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位邢台老哥头疼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爹孟知祥留下的那一批骄兵悍将。
虽然在六年前孟昶下狠手杀了中书令李仁罕,并夷灭其族,吓得另一位骄横老臣李肇跪地求饶。
但这并没有起到多少震慑的作用,反而是让其余的张业,赵廷隐等人分享了李仁罕的势力和资源,愈加的骄横不法。
此时的孟昶也才刚刚得了花蕊夫人费氏,虽然蜀地富庶,好奢靡,但孟昶现在还是个想有一番作为的热血青年。
能力不见得很强,至少有做一个明主的心,没有坐在御床上,养数千宫女,跟下青楼一样发买花钱,也没有用七宝珍器做溺器。
此刻,接到张昭的传书,孟昶也是心潮澎湃,他对着身边的宰相赵季良说道。
“这张昭,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以十八州归国,算得上是人杰,惜乎张家没于胡尘百五十年,早已失了气魄。
我若是他,绝不会称什么西汉金山凉国,还以大朝遗民自居,手握数万铁骑,正当与张轨、吕光一般,称帝自立,雄踞西北,以图关中呀!”
赵季良闻言,侧身看了孟昶一眼,随后拱了拱手,很正式的说道。
“此之所以陛下是割据之主,张凉王则胸怀天下,有吞吐天地之志的区别!”
一句话,说的孟昶极为不自在,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这赵季良辅佐他们父子二人,协助孟知祥夺取两川,有大功。
孟知祥病逝后,又是赵季良秘不发丧,全力支持,将孟昶送上了宝座。
而且为人不贪不虐很是忠心,孟昶能杀李仁罕站稳脚跟,多亏赵季良的辅助。
所以哪怕他当面把孟昶这刚二十一岁的君上狠怼,孟昶也只能赔笑。
“德彰翁没有见过那张凉王,何以说他有吞吐天地之志呢?”
“臣请问陛下,当今天下战乱不休,兵祸不止的原因是什么?”赵季良朗声问道。
孟昶精神一振,这個我熟啊!平日里都听周围的人说腻了。
“当然是自大朝衰微二百年来,天下间未有谁家有实力一统江山。
所以方才四方征战,民不聊生,如我大蜀这般安定的,已是极少。”
赵季良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才说话,“若说原因是未有人能有实力一统,是实情,但也只是表象。
内里原因,无非是大朝衰微以来,朝廷将地方军政财民大权,全部委予节度使一人。
节度使又依靠下面的牙将支持,牙将又被下面的小校挟裹,小校则要笼络底层的牙兵。
这导致天下之利,全部被节度使-牙将-牙兵-小校-武人这个阶层完全掌握。蜀南文学
他们没有治国之能,甚至就连自身的充足的财货也捞取不到,除了劫掠,毫无其他办法。
情势最坏时,节度使也不过就是牙将牙兵们推出来,帮他们捞钱的工具,一旦节帅捞不到钱,就要有性命之忧。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武人膨胀到天上去了,眼里只有财货,没有忠孝节义,全天下没有秩序,只有刀把子。”
说到这,赵季良站了起来,拖着有些虚弱的身体,非常郑重的看着孟昶。
“昔年朱全忠,庄庙皇帝,都是天下英雄,他们皆有能力一统天下,但都败在了这个被分割的刀把子之上。
洛阳和汴梁城中的那个位置,哪是天子之位,那只是天下最大的节度使之位!
所以朱全忠晚年自暴自弃,庄庙不甘心,想以身边伶人内侍收天下武人的权柄,最后落得兴教门上惨死。
臣听闻在凉国没有节度使之职,刺史只能管民,无法管军。
凉王以忠事大朝的大义框住自己,再用忠义框住下面兵将的手,定有结束乱世之志。
所以他不会如同陛下及吴唐、汉国一样自立。
他传书天下,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晋主骂的颜面尽失,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他拿下灵武、定难两节镇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
为了名声,敢把事情做到如此绝,如此险,所求甚大啊!”
赵季良这一番话,把孟昶也给惊住了。因为赵季良在蜀中,一直有蜀中张良的美誉。
昔年曾为孟知祥制定战略击败董璋,又献策击退后唐讨伐,眼界无人能及。
虽然为人刚直,常有言语冒犯让孟昶很不爽,但对于他的能力,孟昶还是知道的。
见赵季良如今如此推崇张昭,直让孟昶感觉一阵心惊。
“若这凉王真如同太保所言,有此大志,我蜀国与凉国比邻,当要如何应对?”
