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内阁首辅张曲力,偶尔提一次,就说尽早完成登基大典最好。
就像是偶尔想起来了提一嘴,余子清回一句下次一定,张曲力便不再说什么。
今天搞这么一出,这么严肃郑重,的确有点出乎余子清意料。
他的确还没想明白,这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心理变化。
他能理解最初的时候,这些人一口一个陛下。
那是因为当时大兑都快完犊子了,国运跌落到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大兑封印都做不到了。
把整个大兑卖了,都不够还欠余子清的债。
这可不是金融债务,财政赤字。
放到人身上,就是必须还的人情债,机缘债。
放到大兑神朝,就必须拿国运去还。
而偏偏这国运从来都没有负数的,没了,就代表亡国了。
国运化身,也都是有具象之物,国运消散,这个东西也会同时完蛋。
哪怕后面再以大兑之名复国,也不再是大兑了。
大兑稳定下来了,他们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想让余子清登基。
这余子清就没想太明白。
现在起码不会还了债就完蛋吧?
那就他这点本事,能胜任兑皇之位?
余子清心里还是挺有逼数的,自忖以他的能力、见识、决断,肯定远不足以胜任。
偌大神朝,不是他敲敲键盘就能管理好的。
一个新政令里,少考虑了一点点问题,最终可能就会造成数百万数千万人流离失所。
“诸位,这是做什么啊,先起来再说话吧。”
张曲力一看余子清又想推辞,立刻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叩首高呼。
“臣,恳请陛下择日登基!”
后面黑压压一片人,立刻跟随着张曲力的动作,继续高呼。
众人抬起头,余子清看到几个以致耄耋之年的老臣,双目通红,表情激动。
目光盯着一旁的盘龙柱,身体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要一跃而起,以头撞柱,血洒当场。
余子清心里一个咯噔,立刻面色一肃,连忙走上前,先将张曲力扶起来。
“诸位先起来再说吧,莫要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陛下,我等已经三思了几十次了,请陛下登基吧。”
张曲力神色动容,目中饱含期望,灼热的目光,看的余子清都忍不住挪开了目光,轻叹一声。
“老张啊,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不是我推辞,真的,我是真的觉得,我各方面能力,都配不上这个位置。
我这人不顾及小细节,但这个位置就是要照顾各方面细节。
我是真心不敢接下这个重任。
只要想起来,一纸政令,百万流离,我就坐不下去。
有人看到的是权利,我先看到的就是压死人的责任。”
听到这话,内阁七人,神色齐齐一动,甚是动容。
张曲力这个老臣,更是直接失去了情绪控制,双手颤抖着抓住余子清的手,老泪纵横。
他一生都在想着怎么救大兑,怎么力挽狂澜。
到了最后,也依然没有挣脱往日的思维藩篱,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大兑,变得死气沉沉。
举目望去,尽是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内心是何等的绝望。
若是当年,当年满朝诸公,还有大兑皇室,有一人能想到,责任先与权力。
有一人能说出“一纸政令,百万流离”这几个字,有一个这般慎重。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现在终于看穿了,心意,远比能力重要。
心意歪了,能力越强,这结果歪的越厉害。
心意正,能力差就差点吧,起码路是正的。
走得慢,也远远好过走歪了千百万倍。
“陛下,非我等非要逼迫陛下,实在是,此乃大兑亿万臣民,共同的愿望。”
“那我先去看看吧,听的再多,不如亲自走一趟,去看一看。”
余子清借坡下驴,提出了要出去先看看。
张曲力情绪管理失控,余子清生怕这老臣子,一口气没上来,再出点问题。
连忙让他先坐下,顺带着,还让人将那些耄耋之年的老人,全部扶起来坐下。
这一下,请登记的节奏,就被打乱了。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余子清尊重老臣子的表现。
反正就是看你顺眼的时候,你做什么,人家都能看出来好的一面。
众臣那是越看越满意,除了余子清十年都不管事这一点之外,其他的都满意。
一通搅和,请登基的事,就被搅和的搞不下去了。
等到人退走,只剩下内阁成员,张曲力本来还想汇报点东西,最后张嘴,就变了样子。
“陛下先休息一些时日,臣等,陪陛下出去微服私访。”
“不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们也不用陪着我,我自己去看看。”
“臣陪着陛下。”
“政务重要。”
“陛下,其实现在必须及时处理的重要政务已经不多了,一切都步入正轨了,臣歇息几日,也无碍。”
“那行吧。”
张曲力连歇息几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说你不要休息?
