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下的太突然,且授旨的范围太广,不录诸尚书事的门下省,以及司王令的中书省不是一般的手忙脚乱。
两老头不但是门下省的左右侍中,刘芳还兼着中书监,崔光还兼着中书令。他们不得不爬出被窝,带着一众中书博士、中书助教等连夜起草诏书。
崔光盯着众大夫、郎官、给事等,疑声问道:“可是哪里来起了战事,来了急报?”
众人回应:“并不曾!”
刘芳微一沉吟,怅然叹道:“那就只能是钱荒之事……”
……
月隐山风起,星朗清露滴!
一场细雨消尽酷暑之厉。清风微荡,山林似涛,漫起丝丝的青草香。
雨水冲净了石碑上的泥沙与积垢,碑上水汽成露,映着星芒散出淡淡的亮光。若有鬼火冒起,还能看清上面刻的字。
碑林丘密,蝉鸣蟋嘀,伴以时而闪现的磷火,分外的恐怖和诡异。
似是有鬼夜行,坟林中异响忽起:“叭及、叭及……吐噜噜噜噜噜……”
随即又听“啪”的一声,李承志一巴掌拍到了马脖子上,低声斥道:“鬼叫什么,死人都得被你吓活……”
叭及声是马蹄踩入泥水中发出的响动,吐噜噜是马儿打了个响鼻。
一片坟地而已,李承志不至于害怕,他是担心惊动了人。
挖了这么大个坑,保不准皇帝一时领会不到他的暗示,狐疑之余,说不定已差人来找他了。
开什么玩笑,自己又不是高肇,头那么铁,什么锅都敢替皇帝背?当然是能躲则躲。
走近一些,已能看到中院阁楼上的灯笼发出的光亮,侧耳细听,还能听到陶砖碰撞碎裂的“哗啦”声,以及工匠喝骂徒弟的动静。
工匠没停工,看来一切如旧……
想也应该会是这样:都已是子夜,宫门早已落锁,便是皇帝差了人,此时也早回去了。
元恪又不蠢,等他再想上一夜,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
李承志暗喜,带着缰绳稍稍催了催马。“啪及啪及”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已离宅门不足五丈,李承志疑窦突起。
阁楼上守夜的亲卫耳朵再背,也应该能听到响动了,但为何一不见有人喝问,二不见有人给自己开门?
有诈……
他头皮一麻,一靳马缰,准备打马就跑。但马头都还未调过来,突听“哐”的一声。
像是被人砸开的一般,两扇中门猛的被人拉开,只见门后影影绰绰,竟似藏着好多人。猛见一道光火亮起,被人挚在了手中。
定睛一看,不是高湛还有谁?
高湛脸色乌青,眼中似是要冒火:“李承志,知不知道爷爷差点将西市翻了个底朝天……”
还真跑去西市找了?
“啊?哈哈……”
李承志尴尬的一批,“西市太闹,我便去城南会馆坐了坐……”
城南会馆……洛水边上的青楼?
高湛两只眼珠子直往外突:“你竟然敢召妓?就不怕父亲与大姐(高英)知道,打折你的腿?”
不动脑子?真要召了妓,还能这么晚回来?
李承志瞪了他一眼:“尝了尝凤月楼的羊汤粲饼(米线)而已……”
“挺逍遥啊?”高湛一声狞笑,一指李承志,“你给爷爷进来……”
……
高湛似是浑身都带着火气,但李承志一点都不怵,不紧不慢的泡着茶叶。
递过去了一杯,高湛刚一入口,“噗”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汤药?”
简直是牛嚼牧丹,煮鹤焚琴!
“这是茶,清茶!”
李承志抿了一口,又问道:“陛下怎么说?”
一听这个就来火,高湛怒道:“下次再要我办这样的事,能不能先讲清楚?”
“怎么讲清楚?”李承志幽幽问道,“你能扛住数百朝臣的怒火?”
高湛猛的一愣。
出宫时,他又去见了皇后,大姐也是这般的说法:不怕你蠢,越蠢才越好,自然就什么都意识不到。好好的献你的冰,诸般首尾陛下自会想通。
也不怕你聪明,要真聪明,就能料到到此事干系不小,更知凭你高湛这样的凑十个绑一块也扛不下此事,肯定会装做不知道。
怕就怕你半蠢不蠢,半懂不懂,心焦之余跑去找叔父。到时叔父又该如何办?
