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如幕布,乌云蔽月。
苍国曲折死寂的漫长回廊下挂满了白色的奠字灯笼,一队穿着素净的宫人低头走过时,夜风拂过,灯影摇晃,衬得整座宫闱格外森冷。
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动了下,黑漆漆的草丛里发出窸窣的声响。
走在最末尾的宫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灯笼直接掉在了地上。
宫里宫外的人都说陛下是从慕国回来的途中身染重病才仙逝的,可只有作为殡宫宫女的她们才知道事实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她们曾经不小心看到过先帝的样子,双目被剜,嘴唇发紫,皮肤泛黑,根本不是病逝的样子!
如今苍国帝位空缺,朝臣一分为二,一派推举太子为帝,另一派则拥护最不受宠却实力最强大的三皇子苍溟殿下。
如今先帝还未下葬,暂停在殡宫内,这皇位之争,只怕会殃及无辜。
“怎么这么不小心?”
走在前面的嬷嬷停下脚步训斥着犯错的宫女,那宫女连连认错,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罢了,总归也就今晚了……”
嬷嬷最后那句话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先帝明日下葬,太子吩咐了,梓宫的这些宫人,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宫里就是这么残酷,要怪,就怪她们自己命不好吧。
叹了口气,嬷嬷望了眼殡宫的方向,继续领着人往黑暗里走去。
而此时,殡宫这边已没了白日的喧嚣,还在守丧的,也只剩下几个皇子和后宫妃嫔。
而一身黑色丧服,白色孝布加身的苍溟赫然就在其中。
他跪在软垫上,长睫低垂,额头上戴着一条如抹额般的白布,凌厉俊美的脸庞在摇曳的光影里朦胧了几分,加上素净的装扮和颜色,他周身的邪气被压下去了些,反倒是衬得他多了几分沉静的俊美。
灵堂下,绣着黄龙的幛幔被风吹过,轻轻晃动着,隔着花梨木宝榻供桌,摆在正中央的是装着先帝遗体的梓宫。んτΤΡS://Www.sndswx.com/
不同于其他皇子妃嫔或真心或假意的哭丧,苍溟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他平静得像是一汪冬日的寒潭。
老皇帝明日就要下葬了,空缺的皇位总要有人顶上,而这个人,只能是他苍溟!
但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苍溟一个。
将手中最后一点纸钱丢入火盆中后,太子苍隆抬起发红的眼,死死盯着身后的苍溟,对后面的妃嫔说:“时辰不早了,各位太妃先行回宫吧。”
闻言,感受到暗流涌动的各宫太妃都赶紧站起身退了下去。
只有跪在前面的先帝宠妃步太妃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苍溟,迟迟不肯离去。
见状,太后厉声呵斥道:“怎么,太子说的话,步太妃没有听见吗?”
这个步诗白,算是苍溟一派的人,先帝在时可没少给她上眼药,更是悄悄帮了苍溟好几次。
要不是念在先帝还未下葬,不宜见血,她定要这个狐媚子脱层皮!
步诗白清楚,如今先帝死了,在苍溟登基前,她的靠山相当于没有,不能和太后硬碰硬。
再者,她那般忧心苍溟,对方待她却如陌生人一般,竟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罢了……
苍溟行事向来周到,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么想着,步诗白敛眸道:“臣妾告退。”
很快,殡宫里就只剩下了太子苍隆和太后。
没了旁人,本就倨傲嚣张的苍隆直接不装了。
他走到苍溟身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语气阴沉:“不愧是那个贱人生的贱种,如今父皇刚刚仙逝,还未下葬,你不仅一滴眼泪都没掉过,还同步诗白那个狐媚子眉来眼去,当真是下贱!”
听到自己的母亲再次被侮辱,苍溟缓缓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太子苍隆从没把苍溟放在眼里过,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个贱奴生的小畜生罢了。
当初那个贱奴凭着那张狐媚脸勾走了父皇,他们还不是三言两语便让父皇改了心意,将那贱人弄死了?
如今这贱人生的小孽种还妄想和自己争夺皇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朝臣支持又怎么样?
他苍溟再厉害,也注定一辈子被他们娘俩踩在脚下!
“孤说,待孤登基了,便送你这个小贱种去见你那个贱人生母,好成全你一片孝心!”