最终,余子清带着张曲力和甲十四,一起出宫。
三人悄悄离开了城池,没有目标,余子清随机挑选目标。
一路向西,就挑选一个距离丁卯城最远的城池。
而且先去的地方,也不是城池,而是城池下面的村镇。
这里是政令抵达最晚的地方,也是享受政策好处最晚的地方。
尤其是很多新举措,按照要求,都是必须先挑一个小地方实验。
若是综合考虑可以,才会扩大范围到一城、数城。
扩大范围了,依然可以,才会考虑全面推广。
而余子清现在选的小村镇,便是这个全面推广的时候,才会被纳入其中的地方。
而整个过程,最快也是需要五年到十年。
这就是余子清为何觉得十年时间到了,可以来看看的一个原因。
张曲力和甲十四,全程都不干涉,余子清说要去哪,他们就带路。
一路来到小山村,尚未看到村庄,就先看到麦田青绿,有人在田中辛苦劳作。
麦田在余子清看来,种的很稀疏。
但这才是常态,在没有化肥,全靠农家肥的时代,种的密了,全部都长不好。
“秽气桶用上了么?”
“用上了,能产出上好的肥料。hΤTpS://WWω.sndswx.com/
只是这里应该还在推广阶段,农户不敢贸然尝试。
而且,产出的肥料,也不太够用。”
余子清点了点头,任何会影响收成的事情,在没有万分确认效果之前,农户的确都不敢轻易尝试。
他们要的不是去赌产量暴涨,而是保底的收成。
这种事,的确没那么容易,那么快推广开的。
起码要亲眼看到效果,才敢用。
“回头我再送来些……
算了,秽气桶的器胚制作,交给你们吧。
便宜,好用,实用为主。
而且,肥料的使用,有人开始研究了么?
新的肥料,怎么施肥,用多少,什么时候用,有验证成果了,整理成册,颁发下去。
各地因地制宜,要综合考量。
不求能收成大涨,但一定不能跌了,起码最基本的口粮要保住。”
张曲力一边听,一边拿出笏板记录下来。
“回陛下,农学众人,已经汇聚,有什么东西,也会通过玉圭传播开来。
最先开辟的频段,便是农学频段。
此乃重中之重。”
几人正说着呢,张曲力便一挥手,遮掩了三人身形。
远处,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轻修士,骑着一只纸鹤,慢吞吞的飞来。
那纸鹤费力的扑腾着翅膀,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慢悠悠的坠落到田边。
他落地之后,满脸心疼的看着纸鹤。
“我的好兄弟啊,你可要多坚持一段时间,你的新兄弟,下下个月才能到我手里,你可要坚持住。”
他吹了口气,纸鹤便不断缩小,化作一个小小的折纸,落入他手中。
他也不飞了,就靠着双腿赶路。
路过一片田地,就拿出储物袋,向着天边倒出一座小山包一样的黑土。
道旁一座座黑色的小土包,不断的出现。
不多时,就见村里里,大群人马冲了出来。
为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妈,腿脚速度极快,冲上来,就一把抓住年轻人的手臂。
“小哥,我家盖好了厕所,肥水全部都存着呢,都快溢出来了。
养的鸡拉的屎,我都给全部存着呢。
你先去我家,这正是要施肥的季节了,再晚些就迟了。”
“二娃他娘,你可要点脸吧,我家牛拉的屎,还热乎着就被你抢走了,凭什么先去你家,谁家不急着下肥啊。”
年轻人苦着脸,摆了摆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朝廷的政令,那也得徐徐渐进吧,我去年来送肥料。
可是你们说不要的,朝廷的法宝本来就少,我们这边现在就一个能用的法宝。
县守大人说了,不够数,那也只能少分点了,大家都这么多。
去年都不要,今年都要,那可不就不够了么。”
