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下车就瞧见蹲在门口抽烟的自己人,先招呼一路把自己送到地方的倪博仁上车回去,然后才慢悠悠的走向梁幕。
这位要书写华夏商业人物传记的前记者,这一趟跟着来是担任助理的角色,全程都是他在会议室把文件资料递到手里。
“方总,来一根。”梁幕瞧了眼远去的出租,给大佬递烟。
方卓接过烟,点了火,抽了一口,叹道:“要不,算了吧,戒了。”
梁幕:“?”
他没说话,一起抽了会烟才问道:“方总,今晚和倪总聊什么了?”
当初跟着方总去京城开会,梁幕听过一段老板对初次相见的倪总的分析,后来因为签证原因没法跟着路演,这一趟就强烈要求一起过来。
梁幕知道事情的半个轮廓,心里又有猜测和补全,怀疑这件事已经进展到末尾,主要还是不知道美国那边是怎么操作的。
按照猜想,方总和APEX肯定是周旋了好多个来回,谈判来谈判去,最终成功剥离APEX的业务。
“也没聊什么,刚才下车那年轻人看到没?那是倪总的儿子。”方卓笑道,“就我们三人一起吃了吃饭,我教了这年轻人一些人生道理,别的什么也没干。”
梁幕万分不信:“真的?”
“这是最客观的描述。”方卓吐气,“就是这人生道理啊,也不知道小年轻能不能放在心里,这孩子看着挺单纯,没什么阅历,估摸着也就听听过去了。”
梁幕琢磨来琢磨去,只能点头道:“是啊,年轻人都这样,有的话只能有阅历的人才听得懂。”
方卓碾灭烟:“人啊,没阅历的时候听不进去,有了之后可能又晚了,希望这一次的长虹能悬崖勒马。”
梁幕听到老板从人谈到企业,他也就笑道:“方总,这次来长虹,你想我怎么写?”
“年轻气盛。”方卓听见这个问题,侧头问道,“这个词怎么样?”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梁幕赞同道:“以方总这个年纪的成功,可以用这个词,但我得写整个事的行事风格,你这词是说人的。”
方卓站起身:“那我就不猜了,我比不上你们这些人一肚子墨水,哪能猜到。”
梁幕揭晓答案前先问道:“方总,今天这场会有行政领导有企业高管,你这样闹了一场,就不怕别人说你不爱惜羽毛吗?”
方卓忍不住笑道:“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讲人生道理的一天,孔子说过,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梁老师肯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梁幕明白了。
但他还是把意思说出来:“写《春秋》本应该是天子的事,孔子这样做是僭越,他知道这事会毁誉不一,但还是写了。孔子把认为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坚持做下去。”
“冰芯能做成什么样,我到现在还心里没谱,良率是高是低?能不能裹住成本?能不能拿下订单?”方卓从自己口袋里又掏出烟,“咱不像人家中芯张总那样在业内有声望,有人脉,能拿到大厂订单。”
“就算是张总那样的人物,中芯现在的情况和未来都堪忧,更何况我了。”
“你觉得订单会天上掉下来吗?”
“与其到时候求爷爷告奶奶,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事要做,不管荤也好,素也罢。”方卓话里多了些杀气腾腾,“不管是倪润峰也好,你梁幕也罢……”
他忽然一笑,把手里的烟递给梁幕:“朋友来了有烟抽。”
梁幕默默接过烟,说道:“方总,我认为传记里这一段可以用一句‘方卓偶尔行事粗犷’来描述。”
“随你。”方卓走进酒店,“我要再吃点东西,在老倪家里没吃饱。”
梁幕站在门口,追问最后一句:“方总,你在倪总家里教他儿子什么道理?”
“子不类父,阿婆之幸。”方卓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
子不类父?
川蜀这里有些地方是把奶奶喊阿婆。
这不是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老子吗?
那倪总儿子还客客气气的把老板送回来?
这都怎么一回事?
