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道并不好走,路上坑坑洼洼,这里的气候受山地影响,几乎一处一变,有的地方山花烂漫,有的地方又寸草不生,越到山脚,冷气越强烈,雪山带来的冰凉感越能透过外套直逼肌肤。
前几天下过的雨存在土坑里,车辆驶过,溅起一片泥点,这辆租来的车已经被祸害的看不出原本面貌了。
车子摇摇晃晃了一个多小时,夜幕将至,才远远看见村子里的炊烟。
到了村口,一个穿着藏袍的男人站在路边招手,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上前来攀谈。
“扎西德勒,兄弟,你们是住宿还是路过?”
冯跃下车,递过去一根烟:“我们想在村子里休整一下,然后到山上看看。”
那男人伸头看看车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有些怀疑:“那你们是要去垭口看日照金山?”
冯跃走过去把他嘴里叼着的烟点燃:“不不不,我们要登山。”
“你们?”
那男人明显不信:“我们这里来过不少登山队,那都是有不少好装备的,车子一辆接一辆,你们这可不像是要的登山的。”
这男人警惕地看着冯跃,这村子里的收费高低不等,有的经验丰富的领路人,收费比外边正规的导游高上好几倍,这种乱象上边早就想下手整治,所以村民们为了挣钱,一直提防着外来人员,就怕是什么微服私访的官字头。
冯跃回身指了指宫智伟说:“这是以前国家登山队的队长,前几年在珠峰上受了伤,珠峰是上不去了,就想来贡嘎圆个梦,哥们你看有没有好门路,让我们登山的时候少遭点罪。”
“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仨人小的小,还有不方便的,要不是为了他圆梦,我们也不敢轻易登山的。”
站在路边说了好半天话,才算把男人的疑虑打消了,领着他们一路进了村子。
村子里经常来一些准备登山的人,对于外来者已经司空见惯,看到冯跃一行人走进来也只是上下打量几眼,就转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杨琦!过来一下。”
村长叫了一个远处的中年人,转头跟冯跃说:“现在登山的人很多,前两天来了一个团队,村子里的空屋住的基本差不多了,就他家还有两间房子,你们就住那吧,有什么收费让他跟你们说。”
冯跃抬眼去打量杨琦,一身休闲装,看上去跟这里的村民格格不入,应该是外来定居的,但是经过这一路的观察,这样的村子应该对于外地人没有很高的包容性才对。
“你们好,跟我走吧。”
杨琦拱肩缩背,嘴上两撇八字胡,顺手抹了一下鼻涕,就要去接周雨身上的行李,被周雨躲开了。
冯跃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看样子差不多穿过了整个村子,在最东边的一个房子里。
当杨琦推开门的时候,冯跃觉得,说这里是能住宿的屋子都有点高看。
窗户缺了半扇,用破棉袄勉强糊上不漏风,房顶滴滴答答顺着大梁滴水,两张单薄的木板床,一坐上去就吱呀乱响,可想而知夜里翻身的时候,房子里将展开一场嘈杂的午夜交响。hτTΡδ://WωW.sndswx.com/
“我这按人头收费,一宿二百,现金还是转账?”
“二百?”
