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简易土坛,共分三级,用来做部落盟誓之用。
土坛前有人、马、牛、驴之类的祭牲——人,本来是要用真人的,但邵大帅下令用假人代之。
祭牲昨晚就杀了,而且是按照祭祀仪典所规定的方式宰杀,即“折足裂胸”,陈于坛前。
巫师一晚上都在祷神,想必神已经收到消息,有人要给他送吃的,再请他当个中人。
好血食的神,怕不是伪神!
与党项人的盟誓仪式大同小异,降顺诸部头人已经到齐,在巫师的主持下,邵树德与数十位头人一起盟誓。
盟誓的内容,当然是尊奉邵某人为主了。
额外多说一句,这种规格的盟誓仪式,青唐吐蕃已经快百年没经历过了,因为缺乏有身份的人参与。这个身份的要求还很高,必须得是赞普才行。
“赞普与臣岁一小盟,用羊、犬、猴为牲;三岁一大盟,夜肴诸坛,用人、马、牛、驴为牲。”
青唐吐蕃诸部,本来是不愿的。但形势如此,邵树德不介意以赞普的身份参与仪式,甚至是大力推动,巫师在威逼利诱之下也同意了,还能怎么办?
盟誓结束后,就像党项祭天大会一样,巫师拿着一根烧焦的骨头走了出来——邵树德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根骨头像人骨,这帮野蛮人!
“渝盟者有如牲。”巫师将骨头指向被折足裂胸,惨死在祭坛前的祭品,说道。
吐蕃诸部头人尽数低头,不敢多看。
邵树德坐在那里,接受头人们的跪拜。
对野蛮人,就要用野蛮人的方法。无论是党项还是吐蕃,对盟誓都非常看重。时不时举办个此类仪式,加强权威,是稳固统治的不二法门。
“这祭坛得重修一下,各部可出一些人丁、牛羊,采石修葺。此乃吾与诸位酋豪盟誓之所,焉能如此简陋?”仪式结束后,邵树德在巫师的陪同下,在土坛上走了一圈。
“还有,诸部不得私下盟誓,若有,吾定举兵讨之,勿谓言之不预。”
诸部头人自然连连应是。
青唐吐蕃,“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矣。”
几十万人,最大的部落“大发”之下也就能出丁万人,小的则只能出一两百人。如此分裂,当然正合邵树德本意。
私下盟誓是红线,谁敢这么做,那就是有异心。哪怕路再远,邵树德也要集结大军征讨,将威胁掐死在萌芽状态。
回到城中后,邵树德又找来了陈诚,问道:“一同出兵的河渭蕃部,都走了吗?”
“大帅,已经分批离开了,此时多半已至龙支县。”
龙支县,鄯州下辖三县之一,上次西征兰州时控制的。
“让闾马部离开秦州,至岷州放牧。会州白氏、岷州拓跋氏,到鄯州放牧。这里的草场,比他们原来的地方好,当不至于不乐意。”邵树德命令道。
不乐意也没办法,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白氏是汉人,一贯恭顺,白家子弟白珪在军中为将。还献了嫡女服侍邵树德,每年贡赋不断,这次便奖赏他们一下。
青海湖的草场,不比会州香吗?
“拓跋部的头人是拓跋金吧?”邵树德又问道。
“大帅,拓跋部上下皆言大帅才是头人。”陈诚提醒道。
这……
好好一个大唐郡王,怎么混成部落酋长了?也罢,节度使当得,兀卒自然也当得。
而当了可汗、兀卒、赞普什么的,没有直属部落,像话么?
拓跋部,这几年多有关照,在岷州戍边时又吞并了不少吐蕃、羌人小族,丁口已接近三万,不是什么小部落了。
还有个以渭、岷二州吐蕃降人为主的部落,大概还有两万余人,在贺兰山下放牧。人数是不少,但丁口不多,毕竟曾经以老弱为主。
这个部落,理论上也是邵树德的直属部落。
“贺兰山部,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邵树德问道。
“回大帅,理蕃院野利主事曾经提过,该部大概有两万四千余人,成丁不过两千。近两年倒是出生了不少新丁,然皆未长成。该部,自称邵家部。降顺过来时,部落头人被一扫而空,如今以军法管着,大大小小管事者皆冒姓邵。”陈诚回到。
邵树德:“……”
这是以赞普的奴部自居了,期望获得更好的待遇。
“拓跋部,就在伏俟城一带放牧。”
“白家部,到树墩城一带放牧。”
这两个牧区,一个位于青海湖西岸,一个在东南岸。两座城池,都当过吐谷浑的都城,草场自然是不差的。
将这两个肥美草场分给拓跋、白家,体现了邵树德深入掌控青海湖地区的雄心。
“邵……邵家部,去凉州六谷吐蕃旧地放牧,将贺兰山下的地腾出来。”
凉州以南的六个山谷,河流纵横,水草丰美,宜牧宜耕,更兼控制着兰、凉二州之间的通衢大道,位置其实十分关键。把邵家部迁过去,控制住这个地方,休养生息个十来年,待其实力恢复之后,便可以高屋建瓴之势俯瞰兰、凉二州。
“另外,大发灵州河西党项之梁家部、罗家部、杨家部,无论老幼,悉数征发,前来青唐。先让他们的头人快马加鞭,赶来见我。”邵树德又吩咐道。
“大帅,三部加起来有约四万众,如何安置草场?”