赵季良赞赏的看着孟昶,此时的孟昶,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像后来被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冲昏了头脑。
“臣原本是支持陛下出兵夺取凤翔乃至关中的,那是因为晋主无德,能苟延残喘已经不易,我以蜀中精兵进关中,他必无可奈何。
但现在,北边凉国大王有大志,凉州、朔方铁骑,也不是我等可以敌对的,。
我若出兵,就是挡了凉国东出的道路,反倒谁把自己摆到凉晋相争的棋盘上,绝不可取。
不如紧守剑阁,以待天时,凉王也未必就能成事,就算能成事,也不是五年八年就能成功的。
陛下休养生息,善抚士卒,蜀地自成一片天,也足以自保了。”
孟昶缓缓点了点头,但内心却有了和赵季良不一样的打算。
现在蜀国中,他孟昶说话,大约只有三成的效用,其余都把持在这一批老臣手中。
既然凉国张昭已然崛起,那他孟昶手握此等富庶大国,不更应该整军束甲奋发向上吗?
若是能将权力都收归自身,以蜀地之富庶,可养精兵五万,不管谁入了中原,也要看他的脸色才是。
如果说,张昭的传书,仿佛是在孟蜀,南唐等国相对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枚石子的话,在中原朝廷中,就跟投下了一枚炸弹差不多。
东京开封府,新建的太学旁。
自从打破了隋唐严格的坊市结构,东京城的建设,正以一种掌权者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开始飞速发展。
比起隋唐长安、洛阳的气势恢宏和威严大气,东京城无疑多了很多市井烟火气息。
今天是太常丞,开封推官李谷的生辰,一众与他亲近的后晋朝廷文官,都聚集到了李谷府上庆贺。
只不过这个庆贺显得有些寒酸,酒液浑浊,菜蔬亦是平常,唯有每人身前有一只烤鸡,烤的金黄香脆,看起来颇为美味。
此时的文官虽然俸禄不多,地位更是不高,但也不至于如此寒酸,他们弄的这么简单,最大的原因就是石敬瑭的病情。
自从被耶律德光与张昭约为兄弟,石敬瑭屈辱性的多了一个叔叔之后,儿皇帝就病倒了。
不提他已经快五十岁还从御座上摔下来口吐鲜血,就算是从一病数月,时好时坏来看,很容易让人得出一个时日无多的结论。
此时的人,无论贵贱,能活到五十岁,就要算是寿终正寝了。
是以,在石敬瑭如此病重的时候,李谷等文官,定然是不敢大摆宴席的。
会不会被处罚不说,若是引来一二骄横的军将,以此为借口上门勒索,那也是麻烦事。
宴席之中,虽然酒浑菜淡,但众人仍然喝的十分尽兴。
这些参与聚会的人,职位都不怎么高。
刘涛不过是职方郎中,薛居正也才为盐铁巡官,李沼、李超兄弟二人堪堪才到工部任郎中等官。
还有个倒霉蛋范质也在,历史上他本来因为抱上了桑维翰的大腿而官运亨通。
但这会,范质为张昭在河西制定律法的事被桑维翰知道了,哪还会举荐他做官。
没让石敬瑭把他一刀砍了,就算是格外开恩。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席间,身为主人的李谷以箸击碗,唱出了张昭的名句,众人都是这个时代的文官中的佼佼者,自然听得出来这曲词的高妙。
“李大夫,听闻你家大郎,年纪虽小,诗词一道却有白乐天之风,不如让他出来赏评一下此词。”
李谷吟唱完毕,笑着对右资善大夫李沼说道。
李沼本来无子,于是过继兄弟李超的儿子李昉为子。
此子虽然今年不过十五岁,但已然是东京开封府有名的神童,他的诗效仿白居易,很有唐代神韵。
“小儿才疏学浅,诸位高才在座,哪轮得到他来品评!”
