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这世界突然只有我>第四章
  “宫哥成家了吗?”

  “嗯,我有妻子。她跟我一样,是登山队的运动员,七年前在珠穆朗玛上,永远陪在了雪山身边。”

  冯跃感到说起妻子的宫智伟眼神平静,却缠绵地落在远处的山上,那种思念不需要过多言语的表达,已经深入骨髓,看一眼,就能体会到他的深情。

  “她没能登顶,所以我再战珠穆朗玛就是为了完成她的梦想,却把一条腿也留在了那里。”

  “每到气候多变的时候,这条腿都会痛。”

  冯跃看着他抚摸着断端的皮肉,深思缱绻。

  “我就想着,它一痛,会不会就是代替我陪着她,一起感受着雪山的冰冷,她也是在想着我的。”

  说起往事,一向坚毅的宫智伟脸庞也会柔和下来,粗犷的汉子每每抚摸那节机械的时候,就是在思念亡妻。

  冯跃想,他不像自己,即便与小彤见不到面,却依然能在微博上追寻一抹痕迹,但他只能遥望雪山,在每一日里靠着断腿追悼往昔所有甜蜜。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宫智伟对妻子的思念亦冠盖余生,阴阳两茫茫,只剩回忆和浊酒充斥每一个难捱的夜晚。

  “你呢?我看你一路上经常刷微博,在九寨沟的时候那个让你失控的女孩子,是你的爱人吗?”

  冯跃拧上水壶,缓慢点点头,从胸前掏出那方丝帕。

  “以前我总是忙着工作,慢慢的名利就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忽略了她的感受,很多重要时刻我都不在她身边,她的快乐、喜悦、痛苦,甚至她的变化我都错过了。”

  以至于现在抱憾良多。

  人们总说,失去了才明白拥有时的美好。

  冯跃从来不怨贺彤远走,他能明白自己的忽视对贺彤造成多大的伤害,只希望在某一时刻,尽力弥补,哪怕饮恨余生,所求也只是她能在旅途中重新找回那个明媚的自己。

  照片上始终只有小彤一人,身边没有他,甚至没有他的痕迹,但是没关系,他的心里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点亮着一片天地,也曾永爱包裹着他。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比九寨沟的海子还要纯洁,失去她是我没有珍惜,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你就没想过跟她当面道歉?”

  冯跃摇摇头,重新把丝帕整齐叠好放进口袋:“她的生命力不需要我的歉意,我对她来说,应该是最灰暗的记忆了,我不出现,她会不会就能更轻松一点。”

  所以冯跃一直是矛盾的,一边希望眼中的风景里有她的倩影,一边又害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她现在的生活。

  “休整一天,明天咱们出发去折多山,那可是进藏第一关。”

  看着平静的微博,没在康定遇到贺彤的足迹,这座城市对于冯跃来说,也只是一个修整的地方,砖石失去灵魂,情侣间你侬我侬的爱意变得苍白,多停留下去也毫无意义。

  进藏的公路上,时常能看见朝圣者三步一叩首的往LS方向去,心中带着虔诚,脸上被高原的风吹的粗糙,双手皲裂,木板磕在地上,每一声脆响都是朝圣者对信仰的追逐。

  出发的早,宫智伟靠在副驾驶上补眠,冯跃看着倒车镜里朝圣者的身影越来越远,这一路上能见到徒步的人也很多,都是拉着一个小车,装满全部家当,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但眼睛里对远方一眼看不到头的路,充满期待。

  那种眼神清澈明亮,即便风餐露宿,找不到寄宿的人家也只能在帐篷里幕天席地,但都不影响他们执着前进的脚步。

  冯跃想到王乐那样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徒步进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光景。

  遇到能充电的客栈,冯跃也会躺在床上看他的直播,虽然还没有走出甘孜,但脸上已经带着风吹过的痕迹,虽然疲乏,但在镜头前面,也还是那样侃侃而谈,所见景色都能被他渊博的学识润色,生动的讲给每一个人听。

  车行驶过的两侧,一片苍茫旷野,绿油油的青草地一望无垠,有牛羊低首自由的吃草,健硕的牦牛在草地上游荡,高原人对驯服生物仿佛有天然的力量,只需要几声高扬的号子,就能把牛羊赶到水土更肥美的地方去。

  但进藏路并不太平,这是每一个来过得人都说起的经验。

  这些年对318上的乱象已经大力整治过,但民风彪悍,总有人喜欢不义之财,不多留几个心眼根本走不了太平路。

  譬如现在,冯跃一个晃神,刚刚还在吃草的牦牛就奔着车辆奔来,冯跃一脚踩下刹车,那头牦牛顺势躺在车前面,姿势熟练,仿佛演习过很多次。

  冯跃并没有下车,知道这可能是遇见“碰瓷”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是花点钱也就罢了,万一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不占优势再出现意外,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

