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点沉忆辰不得不承认,康熙年间颁布的摊丁入亩,以及士绅一体当差纳粮,放在封建王朝里面有着跨时代的意义。
这方面的意义并不是清朝官方宣传的那样,什么老百姓永不加赋享受了多么大的优惠。事实上历朝历代普通民众压在身上的大山,一直不是官方明确的赋税,相反是各种增派的苛捐杂税。
永不加赋只是把丁银数额给固定了下来,到了王朝末期该增加的各种苛捐杂税依旧能逼的家破人亡,但是这两项政策对于朝堂中枢却意义非凡,直接把税收提升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对于一个封建王朝而言,其实害怕的不是天灾人祸,藩镇割据,外忧内患。导致王朝末路的真正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收不上税朝廷没钱了。
只要朝廷中央有钱,这些问题都不是事,汉朝白登山之围刘邦差点没跟朱祁镇一样去匈奴留学,结果经历文景之治装了几十年孙子,说好点听是休养生息,说难听点就是攒钱猥琐发育,还不是在汉武帝期间翻盘。
唐朝天子九逃,国都六陷,藩镇割据各地军阀打的脑浆四溢,换做其他朝代早他娘的就应该亡国了。结果却疯狂续命,自爆亡国前期还把诸如吐蕃、南诏、回纥等世敌给一波带走垫背。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在于大唐的财政收入重地江南地区,始终保持着良好掌控,并且还在中央维持着一支直属的“神策军”来威慑诸藩。
直到黄巢起义把财政重地给打烂了,大唐没有了续命税收的来源,这才最终熬不下去了。
税收才是一个王朝延续的根本,反过来说只有朝廷中枢有钱了,才能压制住地方豪情的土地兼并,给最底层的百姓苍生一个生存空间,两者算得上是相辅相成。
沉忆辰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但他必须做下去!
士绅一体当差纳粮?
听到沉忆辰的这个要求,胡濙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自古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有一半是属于士绅阶层的。
历朝历代有谁向皇帝收过税吗?
既然没有的话,那同为国家主人的士大夫阶层为何要当差纳粮?
更重要的是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有朝一日跨越阶层成为人上人,现在居然要跟泥腿子一样当差纳粮,那读这么多年的书又有何用?
太多的不理解浮现在胡濙的心头,他完全想不明白沉忆辰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要知道此子虽然喜好武事,但同样是身为士大夫阶层中的一员,而且还是站在了顶尖的位置,这样做无异于自毁长城!
“沉宫保,你没跟老夫说笑吧。”
“大宗伯,晚辈怎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说笑,大明立国七十余年,读书人早就不是太祖太宗时期的数量了。他们除了本身的优免限额,还有当地农户的各种“诡寄”、“飞洒”、“包纳”,很多县镇连一半符合纳税的良田都没有。”
“长久以往下来,历朝历代三百年轮回的宿命将在大明身上重现,甚至到不了三百年!”
明朝其实在官方层面,对于读书人并没有那么高的优免额度,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朝中有人好办事后,慢慢就会发展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
哪怕没有超额不交,地方官很多不过区区七品县令,哪敢去向当地士绅征税?
以史为镜的道理沉忆辰相信胡濙肯定比自己更加明白,现在这件事情不做,越到王朝末期就越没有改革的可能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腐烂下去。
当然,胡濙身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理解不等于同意,要从自己身上割肉,还会得罪庞大的士大夫阶层,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不敢改革。
果然当听到沉忆辰这番话后,胡濙脸上神情严肃无比,然后沉默不语。他没想到仅仅谈论石璞的问题,结果却牵扯出这么一桩大事,一时根本无法做出抉择。
沉默许久过后,胡濙才开口默默回道:“向北,这件事情你做不到。”
整个天下间最强大的势力,其实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而是读书人组成的士大夫阶层。沉忆辰想要向这个阶层宣战,就得承受千夫所指的后果,说不定还会引发各地动荡,整个朝廷系统瘫痪。
哪怕沉忆辰如今看似权倾天下,依旧没有这个实力!
“事在人为。”
沉忆辰的神情无比坚定,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他这么多年一步步朝着权势巅峰走去,要说没有什么私心跟权力欲望那是假的,但最根本支持沉忆辰砥砺前行的原因,还是当年在镇江河畔的承诺。
待到有朝一日执掌朝堂,必将以天下为己任,不再让百姓万民流离失所!
“所以你动手拿下工部尚书的职位,就是为了彻底掌控阁部,消除一切的反对力量吗?”
“是的。”
“老夫要是不同意的话,也包括在内?”
“没错。”
依旧是不加遮掩的承认,拿下胡濙早就是沉忆辰的目标之一,甚至当初还已经出过手。奈何对方根深蒂固,加之考虑到朝野稳定因素,这才平安无事相处至今。
可一旦推行改革的步骤,那就会如同历史巨轮滚滚向前一样,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
要么就是沉忆辰改革成功,压制住士大夫阶层的特权,鼓励工商业的发展打破小农经济体系,最终提前出现资本主义的萌芽。
要么就是改革失败,从此陷入又一个历史轮回之中,没有第三种选择!