“我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娘们,我什么都不懂,我哪敢拿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乱试。”大妈说的理直气壮,但是话锋一转,立刻压低了声音:“我们懂个屁啊,这不,天天在村子里听玉圭,慢慢就懂了么,小哥,我家地贫,多给点肥。”
“你们这些老娘们,嚷嚷什么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人群后方,满脸沟壑的村长,扯着嗓子吼了几句。
人群散开,村长来了之后,环顾一周,口水四溅。
“朝廷都是有规划的,这法宝都没让你们掏钱,人家都说了,前三年,肥料都是不用掏钱的。
这税也比往日更少了。
去年给你们,你们都不要,看隔壁村收成的时候,粮仓都放不下了,一个个眼红的跟兔子似的。
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实验田,第一年收成,是直接不用交粮,直接免了。
人家第一年,不用交粮,收成也比往年多,落到手里的,一下子多了两三倍,你们眼红了?
嘿,活该。
让你们好好听玉圭学习,这法宝可金贵着呢。
我恬着脸,在县守那磨了三天,才给我们村子里借来一个。
这也就是如今陛下英明,吏治开明,我才敢去。
搁到二三十年前,我哪敢跑到县守衙门伸手。
都在这为难人家小哥干什么?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飘了?
敢拉扯衙门的人了。
都滚回去。”
村长扯着嗓子,喷的口水四溅,将一群老娘们喷的不敢说话。
一群老娘们,悻悻离去。
村长这才挤出笑容凑了过来。
“王小哥,你没惊到吧,这些老娘们没见识,你别跟她们计较。
其实要说起来,王小哥其实跟咱们都是本家人,热情了点,你别介意啊。”
“没事,没事……”年轻人摇了摇头,他现在天天下乡,都习惯了。
“那小哥,今年的肥料,我们村能不能多分点。
你也看了,这地贫啊,收成还不到隔壁村一半。
这几年,村子里添丁多,都是干不了活的屁娃子,还得人带着,又少了个劳力。
这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
要是今年收成还不行,就活不下去了啊。
老汉我现在一天吃两顿粥,省着吃,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哥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苦笑着道。
“这都是提前定好的,耕地多少,土地肥沃程度,然后各自分多少,都是提前算好的。
我可不敢随便乱改,这是犯大忌讳。
陛下虽然开明,照顾着我们下面这些人,可徇私枉法,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差事就没了。”
“小哥误会了,误会了,我意思是,小哥回去了,能不能给上面反应一下情况。
你也看到了,村子里,都是光着屁股的屁娃子,可都干不了活。”
“行吧,我回去给大人说说。”
小哥继续分肥料,分完了,拿出纸鹤看了看,又踹了回去,提了提气,靠着双腿,向着下一个村子飞奔而去。
而后那村子,开始组织人施肥,继续口水四溅的喷人。
“二娃他娘,你是不是傻,说了多少次了,要适量,适量!
天天听玉圭,你听到狗肚子里了?
太多了未必更好,可能会更差,最合适的量,才能长的最好。”
“狗子,你是不是也傻了,屎也要尝尝咸淡?咋地,偷偷带回去,跟你家茅坑里的对比一下么?”
