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柏走过光滑的大理石,在等候椅前半蹲下来。
摸了摸他的手。
很冷。
钟柏脱下大衣。
带着暖意的男士大衣罩在身形单薄的律若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钟柏为他掖了掖领扣,然后将人用力搂进怀里。
“怎么不喊我?”
“他们说你不能来。”律若答非所问。
他的视线定在钟柏脸上,水银色的虹膜透着迷茫,仿佛隔着大雨形成的透明水膜,在努力地看这个世界。
钟柏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指节僵硬,指尖发颤,不敢说一个音,唯恐打断什么。
许久,律若慢慢地、清晰地:“……来接你。”
他们说你不能来。
来接你。
钟柏的古银尾戒压进指节,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只竭力克制声音的沙哑,柔和地追问:“为什么我不能去,你要来接?明天一样能见到的。”
律若没回答了。
他无意识攥住钟柏的衬衫,两片薄薄的唇,抿得几乎没有血色。
“若若,为什么?”钟柏手指穿过他的银发,非要个答案不可。
“你不能来。”律若重复。
他好像只知道这个答案。
“笨蛋。”
钟柏轻轻地微笑。
律若第一次自他口中得到这个评价,仰着脸看他。钟柏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将人抱起来。
门咔嚓关上。
铅灰色的男士西装外套只是披在青年的肩头,没有扣纽扣,向两边敞开。办公室外,是茫茫的大雨,在钢化玻璃窗凝结出一层冷气,军事作战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陈设冷硬,透不出人情味。
唯一的温暖,只剩下身穿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的年轻家主。
他将来找自己的研究员困在金属大门和怀抱之间。
钟柏的额头抵着律若的额头,他的呼吸连带他的热气,一并浓缩在窄仄的空间里。
他指腹摩挲律若冰凉的脸颊,抬高律若的下颌,银色的睫毛下,律若的眼睛和十一年前初见一样,就像一只穿过光污染的飞鸟。
“律若,若若,”钟柏喃喃,若若,你爱不爱我?
暴雨冲刷军事防御指挥中心的信号塔,倒镜般的反射面被雨水拉出一条条长长的水痕。钟柏的白衬衫在冷色调的灯下,拉出一条长长的衣褶。律若紧紧抓着他的衬衫,一声不出,只始终环着他劲瘦的腰。
钟柏的手肘碰灭了灯。
办公室一下暗了下来,律若在黑暗中睁着眼。
大雨冲过银河市的街道。
高楼大厦的信息屏有几个在雷雨中出现故障,花花绿绿闪了一阵,变成巨大的空白屏。
3-307研究中心的一群研究员一边看着数据,一边在聊天室里打岔,光标一闪一闪。ΗtτPS://Www.sndswx.com/
顶着“S-307-023”ID的柳轻轻担忧地说,忘了跟研究长说今天是情人节,他知不知道啊。顶着“S-307-014”ID的力学专家信心满满,说,研究长不知道没关系啊!钟家主知道就可以了!
惊雷响起。
亮白的球状闪电贴着玻璃滑过,照亮偌大的办公室。
钟柏的白衬衫,被闪电光照得透亮,连带他清俊白皙的面容,额头沁出的微汗。几缕被打湿的头发,沾在他的脸颊边,他一手压在墙面,一手抚着律若的脸。玻璃窗巨大的矩形光块,将他们的身影框在里头。
律若的手指突然攥紧,昂贵的衬衫几乎被他抓破。
钟柏的薄唇印在律若发顶。
“……若若,我爱你。”
时间长而寂静。
钟柏的手指陷在律若的银发中,律若陷在钟柏垫在门上的大衣中。11岁,刚被他领回家的律若,披着他的大衣,23岁,靠在门上,呼吸紊乱的律若,同样披着他的大衣。十几年的时间,汇聚成x轴上的一个小点。
窗外的雨仿佛变小了。
律若低低地:“嗯。”
·
联盟军事战略防御指挥中心为外系高级军官和议员们安排的办公室带有相应的休息间,空间不算大,风格极具军事化的冷淡简单。唯一的装饰,是墙壁挂着一副新古典主义的油画,内容是旧纪元初年,人类联军冲出太阳系的第一场星际战役。
钟柏平时不在指挥中心耽搁,没对休息室的陈设做出什么更改。
钟柏伸手,按亮了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呈圆罩形,照亮床榻。
律若盖着他的西装外套,在旁边睡着了,银色的长发散在枕面的凹陷处,睫毛清晰可数。律若的睫毛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又密又长,但是蜷曲的弧度并不大,因此有种玻璃光纤的冷淡感和不真实感。
钟柏侧着身,凝视律若的脸。
刚刚,律若轻轻应了一声时,钟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沙哑着声,询问似的:律若?
