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枚似懂非懂,不耐烦地问,“那么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你要知道,对刘美来说,这份信念是支撑她能够坦然面对刑罚的唯一支柱,不管这支柱是不是十恶不赦,至少她现在相信的是,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她就可以躲在这个自己搭建的天堂里,在那里她会得到救赎,她已经得到救赎,就算要面对的是绞刑架,她也相信她会在烈火中永生。”
“蠢话连篇,死了就是死了,绞刑架上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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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看起来明明很蠢的信念,人类都会相信,这就是大脑神奇诡谲之处。
事情并非独立存在,时间像一串串葡萄,如果仔细观察葡萄,会发现果实并非独立生长,而是一个挨着一个相互叠靠在一起。
人世间的事情也是如此,看上去独立,实则相互影响。
张枚始终也不能理解刘美究竟为什么不愿意说出背后的实情,她已经用尽全力,仍然没有办法说服刘美。
胡娜和丈夫更是动用了一切办法,似乎整个世界都还有回旋的余地,都能坐下来听他们说几句爱与憎恨交织的无奈。
刘美却执迷不悔,执着于自己所做的一切。
到最后,刘美不再愿意见任何人,不见父亲、不见母亲也不见律师。
两天后,张枚再次见到沐春,那时候她开始明白为什么沐春说这件事除了刘美本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帮忙到底有多么绝望和残忍。
刘美没有自杀,她只是欣然等待着法庭宣布她的结果,张枚收了胡娜的钱又退还给刘家,这是律师事务所开业以来第一桩退款案件。
张枚这场仗算是打输了,连带输掉的还有二十多年前耿梦的那场仗。
赢了官司又如何?耿梦恨了她一辈子吗?
人生短暂,二十年也算是小半辈子吧,如今陈丰已死,耿梦可能就此孤独终老,更糟糕的是她的神志受了影响,恍恍惚惚,整日蓬头垢面,荒芜生意,怠慢生活。
窗外,雨声连连,透着春日里少有的萧索。
房间里,张枚眼神暗淡,煮好的咖啡捧在手中,香味已经散开,张枚仍然默不作声。
脑子里一片混沌。
“大概从之前一次耿梦打电话到事务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张枚浑浑噩噩地说着,眼神也没有落在沐春身上。
“也许吧。”沐春捧着一本汪曾祺的散文,看看花、听听书中的蝉鸣鸟叫,也好舒缓一下心中积压的痛苦和愤怒。
他的恨也不比张枚少。
张枚后来所说的那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一种忏悔和反思。
人间草木盛了又衰,衰了又盛,世事无常又恒常,这便是人间。
偏偏有人要把无常添上恶魔之角,在世人努力忘记痛苦、掩埋痛苦的简简单单岁月中,用一把生锈的铲子挖开那些一捧土,一捧土掩埋的伤痛。
血,低落下来,和泪一样,沾在生锈的铲子上,终于分不清是铁氧化成了锈迹斑斑还是鲜血划出一条伤痕满满的路。
人们从这条路上踩过,不管怎么小心翼翼,足上都是血迹灿灿,似墓地里的花,风一吹,铁桶里的纸钱、元宝,落在花瓣上,春雨洗后一片黑色泥浆流入无人问津的杂草丛中。んτΤΡS://Www.sndswx.com/
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我觉得就是阴谋啊,感觉背后有人捅了我们一刀。”
张枚咬着牙,心头悲切,胸口火烧,却如冰寒凉。
她咳嗽了一阵,沐春把书放下,站起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
“其实你这边的实情就已经结束了,既然刘美已经决意如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恨的应该是那个唤醒刘美的人吧,将人的痛苦变成利器从而让人犯罪的那个幕后黑手,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张枚望向沐春,表情从愤怒变成坚定,“沐春,不能放过这种人。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真的是诱导这些女孩犯罪,以后难保没有人继续被蛊惑。”
张枚的悲伤和痛苦已经变了,变成一定要找到幕后之人并且决不饶恕。
“我突然觉得律师在这种时候毫无作用,我甚至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取证?根本没有证据不是吗?明明知道这个孩子是被人引诱了,犯下了这么大的错,明明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这样的黑暗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
对一个战士一样的人来说,张枚目前真的是绝望,无能为力的感觉令她虚弱万分。
“你那位病人怎么样了?李牧还有秋桐。”
“秋桐已经渐渐恢复了,但是什么也不肯说。”
“又是个什么也不肯说的倔强脾气。”
“并非完全是脾气问题,和刘美一样,秋桐不说也有另一种原因。”
“什么原因,怎么就有那么多原因呢?人心真的比案件还要复杂。”
“正是因为人心复杂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案情不是吗?”
沐春异常冷静,张枚很需要和这样冷静的人说话。
她试过和陈为为交流,效果并不好,因为陈为为爱着张枚,他照顾她的感受,想要给予张枚更多鼓励和安慰,张枚反而觉得更加无力。
沐春不一样,沐春从头到尾都是冷静的,甚至是冷漠的,这份冷漠,却是良药。
“我的确是大开眼界了,幕后的这个人恐怕是深谙人心吧,要不然这些女孩怎么可能如此魂不守舍。”
深谙人心?
张枚此言有理,深谙人心?
许丹是一个深谙人心的女孩吗?她一个人做到那么多事?
还是亭亭玉立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是个问题啊!
“这个人难道就不担心做那么多事,其中有一件没有做好吗?”
张枚自言自语,也不在乎沐春有没有在听。
如果这些案子都有关联,怎么能算到那么准确的呢?