“这谁家的屁娃子,狗日的不会教么,都敢拔青苗了。”
村子说着,就见一个悍妇冲出来,拎起那屁娃子就是一顿毒打。
周围的村民,哈哈大笑,煽风点火。
“朝死里打,屁股给他抽烂了,都四岁了,还不学好,朝死里打。”
田地里,忙活的热火朝天,喧闹吵闹。
余子清三人遮掩了身形,看着这一切,余子清的嘴角带着笑意。
“我们继续转转,回头记得准备器胚,这明显不够用了。”
最偏远的村子里,都有一个玉圭,可以每天听。
这里也有更好的肥料可以用。
一切都发展的不错,十年,能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余子清路过村子,在里面转了转。
村子里老人很少,但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却非常多。
那些小屁孩,光着屁股跑来跑去,打打闹闹,一个个看起来都很壮实。
这就不是饿不死了,而是能吃饱饭了。
而且肯定是有一定的油水。
饿不着了,这些人才敢生孩子,粮食足够了,才敢去养鸡养猪。
这肉也好,蛋也好,奶也好,归根到底,其实都是粮食。
有肉吃,身体壮了,一代接一代下去。
才有基础炼体。
而炼体,对肉的消耗,就更大了。
所以,现在炼体壮身,都还没开始推广,没基础条件。
后面就是对灵药的消耗更大。
而要种灵药,就要消耗土地,花费资源培育灵田,挤占粮食种植。
最终又是要升级种植技术、条件等等。
而只有粮食产量足够,才能有多余劳动力,去从事别的事情,发展别的行业。
饭都吃不饱了,别指望能发展别的。
一切的根基,都是粮食。
所以,余子清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这个必须要插手。
他插手就是重视,下面的人也会层层加码,重视这件事。
玉圭开辟的农事频段,再到秽气桶,统统都是跟农事相关。
当资源足够多,吃的够好,身体够好。
以后修士数量的基础,军队的基础,才会足够大。
足够大的基数,才能出现更多的高手,顶尖的强者。
不给创造条件,就像以前的大兑,除了那些世家之外,外面已经几乎不可能出现九阶了。
余子清从最偏远的小村镇,一路逛到小城。
再一路逛到大城,他本来还担心,有秽气桶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急不可耐的开始种植灵药。
毕竟,秽气桶的副产物,那些肥料,经过验证,是可以用来种植低级灵药的。
然后,余子清逛了上百个村镇,十几个城池,都没有遇到。
很显然,他重视,内阁也重视,下面的人,就不敢乱来。
甲十四十年前,杀的血流成河,震慑力还是挺足的。
一切都是蒸蒸日上的样子。
余子清逛了一圈,看的心里也舒服,很有成就感。
按照记录,已经十年没有饿死过人了。
他不太信,还是亲自来转了一圈,不断的伪装身份,亲自去问,从那些人的笑容里,就能确定,应该不是假的。
余子清有些恍惚。
让地祇和修士,一起参与到建设之中。
这效率和效果,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陛下可还满意?”
“你知道我现在有个什么感受吗?”
“臣不知。”
“谁也无法阻止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给创造条件之后,人们爆发出的热情和积极性,远不是靠着威逼能做到的。”
“陛下说的是。”张曲力感叹一声,他是最能体会这一点的。
他本来还以为,经历巨变之后,神朝会保持颓势很多年,才会有起色。
没想到,只是十年,便已经比他曾经幻象的最好的情况,还要更好了。
从下到上,自上而下,整体精气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其中秽气桶和玉圭,发挥出巨大作用。
一手提高粮食产量,这个倒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玉圭的作用,却远超他的预料,能让信息直接传递到民间,还有人专门解读,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懂,没有了中间层层曲解。
不会让好的政令,到下面变成了坏的政令。
要说这好事,到下面变成坏事,在以前可实在是太正常了。
现在就很少了,有问题,那也是下面的官员问题,根本等不到矛盾积聚,就有可能传上来。
陛下有好心,也做了好事,你下面执行的不一样,那臣民也不会跟以前一样,张口就是皇帝老儿如何如何。
现在就变成了指名道姓的,某个官吏如何如何。
民心所向,现在谁也不可能阻止余子清登基。
那乱臣贼子,也压根没有成事的土壤。
历数大兑历史,以往何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陛下不想登基,都没有人敢生出其他想法。
再对比一下,曾经镇压过的很多次叛乱。
而如今,你说叛乱,你看有人跟不跟。
“粮食产量上去之后,就开始发展畜牧渔业,继续发展其他种植。
我看了看,很多地方,路也不太好。
等手里有钱了,就开始琢磨琢磨,怎么修桥修路。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然后,教育,办学等等。
合适的时机,再考虑扩大灵药种植等等。
一步一步来,不能乱,根基要稳。”
余子清继续定下后续方向。
如今的大兑,虽然整体实力还弱,但未来可期。
人心所向,谁也阻拦不了。
余子清带着张曲力和甲十四,在外面逛了几十天,重新回到宫城,张曲力便去急急忙忙处理政务。
后面又没他什么事了,具体细节实施,这些人都比他精通的多。
他也不用管了。
钻进大兑书库里,开始看书学习,了解大兑的历史,文化,记载的各种典籍。
数天之后,余子清走出书库,召来了甲十四。
“有个事想要问问你。”
“陛下请讲。”
“我在外面,见到过一些没有脸的无面人。
他们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不记得曾经的经历,只记得曾经学过的东西。
大兑无面人的法门,也是这样么?”