  放下手刹,旁边的宫智伟揉着眼睛坐起来,他进藏很多次,一看到车前躺着的牦牛就知道怎么回事。

  远处走过来两个人,高高壮壮,穿着一身藏袍,手里拿着鞭子,不紧不慢的过来,看步伐就是这条路上“拦路”的老手了。

  “兄弟,你吓到我的牛了。”

  冯跃打量着这两人,一个站在车前,一个敲着车窗,普通话并不好,应该是这里的老住户。

  出于戒心,并没有降下车窗:“是你的牛突然跑出来的,而且我没撞到它。”

  车前面的男人装摸做样的检查一下牛,站起来挥着双手,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明明撞到了,我的牛腿都断了。”

  “老套路了,就是讹上咱们了,别下车。”宫智伟四平八稳的坐着。

  冯跃不欲多做纠缠,指指行车记录仪说:“我这都有拍照的,你要是坚持这么说,咱们就叫警察来,看看怎么处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说几句藏语冯跃也听不清楚,车窗边上的男人一直拍着车窗让他下车说。

  “那你也吓到我的牛了,都不爱吃草了以后,我全家都靠着这头牛卖个好价钱呢。”

  听上去,不让冯跃出点血是不会放他们走的。

  “那你们找个车把牛拉到城里吧,我找兽医给它看病。”冯跃可不吃耍赖这套。

  “要是没什么事,正好直接去派出所,到时候警察怎么说,我就怎么赔你,怎么样?”

  那男人听冯跃语气这么硬,防范意识也强,想强行把人拉下来也没办法,只好悻悻地走了,手上的鞭子挥了一下,刚才还说断了腿的牦牛,站起来就走了,尾巴悠哉地扫着身上的飞虫。

  危险解除,冯跃看着宫智伟有些无奈的笑。

  “这是老伎俩了,每次进藏都能遇见,经常在这跑车的司机都见怪不怪了。”

  现在还好些,只要你不下车,就没什么大事,毕竟这不是什么法外之地,对方只是求财,并不想闹出大动静来。

  但在这条国道还没有那么安全的时候,对方直接砸车逼你下去,不给钱就是一顿乱打,或者偷偷放了车胎的气,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所以很少有女司机单独上路,都会找人结伴同行,至少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说到结伴这件事,冯跃不得不感叹一声,进藏国道上除了朝圣者和碰瓷团伙,还有一种人会拦路截车。

  不过她们的手段更轻柔,多是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长裙,头发染着阳光随风飘舞,手上的长丝巾为她们增添一抹风情。

  遇到停留的车辆,就会请求同行,那眼角妩媚的笑意,经常晃花了司机的眼睛。

  在车里念上几句酸诗,用安妮宝贝式的纯情,或者懵懂无辜的眼神讲述着一路上的“坎坷经历”,男人们保护弱小的伟大心理被激发出来,一整段路程就变得气氛微妙,狭小的车厢温度升高,每一次呼吸都会灼烧着酥麻的心尖。

  拦车的女人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变得廉价,又会对司机们表达谢意,用“文艺女青年”的名号讲述着进藏的纯洁。

  在冯跃眼中,她们与车前横卧的牦牛没有两样,不过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折多山是318进藏路上的必经之地,山脚下有一片露营地,不少人都会选择在这里休息。

  好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酒精锅里煮着速食汤菜,这里水的沸点还比较正常,再往上走的海拔越来越高,饭也会变得半生不熟,保温杯里的热水熏红了眼睛,睫毛上带着户外的凉意。

  明月高悬,月光是皎洁的,毫不吝啬的照亮着每一寸土地,伴着星子闪烁的光芒,游移在旅人的眼中。

  冯跃坐在折叠椅上,安静的时候就会想起往事,那些忙于工作,被键盘的敲击声裹挟向前的日子,就像一座巨大的囚笼,现在自由的气息如此诱人,每每想起都觉得曾经的每一分秒皆变得难捱。

  “想什么呢?”