冯跃看着眼前的环境有些难以置信,这二百块钱能在镇上住个不错的快捷酒店,就这漏风漏雨的环境,仨人一宿就是六百啊。
杨琦摸着鼻子,眼珠乱转,语气不耐烦的说:“整个村子就我这有地方了,就这价格,不住就走。”
冯跃虽然早就预料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可能会被宰,但是没想到住个宿就要出了天价。
周雨在旁边咬牙切齿,一股子要炸毛的样子就要冲上去,被宫智伟抓住了。
“杨大哥,你看我们也不能只住一晚,给便宜点,以后有朋友来咱们还关照您的生意不是。”
“那便宜一百,五百块不能再少了,能住就住。”
冯跃不欲在这起了冲突,只好咬牙应下,转了帐,杨琦出去拿了一把笤帚和一块抹布回来,扔给冯跃:“自己收拾一下吧,外边厨房里有热水,自己打。”
看着瘸了一条腿用纸板垫起来的桌子,上边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冯跃在鼻子前边扇了扇,赶走一些呛人的烟尘味。
“杨大哥,有吃的吗,给我们拿点过来呗?这半下午没吃东西了。”
杨琦倚在门框上,挑着眉:”行啊,泡面二十一桶,加肠三十,煮鸡蛋十块,酥油茶一壶八十,管够。”
“……”
冯跃被这一连串的物价整的没脾气了,半阴不阳的讪笑着说:“真是……别开生面了。”
“这地方,砍柴烧水不都是体力活,你们自己东西都找不着,要不饿着要不交钱,城里来的人就是墨迹。”
冯跃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转账过去五千块:“未来五天我们把这包了,一天三顿饭都准备好,明天进山给我们找个向导。”
只要有钱,杨琦就很好说话,出去没一会,就拎着一大壶酥油茶进来,挨个倒了一碗:“先喝着暖暖身子,一会就能吃东西了。”
态度虽然算不上好,但跟刚才也是天差地别,不用鼻孔看看人了。
“这什么人啊,见钱眼开。”
冯跃看周雨拿着抹布狠狠蹭着桌面,满脸不忿。
“这附近就这一个村子,而且这里是登山最佳的地方,这面坡比较平缓,如果绕到另一边去,就要浪费好几天的时间了,而且……你们都不是专业的运动员,那边的陡坡你们爬不上去。”
宫智伟摆弄着行李里的装备,这座贡嘎雪山,有一百多座山峰,即便是主峰,他也上去过,只是现在力不从心,不敢从最陡峭的山崖攀岩而上了。
冯跃站在门口,遥望雪山方向,这个季节,虽说是盛夏,但这里的气温只比深秋高一点点,山上偶尔有几块裸露的黑色岩石,其余山体都被雪色覆盖,山脉绵延千里,只是在山脚下,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壮观巍峨。
夜晚的山脚,并没有江南地区的盛夏蝉鸣,而是寂静,悄无人烟的静,除了宫智伟和周雨的呼吸声,冯跃只能听见从破败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呜咽的风声。
外边月光普照,与漆黑的夜空对比鲜明,山脉在微光下更显厚重,有了雪的映射,山上倒比其他地方亮堂一些,至少冯跃是看不清门外的村路的。
夜风渗漏进来有些凉意,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稍稍动弹一下,轻薄的床板便开始抗议,为了给周雨腾出一张床,冯跃和宫智伟两个大男人只能侧身挤在一起,着实憋屈。
”睡不着?”
“嗯,第一次在山脚下睡觉,感觉很新奇。”
冯跃来到这里之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带着满车的装备要登山,面对根本陌生,全部的了解都只局限在百度页面,甚至第一次见到它,但就是这样做了,还正在贡嘎的山脚过夜。
回头想想,冯跃都不知道这一股勇气从何而来。
好像有了前进的改变之后,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地变得不同,开始有了冲动,有了少年人的勇气,那一股消失了很久的热血,冥冥之中开始活跃。
“能讲讲你第一次登山的样子吗?”
冯跃借着昏暗的光,看到宫智伟微阖着的眼睛,即便看不清神色,也能体会到他轻轻叹息中,对过往的怀念。
“那时候满腔热情,跟着队长徒步进山,身上背着几十斤的装备,夏天蚊虫多,脸上咬了好几个包,因为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基本就是跟着前边的人走,攀岩的时候很容易脚滑,保护措施很简陋,所以不到山顶,心里一直都是悬着的。”
“在没有登山经验的时候,听话,就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贡嘎这样的庞大山脉,上边气候多变,稍有差池就很可能酿成难以承受的后果……”
说到这里,宫智伟的声音明显喑哑,冯跃识趣地不再说话,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不能触碰的隐痛,宫夫人就是宫智伟难以释怀的痛。
冯跃在他外套内怀里见过宫夫人的照片,一个英姿飒爽,眉目疏朗的女子,站在山峰上欢呼,脚下是云海翻涌,眼中是灿若星辰的笑意,就这样一直留存在宫智伟的心里。
你要登遍沿途每一座山吗?