“不一样,大兑无面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抛弃面容的法门了。
此法来历,臣不知晓,也没有具体记载,也可能是已经丢失。
此法不祥,早已经封禁。
就算用了,也只是抛弃真名和五官面容,曾经记忆,却还是有的。”
余子清了然,果然不一样。
“具体内容,你知道么?”
“臣不知,现在无人知晓,想要看,就只能陛下解开封禁,才能看到。
但历代统领都口口相传,不能解禁,不可窥视。
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人都不能察看其内容。
曾经看过内容的人,全部横死,无一例外。”
“那不用解禁了,但具体流程,你知道的吧?”
“这个臣倒是知道,想要抛弃真名和五官,就得先修法门。
然后准备法坛,主持仪法,口诵咒文,才能彻底修成。
修成之后,目视过无面人的人,只要回想,便再也想不起跟无面人接触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行动之时,几乎可以完全保密。
任何秘法,都没法让其回想起来。
但无面人最后结局,都不好,他们抛弃了真名,抛弃了五官。
时间长了之后,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疑虑。
入魔者众多,最后疯癫者也众多。
最终一个善终的都没有。
按照记载,甲子纪年的时候还好,但到了后期,能维持清醒,超过百年的,都百里无一。
此法邪异,便被彻底封禁。”
余子清沉默了一会,琢磨了一下。
“将封禁之物取来。”
甲十四没有犹豫,瞬间消失,片刻之后,他拿来一个玉盒。
玉盒之上,交错着贴着三张符箓。
看到符箓的瞬间,余子清瞳孔骤然扩大。
他盯着那三张符箓,震惊不已。
“这个封印的符箓是什么?”
“臣不知,乃是上上代无面人首领将其封禁的,只有陛下亲自出手,才能揭开封禁。”
余子清接过玉盒,看着那三张交错的符箓。
上面符箓的花纹也好,中心的符胆也罢,甚至交错的方式,都跟余子清曾经见过的一个东西,一模一样。
左上右下的符箓为最下,左下右上的为第二,上下为最上。
老羊曾经激发缄言神咒的时候,激发出来的三道符箓封口,那显化出来的三道符箓,跟这个一模一样。
余子清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缄言咒,你会么?”
“臣会。”
“那你不认识这个东西么?”
“不认识。”
余子清轻吸一口气。
“请张首辅来一趟吧。”
片刻之后,张曲力抵达。
“张老,你看看这个东西,你认识么?”
张曲力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
“臣不认识,从未见过。”
“缄言咒,你会么?”
“臣略有涉猎,不甚精通,不过臣这里正好有法门。”
张曲力取出一个玉简,交给余子清。
余子清只是看了一眼,便忽然懂了。
张曲力他们修习的缄言咒,跟他所知道的缄言咒,压根不是一个东西!
余子清瞬间明白了,他也落入思维误区了。
是啊,连火球术,随便都能拉出来几十种,效果却都差不多。
凭什么缄言咒,就只能有一种。
“甲十四,这个玉盒上的封印是什么,尽快查清楚。”
“臣,领命。”
“臣也给帮帮忙吧。”张曲力看余子清如此在意这件事,立刻补了一句。
“恩,有劳诸位了,这件事很重要。
还有,这个玉盒,只有一份么?”