梁幕自顾自抽着老板给的烟,思考了一会,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讲究,但他忽然发现方总今天其实一共说了三个道理。
知我罪我。
子不类父。
以及,会议室里教长虹一众人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的这支烟抽完,刚要转身进酒店,一瞥眼瞧见几个带着工牌的人往这边走来。
梁幕停了停,瞧见工牌上的“新浪”两个字。
咦,新浪的人来了。
“哎,找方总的吗?我是易科的。”梁幕招呼了一声。
几个人听见兄弟公司,疲倦的脸上陡然浮现热情。
一群人寒暄客套,说说笑笑,走进酒店。
……
次日上午,方卓在酒店房间里安排后续事宜,等着中午和领导谈笑风生。
没成想,本地的企业家先来登门拜会了。
蓉城这边没什么互联网公司,也和易科难产生业务往来,这群人一是有来自行政领导的示意,二也是好奇年轻的全国首富是什么样。
这一见,他们心里有点失望,不是说嚣张暴躁、蛮不讲理吗?
这看着挺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
本地企业家热情组团,前后来了两拨,房间里坐不下,方卓就开了个会议室,还堂而皇之的把其中一位带着的横幅给挂在会议室里。
——欢迎方卓总裁莅临蓉城参观指导。
来见人还带着横幅,就这样的热情都不好说是讲究还是不讲究。
反正,会议室里在横幅挂好的那一刻,热烈的掌声让外面的人都能听见。
方卓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也没吝啬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见解,好好聊了一番未来十年的华夏制造,也聊了一番国内企业在美国容易碰见的问题。
有的企业容易闷着头干,等到产品不合规又傻了眼。
方卓平铺直述,没用什么夸张的手法,聊的很实在。
只是,全国首富站在面前就是自带光环,更何况确有干货。
这么一阵聊下来,蓉城的企业家们不说佩服的五体投地,也认为这位真的名不虚传。
上午十一点钟,其乐融融的小型企业家交流会结束。
方卓最后笑道:“我这趟来川蜀,来蓉城,主要是想看看我们易科的海外渠道和长虹有没有什么能搭的地方,昨天参与了长虹的高层会议,大体上还算愉快。”
“今天又见到各位,不虚此行啊。”
“正好我这有新浪的团队,咱们大家好好合个影,留个纪念,以后到了申城,有事一定招呼我。”
新浪的记者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以此来结束这场交流会。
中午有领导的接风宴,这些人不是都能出席,很自觉的给方总留出时间。
方卓面带笑容的一一告别,嘱咐新浪的记者把上午的事写成稿子再拿来过目。
等他离开会议室,上电梯回了套房,却是昨天喝了一场酒的长虹掌门人已经在了。
倪润峰安静的坐在套房的接待室,梁幕作为助理在一旁倒茶。
“老倪来了。”方卓言语如常的打了招呼,扭头对梁幕说道,“梁老师出去吧,把门带上。”
先前考虑时不时还会有客人来访,套房的门便没关,还留了个梁幕在这招待。
“呃,方总。”梁幕眼巴巴的用神色表示自己不想走。
方卓冲他挥挥手,不容拒绝。
梁幕无奈,只好又给老板倒好茶才慢慢离开套房。
这明显是要密谈的架势,自己却没法参与,简直像把满汉全席摆在老饕面前又封住嘴!
房门关上,两个人都慢慢喝茶。
倪润峰的心情依旧不平静,昨晚近乎一夜没睡,强烈的震惊、羞愧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的思绪都瘫痪下来。
只是,事情仍旧要解决,长虹的海外渠道能够止损落地,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倪润峰毕竟历经风雨,执掌企业也打了那么多年的商业竞争,他在黎明时分忽然冷静,转而开始思索小方总的意图,开始考虑这位年轻总裁想要什么。
经过昨晚饭桌边被一句话诛心之后,倪润峰一下子觉得小方总裹着一层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雾。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最近数天和APEX公司合作才知道,还是年前人在纽约的时候就知道?
他到底见没见过季隆芬,他手上还有什么东西?
甚至,连当初被推荐过来的那家Cadwalader律所立场也变得模糊,那位马丁律师到底有没有帮忙?
倪润峰越想越多,越想越心惊。
这次心惊不是因为被戳破那层伪装、知道母亲殷殷期盼、在儿子面前被隔空教训,纯粹是震惊于小方总的手段。
既然如此用心,那一定有所图。
可,究竟图什么?
