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烟嗫|嚅着唇瓣,磕磕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容隐却是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对方雪白的衣摆每走一步,便摇曳出凛冽如雪花的弧度,而那清冷幽深的视线紧紧攫住自己,半寸不移。
“陛下永远都学不会听话。”
慕晚烟听不出容隐这句话里的情绪。
在看到对方抬起手的时候,她吓得闭住眼,想往后退,却被一只手紧紧地圈住了腰,动弹不得。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她颤抖着的长睫如跌落的蝶翼,脆弱又漂亮。
心中疑惑,慕晚烟悄悄睁开眼,却看到容隐抬起的手,只是温柔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对方踏着微凉的朝露而来,手背的温度亦是微凉的,带着浅淡的墨香和冷香,像是莹白|细|腻的冷玉。
“陛下病还没有好,不该到处乱跑的。”
头顶的声线似冷泉击打玉石一般,虽冷冽却也格外的平和淡漠。
慕晚烟眨巴了下眼,认真观察着容隐,却意外发现对方并没有生气,只是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了,她有些看不懂。
很不对劲……
容隐又凶又小气,这次怎么可能不生自己的气呢?
容隐越是平静温和,慕晚烟就越怕。
她甚至都忘了容隐现在搂着她腰,离她这么近的样子,有多于礼不合。
可慕晚烟忘了,房里的其他人可不会忘。
“国师大人擅闯我晏府是因为忧心陛下便罢了,可陛下伤的并不是腿,国师大人应当松开陛下了吧?”
晏长霄的声音格外冷沉。
一旁的许言初附和道:“君臣有别,更何况国师大人身为男子,更应该与陛下保持距离才是。”
就连谢灵也阴阳怪气了句:“呵、国师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又越矩啊……”
容隐闻到怀中少女自手上传来的浅淡药味,神色冷漠地扫了眼三人,先是看到了许言初唇角残留的红色口脂,再是躺在床榻的晏长霄。
在场的三个人里,兴许除了谢灵,都已经明里暗里地亲近过自己怀中的人了。
这个认知让容隐微微抿起的薄唇弧度锋利冰冷,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将晏长霄和许言初踢出京城的想法。
不急。
只要自己是国师一天,就有的是办法将他们调离京城,远离陛下。
垂下眼眸,容隐动作自然地牵起了少女想要偷偷挣扎的小手,“陛下乖,该回宫了。”
听到这话,慕晚烟没敢再动,乖软又无奈地垂下了小脑袋,微嘟起的红|润|小嘴悄悄嘀咕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走的啊……”
容隐听到少女可爱的碎碎念,眼里的疏寒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宠溺和温柔。
“陛下!”
晏长霄三人同时开口挽留的声音让慕晚烟的脚步顿了顿。
她回头,无奈地叮嘱道:“长霄,你好好养病,朕先回宫了,刚好你和他们二人好些日子没见了,就多聊聊吧。”
晏长霄心说自己和这两个损友没什么好聊的。
慕晚烟,我更希望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啊!
可他的唇瓣动了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这句话,而且,就算自己说了,有容隐在,对方满心满眼都是容隐,想来也不会答应自己吧。
三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放在心尖上的人被容隐带走了,而容隐甚至还在离开房间前,回头,凌厉冰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是警告,也是挑衅,是容隐在向他们宣示主权。
直到两人的亲密牵着手离开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三人心中满是失落,纷纷卸下了自己方才友好和睦的面具。
刚才还因为争风吃醋而显得热闹的房间此时都冷清了起来。
谢灵看到许言初恋恋不舍的模样,想起了刚才下马车时看到的那一幕。
他冷嗤了一声,语气讥讽:“许言初,好好擦擦你脸上的口脂印吧!”
“堂堂尚书,还文人风骨呢,顶着陛下香甜的唇印是怕天下人瞎了眼看不到吗?”
许言初儒雅俊美的面庞有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耳尖羞耻地泛起了一抹粉。
他从怀中拿出那块陛下塞给他的锦帕动作慌乱地擦着唇角的印子。
想到自己就这样顶着少女留下的鲜红口脂印和对方说了那么多话,许言初面皮微红,几乎有些站不稳。
陛下、会怎么想自己啊……
是会认为自己是舍不得擦掉吗?