冯跃曾经这样问过宫智伟,那时候他说,登山之于他,是追寻回忆的路程,这一辈子登过的山太多了,可时至今日,他更想走过那些有意义的山峰,贡嘎是他们相识的第一站,意味着缘分开启的地点。
所以即便宫智伟如今身体不便,也坚持要再上去一次,站在宫夫人曾经开怀大笑的地方,重温当年绵延至今的柔情。
宫夫人可能并不是柔情似水的江南美人,也不是把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全职太太,但在生命中就是会出现这样一个人,这芸芸众生中,一眼撞进你的心里,所有曾经说过的择偶标准统统不作数,唯有她的笑容,让你一见便再难忘怀。
山脚的信号不太好,冯跃刷新微博的时候,一直在转圈,已经很多天没有小彤的消息了,不知道她走到了哪里,如果在这样的山脚下,会不会因为如此寂静的长夜而感到孤独。
页面迟迟刷新不出来,冯跃有些烦躁,索性关了手机,转身睡去,只是手腕上还缠着那块丝帕。
上面属于贺彤的芬芳已经随着时日渐久而消散,但冯跃仍旧要时时刻刻揣在身上,哪怕感受不到一丝余温,也要如此,用一方丝帕,祈祷贺彤夜夜入梦。
从前,冯跃从不相信什么神女入梦的美丽童话,但现在,他多渴望能有一座长生殿,让他与贺彤相逢在某一处屋檐之下,再轻抚那一头柔软的青丝,将丝帕系在她垂下的发梢上,随着每一次腰肢的摆动,而舞出独属于他的风情。
刚要入睡,外边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冯跃迷蒙的睁开眼睛,披上衣服,从窗缝往外看,几束灯光闪烁着,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没多久,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冯跃回身叫醒宫智伟,一边拉上外套一边说:“我出去看看,你在这看着周雨,别出去。”
宫智伟原本还沉浸在梦乡里,一听见这话,瞬间清醒,看着对面周雨睡得正香,低声应下,嘱咐冯跃小心。
冯跃刚走出去,就看见杨琦站在院门口,伸着脑袋张望。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谁家狗跑了吧。”
杨琦好像见怪不怪,合上院门就要回去,冯跃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脚步声嘈杂,明显很多人在外边跑动,一只狗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手刚刚放在门闩上,就听身后的杨琦说:“我劝你别管闲事,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醒了就登山,下山就离开这里。”
冯跃回身看着他,月光下,杨琦神色平静,对外面的声音毫不关心,不,应该是习惯了,好像这样的闹剧经常上演,让他习以为常。
冯跃隐隐听见有人喊:“……别跑……人呢……那边……”
他心里更确定了,这村子绝不是大半夜跑出来找狗的,上前从杨琦手里拿走手电,拉开门闩走出去。
身后的杨琦皱着眉头:“又一个管闲事的……”顿了顿脚,还是跟着冯跃出去了。
杨琦家在村子最边上,搜寻的村民还没有在这边聚集,但黑暗中那些上下晃动的手电格外明显。
冯跃一个闪身,躲在大树后边,关掉手电,看着那些村民,为首的正是今天引他们进村的村长,后面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壮年,一群人四处张望,嘴里说着当地方言,冯跃听不太懂,但看他们的动作,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这个人能惊动整个村子,只怕大有来历。
“这事虽然你撞见了,但是我劝你现在回去睡觉还不算晚,这村子里有不少外来的游客,但是你看看,哪有那些人跑出来,跟你似的四处看。”
冯跃没理会身后的碎碎念,可杨琦一直在他耳朵边上唠叨,冯跃心里烦躁,直接说:“闭嘴,给你加钱。”
杨琦瞬间安静,还把冯跃露在外面的衣角往回扯。
“这边没有。”
“南边也没有。”
村长叉着腰说:“难不成跑到山里去了?”