若报予皇帝,叔父自然就成了献计之人,这差事九成还是会落到他头上,等于又一次的将百官得罪了个遍。但若不报,就有欺君之嫌……
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高湛颓然一叹,又惊又疑的问道:“你真是第一次当官,怎懂得这般多的弯弯绕?”
李承志都被气笑了:“这官还有当第二次的说法?”
嗤笑一句,他又叹道:“总之放心,我害谁也不会害你……”
是啊,他真要与三姐成了亲,就是堂姐夫,又怎可能害舅弟?
高湛猛吐一口气:“陛下已下旨,明日召群臣朝议:一为诏告诸臣,要削减宫中、百官颁冰,二为另立掌冰司之事。到时司使至少也是五品……”
李承志不喜反惊:“我可不干,要干你干!”
“你才选官几天,美的你?”高湛瞪了他一眼,“陛下已有腹案,会令诸臣各荐贤能,唯才是举……谁有能力将冰换成金铜五铢,这官儿自然就是谁的……不出意外,最后应是我为司使……”
李承志狂喜,差点山呼一声“陛下英明!”
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啊,皇帝分明已猜透了自己最深的那层用意:主意我可以给你出,事儿也可以帮你干,但锅是万万不会背的……
虽然阵势极大,又是颁旨又是朝议,但皇帝的用意只是为了堵百官的嘴。众臣只以为皇帝穷疯了生的邪念,哪能想不到这是背后有人给皇帝出了主意。
而真能将冰换成铜钱的人,当然是一个都没有。百官只会当这是苦差,能自荐或是举荐才见了鬼。
到时皇帝再安排给高湛,谁也说不出怨言来。到时再造出冰沙,所有人也只当是高氏被逼无奈想出的办法,也更联想不到李承志的头上……
皇帝赚大钱,李承志赚小钱,高湛得官……简直皆大欢喜。
高兴了一阵,李承志又叮嘱道:“悠着些,不要提前漏了马脚……”
高湛狠狠的一咬牙:“放心,我连父亲那里都不会漏口风……”
……
次日巳时正(上午十点),太极西殿。
佑大的宫殿挤的满满当当,放眼望去足有三四百人。
人越多就越热,皇帝一早就令殿中司撤了冰监,一群朝臣热的汗流浃背,更是在心里骂着娘。
内给事刘腾刚刚才诵读了圣旨:即日起,削减宫中、百官颁冰……另立掌冰司,司夏冰售卖……
皇帝这不是明摆着要逼着朝臣掏钱买冰吗?
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主意是哪个混账给皇帝出的,还是说皇帝穷疯了又生出来的奸计?
不是没有怀疑高肇,但再看时:高肇两只眼睛暴突,直愣愣的看着皇帝,就跟见了鬼一样。
他是真的惊:昨日才给陛下说过李承志制冰卖冰之事,今日便来了这么一出,难道不是陛下要抢这营生的架势?
但问题是,都还不知道李承志准备怎么卖你就抢,若是到时宫中的冰卖不出去,岂不笑掉百官的大牙?
大部分的朝臣都知道高肇没这么蠢,九成九肯定这又是陛下突发奇想冒出来的自虐之举。朝臣只多算是池鱼,受了殃及。
反对是肯定没人敢反对的,至多也就是在心里暗暗抱怨几句。
无它,只因颁冰属赏赐,是皇帝体恤下臣的恩惠之举,是赐是减,皆是皇帝一句话。
再说了,皇帝都以身做则,朝臣再怨也只能乖乖闭嘴。
也有不少朝臣担心了起来:这钱荒逾演逾烈,陛下已经乱了方寸,再要不见转机,怕是会出狠招。蜀南文学
这次减的只是冰,难保下次不会减百官俸禄。但问题是,陛下不单对臣子狠,对自己更恨。朝臣便是心里有怨也说不出口。
看看元恪都干了什么:
去岁秋,钱荒已见端倪,皇帝只以为是国库不盈所致。先令诸部节约省俭,又令宫内削减用度。
之后得知是缺钱所致,元恪又出奇招:先今诸省停发百官俸钱,改以绢帛代替。后又令诸司、宫内外购不得使用铜、钱,改以绢帛粟粮。
好家伙,诏令一出却是适得其反,都还没来得及实施,京城物价大涨。绢价粮价却直线下跌,短短一日,绢价跌了五成都不止。
元恪没办法,只得收回诏令。然后便开始了他的自虐之路。
再次削减宫中用度:什么栽花的、种草的、修园子养马的,厨子、乐师、舞姬……至少一半遣散出宫。
本四菜一汤的全部减半,本三荤一素的也成了一荤一素。除此外还下令内宫自给自足:黄门、太监等闲瑕之余全撵去种地。皇家园林不种花了,全改种菜……这也是皇城之北的光风园里全是蔬菜的由来。
乘黄署(尚皇帝乘驾)也别只驾车养马了,羊和猪也给我养起来……