虽然事实如此,但他是真的没注意到而已。
感受到谢灵锐利的眼神,许言初修长白皙的手紧攥成拳,冷声反问了一句:“我倒是很好奇,之前在陛下的寝殿内你到底是对陛下做了什么,陛下才会那么恼怒于你?”
此话一出,谢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嘲讽褪去,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
许言初看着谢灵反常的模样,更加认定对方借着近身伺候慕晚烟的机会做了过分的事。
“谢灵,我可以为你隐瞒你男子的身份,你也大可以再借着自己女子的假身份亲近陛下,可你是知道的吧……”
“你越是亲近陛下,就越会害了陛下不是吗?!”
许言初掷地有声的冰冷质问让房间内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床榻上的晏长霄听到这话,眉宇隆起,神色都严肃了起来:“许言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谢灵会害了陛下?”
许言初冷笑了声,看向谢灵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复杂的恨意。
他将藏在袖口里的信件拿了出来,一扬手,径直砸在了谢灵的话身上——
“谢灵,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次围场狩猎陛下遇刺的事有你谢家的手笔!”
此话一出,谢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长袖下的手开始颤抖,那些被自己强压在心底的愧疚自责,痛苦纠结,这一刻,全部被许言初搅乱,不留情面地扯了出来。
而一旁的晏长霄在听到这话时,眼神瞬间变了。
他赤着苍白的脚冲下榻,一把揪住了谢灵的衣领,眼里尽是愤怒:“谢灵!你怎么敢!”
“你怎么、舍得……”
晏长霄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若是那夜自己没有找到慕晚烟,是不是对方已经永远地阖上眼了……
晏长霄胸口气血翻涌,狠狠地给了谢灵一拳。
谢灵被打得偏过脑袋,抬头的时候,唇角赫然多了一抹鲜血。
他也不好过,黑瞳煞红可怖,整个人颓废而阴翳。
拇指擦去唇角的鲜血,谢灵看着好似正义侠士的晏长霄,薄唇扯出讥讽又疯狂的弧度:“晏长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你以为你晏家又清白得很吗!你以为……你又比我高尚多少吗?!”
谢灵笑容癫狂,一字一句道:“那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你父亲出现在我父亲的房间里的啊!”
“为什么慕晚烟遇刺的时候你父亲会那么刚好也不在场呢?”
“你仔细想想,那晚,是不是也有人曾经来劝你离席过?”
这些话,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痛了晏长霄的心脏。
他松开了攥着谢灵衣领的手,脚步踉跄地后退着,冷俊的脸上是震惊而慌乱的神情。
谢灵看着晏长霄狼狈痛苦的模样,眼神也逐渐灰暗下去。
他深深地看了眼许言初,语气里满是自嘲和凄然,“许言初,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寒门之士,孑然一身,想入仕,便成了状元,想忠君,便能竭尽全力。”
“我也恨我自己没能护好陛下。”
“从前,我因为先帝,不敢以男身示人,现在,我因为谢家,爱而不能。”
“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说完,谢灵便转身离去了。
许言初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他又何尝不知道好友的难处呢?
也是因此,他才会藏起那些自己查出来的信件,那是他的好友,是曾在他年少时张扬恣意,帮扶过他的人。
不止谢灵,还有晏长霄。
他们都是自己的好友,是可以安心交付后背的那种。
可如今,却要让他在好友和爱人里抉择……
看着颤抖着手捡起地上信件的好友,许言初叹了口气,语气落寞而沧桑:“长霄,我知你与谢灵皆身不由己,可慕晚烟又何其无辜?”
“我只求你们一件事,你们可以不保护慕晚烟,可以冷眼旁观,但你们,千万不要成为她的敌人。”
“我许言初身为文人,不如你与谢灵能执剑杀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腔热血和没用的身子骨。”
“可若是有人想要慕晚烟的命,便是死,我也一定会坚定的挡在她的面前。”
“我不愿我们成为仇敌,刀剑相向。”
“长霄,你好自为之……”
许言初说罢,便拂袖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晏长霄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紧紧攥着手中的信件,因为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晏家世代忠烈,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谋逆之事的……”
晏长霄就这样穿着单薄的里衣,长发披散,光着脚冲出了房门。
他不信,他要去找父亲问个清楚!