“不知道啊,这小娘们,趁我们不注意自己把绳子磨断了,大半夜的也不安生。”
“进山也不怕,要么饿死,要么乖乖的回来,活不过三天。”
晚上凉意袭人,冯跃打了个冷战,听到这他大概能猜到,跑出来的是个女人,听他们的口气,应该还是被他们非法囚禁的女人。
只是这都是那么年代了,哪个人不懂点法,囚禁这种事,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手段,那女人也不一定是什么途径绑到这里来的。
一时间人口拐卖,器官贩运这些词汇在冯跃脑中徘徊,惊出一身冷汗。
“走,再往那边看看。”
一行人往这个方向来了,冯跃被杨琦按着蹲下,借着粗壮的树干掩藏了身形。
“坏了,往我家去了。”
杨琦一拍大腿,倒把冯跃吓了一跳。
“咱们赶紧回去,这时候不在家可说不清楚。”
“你怕什么,他们一看就不是干正经事呢,肯定怕闹大,到时候咱们出村子报警就是了。”
冯跃有些疑惑,杨琦的反应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好像很怕招惹到那帮人。
“可不行,咱们赶紧从小路回去。”
冯跃被他拉着往回跑,凉风从衣领灌进去,冷汗被吹进毛孔,只觉得浑身冰凉。
二人刚从后门钻进家,院门就被推开了。
“你们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冯跃看一帮人涌进来,村长狐疑地打量着他们,脑子一转说:“我这不是刚来吗,睡不着,就拉着杨大哥让他帮我看看明天天气怎么样,适不适合登山。”
外套里刚好有一包烟,顺手掏出来,给村长递过去一只。
村长没接,转眼看向杨琦:“是吗?小杨啊,明天天怎么样啊?”
杨琦打着哈哈说:“这月亮看着挺高,但是那天可不亮堂,估计进不去山了。”
“你那两个朋友呢?”
冯跃点燃烟卷,深吸一口,明灭的烟头映在他眼睛里:“睡着呢,一个小姑娘,一个残疾人,可不像咱们这么精力旺盛,村长这是家里丢东西了?”
冯跃不知道这一句试探的话,硬生生把身后的杨琦惊出一下哆嗦。
村长往后看了一眼,就见一壮汉拎着手电往冯跃他们住的屋子走去,透过半扇窗户往里看,果然宫智伟和周雨还躺在床上。
“行了,早点睡吧,小杨啊,以后天黑了就把门闩上,最近外乡人多,别大意了。”
杨琦点头哈腰的把一行人送出去,回身靠在门板上喘粗气。
“杨大哥,你跟我说实话,这兴师动众的他们是在找谁?”
”你不要也多管闲事,安安稳稳登你的山。”
杨琦说完转身就要走,冯跃却拦住了他。
“也?那就是说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要是不说,我就报警,举报这里有人非法拘禁,刚才他们的对话我可都听见了。”
“哎呀我的老天爷!”杨琦上来捂住他的嘴,又赶忙跑到门口看看四周。
冯跃站在院子里盯着他,好好一场旅行,还进了这么个隐藏秘密的村子,即便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已经可以看出村里民风彪悍,显然都不是善类,白天做着进山向导的事情,到了晚上就闹出了囚禁女人的大事。
杨琦拗不过他,只好把人拉到自己屋,坐在马扎上,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水压惊。
“你就不要刨根问底了,跟你到底没什么关系。”
冯跃知道他什么德行,直接掏出手机转账,听着收款提示音,杨琦明显动摇了。
抿着嘴唇,还有些迟疑。
冯跃也不废话,他知道磨嘴皮子没用,好在冯哥不差钱,大把大把的钞票,就不信杨琦能忍住不开口。
提示音响了三次,杨琦才下了决心,又灌了半杯水,才开口。
“这村里常常有外人来,一些是登山队,一些是你们这样的散客,还有一些不知道来历,不知道家在哪的女人。”
说到这,冯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里在贡嘎雪山脚下,却又离国道有着几个小时的路程,背靠茫茫雪山,想要瞒天过海做些什么,有着天然便利的地理条件。
即便有人机敏发现了,让上边来人查,只要把那些女人往山洞里一藏,根本发现不了。
“你又不是这里原住的村民,你怎么知道?”