内嫔、宫娥也不闲着,闲下来还得养蚕、织绢……而且是高英带头干。
这一阶段,皇帝还只是自虐,等翻过年后,他就开始打朝臣的主意了。
什么减宴、削食,到三日前下令宫中禁断屠宰后,百官每日赐宴时都得跟皇帝一起吃草。
还有让高肇明目张胆的代他受贿,收了钱却毛事不办之类的,那才叫骚……
猛然撤了冰鉴,皇帝也有些受不住。深知过犹不及,便是演戏也有个度,便索性罢了朝。
“若有爱卿自荐此任自是最好。若心中已有贤良之选,也尽快报上来……还请诸卿勉励,最迟至初三朝议,必须将此事论个章程出来,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臣如蒙大赫,恭送元恪。
高肇以为会如往常那般,皇帝会单独召他商议。但元恪就像没看到一样,走时连眼光都未往他身上瞄一下。
高肇就跟冻住了一样,僵在了当场:太诡异了,到底是哪里出了蹊跷?
左右两班有不少重臣看到了这一幕,心下顿时了然:看来高首文是真不知道。
诸臣更是担心:连高肇都未听风声,可见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高肇心事重重,绞尽脑汁的想着其中关节,竟不知他是最后一个出殿的。刚踏出殿门,突听有人唤他,高肇抬头一看,殿外不远处的树荫下,竟聚着好几位重臣:
司州牧、颍川王元雍。
度支尚书、江阳王元继。
宗正寺卿、尚书左仆射元钦。
还有中书监、太常寺卿刘芳,中书令、国子祭酒崔光,以及选部尚书崔亮。
再加上他这个司空、太尉,竟是宗室、外戚、文武重臣齐聚于此。
崔光素来与他交好,平时称呼时叫的都是字:“便是首文竟也未察陛下露过端倪?”
高肇苦笑一声:“要是有过察觉,我就不会这般惊诧了……”
“哎……”刘芳一声长叹,“陛下行事逾发无章进循,此非君王之道,我等身为臣子,自当劝谏进言……诸位可随我同去……”
几个姓元的一听,头发都快要立起来了:你个老倌儿想死,别拉我们垫背啊?
你当过皇帝的老师,深受信重,自是有此底气。我们别说劝,但凡敢露出半丝不满,信不信陛下能让我们脱层皮下来?
元继硬是挤出了一丝笑:“竟忘了署中还有要务,某先行一步……”
元钦连声附合:“对对对,同去,同去……”
元雍本是想拍拍皇帝马屁,表表忠心,想告诉元恪:若是陛下卖冰,他保证第一个买。
此时一听刘芳要逼宫,元雍吓得心都颤了:“孤就不去了,诸位随意……”
说着就走,速度比元继和元钦还快。
走出去了好几步,元雍才想起来,竟忘了套套高肇的话:那李承志是否与高氏有什么关碍,不然为何高湛天天都与其厮混在一起?
算了,收拾了再说……义井里的一道宅子啊,便是高肇的亲儿子,爷爷也非出这口气……
谁都没料到,一向视皇帝马首是瞻,本该第一个被吓走的高肇今日却一反常态,竟真的留了下来?
高肇沉吟稍许,点着头道:“也好,正好问问陛下,是否有了售冰的章程……”
宫中、光禄寺的藏冰何止上万方,便是五品以上的朝官数百,怕是也没几个舍得花钱买冰消暑。那皇帝又准备卖给谁?
最后若卖不出去,陛下也只能收回成命,到时岂不是又成了一场笑话?
还是要劝一劝的……
刘芳都有些懵。
他吃饱了撑的会这么劝皇帝,陛下不要脸面的么?要劝也是私下里悄悄说……
他本想惊走高肇,好给李承志讨官,哪知今日的高首文突然就这么硬气了?
崔光却给他使着眼色,意思是不用担心。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李承志狂放豪言:两个都要娶,高首文竟能无动于衷,当不知道一般?
可见定然是存了些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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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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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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