此时,正在写信的晏忠明书房的房门被人急促地推开了,在看到来人是晏长霄后,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眉头紧皱,语气冷厉地呵斥道:“堂堂少将军,竟然这般失态,成何体统?!”
晏长霄恍若未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字一句道:“父亲,围场狩猎那夜陛下遇刺,是不是和您有关!”
听到这话,晏忠明脸色陡然一变,当即起身警惕地看了一圈门外。
确认四周没人后,晏忠明将门关上,神情严肃地问:“谁告诉你的?”
简单的几个字,仿佛瞬间抽空了晏长霄浑身的力气,他的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
“为什么?”
“父亲、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晏家世代忠烈,就算是慕晚烟登基了也从未威胁到晏家!明明父亲在先帝在世时,也曾承诺过会誓死护国忠君的不是吗?!”
晏长霄心中绝望。
他本以为自己与慕晚烟的距离已如天堑,如今,他与慕晚烟却是竟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对立的死路。
晏忠明看到晏长霄痛苦的模样,知道对方是对慕晚烟动了心,眼神愈发冰冷。
“长霄,我晏家世代忠良没错,要忠君护国也没错,可我忠的是慕国,却不是慕晚烟这个君!”
“这天下,从来都是能者居之,我晏家世代为他慕家流血战死,得到的也不过如此!”
“长霄,你莫要任性,父亲都是为了你,为了晏家着想啊……”
晏长霄听到这些话,却摇了摇头,眼里满是陌生,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父亲,只求问心无愧,虽性子刚烈严厉了些,却从来都不会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以前的父亲,会拒绝先帝丰厚的赏赐,而只要了一块世代忠良的牌匾。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晏长霄转身,想要逃离这残酷的事实,却在出房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的父亲低沉的声音——
“长霄,你是想我和你母亲死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想清楚了,到底是慕晚烟重要,还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更重要!”
晏长霄想起许言初离去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少女或纯真无邪或泪流满面的画面,心感绝望的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此时,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慕晚烟刚被容隐带回了宫里。
容隐一路无话的表现让她更加害怕了,正在她担心容隐会怎么惩罚自己的时候,却有人进来叫走了容隐。
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弟子服,好像是容氏家族的人?
此时的容隐,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容家人鲜少出世露面,如今容氏长老却亲自进了宫,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玉清宫后,容隐屏退了所有宫人,朝着立在自己书案前的人神色淡漠地行了个礼,“容隐见过长老。”
一头白发的老者转过身来,虽面容苍老,眉须皆白,一双眸子却漆黑如深渊。
“老夫听说你出宫了?”
“陛下忧心晏将军,出宫探望,容隐不过是去接陛下回宫罢了,不知长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老者眸色一变,神情变得严厉起来:“你乃先帝国师,本该在陛下登基之时辞去国师之位的,但念先帝嘱托,老夫准许你多辅导了陛下三年。”
“前些日子陛下围场遇刺,你身为国师,实在失职。”
“所以长老前来,是想责罚容隐吗?”
容隐的语气很冷,仅有的尊敬也彻底消失了。
他可不认为长老会关心慕晚烟到这种地步,当初慕晚烟登基,反对声最大的就是以这位长老为代表的容氏一族了。
果然,下一刻,他看到长老抚了抚手掌道:“容瑾,进来吧。”
容隐回头望去,只见殿外走进来一个身着烟青色长衫,相貌清丽俊美的少年郎。
对方生了一副好皮相,抬眼望向自己事,笑容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
“容瑾见过容隐哥哥~”
老者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吩咐道:“容隐,你为了容氏一族和慕国也操劳已久了。”
“从今天开始,容瑾便是你的接班人了。”
“你带着他与陛下早些相熟,也好早日卸下国师之位,让容瑾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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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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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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