  肩上被拍了一下,宫智伟裹着毯子坐在他旁边。

  “看星星。”

  冯跃觉得满目星河,呼吸间都是青草淡淡的清香,晚间的风有些许凉意,可那些会闪烁的石头,带给人间无尽的浪漫。

  “小时候,爸爸经常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那时候深信不疑,还常常对着天上讲话,长大之后,知道星星就是一堆陨石,上面没有生命,就没有抬头看星星的习惯了。”

  “可是后来,我又愿意相信星星上住着我们爱的人,在遥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我,我过的好,她就会在晚上跑出来,借着闪烁跟我聊聊天。”

  人们总是在长大以后,放弃相信童话的机会,在现实中你追我赶,变成除了自己每个人都很喜欢的那种人,渐渐地在迷失方向。

  可又会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潜移默化地想去童话中找到答案,我们不是不知道那些动人的故事是创作者们的谎言,可仍旧愿意去相信,在虚构中寻找寄托,因为来人间一趟,每一件事情都不容易,每一次成长必然伴随着伤痛。

  趋利避害是本性,去相信星星的浪漫,看到远古来的光,就像爱人在身旁,今后每一寸脚步都有了独特的意义,世事道路难行也会安慰自己并不是孤单上路。

  冯跃知道宫智伟这是又想起妻子了,可能他自己没有察觉到,在深陷怀念的时候,这个男人连目光都是温柔的,像春天的一汪池水,妻子就是吹皱了涟漪的风。

  “你的爱人很幸运,被你放在心上珍藏了一辈子。”

  冯跃有些羡慕他,伊人远去天国,可留下的回忆都是两人共同经历的美好时光,让未亡人每每思念之时,都会在脑海中找到与星光匹配的浪漫。

  可自己却做不到,贺彤在电话里的控诉成了他夜夜辗转的噩梦,再美好的风景都会带上一层哀伤和遗憾。

  人们常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冯跃自己没有珍惜那个皎洁如月光般的人儿,回忆里相思成灾,却找不到一抹愉快的回忆,只能在灰烬中翻出一丝尚未熄灭的光亮,就像带着玻璃渣的糖霜,即便满嘴是血,为了那一丝丝珍贵的甜意,也会选择吃下去,在口中一遍遍的反复回味。

  “我和她相识的很早,大学刚刚毕业就在一起了,她身体素质很好,登山也很专业,我们几乎是同年进了专业的登山队,那时候二十几个人里就她一个女孩子,每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训练的时候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我们一起征服过很多大山,那些站在山脚下就会感叹自己渺小的山峰,被我们一次次登顶,站在山巅之上俯瞰,云海在眼前翻涌,星星触手可及,那才是真正的凌万顷之茫然……”

  冯跃静静地听他讲述着回忆,听他如何在贡嘎雪山上求婚,用钻石点亮了两人相伴的道路。

  这一夜,他听到了世上最美的情话,也听到了最悲凉的爱情,珠穆朗玛的雪深不可测,永远找不到宫太太的踪影,烈烈寒风和冰雪浇灌着曾经温热的身体,也冰封住未亡人的心。

  可珠穆朗玛的雪也很浅薄,风席卷过的地方,都会看到宫智伟的痴恋,他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留下寻找的足迹,让莽莽雪山见证了爱情,也将最后的心碎与爱人一起冰封在山里。

  如此轰轰烈烈,有群山为证的爱情并不多见,爱人们更多的是生活中相伴相依的点滴,用柴米凝聚起的人间炊烟。

  冯跃想,如宫先生这般痴情的人不多,如自己这般不知珍珠美好的人,一定也不多。

  “夜深了,快睡吧,明天还赶路呢。”

  冯跃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水,转身进了帐篷。

  辗转反侧的时候就会把路上拍过的照片翻出来看,草稿箱里编辑了很多文字,哪里的苍蝇小馆最好吃,哪里的草地最肥沃,亦或是哪一天在街边喝到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

  只是每一条消息,都没有发出去,图文并茂生机勃勃地沉睡在草稿里,除了自己没人能看见。

  一同沉默的还有贺彤的微博,自从康定开始,就没有更新过了,安静的像一滩死水。

  冯跃也捉摸不定和小彤是不是一条进藏线路,万一不是318,而是选择了滇藏线或者新藏线,那两人就是截然不同的运动轨迹。

  但冯跃不可否认的是,一旦发现路径不同,他会马上调转车头,去继续追寻她的芳华。

  海拔四千多米的折多山,冯跃第一次感受到群山的震撼,站在山坡遥望贡嘎,会被连绵不绝的浩瀚震撼,扑面而来的巍峨是从心底迸发出的敬畏,此时太阳高悬,虽然没有云海翻涌的壮观景象,也会让站在这里人对远方生出更多的遐想。

  这就是莽莽雪域高原的魅力,每一处都会不失所望,然后生出更多前进的动力,企图一层层揭开这里神秘的面纱,领略更多的美好。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会被高原反应绊住脚步,正是因为这一点点不适,慢下脚步,这里的游人不会在山上肆意奔跑,生怕厚重的脚步声惊扰了每一寸景象,悠然又缓慢的丈量着山脉。