杨琦叹了一口气,从冯跃手里边拿过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说:“我阿妈是这里的村民,嫁出去之后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我爸就带着阿妈的骨灰和我回到了这里,所以我从小在这长大。”
“我小时候村子里还没有那些陌生的女人,直到我十几岁,才渐渐多了那些面孔,那时候村里穷,经常两户人家买一个媳妇,一开始村长也不同意,但是男人娶不上媳妇都不愿意,这才慢慢有了这股歪风邪气。”
冯跃感受到手指上的灼热,才回过神,把烟头掐灭:“你们这里经常有人来借住,就算不富裕,也不会连媳妇也娶不上吧。”
“这是最近几年才好起来的,贡嘎知名度越来越高,我们的日子才慢慢好过。”
“以前被买到这里的女人都已经被同化了,这两年来的女人少了,今年刚刚买了一个,这不,我听他们的意思,可能就是那个女人跑出来了。”
“村里人来人往,这么大的动静,就没人发现过?”
晚上闹了这么一出,他在村子边缘都被吵醒了,何况那些住在村子中间的游客呢。
杨琦看着冯跃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冯跃翻个白眼,机械地点开手机界面赚钱,听到提示音,杨琦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开口。
“村民靠山吃山,干的就是贡嘎向导的活计,要是发现有人察觉,就在带他们进山的时候,出一点岔子,把人引到地势险要的地方去,然后趁着不注意自己跑掉,即便那些人可能经验丰富最后能走出来,大不了就是村长出面赔点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当然了,还是走不出来的人更多。”
“如果上面来查呢?”
“一是他们根本找不到人,二是村民们经验丰富,大多都买过媳妇,所以团结在一起,说出来的谎话滴水不漏,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老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冯跃听着杨琦讲述,一股凉意从椎骨直冲天灵盖,这里的风不仅寒冷,还没有一丝人情味。
“刚才在院子里,你说不让我也多管闲事,那就是之前有人发现了,还闹大了?”
说到这里,杨琦叹了口气,脑袋有些沉重的垂下了。
“唉,那帮人啊真是比你还冲动,听到一些风吹草动直接就跑出去跟村长对峙了,还吵吵着要报警,村长刚开始把他们安抚住了,但是到了后半夜,就把我叫去了,让我第二天带他们上山,去老地方……”
杨琦口中的老地方,应该就是说那些外人走不出去的险要地势,茫茫雪山没有向导,的确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冯跃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你真把他们带去了?”
杨琦连连摆手:“我可没跟村长他们干过买媳妇的事,也不想丧尽天良,但我终究还是要在村子里生活下去的,就算要放水也不能太明显。”
“就给他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垭口,指了另外一条下山的路,至于他们自己能不能走出去,就看他们的本事了,但这一个月天气都不错,老天爷也不会要他们的命。”
即便冯跃能理解杨琦的身不由己,如果特立独行就不可能在村子生活下去,更甚者那些人狠狠心,还不一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但他仍旧不能对这些村民买卖人口,草菅人命的做法释怀。
看着冯跃气的胸口频繁起伏,手紧紧攥成拳头,杨琦赶忙劝他:“你可别犯傻,你们住在我这,按以前的惯例,就是我带你们进山,你要是出去多管闲事,村里换个人带你们,那你们可就真有可能走不出去了。”
冯跃气红了眼睛,他明白这个道理,村民们都有共同的利益链,人多势众,自己孤身犯险不说,他身边还有周雨这个小姑娘,刚从自杀的执念里被拽出来一点,宫智伟又是个腿脚不便的残疾人,一旦起了冲突,那真是双拳难敌四手。
但他有一股滞气憋在心口,狠狠在桌面砸了一拳,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刚一进屋,就看见宫智伟和周雨两人笔直地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看着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冯跃以为是外面刚才的动静把两人吵醒了,正要坐下,二人齐刷刷地指着他身后的破衣柜,周雨还往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冯跃回头看向那个掉了半扇门的衣柜,隐隐觉得这俩人的反应不正常。
走过去,吞咽了几下口水,一把拉开剩下的半扇柜门,里边蜷缩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冯跃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看她瑟缩的状态,身上站着泥土,一直用手拨着头发挡脸,这不会就是今晚让整个村子沸腾的那个女人吧?