李沼赶紧摆了摆手拒绝,开什么玩笑,这写诗的人,才把大宁宫的天子气的卧床不起,李沼哪敢让李昉出来品评。
不过,李沼这么说,却把跟着父亲们来见世面的李昉,给不服气坏了。
他还不是以后那个纵横后汉后周北宋三朝政坛,能混到谥号文正的老油条。
当即,这个小少年有些不服的低声说道:“这曲词,既有古风,更兼此时神韵,平仄定格皆极为成熟,虽然不知唱调如何,但已有大家风范。
就是不知道,河西文华丧尽,为何那韩王能写出如此高妙的曲词。”
好巧不巧的,此时众人正在短暂的安静中,李昉的话,让众人都听了去。
张昭剽窃的这首渔家傲,怎么说呢,词是好词,但都认为不是张昭写的。
因为谁都不相信在连说汉话都是少数,十八州都找不出几个士子的河西,有人能做出这样的好曲词。
霎时间,视线都投到了范质的身上。
范质简直欲哭无泪,他现在很是后悔贪图张昭的礼贤下士那种爽感,也贪张昭的财货糖茶,为张昭制定了适合河西的律法。
搞到现在,不说人人认为他是张昭的心腹,至少是脱不开关系。
至于这首渔家傲,也有很多人安到了范质的头上,认为是他给张昭代笔的。
“诸君!诸君!范某若有那出口皆是千古名句的能力,何至于到现在未再有一首。”
关于这个,范质其实解释过很多次了,但相信的人不多。
“相比起这位大王的诗词,某其实更好奇,他为何要自称天王?难不成真是河西缺少文华,他们不懂大王与天王的区别?
可从这渔家傲一词看来,却又没这种可能,德润兄去过河西,可否与某等说一说这张大王是何等样人?”
德润是刘涛的字,当初石敬瑭封张昭为韩王时,就是他和尚书卢导一起去传旨的。
此时范质避而不谈,卢导已经病重归乡,跟张昭接触最多的,就是刘涛了。
不过,刘涛可不是范质,范质在河西呆了一年多,回来就被边缘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生怕被打上了河西的烙印,
但刘涛不一样,回来逢人就吹捧河西韩王忠不可言,要么就说河西铁骑远胜契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河西拿了好处,更回来就买了宅子和地。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让人不认为他跟河西有多少瓜葛了,这么明显的做派,显然不过就是拿了钱帮忙吹捧而已。
“你李惟珍三句话不离河西,可是想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河西张王来朝请罪,若是如此,某倒是可以牵线。”
这话,可以说很有些大胆了,但众人早已习惯刘涛的这种风格,李谷也哂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笑容中,略有深意。
“惜乎某才能不足,若是真有谁能化解朝廷与河西的恩怨,那必定是天大的功劳。”
众人听完,也都哈哈大笑。
李沼、李超兄弟是李谷的朋党,浑然没把这当回事,其余入薛居正之类,也只是觉得李谷今天说话有点反常。
刘涛则是脸上镇定,心里砰砰跳,范质脸上的愁苦之色更甚,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定。
众人一直欢宴到深夜,关于河西的讨论完毕后,不知道李谷从哪里得来了一支女伶舞乐,喜的李沼等人更加兴奋,纷纷诗词唱和,最后也都留宿在了李谷家中。
只不过安排众人留宿的时候,一个仆役在李谷耳边耳语了几句,李谷于是直接将刘涛和范质安排在了远离众人的东厢房。
。。。。
夜已深,点点昏黄的灯光,在东厢房外晃动,俄尔,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不过只敲了一下,就戛然而止,因为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了。
刘涛袍服整齐的站在门口,他看着门外黑袍罩身的人把手一拱,“来者是鲁国公冯司徒吧?快快请进。”
黑衣人走进门,摘掉头上的黑色平上帻,脸型消瘦,须发有些斑白,正是目前后晋三大文臣之一的检校司徒,中书侍中,鲁国公冯道。
冯道脸上出现了几丝错愕的表情,不过很快就隐去,他轻轻咳嗽一声。
“老夫辅佐于君上身侧,倒是没看出来,你刘德润竟然还有大才,失职了啊!”
“天下之才何其多,如某这般,如过江之鲫,谈何大才?可道公今深夜亲至,想来大宁宫中的天子...。”
刘涛没把话说完,冯道已经走进屋内坐好了,李谷则亲自在门口把望。
“你不用试探老夫,天子圣体康泰,些许病痛,自有上天护佑!”