律若将头靠在他肩上。
安静地环住他的腰。
“律若。”
钟柏极轻地喊了一声。
律若没反应,已经睡着了。
银河市中心高楼大厦的信息屏和铂晶反射面汇聚白茫茫的雨光和浅红深紫冷蓝的光,将冷硬的办公桌,巨大的全息军事信息图,蒙上一层迷幻的光纱,一切都雾蒙蒙的。
就像十二年前,钟柏将他带回鸢尾庄园的晚上。
鸢尾庄园一直安排有律若的房间。
是钟柏刚认识的暑假,邀请律若来庄园合作研究项目时安排下的,就在他的隔壁。
那天,将律若带回去,一路上律若都没说话,钟柏有点担心他,晚上轻轻敲过他的房门。
律若以学弟身份来鸢尾庄园做客暂住的时候,如果还没睡,门就只是虚掩着。
门没关。
钟柏推门进去,发现律若没有开灯,也没有睡。
鸢尾阳台的复古玫瑰窗,将浅蓝和深紫的远光投在洁白的被单面。律若坐在床沿,双手交叠,看光影慢慢地移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害怕吗?”钟柏问他。
他摇摇头。
钟柏就换了个问法:“睡不着。”
这一次,律若点了头。
那天晚上,钟柏是陪他睡的。
11岁的律若,比后来瘦很多,也呼吸也轻很多,在黑暗中如果不仔细听,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钟柏比他年长三岁,侧过身,拉住他的手,让他抓住自己的衬衫,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睡吧,别怕。
那天晚上,律若睡在了他的怀里。
就像今天。
遥远的马琴星系转过银河市的天际线,雨声变小,律若沉沉入睡,睫毛投下的影子,像飞鸟栖息的羽翼。
他独自活在无人能理解的数据终点。
却睡在他怀里。
钟柏将头靠在枕面,无声地笑了笑。
……他的律若啊。
·
下过大雨的银河市建筑被用力刷洗了一遍,高楼大厦的玻璃镜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巨大的信号站天线叶片一片片打开,清理积水,然后又重新扣好。联盟军事防御指挥中心的人,都感觉到,今天兼任军事情报局局长的钟家主,心情不错。
尽管表面上,钟柏总是面带笑意,措辞得体,对什么人都很平和。
可只要嗅觉敏锐点,就能感觉到,那种礼貌和谦和下的漫不经心——他对你礼貌,不代表他看重你,或忌惮你。恰恰相反,那只是一种与显贵身份一起,刻在他基因里的漠然和傲慢。
事实上,他就算是在不紧不慢踩断你的骨头,也能带着淡淡的笑意,跟你道歉。
新元1066,成年的钟家继承者,前往联盟边境舰队服役。
钟家以他们一贯的傲慢,不对继承者的服役地点,服役部队,做任何干涉。他们似乎一贯认定,无法经过各种磨砺和考验的继承者,不配掌控家族——当然,鉴于银翼集团庞大的威慑,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冒险彻底得罪这个家族。
不过,一些刁难和阻碍总是做得到的。
军队的,不论在什么时候,新纪元,还是旧纪元,总是存在一些这样那样根深蒂固的传统。例如,老兵对新兵的“关照”:借训练之口的殴打,亦或者故意调高风险的试炼……这是传统所在,没有人会对此说什么。
但那些曾试图这么做的人,没多久,就都进了军队的医疗处。
从此不敢再多生事端。
与他同期服役,并且在后来晋升军队高层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总不自觉地,对这位很快就离开军队的家主带有几分避让之意。
他的优雅和低调,贯穿在他日常的言行举止中。
他的危险,却只能从他短暂的服役记录中去窥视蛛丝马迹。
但今天,一架带有银翼标志的悬浮飞艇,送来一个太空银保险箱后,这位难以捉摸的钟家主,他的好心情,却是显而易见的。
指挥中心的不少人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几个将这件事同自异种母巢逼近以来,第一次出现在联盟军事防御指挥中心的律顾问联系起来。
唯一称得上洞察真相的,是S-307研究院的研究员们。
——当上班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向来精密如AI的律研究长,始终不曾出现在办公室,这群兢兢业业守了一晚上全数控系统的研究员们斗胆给钟家主发了条通讯,得到律研究长今天放假的消息后,一群人“哗啦”一下,跳起来,击掌欢呼。
熬夜工作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们甚至能一边灌着咖啡,一边做实验,一边手指翻飞地敲键盘,在聊天室开盘下注。
钟柏将一粒蓝宝石镶嵌到预定位置。
随着一颗颗浅蓝、深蓝、墨蓝近紫的宝石,与纯净的钻石一一镶嵌到固定位置,一束由青金石、蓝宝石、钻石和贵金属组成的鸢尾花束组建成形。钟柏靠在工作台边沿,以纯白的雪纱字,将它包裹起来。
他手指细长,冷如白玉,骨节线条清晰,不论是镶嵌宝石,还是包扎花束,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耐心。
他的黑发散在肩头,微微带蓝的眼眸,眸光比平时更为温润。
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律若不在休息室。
清晨醒来后,钟柏麻烦他去军事防御中心的数据处帮自己处理一下第三跳跃点传回来的情报。
最后一根绸带也扎好后,钟柏将鸢尾花束,举到面前,转了转,检查有没有哪里缺陷。
蓝宝石折射的光线,散在工作台面,是根据19岁那年,见到律若抱着的那束鸢尾花复刻的。他虽然不能像律若一样,能够将记忆定轴,隔再多年,也能精准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画面,但比之常人,显然要卓越无数倍。
制作出来的宝石鸢尾,和那年的那一束,一般无二。
洁白的雪纱纸,就像律若年少时穿的白大褂。
检查好鸢尾花束,钟柏打开一个小盒子。
是早上银翼集团的悬浮飞艇刚刚送过来的对戒。
对戒的样式,是昨天晚上确定下来的。
昨晚确认律若睡着后,钟柏拉过他的左手,将对戒设计投影到他的无名指上,一个一个试过去,耐心比较。最终选择了一对镶嵌有银色月石的对戒,戒圈设计成了莫比乌斯回环。
钟柏将戒指拿起,放在眼前。
律若,若若。
和我共度余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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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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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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