苍隆说完,讥笑着抬起脚就想去踹跪在软垫上的苍溟。
谁知下一秒,神情阴冷的苍溟一把抓住他的腿,手腕翻转,只听“咔嚓”一声,他的双腿竟是被生生折断了,白骨甚至都穿出来了。
“啊——”
一时间,殡宫里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原本还尊贵万千的太后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疼得摔倒在地,哀嚎痛哭不止,脸上对苍溟的不屑终于消失了。
“隆儿!隆儿你怎么了!”
在看到苍隆那骇人的白色腿骨时,太后看向苍溟的眼神是滔天的怨毒和怒意。
“你这个贱种!你怎么敢?!”
“来人啊!”
“给哀家拿下这个贱种!将他拖下去剁碎了喂乱葬岗的野狗!”
太后的声音尖利刺耳,可任凭她怎么喊,守在殡宫外的侍卫却是一动不动。
苍溟缓缓站了起来,他抬起眼睫的瞬间,面上的沉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威压,而那张刚毅俊美的脸,邪气四溢,宛若恶鬼。
也是直到这时候,太后才惊觉那个一直被他们当成狗一样欺负羞辱的小贱种,不知何时,已有了帝王之气。
对方的眼神尽是刺骨的冰冷,一步步逼近而来的时候,宛若地狱的索命修罗!
“来人啊!护驾!”
内心惊恐的她拼命呼救,等来的却是笑容阴冷的苍溟。
“太后不必叫了,整个皇宫内,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此话一出,太后脸色骤变。
“母后,杀了他、杀了他!还有、把那个贱人的尸骨、刨出来,挫骨扬灰……”
还不清楚状况的苍隆早已痛得涕泗横流,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着要杀了苍溟,甚至连对方已经死去的生母都不放过。
太后心里虽怕,却笃定苍溟不敢下死手,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压住对方。
“苍溟!你别忘了,你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敢动当朝太子和太后,难道是想造反吗?!”
苍溟看着这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扬言要杀了他,还要刨他母亲的坟,将他母亲的尸骨挫骨扬灰的母子,眼底的恶鬼一点点爬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薄唇微张,“有何不可呢?”
不过是造反而已。
老皇帝不也是他亲手弄死的吗?
再弄死太后和太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听到苍溟的回答,太后不敢置信地抱着自己的儿子,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苍溟!你敢!我们有先帝留下的遗诏!你若是动了我们,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百官所不容!”
太后说着,竟真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绣着龙纹的明黄色手帕,而那手帕上的字迹明显出自先帝之手。
见苍溟果然没有再步步紧逼,而是沉默地接过那方遗诏,太后还以为对方这是怕了。
谁知下一刻,她就看到苍溟将那方遗诏举到烛台前,直接点燃烧了!
“苍溟!”
火舌舔舐着方巾,跳跃的火光将苍溟的脸照亮,也让太后看清了他渗人的神情。
“我连老皇帝都杀了,还怕他留下的一块帕子吗?”
“既然你们与老皇帝感情那么深,我便做做好事,送你们去见他,和他一家团聚怎么样?”
“你这个贱种!你敢!”
太后说完,便要往外跑去,苍溟一个闪身,便将燃烧着的烛台狠狠刺进了对方的膝盖。
蜡烛碎裂,锋利的烛台芯直接刺穿了太后的骨头,她惨叫着摔倒在地,青石板地面,大片猩红的鲜血无声蔓延。
“你这个贱种!我当初就该杀了你!早该杀了你!啊!!!”
苍溟笑着问:“疼吗?”
疼得满地打滚,发髻散乱的太后看着疯子一样的苍溟,终于知道怕了。
她哀求道:“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和隆儿吧,皇位我们不争了,都给你、都给你……”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人此刻这般哀求自己,苍溟心中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片冰寒。
他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消失,双眸如同一潭死水,“放过你们?”
“当初你们又可曾放过我母亲?”
“她到死,都没能逃出这座囚笼,她又做错了什么?”
而作为母亲被强|暴的产物而出生的他,又做错了什么?
又有谁曾放过他呢?