这三部,基本都是胡化汉人,一如当年的会州白家。这几年大力去胡化,但生活方式摆在那里,不可能完全与汉人一样。
“邈川部头人昨日才来降,不够恭顺。过两日,某便集结大军,问问邈川部头人,愿不愿意去灵州放牧,他应是愿意的。”邵树德冷笑道:“邈川部的草场,给梁氏。”
“梁氏这是占了大便宜了!”陈诚心中暗想:“邈川部是四五万人的大部落,湟水流域几乎是他们一家说了算。梁氏占据这些草场后,好生经营,数十年之后,便是青唐大族。梁氏家主有个小女儿,一直在大帅身边服侍,比一般侍女更受大帅喜爱,应有这方面原因。”
“杨家部,到星宿海、安人军一带放牧。之前被征讨了几个小部落,草场空出来了,便给杨氏。”
“威戎军、鱼海军一线亦有空出来的草场,给罗氏。”
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后,邵树德终于止住了下令。
各部大迁徙,颇有后世慈父的风范,就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不过如今身边猛将如云、雄狮数万,只要那些部落一开始不闹,去了新的地方后,也没必要再闹了。
“明日就率军南下,某要巡视宁边军、积石军。”
七月十三日,邵树德留归义军四千五百步卒守青唐城,自领蕃汉兵马五万余人南下。同时传令给经略军关开闰部,令其渡河南下,绕道至积石军。
数万大军南下,吐蕃诸部又分裂得很,自然吓得魂不附体。如果不想走,自然只有献上贡赋,表示恭顺。
牛羊马匹,邵大帅已经收麻了。
青唐吐蕃数十万人,大小牲畜总量千余万头。缴获的丁口、牛羊,大部分发还了回去,但这只是文字游戏——很快各部又以贡赋的名义献了上来。
不过邵大帅还算有良心,他差人问了一下。有些部落被抢得实在厉害,如果一点不发还,日子怕过不下去,只能要么投靠别的部落,要么干脆造反。这不是他的本意,因此又还了一些。
总体而言,青唐诸部进献了大牲畜四十余万头、羊二三百万只。此前在河西还缴获了牛羊马驼一百多万,此行收获还是可以的,而且以后还能细水长流,每年收个大小牲畜百万头左右。
不要小看草原的财富。他们穷,是因为没法把牲畜变现,同时对汉地的各种商品又有极大的需求,偏偏中原朝廷还不想跟他们做生意,偶有一些互市,也多半出于安抚目的,且时断时续,不能长久。
邵树德读史书,得知前燕塞北之战,“后遣抚军将军(慕容)垂、中军将军虔、护军将军平熙帅步骑八万攻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获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万头。”
这个“亿万”缴获多半是吹牛了,但俘斩数字及马的数量应该是真的。马这种东西,如果草原政权不特意办马政,也不会多的,牧民不爱养。因此,真实缴获数量应该是以千万计,绝对不可能有亿,后世内蒙古牲畜存栏量也不过一亿多。
不过即便只有一两千万牲畜的缴获,也十分惊人了!雨水充沛、气候温暖,草原游牧民族的好时光啊!国朝初年,朔方、河西、陇右三镇都能生活二百五十万游牧人口,牲畜当在八千万左右,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
汉地与草原,若互通有无,岂不是大家都很爽?问题在于如何解决互信。
考虑到再过六七十年,气温就要陡降,降水也会随之变少,解决草原问题,必须抓紧了。
一路走走停停,七月二十五日,邵树德经承风岭(贵德峡)、树墩城,抵达宁边军城。充当先锋的银枪都五千骑则已经渡河完毕,进占了河东南对岸的静边镇,即积石军城。
从积石军往东一百二十多里,可至廓州达化县(今尖扎县西北),再往东三十里,至廓州理所广威县(今化隆县西南),城内置宁塞军,管兵五百人。
廓州东南行三百九十里,可至如今的陇右镇幕府所在地河州枹罕县。
积石军往西八十里,可至宛秀城(今共和)。此为天宝十三载,哥舒翰收黄河九曲之地后所置。城内有宛秀军,后更名为威胜军。
积石军西南六十里至洪济桥,北周年间置洪济军镇(今共和西南),哥舒翰置金天军。金天军西南一百五十里,为黄河九曲这个优良牧马地的最西处,也是天宝年间的国朝边界。
积石军,四通八达,说一声交通中心不为过。而且国朝曾在此屯田,城内如今还有不少居民,有佛寺,商贸、百工还算可以。
此地,当驻军!
“卢嗣业,记一下。”黄河北岸,邵树德突然说道。
亲兵又搬来了案几。
“积石军规制为步卒五千、骑卒三千,分驻积石军城、洪济桥。”
“河源军规制为步卒五千、骑卒三千,分驻临蕃城、石堡城、长宁桥。”
“暂驻于此,日后若有需,再行调整。”
临蕃城就在青唐城以西数十里,当大道,可驻兵数千。
石堡城(今哈拉库图城)在白水军西南六七十里的一条河对岸,附近有石城山,崖壁峭立,三面险径,只有一条盘曲道可上,易守难攻。
开元十七年置振武军,管兵千人。二十九年陷于吐蕃,吐蕃人称之为铁仞城。天宝八载克复之,更名为神武军,后又更名为天威军,增加戍卒至两千余人。
“积石军、河源军一万步卒、六千骑卒,为我控制鄯、廓二州之支点。”邵树德说道:“四镇精兵万人,加快速度拣选。若不情愿,或有人敢作乱,自当讨平之。”
“阴山蕃部,这么多年了,也该进献一次勇士了。遣人给五位巡检使传令,腊月之前,我要见到党项、突厥、回鹘、契苾、藏才五部精骑三千,连同忠勇都三千骑,打散混编,补入河源、积石二军。”
一年百余万头牛羊的收益呢,还有数十万人口。鄯、廓二州,养这些兵绰绰有余。
“尽快交给信使发出去!”邵树德一挥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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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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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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