“回陛下,只有一份封禁,再也没有第二份了,留下一份,也只是预防万一,必要的时候,需要用,还能有最后一份。”
余子清拿着玉盒,看了半晌。
想起来,大兑无面人的法门,曾经泄露出去过。
大震无面人的名字,就是继承自大兑,法门也是。
只是如今的大震,似乎也没有在创造出白水蛋了。
如今看到这个玉盒,余子清忽然就有些猜测。
这里乃是大兑的封印,将整个大兑都封印在里面,本质上其实还是跟其他封印的灾难一样。
将一个灾难,完整的封印进来。
只是这一次,封印的非常彻底,可以看做是将一个时间段内的大兑,完全封印了进来。
按理说,再过几百年,这里的大兑,就会跟其他被封印的灾难一样。
回到最初的起点,重新继续走一遍。
所以,余子清说只能拖延几百年,便不得不让大兑归来。
不然的话,几百年的努力,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所以,他现在手中拿着的玉盒,可能就是在当下时间段几百年后,丢失掉了。
然后落入到大震手中。
而后大兑消失,大震继承了无面人法门。
以大震那种有些散装的国体,无面人的法门,的确挺适合的。
余子清觉得,他忽略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以前遇到的所有被封印的灾难里,都会遇到的情况。
一个被封印的灾难里,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妖狐之灾里,真正被封印的实体,其实就只有白玉楼和妖狐。
在里面看到的丁卯城,都只是封印里才有的,化解封印之后,也没法具现出一个丁卯城。
那么,脚下这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封印,整个大兑里,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一定是真的。
这个玉盒,可能就是在这里才会存在。
等到有朝一日,余子清让大兑归来之后,这个玉盒可能就不存在了。
若这个推测是真的。
就是大兑消失之后,外面有人得到了这个玉盒。
有人通过玉盒上交错的三张封印符箓,研究出了不一样的缄言咒。
缄言咒是为了保守秘密。
无面人法门,也是为了保守秘密。
都是有共同点的。
余子清有些震惊,他可从来没想过,白水蛋会跟缄言神咒牵连到一起。
数日之后,甲十四来汇报。
无面人衙门的记载里,没有找到对应的记载。
之前大兑实在是太乱了,经历过地祇为祸,很多东西都遗失或者损毁了。
张曲力也来汇报,皇室书库里,只找到一点点边角料记载。
“这封印乃是甲十二封印的,但是甲十二和甲十三,都是动乱年代。
很多东西都不见了,记载也是很模糊。
可能是没有来得及留下,亦或者是损毁了。
但可以确定,这封印,的确跟无面人的法门有关。”
余子清点了点头,将有关玉盒的推测,给他们说了一下。
“既然这个东西,不可能有第二个,那肯定是在以后遗失了。
等到数百年后,大兑回归现世,必定会消失的。
而类似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一个。
接下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是重中之重。
现存的所有典籍,无论是什么,全部备份一份。
否则,万一有些重要的典籍以后消失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趁着这里信息还在,备份一份。”
“陛下思虑周全,臣必定尽快开始。”
幸好余子清没着急忙慌的贸然让大兑回归。
不然的话,这无形之中,没注意到的损失,还不知道有多大。
玉盒只是信息具现在封印里,并没有实物,类似的肯定不少。
不过是不是,余子清还得先试试,看看能不能带出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若不是实物,肯定是带不出去的。
这边刚安排完,余子清神情一动,闭上了眼睛。
进入七楼戒指,看到了卡成连环画的老羊,给他留言。
“尽快回来,急事。”
余子清睁开眼睛,看向张曲力和甲十四。
“我有要事,要离开,一切就仰仗诸位了,按部就班即可,千万不要着急。
宁愿慢,不要错。”
“十四,护送陛下。”张曲力直接给甲十四递话,这件事上,他压根不会问余子清意见。
甲十四护送着余子清离开,顺便带走了一大堆大兑自产的秽气桶器胚。
能给大兑创收了,余子清自然留给大兑。
只是一些器胚,那也能让财富流转开一点点。
带着东西离去,离开大兑之后。
余子清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果然,带着的器胚都在。
但是带出来的玉盒,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进入看了一眼,那玉盒就跌落在余子清消失的地方。
被甲十四一路护送,回到了锦岚山,甲十四才离开。
余子清来到锦岚山西面,老羊没有继续研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看到余子清,立刻先布下密室,问了一句。
“你还没去琅琊院,寻找书库里清单上的内容吧?”