刘涛嘿嘿一笑,冯道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他这么说话,这么晚来找他,还特意让李谷以生辰为由,召集一大票跟河西有关的人欢宴并试探,一定是石敬瑭身体出了大问题,所以冯道才会急着这么做。
“今日所谈,出了这个门,某是什么都不会认的,你刘德润也要清楚,你身在我大晋,父母妻儿也在大晋。”
冯道不太喜欢这种被牵着走的感觉,作为一个被如今世道消磨了棱角的官场老油条,他干一切事情的前提,先是要自保。
坐定之后,冯道摇了摇头,“大凉天王,这个名号,可不怎么好。
天王一词,乃是昔日周天子的代称,不过自从始皇帝一统天下后,就没人再用。
之后称天王者,乃是秦王苻坚,北朝周王宇文觉之辈,更有石虎石勒,他们可都是胡人。”
冯道说着,眉头越来越皱,因为他不但搞不懂张昭为什么要称天王,实际上连张昭为什么突然要自立?他都有些摸不准。
这就算占了定难军和灵武军的地盘,但那也是可以谈的嘛,为何要如此激烈?
刘涛则淡淡一笑,“既然天王是昔日周天子的称谓,为何会成为胡人专用?天子父事契丹,不也还能成为华夏君王?
凉王在西北,党项、诸羌、沙陀、回鹘、达旦、粟特、吐蕃、吐谷浑各族杂处,恰如昔年周天子夏君夷民,欲变夷为夏。
惜乎,本以大义归国,却不想中原天子认狄夷为父,连河西杂胡都鄙夷之,如此这般失德,让凉王如何变夷为夏?
既然天子无德,凉王当为天王,于凉州举华夏大旗。”
冯道长吸了一口气,他听出来了,张昭不是在搞建国自立,而是在跟中原争夺道统。
这个天王,不是苻坚那样的氐人天王,也不是宇文觉那样的鲜卑天王,而是周天子那样的天王。
“诡辩!好大胆!好狠毒!”即使是冯道这样的老狐狸,也被张昭这一说法,给气得浑身颤抖。
“就算天子父事契丹,品行有亏,但中原道统尚在,中原文华汇聚,尧舜之都,天子王气,仍在此,河西陷没百五十年,拿什么举华夏大旗?”
“那请问可道公,石敬瑭粟特杂胡出身,若说前唐朱邪家有大朝册封,勉强可称大朝宗室,尚存几分华夏之君的模样。
但石敬瑭叛逆之臣,父事契丹,卖国得天子之位,他算什么华夏之君?
若是我主百五十年四代人不忘故国,群胡环伺还守护汉家文化,此都举不起华夏大旗的话,石敬瑭凭什么是中国天子?”
刘涛毫不客气的对着冯道一顿怒喷,而冯道被气得满面通红,他喘着粗气看着刘涛。
“若要如此说,李昪自称大朝宗室,钱元瓘世代华族,他们谁不比张大王出身更加正统?
若要举华夏道统,他们谁也比张大王合适!”
“确实如此!”刘涛竟然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吴唐李昪不过一田舍翁,只有自保之意,毫无进取之心,唐国兵将,也只堪守御,没有铁骑何以平定北地?
钱越国小地狭,拿什么举起华夏道统?唯有凉王,文武兼备!”
冯道听到刘涛的歪理邪说,脑袋就是一阵疼,他万万没想到,这刘涛如此嚣张。
生在东京,面对他这石敬瑭身边最受宠的文臣,还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他刚想反驳,突然却发现不对劲。
刘涛为什么要个他讲这些?
于刘涛辩驳说这些话,也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他冯道是因为知道石敬瑭确实命不久矣,来为石重贵探路的,可不是来争什么道统不道统的。
说起来石敬瑭也是可悲,在他被气得卧床不起的这些时间里,冯道和李谷等人,早就被石重贵所招揽。
原因是石敬瑭异想天开的,竟然想把位子传给只有两岁的石重睿,而不是石重贵。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石敬瑭卖国求荣才登上了帝位,千年以来就没有比他更得位不正的。
现在竟然想在如此乱世,把位子传给两岁的石重睿,简直是失心疯了。
是以冯道等文官,哪怕再被石敬瑭重用,还是立即就火速倒向了石重贵。
因为要是再来一次兵乱的话,最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看起来有权实际上没权,但又让武人们觉得很有钱的文官。
而在冯道发现这个不对劲以后,刘涛的态度,很快就软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冯道。
“正因为凉王起自河西,所以并未沾染天下其他武人那般脾性,某这般人等到了凉州,都能得凉王抵足而眠的殊遇。
大王文采,比天下人知道的都要好,尤擅诗文,更知道兴文教之重要。
一年以前,河西各州都已经州学齐备,关中夫子十之五六都在河西教学谋生。
而且并无武人视文臣为奴仆之事,范文素为河西制定律法之后,士庶乃至勋贵皆遵循,连凉王也不例外,其士气昂扬,如朝阳初升,怎不让人向往?