  或许会在这里找到进藏的意义,重新审视心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情感,然后背着行囊赶赴下一场与山峦的约定。

  上行途中,前面一直有一个姑娘,她和别人不同,并没有四处张望,寻找想要定格的瞬间,只是低着头,眼中只有那些裸露的岩石,身边招展的彩旗也没能留下她一刻驻足。

  让冯跃注意到她的,是两人身上相同的气息,那种哀莫,对周围一切毫不关心,眼中没有光彩的样子,与贺彤离开时,自己身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人们中的磁场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你可能并不知道她的姓名,但就是被吸引了,不停地想要接近她,窥探到一两分相同的感觉,就像在芸芸众生中找到相似选项,于他人身上见到同样的悲欢,彼此生出慰藉。

  栈道一侧是土坡,没有护栏,彩旗一直延伸到山顶,借用风声守护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旅人,被观赏,被抚摸,然后留在人的记忆力永远存活下去。

  冯跃扶着宫智伟在一片空地坐下,“铛”一声,像是金属罐子落地,顺着坡度翻滚下去。

  冯跃一歪头,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姑娘慢慢走出了栈道的安全区,眼神怔楞着,即便被脚下的碎石绊到,也浑然不觉,每一步都向山边走去。

  “姑娘!”

  冯跃豁然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惊出一身冷汗。

  这里高差很大,只要踏错一步,就会被灰褐色的岩石伤的体无完肤,滚落的速度很快,迈下去就没有供人返回的机会了,从此长眠在群山之间,会有鹰鸟来啃食暴露在外的肌肤。

  冯跃不敢走的太近,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生怕自己的出声会惊扰她,加快她前进的脚步。

  “山上风大,姑娘还是回栈道这边来,那里不安全的。”

  那姑娘恍若未闻,连回头都不肯,一味地往前走。

  “姑娘!别再继续了,现在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啊,不管出过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不值得你把命留在这,你看这山石多硬啊,要是跳下去会很疼的。”蜀南文学

  即便素不相识,但相信每个人都不会对一个生命视若无睹,也许说几句话就能挽救回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山上坠落。

  那姑娘嗤笑一声,抬头看看远方:“疼算什么,我不怕疼,我就怕再多活下去,每一分钟都让我感到窒息。”

  所以她在下定决心之前,扔掉了氧气管,即便是赴死,也不想带走这世上多一口气息。

  冯跃能感受到这姑娘身上灰败的氛围,周围一切都不能走进她眼中,一寸寸靠近山边的脚步不再犹疑。

  “你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父母朋友,他们并不想在新闻上看到你,你就忍心扔下他们吗?”

  “我没有父母——”

  姑娘转身大吼,死死盯着冯跃,眼睛里满是憎恨和不甘。

  “我没有爸妈,我也没有朋友,我死不死跟你也没有关系,走开!别打扰我!”

  冯跃听出来,父母亲情此刻并不管用,怕她情绪激动,只好换个说法,毕竟她离山边只有几步距离了。

  “你也看到了,折多山游客很多,而且山坡角度并不算陡峭,这里不是你最好的选择,既然你来到这里,就是不想……以后再有人打扰,可是这里人这么多,你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感觉。”

  冯跃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脚下一点点挪动,伸出手想把她拉回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冰雪覆盖,人迹罕至,只要落下去就没有什么烦恼了,也不会有人打扰你,把你送回你讨厌的地方去,对不对?”

  “在哪?”

  女孩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冯跃呼吸一滞,他就是随口一说,这里雪山这么多大概都长这样。

  “梅里!”宫智伟在另一边接茬。

  “梅里雪山,那不是进藏的必经之路,高差很大,而且落下去并不会这么痛。”

  “而且你想想,上山的时候那么多安全岗哨,现在我们都看见你了,只要你前脚下去,立刻就会去报警,到时候你遍体鳞伤,受了那么大的罪都不见得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多不划算啊。”

  “我不怕受伤!我不是胆小鬼!”

  女孩对周围一切都抱有恶意,缓缓看过冯跃和宫智伟,清冷一笑,转身扑向山边。

  “喂!”

  冯跃来不及反应,直接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只手扒在岩石边,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脚。

  “我拉住她了,快拽我上去。”

  冯跃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一个女孩的重量让整条胳膊感到撕扯,高原本就缺氧,这种倒挂的姿势更会让人头脸迅速充血。

  女孩不停晃动着腿,布料在掌心一滑,她又往下坠落半分。

  “你别动了!你现在挣扎,只会把我一起害死!”