“没有啊,我哪来的机会去琅琊院,我连大乾都没有去。”
“没有就好,暂时不要找了。”老羊长出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如此着急?”
“我发现了一件事,我中了两次缄言神咒。”老羊眼神阴沉。
“两次?”余子清一愣。
“不错,我此前激发缄言神咒,可能不是同一个。”
“怎么回事?缄言神咒还能中两次?”
“为什么不能?你挨同一拳,都能挨好几次,缄言神咒为什么不能?”
“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研究,如何化解缄言神咒,亦或者,在不化解缄言神咒的情况下,找回被封的东西是什么。
然后,当我实验到十二万三千次的时候,有了意外发现。
我同时激发了两个缄言神咒。
然后我找回来一点点东西。”
“你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
“没错。”
“你发现什么了?”余子清有些麻了。
老羊沉声道。
“第一个缄言神咒,应该是封了我知道的一些东西,包括一部分学识,一部分看过的书。
然后,我当时应该也发现了缄言神咒,以我性子,不可能不管不问。
所以应该已经找到办法,去寻找我被封的东西是什么。
而且应该已经找到了,或者是找到了一部分,所以我才来荒原。
第二次,中缄言神咒,应该就是封了我为什么来荒原,我当时知道的东西,甚至是我当时用来找寻被封记忆的方法。
都被第二次缄言神咒封印。
我随身的东西都不见了,我也不记得为什么来。
我只知道有人要杀我,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为什么。
我本能的不敢再回琅琊院。
甚至都不敢再用原来的身份。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幕后的人不得不杀我,缄言神咒也封不住我的嘴。
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以我的性子,只要发现缄言神咒,就必定会追寻。
只能让我变成一个死人,才能封住我的嘴。
哪怕要杀我灭口,他们也怕我还有什么后手,杀我之前,也依然要再次施展缄言神咒。
我的护道人,就是为了保护我,陨落了。
你不要想着去琅琊院了,那个地方,你千万不要踏足,甚至大乾,你都不要再去了。
十几年前,琅琊院大火,到现在还没结果。
敌人肯定就在琅琊院。
你若是去寻找,他们必定会知道。
不要冒险,记住了么?”
老羊死死的盯着余子清。
余子清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我绝对不因为这件事去琅琊院。”
“他们现在肯定不知道我活着,若是不然,他们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的弄死我,他们肯定是知道,只要我活着,缄言神咒也不可能永远拦住我。”
“正好,我也有件事,要给你说一下。”
余子清将玉盒之上看到了三枚符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老羊说了一遍。
而后拿出一个玉简,递给老羊。
“这里面是大兑的缄言咒。”
老羊仔细的看了看之后,眼中冒出骇人的光芒,瞳孔从羊瞳化作龙目,有化作人眼。
“我现在立刻去大兑!
你推测不会错的,那肯定就是现在缄言咒的来源。
那三道符箓,就是缄言神咒的本体。
我之前就曾推测过,激发缄言神咒的时候,幻化而出的三道符箓。
必定是有这三道符箓实体存在的。
绝对错了不,就是那个东西。
肯定是大兑消失的时候,那玉盒就已经遗失在大兑之外了。
哪怕那只是封印里,凝聚出来的假玉盒,但承载的神妙,是肯定不会错的。
我现在就去,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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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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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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