倪润峰百思不得其解,长虹的业务几乎不可能和小方总有所交互,它的大股东地位又极其牢固,小方总本人也不可能寻求企业职务。
那百般手段究竟要干什么?
倪润峰就算死也想死个明白。
图穷匕见,图穷匕见,这个匕到底是刺向哪里?
所以,他来了。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一杯茶后极其直接的问了出来:“方总,你要什么?”
不去问与APEX的合作,不去问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自己,也不去问如何算计自己,就是问利益所在。
方卓也撕掉温和的外皮,粗暴而直白的说道:“我要长虹所有的产品芯片全部都换上冰芯生产的晶圆,要长虹和冰芯捆绑在一起向上游厂商指定代工厂。”
倪润峰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他愣在原地。
半晌,倪润峰难以置信的问道:“冰芯,冰芯好像是去年建设?它投产了吗?”
方卓平静的说道:“所以,我认为你可以继续担任长虹董事长,直到它投产。”
倪润峰像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卡住了喉咙。
他觉得有些荒诞,冰芯?
竟然是因为冰芯?!
倪润峰心情澎湃,一瞬间想了很多,最终化为一句话:“当初飞机上要是我没和你搭话,你还会选择长虹吗?”
方卓不喜欢假设,但还是答道:“不清楚,很可能会是另一个幸运儿。”
“幸运儿,幸运儿。”倪润峰咀嚼着这个词,确实是幸运儿,如果没有易科的援手,长虹解决不了海外的问题,可自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苦笑道:“方总,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你完全可以和我,和长虹正常的谈合作。”
方卓微微一笑,压根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倪润峰也立即意识到两种合作方式的巨大不同。
因为海外的烂账,长虹现在已经被挟制住了,而被挟制更深的是自己。
这种情况的合作才是小方总想要的主动权。
方卓让自己的口吻更温和一些,倪总现在很冷静,这样很好,倪总也显得有头脑,这样更好,完全不用展示有录音之类的存在,只要彼此有默契就够。
“老倪,芯片对电视来说不是那么主要,我对长虹也没有丝毫觊觎,相反,我很想长虹好,很想你能带着长虹好,这一点,我相信你能理解。”
倪润峰能理解,但他觉得小方总可能想的有点简单。
“方总,既然都这样了,我也就实话实说,长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
“包括你先前在董事会上提到的技术升级方向也不是那么简单,长虹是军转企的典型,已经有一部分等离子的技术,凭借现在的我很难左右这个方向。”
“就算有方总的一番话,有高盛的专家,企业里也会争论很久,甚至出现等离子为主、液晶为辅的方向。”
“我其实认同方总的判断,但有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扭转,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确定我过了这次董事会,还有没有下次董事会。”
倪润峰已经极其坦诚,一部分是真心话,一部分也是要先把话讲在前头,免得到时做不成被面前这位迁怒。
上面有控股集团,侧面有地方行政,背地里还涉及某种无形影响,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职务在一些决策上的话语权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然而,倪润峰却没从小方总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
“我希望长虹好,没谁愿意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个废物,长虹真的走不通等离子这条路。”方卓明确的先下论断,然后说道,“老倪,既然长虹在这里这么掣肘,跳出这个圈子,你能不能处理的更好?”
倪润峰没听懂,这能怎么跳?
方卓摩挲着手指,慢慢的说道:“顾邹军,你知不知道?”
倪润峰点头,他当然知道,先前自己受到舆论集火的时候正是这位格林柯尔的顾邹军跳出来把火力全部吸引走,现在人还在里面,据说情况很不妙。
“我和顾邹军有过两面之缘。”方卓谈起缘分,“他手上有庐州美菱20%的股份,是大股东,格林柯尔现在这个情况,这部分股份必定要吐出来。”
“长虹可以吃下这个大股东,既转型白电,也把技术升级的重心放在外面,减少本地对你和长虹的掣肘。”
方卓目光炯炯的说道:“美菱在庐州,虽然这个大股东股份只有20%,但我在皖省能说上几分话,这样如何?”
倪润峰盯着小方总,喉头上下滑动,忽然不寒而栗,到底还有多少人被算计?
如此机心,如此凶狠,这才是全国首富的真面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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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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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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