  冯跃知道宫智伟在把两人往上拉,其他游客见状也纷纷上前帮忙,扯着他的腿把两人带上来。

  冯跃摊在地上喘着粗气,倒挂让人眼前晕眩,狠狠闭了闭眼睛,静静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宫智伟给两人拿了氧气罐,那姑娘看着冯跃,眼神里带着不甘。

  “出什么事值得你放弃生命,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跳下去,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你这辈子就结束了。”

  “反正我也不想活,你多余救我。”

  嘿,这小姑娘看着也没多大,被山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也倔强的不肯示弱,缺氧让她面色发白,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冯跃把人救回来,听她的口气对家人都充满了怨气,作为路人不能说些什么,只希望这次的惊险能让她重新审视生命,哪怕有一丝敬畏和恐惧,也不会找到一个山崖就想往下跳。

  坐着缓了一会,冯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往山下走。

  “你叫什么?”

  冯跃回头看看她,把氧气瓶重新塞回她手里:“**叔叔。”

  冯跃不知道女孩对他背影看了很久,今天被人救下来,可能是她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刻了。

  下山的时候,冯跃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右胳膊不自然的摆动着。

  “抻着了?”

  他点点头,活动一下,就感觉关节像针扎似的刺痛:“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多危险啊,就敢闭着眼睛往下跳。”

  宫智伟捏着他肩膀检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多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对错都难说的很。”

  “还行,没伤到骨头,只是一会还是别开太久车了,咱们往前走走找个就近的地方将就一天吧,你养一养就好了。”

  在山上的时候就有点阴天了,等走到山脚,已经有雨点落在脸上了,冰冰凉凉的让人激起一身疙瘩。

  “快上车吧,趁着雨小往前走走。”

  折多山的盘山道九曲十八弯,不只有私家车,还有跑长途运输的货车,大雨天路况更难走,道路湿滑很不安全,所以有的司机宁可停在公路外边的露营地,在车上躲雨,也不会冒险赶路。

  雨滴砸在车上,携幽天赫赫之势而来,天地俱静,沿着公路的分支开过去,就是一大片的营地,此时只有零星几辆车停在那。

  冯跃停下车,静静看着窗外的雨幕,旷野新绿在雨中格外青嫩,仿佛这一场浇灌彻底唤醒了属于高原的活力。

  这里并没有江南“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旖旎,也没有“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的肃杀,这里的雨声有一种魔力,让人在白玉乱珠的嘈杂中寻得静谧,或是暗自神伤,或是思量细愁,亦或只是怔忡着出神,不管何种心态,都能在这一方雨中找到位置。

  冯跃正在查看地图,胳膊被宫智伟碰了一下,示意他看倒车镜。

  镜子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往前走,大雨打乱了她的步伐,只能抱着胳膊踉跄前行。

  “这不是跳山的姑娘吗,这大雨天还在外边逛。”

  冯跃叹着气重新发动车子,直接倒车去她身边。

  “滴滴——”

  冯跃降下车窗:“上来。”

  女孩迟疑了,但大雨让她眼睛都睁不开,周围除了这一辆车愿意停下,哪怕再往前走也不会有车愿意载她了。

  雨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衣服,风一吹,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寒意让她牙齿打颤。

  宫智伟从行李包里抽出一条毯子递给她:“你先擦擦吧,一会雨小一点就跑进帐篷里换一身吧。”

  冯跃看着后座的小姑娘,顺着发梢往下滴水,眼圈红着却还是一脸的倔强。

  “我们下山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怎么不在安全屋待着,等雨停再走呢?”

  小姑娘抿着嘴,手里死死攥着毯子,纠结好半天才开口:”那些人都是从山上下来的。”

  冯跃明白她的心思,在山顶闹了那么一出,难免被人议论,身后的窃窃私语刺痛了女孩稚嫩的心思,宁可冒着大雨在外面走,也不肯留下。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身边没有伙伴同行,颇有些“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胆气。

  “你独自进藏太危险了,下一站到了鱼子西就回去吧。”

  “我不,我还要去梅里雪山呢。”

  冯跃和宫智伟都一愣,山上为了哄骗她放弃轻生的话被记在了心里,好不容易从折多山下来,这转头又惦记上梅里了。

  冯跃却觉得,这条路太过神奇,很多以前不能释怀的事情,在群山巍峨和疏阔高原之间,都会变得渺小,就看人的心境何时能够将静下来,好好看一看眼前的景色,一定能生出不一样的感慨。

  距离梅里雪山还有很长的路,中间经过的无数的风景,总有一个地方能看进小姑娘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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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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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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