从出生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注定是黑暗的、脏污的。
世上唯一对他好的母亲去世后,他便如同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一般,再没有了任何归属,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只有仇恨……
沉沉的夜空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是从天际那头穿过来的轰隆雷声。
狂风卷得殡宫内的白色布幛猎猎作响,一如围场狩猎他向老皇帝出手的那夜。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苍溟喃喃自语一般走到装着老皇帝的梓宫前,他端起梓宫上的长明油灯,挥袖一扬,便是漫天的火光。
熊熊烈火吞噬掉整个殡宫的时候,整个皇宫里安静得只有东西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苍溟孤身立在夜空下,惨淡的月光照不亮他的脸庞,寒冷的狂风助长着火势,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袖。
倒映着红色的火光的眼眸一点点发红,在水汽涌出来之前,苍溟闭上眼,声音轻柔地说了句:“母亲,你看到了吗,所有欺辱过你的人,都已经死了……”
说完,苍溟便转身孤身走进了黑暗的阴影里。
等朝臣们听闻消息赶来时,整个殡宫已经烧成灰烬了,便是中途的暴雨都没有浇灭那场大火。
先帝尸骨无存。
而太后和太子,据宫人所说,因为太过悲痛先帝离去,一时想不开,便都跟着去了。
至于这个说法他们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如今太子薨,能继位的,也只能是三皇子苍溟了。
只是,和太子派的大臣们所想不同的是,他们原以为苍溟凭借着这般狠辣手段铲除敌人后会迫不及待登基。
可对方却是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个日夜,不吃不喝,谁都不见。
国不可一日无君,便是之前心里对苍溟颇有微词的老臣也不得不求着苍溟赶紧举办登基大典。
不料对方从房间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将其生母的陵墓迁回故乡。
若是在以前,礼部那些古板的老臣必然会拼命阻止,少不得有当场撞柱劝谏死谏的。
毕竟从古至今,无论是谁,只要成了妃嫔,便是死,都只能留在皇家陵墓,祖宗规矩向来如此,断没有例外。
可架不住苍溟心狠手辣,当天晚上反对声最强的几个大臣直接暴毙家中,一时间,朝臣敢怒不敢言,人人自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苍溟了。
而苍溟做的,不仅仅是将他母亲的陵墓迁回故乡,他甚至把他母亲放在苍国皇室晋祠的玉牒销毁了。
他知道,他母亲痛恨皇室,痛恨皇宫这个囚笼,所以,他要还她自由,从今以后,她不再是皇室中人,不再受任何束缚。
做完这一切,站在母亲的坟前时,消瘦了许多的苍溟的眸子一片灰暗,线条分明的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沧桑而颓败。
他就这样孤零零的,不知站了多久。
当冰冷的雨水砸落在身上时,他的眼睫颤抖了下,缓缓从怀中拿出了那个在慕国狩猎时,慕晚烟曾亲手为他佩戴的玉佩。
玉佩因为被主人频繁握在手中,光泽变得更加温润了,而玉身更是半道划痕都没有,足以看出主人对它的在意。
脑海里浮现出少女灵动昳丽的模样,苍溟垂下眼,轻轻吻了下手中的玉佩,嘶哑的声音轻柔而孤寂:“慕晚烟,我就只有你了……”
苍溟登基的那天,是个晴天。
大殿上,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冕冠,身后是苍国的文武百官,身前是那张囚笼一样的龙椅。
他负手而立,如悬崖顶端的孤松,眼里尽是苍凉和荒芜。
冕冠前垂落的珠帘遮不住他的冷漠,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向高台,走向帝位。
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大殿外的日光正好,耀眼而温暖,而苍溟只觉得通体冰凉,他将母亲送出了这座囚笼,而他,却要孤身一人,永远留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彻大殿的声音让苍溟突然无比想念慕晚烟,他想,若是能有她坐在自己身侧,陪着自己,该有多好?
新帝登基,除了要忙前朝的事务,也要充盈后宫的,尤其是苍溟这种连个侍妾都没有的新帝,后位不能空缺太久。
很快,礼部的大臣便建议道:“皇上,如今后宫空虚,选秀之事……”
“不必了。”
苍溟抬起眼,眸子里满是坚定,“吾不会选秀的,苍国的后宫,只会有一人,而那人,便是吾此生唯一的皇后。”
闻言,大殿上一片哗然,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只当新帝这是被狐媚之人迷住了,连连劝谏,只有当了两朝丞相的老丞相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便不近女色,性子冷漠,怎么会突然就有心悦之人了,而且还这般坚定,非对方不可?
老丞相思索片刻,开口道:“微臣斗胆,不知皇上钟情的女子是苍国何人,容貌家世如何,竟能得皇上这般深情厚意,能担得起我苍国的后位?”
“她并非我苍国之人。”
老丞相愣了下,“那她可是异族女子?”
见新帝还是摇头,老丞相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难不成……她是敌国慕国的女子?!”
苍溟颔首道:“她是慕国女帝——慕、晚、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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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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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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