“目的是什么我们始终没有弄清楚。如果是一个阵法,那么所有这些女孩都是棋子,棋子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布局之人不需要考虑她们的未来,只需要她们燃烧自己完成该做的事,或者说完成她们的复仇计划就好。”
“我不同意沐春的说法,我也去了解了一些这种中世纪流传的阵法,我发现阵法都有其作用,要实现目的需要的是一整套完整的程序,可以说达成条件是略微苛刻的,错一个环节可能就全功尽弃。
比如一各阵法想要召唤某个恶魔,它就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规定的事,使用特定材料以及特定咒语。如果当中有任何一个环节存在差错,整个阵法就可能失败,目的一定是无法实现的。”
张枚似乎又说对了。
所以五芒星除非是一个巧合,但是显然不是,如此标准的结构一定是刻意设计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棋子如果有一个没有按照计划执行复仇,整个阵法的目的是不是就无法实现?
青山路的杨星,五芒星中位于“金”的位置,原本应该是死于“电路故障”,简单说就是触电事故。
可是杨星没有出事,房子虽然烧毁了一部分,但是杨星因为被童阿婆的大女儿叫到医院,因此逃过一劫,整个阵法其实是没有按照计划完成预定程序。
假设这个阵法是许丹设计的,现在杨星女友这颗棋子出了问题,阵法是不是就毁了?
“假设,沐春你有没有在听。”张枚拍了一下桌子。
“我在听,你继续说。”
“假设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阵法岂不是就白费了?”
“张律师可能真的说对了。”
“什么?”
张枚没懂沐春的意思,“所以这种阵法什么的大概就是一个摆设吧,根本没什么意义,或者那个人早料到这些女孩绝对不会出错,一个个都倔的跟牛一样。”
难怪张枚抱怨,一个人宁可自己不要减刑也不愿说出是谁诱导了犯罪,这种事情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
如果张枚能够理解到刘美也好,耿梦也好,只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选择的话,也许她就能淡然一些。
错误已经发生,要是承认它是错误的,需要付出的勇气和承受的痛苦是巨大的。
相比之下继续执着于之前的信念,或者就此走向毁灭的人生,反倒是更容易的。
大脑已经不愿意再思考其他可能性,变成了一团软塌塌的棉花。
——————
这天开始的雨一刻不停地下到了清明。
沐春捧着鲜花来沿着青石铺成的台阶往亭亭玉立所在的墓区走去,清明下雨,扫墓的人也就比往年少了一些。
一把把颜色各异的伞,好像一朵朵盛放在人间的蘑菇。
如沐春所料,他见到了许丹。
“沐春医生果然是很有脑子。”
许丹打着一把伞,一把镶有金丝的白色雨伞。
“你自首吧。”
沐春将花放在墓碑前,亭亭玉立的容颜依旧,苍白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神,好像他经历过的世界里没有半点痛苦。
“是你害死了他,你的个人英雄主义,你的自以为是,是你!”
许丹的声音很响,可惜雨声是最好的屏障,就连附近扫墓的人也没有注意她的声音。
“他是死于放弃生命,出于他自己的决定。”
“住嘴,你以为你算什么?拯救灵魂?谁要你拯救灵魂?那些曾经的痛苦,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凭什么要我们去慢慢放下?凭什么一个人做一辈子好事同样会遭受痛苦,一个坏人却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人是可以选择的,你也不了解俞力的纠结,他死于积郁太久,身体是慢慢枯萎的。”
“你闭嘴。”
许丹既要和沐春说话,又不要听他说话。
忽然她扔掉雨伞,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他是最好的人,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他是最善良的人,有最善良的灵魂。而你,你却害死了他,你和你的病人。”
“所以你发现了俞力的群里有我的病人?”
“哼!”许丹笑容凄惨,“你越来越火啊,而且可以说你就是因为亭亭玉立的死才成为著名身心科医生的吧,拯救了数千名无知女性,我们都无知,我们都是无知女性,我们都成为了你成名的垫脚石。”
“我应该任由她们自杀吗?”沐春问。
“你别试图给我洗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那位大人说的对,调整心态面对未来不可能改变任何问题,痛苦仍旧是痛苦,小时候遭遇的苦难,仍旧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沐春刚要开口,许丹又喊道:“你不准说话,在他的墓前没有你说话的份。对了,你还拿走了他所有的钱,你这种医生连让我们相互之间照顾伤口的权利都要剥夺,就连哭的权利,痛苦的权利,伤心的权利你都要拿走,我们就应该白白忍受一切,不可以反抗?”
“当然,不是这样的,你冷静一点。”
“我就是太冷静了,我就是太冷静了。何平不过分吗?他告诉我他的痛苦,我告诉他我童年的遭遇,我们彼此照顾对方,可是你却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许丹近乎疯狂甚至错乱,明明是她假借自杀想要陷害何平,却说成了沐春将何平从她身边夺走。
“你是不是爱何平呢?”沐春问。
“不爱,我谁都不爱。”
“既然不爱,何来夺走一说。”
“不要试图给我洗脑,你这样的人最会洗脑了,但是我已经知道真正该做的是什么,那些痛苦不会消失的,还是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童年被家人无视,被亲人欺负,还是有耿梦那样的傻女人一次又一次忍受丈夫的暴力还要忍受他的背叛,刘美就更蠢了,要是不杀了池田近她只能活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阴影之下,所以什么调整自己的心态都是骗人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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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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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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