感受到沉忆辰那股磅礴的气势跟决心,哪怕身为六朝元老的胡濙一时间,都有种被震慑住的感觉。他不是没有接触过气势强大的官员,毕竟是从太祖太宗时代过来的老人,明初文武大臣可谓是群星璀璨。
但是过去这么多年,包括“三杨”在内已经许久没有人可以压胡濙一头,没想到今天会被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给压住,着实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向北,老夫知道阻止不了你,那就只能让大势来阻止你。”
“工部尚书的位置可以让出来,但老夫有一个前提,否则定然拼个鱼死网破!”说这句话的时候,胡濙身上同样气势迸发出来,与沉忆辰两人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场。任何人都是有底线的,更别说身为六朝元老这个层面,一旦突破了胡濙能退让的极限,那他宁愿选择跟沉忆辰全面开战。
“大宗伯,尽可直言。”
感受到对方妥协的意图,沉忆辰收回了自己逼人的气势,拱了拱手放软了态度。
“石尚书小节有亏,却无大损家国社稷,你联合徐有贞的弹劾简直是要人性命。”
“常言道做人留一线,给石尚书一个体面告老还乡的机会,老夫愿意去劝说他上疏乞骸骨回乡丁忧。”
胡濙的底线就是“体面”两字,斗而不破才是士大夫文官阶层的精髓,如果沉忆辰践踏了这条底线,今天问罪的是石璞,那明天问罪的可能就是刑部尚书俞士悦,后天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弹劾到了这一步,胡濙就算是能斗赢,石璞退下来回乡丁忧也已经成为定局,毕竟封建王朝百善孝为先。
但是主动提出条件让沉忆辰退步,与被迫接受石璞回乡丁忧,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胡濙多年官场的老辣经验。
“晚辈谢大宗伯体谅。”
沉忆辰再度拱了拱手道谢,就如同胡濙说的那样官场做人留一线,对方既然已经选择退让妥协,那么适当的客气一番同样是种体面。
面对沉忆辰这番能屈能伸的态度,胡濙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当年要不是自己感受到冒犯,没有把这个年轻人给放在眼中,说不定今日就能成为门人弟子。
事已至此,胡濙身为官场老人,还是开口给了沉忆辰一句忠告:“向北,就算老夫不反对,到时候满朝文武、地方官员,绝对会联合豪强士绅群起而攻之。”
“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对抗整个天下大势。”
面对胡濙第二次提及“大势”两字,沉忆辰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反驳道:“大宗伯,士绅就能代表天下大势吗?”
“晚辈看来,万民才是天下大势!”
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一次彻底的让胡濙哑口无言,他明白双方存在着理念上的绝对诧异,再多说无益。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车门传来声音道:“老爷,已经到承天门了。”
“我知道了。”
胡濙澹澹回了一句,把目光看向了沉忆辰。
对于这个眼神,沉忆辰心领神会拱手道:“那晚辈就先行一步,告辞。”
“慢走。”
简单客套一句,胡濙透过窗帘看着沉忆辰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紫禁城门洞中,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复杂感情。
从沉忆辰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官员最为纯粹的模样,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品质。只可惜在浑浊的官场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终究是极少数,道阻且长!
另外一边沉忆辰走在长长的门洞中,他脑海中却没有考虑自己是否会失败,亦或者会承担怎样的后果。相反内心里面充斥着一股激情,自己隐忍期盼这么多年的改革变法,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不过胡濙的妥协,拿到工部尚书职位,也仅仅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沉忆辰没有前往文渊阁当值,而是来到了户部衙门,他要跟尚书年富商议一项先行改革,否则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就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相比较沉忆辰之前到工部衙门,见到一副轻松懒散的模样,户部衙门就一片忙碌景象。每个人就像是拧紧了身上发条一般,疯狂的统计着朝廷收入支出,为忠国公石亨的西征军做好后勤准备。
值房内户部尚书年富,此刻正忙的焦头烂额,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沉忆辰的到来,要知道明良帝登基这两年,六部中压力最大政务最多的就是户部。
原因在于朝中出现了几件大事,比如圈地移民补助,南征军将士退役补助,军户改革补助,还有就是各地的赈灾济民,以及现如今又得为西征筹措军费。
虽然这几年朝廷岁入大幅度增长,已经由正统朝末期的两千余万两白银,暴增到了三千万两出头,但支出的地方同样多了不少,很多预算都得紧巴巴的规划,否则就会出现国库紧缺的场面。
年富有时候都感概,早知道户部事务这么繁忙,还不如当年被忠国公石亨给弹劾告老还乡,自己这把老骨头真是折腾不起了。
“看来本阁部选的时间不对,打扰到大司徒了。”
本来中书舍人想要通传,沉忆辰站在门前看到年富聚精会神的模样,就阻止了对方的举动,选择默默等待。
直到过了片刻,年富依旧没有抬头的意思,沉忆辰这才忍不住开口叨扰了一句。
听到声音年富抬头一看,见到是沉忆辰站在自己的值房门口,神情首先是惊讶。然后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沉宫保大驾光临,是本官有失远迎了。”
“何需如此客气,本阁部看到大司徒处理政务眉头紧锁,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面对沉忆辰的询问,年富立马流露出一脸苦笑道:“户部这就是一笔烂账,算起来没有不麻烦的地方。本官有时候都佩服前任金尚书,不知道当年那种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他是怎样撑过来的,同时供给了麓川跟漠南两场战事的后勤。”
“金尚书确实是理财能臣,只可惜年事已高乞骸骨了。”
沉忆辰有些感慨附和一句,金廉在明朝财政最为艰难的时刻,都没有短缺过自己征伐漠南蒙古的供给,还在草原上硬生生建立起五座卫城,把宣大跟辽东给连成一线。
那些年要是没有金廉的支持,可能漠南蒙古之战不会如此顺利。
“不过大司徒同样把户部给管理的井井有条,令本阁部敬佩不已。”
“沉宫保你就别给本官戴高帽了,还是直说又准备了什么麻烦事吧。”
年富语气透露出一股无奈,沉忆辰来户部准没好事。
“大司徒此言差矣,本阁部这次过来,正事为了解决户部税收混乱这笔湖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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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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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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