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逸拿了剪子,拨了拨灯芯,罩上灯罩。
而后,他才依照祖父的意思,坐了下来。
黄太师在他对面坐下,道:“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你看到的大周,却不是全部的大周。老夫慢慢说给你听。”
这个说法,黄逸没有反驳。
黄太师揉了揉眉心,道:“不说京城,哪怕是京畿一带,甚至说,大周的绝大多数疆土,百姓都认可大周,他们也愿意做大周的子民。
只是,离开这儿,往西侧与西凉、南蜀交界的那儿,你若能看看,就会知道,很多人并不把自己当大周人。
那一带,经年累月的,兵家必争之地。
不止是飞门关内,再往西去,到了西州城,里头的老百姓,他若掏心掏肺跟你说说,指不定还有一半认为自己其实来自大周,指着大周收复呢。
同样的,大周边关数镇,不止汉人,还有其他各种出身的,混杂在一块,各有各的部族,他们之中,不喜欢大周统治的,并不少。
朝廷能怎么办?
把他们赶出飞门关,让他们投奔西凉、南蜀去吗?蜀南文学
不可能的。
而留着他们,势必人心浮动,如今边关的暗流,原比京城看到的、想到的,多得多。”
黄逸抿着唇,认真思考着黄太师的话。
他对祖父心存质疑,今日祖孙对话,是替林繁传话,也是他自己表达不满,更是寻一个答案。
而不是来争执、吵架的。
眼下状况,发脾气、宣泄自己与祖父截然不同的想法,是最最无用、也最最愚蠢的。
黄太师说的状况,黄逸可以理解。
虽然未曾亲眼见到边关状况,不过,以史为镜,但凡仔细看过几本史书,就知道历朝历代、民族融合问题是难中之难。
大周的百姓,也不止汉人。
黄太师见他听得进去,便继续往下说:“西凉、南蜀,必须要打,何时去打,很有讲究。
林宣就是太急了,彼时大周的状况,根本支撑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西进。
现在的大周,在皇上的大力发展下,国力昌盛,储备富足,若林宣能活到现在,以今日状况发兵,区区两个边野小朝廷,根本不在话下。
当然,这也怪不了林宣。
老天爷不给他时间,他也无可奈何。
照老夫的意思,最好是能再稳几年,待大周越发强大后,事半功倍。
是永宁侯提醒了老夫,大周的财能跟得上了,可大周的人,或许就跟不上了。
再稳两年,永宁侯提不动大刀了,年轻一辈没有经过历练,那这场战事……”
黄逸的喉头滚了滚,问:“所以,您意识到不能再稳下去,您卖了马贵,又设计让西凉发兵,好让一直犹豫、不愿出兵的皇上不得不派兵?”
“老夫捏在手中的棋子,可以稳边关局势,也可以乱,”黄太师沉声道,“主动权,至始至终,需要在自己手里,”
不想打的时候,决不能让边关出大岔子。
想打之时,迅速把战事布置起来。
他与那西凉、南蜀的往来,撒出去的饵料,全是为了“主动”二字。
“您、您有没有想过,”黄逸问,“您捏在手里的棋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完全照您料想来行动,一旦失控,您要如何处置?”
黄太师呵地笑了笑,十分自信:“失控?最差的结果是什么?西凉、南蜀一并发兵、边关暴乱,真到那时候,以大周的兵力与储备,难道会应对不了吗?他们,不是大周、也不是皇上的对手,不可能动摇得了大周。”
黄逸的眉头不自禁地皱紧了。
他素来知道,祖父对皇上万分推崇,也万分有信心,可是……
“皇上亦有失策之时,”黄逸道,“就像邓国师……”
“他有用,他是国师,他没有用,他就是一牛鼻子老道,”黄太师摆了摆手,“皇上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即便皇上把老太师气成那样?”黄逸问。
“这是两回事,”黄太师想了想,道,“老太傅性子犟,又管得紧,你想想你自己,自由散漫惯了,老夫若天天追在你后头让你这样、让你那样,一年两年还好,十年二十年,你也巴不得老夫这个糟老头子赶紧回去躺着、别念了。”
黄逸摸了摸鼻尖。
边关境况,他没听过见过,只能听黄太师说。
皇上与徐太傅的相处,他就在御前当值,他亲眼见过、也亲耳听过。
君臣、师生,确实是这么个味道。
他便不再提那些,重复了一遍最要紧的事:“念之让您千万别把南蜀一并拖下来。”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头一回出战,怎得比老夫还要谨慎?”黄太师摇了摇头,“依老夫看,这些话就是唬你的,行吧,老夫会斟酌着来,老夫跟他一样,也想看到大军大捷,一路杀到西州去。”
这番对话,看似要在平和下收场。
黄逸却突然另起了一方向,问:“您拿什么您所谓的那些棋子交易?要他们相信您,您给了什么好处?”
黄太师睨了孙儿一眼。
“拿您眼中,可以卖给他们的、大周的讯息?”黄逸急切问着,“卖军情,收银钱,谋取信任?”
黄太师反问:“不然呢?”
打入敌人内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知道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他清楚知道自己心里向着的是谁。
“您,”黄逸垂下了眼帘,言语之中,满是失望,“您不该这样做……”
“那老夫要怎么做呢?”黄太师苦笑,摇了摇头,“你让老夫想起了大殿下。”
闻言,黄逸一愣。
毫无疑问,大殿下是位好学生,就是太过固执了。
而固执,来源于天真。
皇上有一句话说得对,大殿下没有经历过乱世的苦。
书上看的,别人讲的,终究不是自己经历的。
大殿下心好,因而他想像得太过美好,不沾风雨。
这不是大殿下的错,一来,他出身在大周建朝后,二来,他那身子骨,也没有办法真正走出去。
偏,皇上是一位好皇上,但他离好父亲,隔得很远。
父子之间,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不似他和黄逸……
思及此处,黄太师看向孙儿:“不是所有磊落之事,都能够光明正大。
你与林小子交好,他在赤衣卫做事,一样会讲究手段、手法。
老夫在这些事情上的行为,你可以说不光彩,但老夫对得起大周、对得起皇上,老夫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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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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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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