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暴雨已歇。

  光从云隙中落下,一束束照了进来,狼藉的死城像是荒弃的陵园。

  慕师靖入城追杀林守溪后,道门中人便兵分数路将城围住,但他们守了一夜,始终不见慕师靖出来。

  清晨,在道门宗主的带领之下,几位长老一同入城找人。

  道门宗主是位年轻女子。

  她怀抱拂尘,沿着大街一路缓行。

  青石板上,肉眼可见许多剑气泻地斩出的痕迹,两边民宅的门窗也被撞破不少,上方的瓦更是大片大片地碎了。

  昨夜他们曾在这里激烈地战斗过。

  但长老们搜遍了所有街道,都没有发现一点人影和生机。

  这对少年少女仿佛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最后,他们沿着阶梯来到了观音阁的月台上。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决战的地方了。”

  一位长老俯身看着地面,坚硬的石头砖板满是裂纹,石屑木屑混杂着堆积,难以想象昨夜的战斗是多么激烈。

  “嗯。”

  宗主螓首轻点,继续向前走去。

  她停在了坍塌的观音阁前。

  观音阁的废墟中,千手千眼的观音像毫发无损地立在莲台上,结着柔妙之印,承着新晴的光与露,面容慈悲而冷漠。

  观音俯瞰着大地,似在观世间之苦,也似与她对视。

  长老们跟在她的身后,不敢说话。

  这位道门的宗主大人是慕师靖的师父。

  她带着幂篱,如雾的帷幕垂落,一直漫过腰臀,将修长而曼妙的身姿掩得绰约,唯剩那冷冽如冰峰穿云的气质。

  十年前,道门的老宗主死去,临死前,老宗主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写明了继承人。

  这位继承人不在道门之中,而隐在群山深处,众弟子按照老宗主的遗书去寻,才将她请出山中。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年龄,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也没有人见过她真正出手。

  有传说她是来自天外的谪仙人,故而不染纤尘,也有传说她是编撰云巅榜的幕后人,故而不在云巅榜中。

  总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非常强大,她不仅是道门复兴的关键,也教出了慕师靖这样举世无双的少女。

  晨光漫入城中,观音像的头顶雨雾散射成虹,宛若显圣。

  “可惜。”

  宗主看着那道虹,忽地启唇,声音轻柔淡漠,好似她那风中拂舞的雪白纱裙。

  “是啊,宗主大人为培养小姐作传人,耗费十年心血,如今魔门虽灭,小姐却生死未卜,实在令人痛惜。”一旁有长老应道。

  “可惜没能追回那洛书。”她螓首轻摇,对于慕师靖的生死似毫不关心,“小孩子做事果然靠不住,我早该亲自出手的。”

  旁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宗主漠然道。

  “可是小姐她……”

  “她没有死。”

  “没有死?”

  众人更加疑惑,明明他们寻遍全城也找不到慕师靖的踪影,为什么宗主能笃定她没有死,如果她没有死,那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宗主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看着那尊观音像,仿佛这观音像是一扇铜铁浇筑的大门,其后勾连着另一个世界。

  众人慑于宗主威严,也不敢追问,只得放弃了对慕师靖与林守溪的寻找,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人们陆续散去后,白裙幂篱的宗主又回看了一眼那千手千眼的观音像,纱幔后的眼眸透着睥睨一切的冷光,她红唇微动,只吐出了两个字:

  “孽障。”んτΤΡS://Www.sndswx.com/

  ……

  ……

  我还活着么?这是在哪里……

  林守溪感觉自己在黑暗中狂奔,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他什么也看不见,力气渐渐用尽,喘息声也越来越剧烈,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只要一停下脚步,自己就会被黑暗撕碎。

  他腿部的肌肉越绷越紧,麻木地摆动着,冷冰冰的触感却已爬上后背。

  仿佛溺水之人在没有堤岸的河流中挣扎着,暗流将他的手脚缠缚,一点点拖往绝望深处。

  窒息感压迫胸腔,正当林守溪要彻底失去知觉时,一缕仙音从身后飘来。

  ‘孽障。’

  清叱声里,窒息感消失不见。

  林守溪无暇分辨声音的源头,只是奋身前冲,然后……猛地惊醒!

  他从床榻上倏地坐起,痛意还在骨头里钻来钻去。

  这……这是哪里?

  林守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呆在一间狭窄的木屋里,睡在一张简陋的草床上,鼻间是挥之不去的霉味与酸气,像是渗了水的墓室。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有什么东西在梦里追我,好像……有人救了我?

  林守溪揉了揉脑袋,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靠在墙壁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嗯,还有心跳,看来不是什么酆都地府之类的地方。

  他又尝试回忆了一下。

  从小到大的记忆大抵清晰,与慕师靖决战死城,挥剑斩向某个污秽邪神的画面也犹在眼畔,只是一经想起,不免让人脑子发痛。

  看来记忆也没出什么岔子。

  林守溪放松了一些,紧接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倒不是检查伤势,而是去看那洛书还在不在。

  这是师父交给他,让他誓死守护的东西。

  他摸遍全身,寻遍四周,却也没有找到洛书的踪迹。

  接着,他发现挂在自己胸口的黑鳞也不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这片黑鳞虽然一直没展现出什么奇特之处,可毕竟戴了十几年,好歹算个护身符,如今一朝丢失,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空落的。

  很快,林守溪又明白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他尝试着调息,发现自己伤势太重,连真气都无法运转。

  修为境界一直是他最大的倚仗,现在,这个最大的倚仗也暂时不见了。

  这样的伤势对其他人而言是致命的,幸好他体魄天生强横,不过即便如此,这伤没个十天半月恐怕也好不了。

  那女人下手可真重啊……

  林守溪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会,待到力气恢复了些以后,他走下床,想看看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又是谁救了自己。

  循着微光走到了门口,林守溪前脚刚迈出屋子便撞到了什么。

  他刚刚苏醒,重伤未愈,脚步虚浮,身子无力维持平衡,很快摔倒在地上。

  吃痛着抬起头,他隐约见到了一道逆光而立的身影,那纤细的身影也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微光中唯见数绺勾勒出的白发。

  对方没有一丁点杀机。

  是这位老婆婆救了我么?

  他艰难地起身,嗓音略微沙哑地喊了声老婆婆。

  可第两个音节才出,他便怔住了。

  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那婉约垂落的雪白丝发之间,竟是一张妙龄端静的脸。

  少女正看着林守溪,理了理纤柔的发丝,说:

  “真人差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既然醒了,便随我去见真人吧。”

  林守溪悚然一惊。

  倒不是惊慑于少女容貌的稚美,而是他发现,她说的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更可怕的是,他竟能听懂并予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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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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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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