“她怎么在这?”
宫智伟走过来说:“我们正睡的好好的呢,门一响,我以为是你呢,结果喊了你两声都没有回应,起来一看她正往衣柜里钻呢,还没等问清楚,那帮人就来了。”
“我和宫大哥看她可怜,也就没出声暴露她。”
周雨倒了一杯水递给冯跃:“你让她喝点水吧,我俩劝了半天也没用。”
女人非常警惕,明明嘴唇已经干裂了,可送到手边的水一口也不碰,不管冯跃怎么问她,也一个字都不说,坐在柜子角落里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指甲。
“我知道你是被拐到这里来的,我们不是本村人,不会伤害你的。”
冯跃放缓语气,本来想着这件事自己只怕要因为风险太大置之不理,但女人已经无意间跑到自己面前了,就很难再说服自己置身事外。
“这水没问题,你看我先喝一口。”冯跃仰头喝下去,吧剩下的递给她:“安心喝吧,你嘴唇都坏了。”
“我去厨房找点吃的给她。”周雨拿着手电出去了。
热腾腾的泡面勾起女人的馋虫,试探着伸了好几次手,也不敢拿去吃,还是冯跃先用筷子挑起一口,女人才放心大胆的捧在怀里,狼吞虎咽地吃了。
冯跃把杨琦讲的事情都说给宫智伟和周雨听,宫智伟到底年纪大,阅历丰富,一时间考虑的事情多,沉默着。
周雨年轻气盛,听见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那还坐的住,直接嚷嚷着要带着女人去公安局,让警察端了这个贼窝。
“你别冲动,这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村民,家家户户像杨琦这样没参与过买卖的,实在屈指可数,你冒然出去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完蛋了。”
冯跃按住激动的周雨,转眼看向宫智伟。
“你想管?”宫智伟反问他。
冯跃看着那女人狼狈可怜的样子,很难摇头说出自己不想管,任由她在这自生自灭。
他们在这里最多一个星期,中间还要登山,而女人除了自己这个房间,外边到处都是要抓她的人,如果往山上跑,缺衣少食,不出几天就会饿死的。
要么被抓到囚禁折磨,要么上山饿死,如果冯跃不管,她就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我们把她带出去吧。”
冯跃看着宫智伟,神色认真,既然遇见了,又怎能做一只睁眼瞎子,对这样的恶事视而不见,他虽然解救不了村子里每一个被卖来的人,但至少可以尽力而为。
不然离开这里,即使全身而退,当再回头遥望这座村庄的时候,冯跃想,自己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那就得好好计划一下,外边的动静是没有了,可出村的路就一条,一定被看的死死的,要光明正大的带她走出去,不太可能。”
宫智伟手指敲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周雨很懂事地没打扰他们,拧干了一个帕子,给女人把脸上的泥土擦干净,乱糟糟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像被围追堵截的小鹿。
“而且咱们来的时候全村都看见了,就是三个人,这突然多了一个,肯定混不过去。”
“让她换上我的衣服,你们就说我生病了,得去医院,先把她带出去再说。”
“不行。”
冯跃和宫智伟异口同声,出言拒绝。
“这村子里到处都是危险,那个杨琦又只认钱,你自己留下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没地方藏,万一被发现,我们再想回来救你就进不来了。”
冯跃是绝不可能让周雨一个小姑娘自己留下的,她涉世不深,连杨琦都糊弄不过去,更何况是要独自在这里撑上两天呢。
“我们不出去。”
宫智伟看着冯跃说。
“只需要打个电话报警,说这个村子一直存在人口买卖,这么大的案件警察不会坐视不管,这样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最稳妥,咱们就算救人心切,也绝对想不了那么周全。”
“不管是把人浑水摸鱼带出去,还是让她李代桃僵变成周雨,都有很大的风险被发现,到时候咱们都得折在这。”
他们就算有冒险的勇气,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报警等待才是上上策,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出了事情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冯跃想了一会,也觉得这办法可行,跟宫智伟商量了一下,就开始打电话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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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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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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