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躬身在床前,一边给沈淮整理被褥,一边将打听到的消息讲了。
“强撑病体?”沈淮本来拧着眉头闭目养神,这时便冷笑一声,“所以千里迢迢,伉俪偕行,特意赶来,演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远不敢接话,垂着眼皮,继续道:“只是到了济宁,不知怎地竟连那位一起水土不服了,都上吐下泻,起不得床。吴公公怕强行带着他们上路出事,又赶着送旨意和太医来,才将他们暂留在济宁。”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徐远想了想,字斟句酌:“你在生死关头,老爷定然挂念……”
“行了,”沈淮拨开徐远整理被头的手,“我这父亲大人惜命,御医随行,尚且不能照应好他们,大约属实是寝食难安。”
他少有将真实情绪浮于脸上的时候,这会儿的面色却是极其难看,瞧着还有些心悸气短,整个人都透着些厌世的戾气,却勾着嘴角笑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挂念来早了,怕我不死?”
“公子,”徐远担忧地看着沈淮,“你莫生气,小心着身体。”
“我生什么气?”沈淮手指夹起皇帝的那封信,讽刺地道:“你看,皇恩浩荡,所以像我这种只会连累亲人的祸害,没到咽气凉透了,都不配见祖父祖母的!”
他说着,手指一甩,竟然将那封御笔亲书的信笺给扔了。
苏芽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时,那信笺刚好飞至脚下,她眉梢微扬,足尖在信角轻轻一挑,那信便被挑起,落在手上。
徐远吃惊,立刻上前,想要将信拿回来。
这可是御笔亲书,供起来才是应当,岂能被别人看见沈淮的大逆不道?
沈淮却道:“无妨,你先出去。”
徐远闻言应是,却还是趁着背对沈淮的空隙,想要接过苏芽手上的信。
沈淮:“出去!”
徐远冲苏芽使了个眼色,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苏芽捏着没人接手的信笺,眼睁睁地看着徐远走远了,他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看看床上正要坐起的沈淮,她眨巴眨巴眼,端着药碗走过去,将信放在床头。
沈淮接过药碗,“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要再做这些事。”
苏芽:“正巧遇上,一碗汤药而已,又不重的。”
沈淮:“你的药喝过了吗?”
苏芽:“刚喝过,刘叔盯得紧着呢,一滴都少不了的,我现在都感觉不到伤口了。”
沈淮:“给我看看。”
苏芽:“看什么?空药碗我又不会随身带着的。”
沈淮:“给我看看你的伤。”
从他醒来至今,这房间人来人往,就一直没有消停过,苏芽避着那些人,这会儿两人才有独处的时间。
苏芽闻言,吓了一跳,疑心自己耳鸣,结巴道:“什、什么?”
“给我看看你的伤,”沈淮认真地看着她,重复道:“你那天流了好多血,都是受我拖累,本应是我照顾你的。”
他语含关切,苏芽脑中却冒出三个字——登徒子!
她伤在肩胛,怎么给他看?解了衣服,靠进他怀里,像话本子里那些娇花儿一般,嘤嘤地道:公子轻点儿,奴家好疼的……
苏芽被自己的想象力激发,抖落一片鸡皮疙瘩,原来沈淮好这一口呢?早前怎么没看出来?
莫不是此人死里逃生后,方显浪荡本色?
可是,她视线扫过沈淮的脸,他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比清泉还要清冽,见不到半点儿色心。
许是他的神情过于赤诚坦荡,苏芽突然开始惭愧:人家不过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她怎么可以胡乱揣度他呢?
话说这段时日,她可没少看他的。
脑中画面瞬间换了内容,眼前人虚弱任摆布的记忆立刻多了说不尽的风情。
难道登徒子竟然是她?
苏芽一面烧红了脸,一面结结巴巴地道:“没,也没流很多血……刘叔和张先生一起琢磨的药方灵的很,已经结痂了。”
她力持镇定,可是小脸儿却心虚地越烧越红,瞬间就烧到了脖颈儿。
沈淮的视线跟着红晕一直蔓延到她的衣领,突然心里嗡地一声,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啧啧,这一解释,更是尴尬。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瞥开,都有些发怔。
苏芽突然羞恼:他居然没那个意思?!
她一时心中怅然若失,跺脚嗔道:“还不快喝药!”
“啊?哦!”沈淮下意识地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哎呀!你喝的那么急做什么?”
苏芽又慌忙给他拍背,抽了方帕子给他擦手擦嘴,都是这些时日照顾他时做惯了的举动,擦得是轻巧利落。
直到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触到他柔软灼热的嘴唇,苏芽的动作僵住。
他卧床日久,有些日子唇色淡淡了,这会儿却红润地透着薄光,一点水泽湿润了帕角,坠在下颌,在她的指尖下动也不敢动,只喉结轻轻一滚……
咕咚!
苏芽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到,惊跳起来,慌乱中夺过空碗,转身送去桌上,背对着沈淮,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心跳有点儿剧烈。
奇怪,两人嘴对嘴儿都不只两三回了,这回的悸动却格外不一样。
只因此刻沈淮的样子,太像一只受伤的幼兽了。
无论是方才的讥诮寥落,还是此时的关切慌张,都映在那双因消瘦而格外显大的眼睛里,对她毫不遮掩。
与他往常的冷静笃定或潇洒倜傥不同,她敏锐地察觉到,今日他的眼中,藏着些仓惶,揉杂着倔强,还有些浓得漾不开的忧伤。
即便与他共同经历过数次绝境,她也未曾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
这些绝不可能出现在沈淮身上的情绪,突然都出现了,苏芽突然想起:眼前的人,也才二十岁而已,方及弱冠。
只是……好想欺负……
苏芽惭愧不已,他对她全然信赖,毫不设防,连徐远紧张至极的那封信都不避讳她,可她呢?
他那么纯粹,她却浮想联翩,只想将他扑倒,按在床上,狠狠地亲他!
禽兽!
禽兽不如!
苏芽心中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人家绝地重生,她却怎地在这时对他起了那种心思?
明明进门之时,见他怒色未消、绝望讥诮,她还疑惑心疼,怎么突然之间,就把满腔关切都换做色心了呢?
委实是,没有人性……
“苏芽……”
沈淮在身后唤她。ΗtτPS://Www.sndswx.com/
苏芽心里抽了一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心虚地不敢转身,“……啊?”
“芽儿……”
他换了个称呼,又唤她,有意无意地,尾音儿还虚飘飘地绕着。
这回苏芽忍不住抖了抖,战栗直上头顶,这个人,怎么把她的名字唤得这般委屈,他想做甚?
她一咬牙,装作无事地转过身来,“何事?”
却见沈淮已经自己坐到了床边,正俯身要去穿鞋。
“哎!你怎么起来了!”苏芽一个箭步过去,将他扶着,“快躺下。”
“我……你像是生气了?”沈淮观察她的神色,手指捉住苏芽衣袖,顺势将她拉着也在床沿坐下。
“我没气,”苏芽无奈道,“倒是你,方才进来,看你像是快要气死了。”
她说话倒是肆无忌惮,沈淮低头微笑,“嗯,快气死了。”
快要气死了,还笑什么?
苏芽眼珠子转到床头的那封信上,顺势转移话题,“圣旨上说什么了?是皇上要治你的罪了?”
沈淮:“嘉奖了,我现在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
“升官了?”苏芽惊讶地瞪大眼睛,“曹开河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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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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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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