,回了京城时已是病入膏肓,他的儿子来求我为他瞧病,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他最爱说的,便是他的几个学生,虽然我们从未见过,但你们兄弟二人的名讳,我却早已记忆深刻了。”
额生叹息一声:“当初我也是叫老师不要回去,只是老师心系家乡,到底留不住。”
范婉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不回去留在这里就是个罪犯,回去翻了身,哪怕水土不服再回盛京,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良民身份,更别说,他好歹也有状元之才,这一辈子他若不翻身,子孙后代的路也就断了。
面上却是一副唏嘘模样。
知道范婉去意已决,额生也知道是留不住了,便派人送范婉回了采石场。
结果一到采石场,就被俞老丈给拦住了。
“杨大夫,求求你救救武成吧,我那孙儿他,他快活不成了。”
俞老丈跪在范婉跟前,老泪纵横。
范婉心里一惊,连忙弯腰扶起俞老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先别忙着哭。”
俞老丈顺着范婉的手劲儿慢慢的站起来,一边哭一边将俞武成遇到的事告诉了范婉,范婉这才知道,因为一只鸡,俞武成差点没被采石场的小吏们给打死,如今已经卧床将近一个月,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就不行了。
“他们竟这么欺负人?”
范婉顿时怒火中烧,却还记得安慰俞老丈:“千万别着急,我去看看。”
说完,带头朝着俞武成的房间去了。
俞武成瘦的脸颊凹陷,眼底无神的躺在床上。
范婉一见不好,赶紧的拿了块桃酥用热水泡了,扶着俞武成就把碗递到他嘴边:“快喝吧,这是我用药材做的补身子的糕点,吃下去就好了。”
香甜的桃酥味一瞬间勾住了俞武成的鼻子。
他立即张开嘴,就着碗沿大口的喝了起来。
温热的桃酥茶一进肚子,俞武成立即感觉四肢都仿佛有了力气,等一碗吃完了,出了一身汗,就好似那沉珂尽去,身子都轻盈了几分,身子也多了几分力气。
“是谁打的你?”
范婉见俞武成恢复了过来,有了点力气,这才问道。
俞武成也不敢隐瞒,连忙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了范婉。
范婉猛然站起来,将碗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我回来的早,岂不是要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她回头看着俞武成,漆黑的瞳仁里面满是怒火。
那是对采石场小吏的愤怒。
“武成,这几天你和你祖父,就在屋子里好好的待着。”
俞武成茫然看向范婉。
“放心吧,未来的日子会很好过的。”
抬手拍拍俞武成的肩膀,范婉抬脚走出了房间,不顾别人的窃窃私语,一路走进了小吏们平日里待的院子,过了大约一刻钟,她才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拽掉自己的胡须,脱掉身上脏兮兮的外袍,搓掉脸上的皱纹,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直到走到空出,她从怀中抽出一根奇怪的棍子。
举起棍子朝着天,火折子点燃了下面的引子。
只见一道火光直冲云霄。
远在城外山上的瞭塔上的卫兵跌跌爬爬的下了塔,一路跑到临时办公室:“城中传来信号。”
达楞猛然站起身:“召集人马。”
“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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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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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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