若是我等文臣不想再为刀枪下的猪狗,只有凉王可以依靠。”
冯道没有说话,默默看完张昭给他的亲笔信,然后放到油灯上烧为灰烬。
这封信中,封官许愿与拉拢,冯道都不心动,唯有张昭笃定石敬瑭命不久矣,让他十分恐惧。
冯道把前前后后一想,顿时想通了很多问题。
张昭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不但自立还要传书天下让石敬瑭颜面扫地,竟然都是为了把石敬瑭的脸,按到地里反复抽打。
会不会,他与契丹国主约为兄弟,最大的想法也还是要为了气死石敬瑭?
冯道甩了甩头,这种阴谋论的东西不能想多了,一旦掉进去,就会影响判断。
“既然张大王是存了这份想法,事情已经弄到这个地步,大王也已经自称天王,建国立宗庙了,事情无可回转,看来老夫是白来了。”
冯道今天来,是来替石重贵探探路的,看看有没再把张昭拉回来,至少也要摸清张昭的想法,借机评估一下关中是否有危险。
现在张昭既然存了争夺华夏道统的心思,那与石重贵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战场上见真章吧!
刘涛奇怪的看着冯道:“可道公怎么能说没有回转余地呢?
大王传书天下,痛骂晋主失德无耻,但没说晋国失德,已无法理啊!
若是继任之主,能顺应民心,不再父事契丹,谁能说他失德呢?”
冯道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刘涛的话,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如电直刺刘涛。
在这一刻,最后没想通的,冯道也想通了。
原来张昭怒骂石敬瑭后,又想来以再次归义,引诱郑王石重贵采取与契丹敌对的态势。
晋国的帝王之剑,只有一击的能力,要么向东北打契丹,要么向西北打凉国,张昭此刻又来伏低做小,是为把祸水引向契丹。
此后如果晋国打赢了契丹,他就用天王和契丹国主之弟的身份,收揽契丹残部。
若是契丹胜利,他就高举道统尊王攘夷,复兴华夏,把契丹逐出中原成就霸业。
“凉王如此这般,天下兵戈又起,不知多少百姓要因此家破人亡!”冯道此刻,是真的害怕了。
刘涛轻轻一哼,“若无我主凉王,契丹就不会眼馋中原土地继续南下?景延广等人就不会撺掇郑王北逐契丹了?
就算是大宁宫中将死的天子,不也是以汉高祖白登之耻,唐太宗白马之盟来自我激励,希望有朝一日能雪耻?”
冯道听完无话可说,默然无语的往外走去,刘涛则淡淡一笑。
冯可道最是没有立场,谁也没有他会明哲保身,定然不敢破坏自己谋划的。
。。。。
翌日,天刚微亮,刘涛就从李谷的宅子飞奔而出。
骑着马绕城几圈,确认没有跟踪者之后,才走进大相国寺,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由一条密道,又入了蔡河之上。
这蔡河之上,有无数小舟,专门把菜蔬运进城内,来往人员最为复杂。
刘涛进了一个挂着朱漆小油灯的小船之后,突然间蔡河上就热闹了起来。
各种运输米粮的大船,卖菜蔬的小船,熙熙攘攘的把这小船给挤在了中间。
小船中,一个明显带着粟特人特征的壮汉端坐于正中,刘涛与壮汉相对而坐。
“冯道已然上钩,剩下的某负责去胁迫他,只是我之父亲妻儿,还请大郎君尽快送出城去。
贿赂景延广之事虽然大王不许,但东京距凉州万里,还请大郎君专断,大王问罪,就说是某刘德润一力主张。”
张烈成点了点头,“大王心怀天下,不愿贿赂景延广,使其激怒契丹,这是为君者的仁善。
但契丹迟早南下,这个骂名,我与德润兄一起承担,你的父母妻儿,最迟今日晚间,即可启程前往凉州。”
得到了张烈成的承诺,刘涛也不耽搁飞速离去。
张烈成则看着身边的几个,一见就是东京本地地头蛇的壮汉说道。
“大王曾说范质有宰相之才,今夜你们把他和全家随刘涛的家眷一起送走。
通知大宁宫中的内线,务必搞清甲字第一号的健康状况,所有人提高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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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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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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