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姑姑。”
灯影之下,徐皇后瞧着张安世和徐静若,面上微笑,只是这时来不及理睬朱㰘,这令朱㰘耷拉着脑袋,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点什么,脸上显出了几分不高兴。
徐皇后道:“你们在讲什么?”
朱㰘立即道:“我们在讲贾宝玉初……”
徐静若这时羞怯得不得了,不过似乎觉得若是让自己的姑姑知道张安世讲这些只怕不喜,便强打着勇气打断道:“讲贾宝玉与袭人,姑姑……我……我身体大好了……”
她没有骗人,初试云雨情的确实是贾宝玉和袭人,至于后头的话,却一下子让徐皇后再无追根问底的心思。
徐皇后高兴地嫣然一笑道:“你的姑父和本宫,怕你身子孱弱,希望能多将养一阵子,张安世,陛下有事寻你,你随本宫来。”
朱㰘依依不舍道:“为啥不叫我。”
徐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却没多说什么,朝张安世招招手。
张安世哪敢怠慢。
留下那心里倍感失落的朱㰘,和惊魂未定的徐静若,忙是走了。
跟着皇后娘娘的后头往正殿走。
张安世一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入了殿,见了朱棣,还见三个兄弟也在,顿时明白了什么。
“臣……张安世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棣一见张安世,便大声道:“小子,你干的好事!”
张安世一听,心里大惊。
卧槽,谁把我卖了,我干啥了!
朱棣却已上前,激动地道:“你他娘的怎么知道这建文就在福建。”
张安世一听,也不由的愣住了,惊诧地瞥了一眼四周,却见一个和尚神情落寞地站在那里。
这建文……还真找着了?
专家诚不欺我也,以后再也不黑他们了。
其实让朱勇他们出发去找人之时,张安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不过倒是觉得那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考古发现之中,确实出现了龙袍改造的袈裟,而这龙袍的工艺,断然不是福建本地出产。
因而,合理怀疑的话,十之八九,这个袈裟的主人就是建文皇帝了。
只是……现在朱棣激动地看向他,询问他发现的经过。
这倒让张安世有些紧张起来。
对呀,他又不是妖怪,总不能说自己像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吧。
不过……毕竟这是先射箭再画靶,只要有一个合理的推论,却也未必不能解释过去。
张安世定了定神,随即就道:“陛下,其实臣也比较关注这件事,所以……臣便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看了朱棣的神色一眼,张安世继续道:“首先,臣假设了建文出逃,既然出逃,这天下之大,他又能往哪里去呢?那么追随他的人,又会如何安排呢?”
“臣就在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原之地,他们肯定是无法逃脱的!因此,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是出关,一条是出海。而要出关,这大明的边镇,是在北平和宣府一线,那里却正是陛下的龙兴之地,他们经过北平、宣府,如是往那里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棣不禁点头:“不错,不错,你的猜测很正确,真是一个聪明的少年啊,你继续说,你怎么就认为他没有选出海这条路?”
张安世道:“臣本是以为,可能会是出海,或者说,他们一开始确实是出海,可细细一想,他们几个流亡之人,贸然出海,且不说寻觅舰船不易,就算真能出去,所遇的危险也是极大。臣就在想……建文真受得了这颠簸之苦吗?还有追随他的宦官以及臣子,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他们能承受这些吗?“
朱棣听罢:”你猜测的没错,这些人都是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若真有这般的勇气,何至于沦落到那般的境地。哎呀,你这般一说,朕倒是觉得……你真是将这些人的底细都摸透了。“
张安世惭愧的样子道:“主要是在陛下身边,随时受陛下言传身教,这才开了一点窍而已。”
“你继续说。”
张安世道:“既然他们曾想过出海,却又不敢出海,那么……臣就在想,他们假若当初真要有出海的念头,会从哪里出海?苏杭一带,这不可能,那里距离京畿甚近,一群这样的人出现,而且还要违反海禁,想要做到无人发现,这绝无可能。”
“最安全的地方,便就是福建了,那里多山,朝廷对那里许多地方鞭长莫及,臣听说,那里有许多的山民,因为无地可耕,生活困苦,所以私下出海谋生,更有不少人私下西洋,因此侨民甚多,官府也无法及时管禁。”
朱棣暗暗点头:“不错,福建布政使司,隔三差五都有这样的奏报。”
张安世道:“若是建文出海,必走福建的海路,那么他们抵达了福建之后,得知了海上的诸多艰辛,于是……望而生畏之下,这个时候……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原地藏匿了。”
朱棣越发激动:“说的对,说的对,如此心思,真是令人折服。”
张安世道:“可既要在福建潜藏,问题便又来了,福建固然多山,可他们没有户籍,也没有关引,就算出宫时伪造了身份,却要四出活动,却是不容易的,因为照太祖高皇帝的祖宗之法,百姓出门需要路引,否则便视为乱民,他们若是假装寻常百姓,肯定不成。”
“可以随意出入的人,只有两种,一个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另一个就是僧人。这读书人可不好假扮,毕竟任何一个读书人,在本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容易引起关注。”
“那么另外一种,就是僧人了。”
“臣想办法,请人去了僧录司那儿,寻觅了福建的寺庙造册的情况,专门寻那些几乎没有什么香火的小寺庙,而且那地方,一定便于隐藏,最好是在深山之中,平日里无人走动,最终一层层的筛选下来……”
“筛选出了这些寺庙之后,再进行筛选,筛选规模最小的寺庙,这寺庙最好平日里只有几个僧人,一旦僧人一多,难免人多嘴杂,容易被人察觉出什么,再这般又筛选了一次,最终,便寻到了一处寺庙,即是臣所选定的这一处无名小寺。“
朱棣越听越是惊诧。
这一轮轮的分析,确实逻辑性很强。
最重要的是,还是当真经过这些分析,将人找着了。
这样一比,那他当初让锦衣卫挑选了这么多精干之人,忙活了两年多,岂不是成了笑话?
还有那纪纲,信誓旦旦的说人出了海。纪纲此人一向稳健精干,现在看来……
朱棣忍不住摇摇头,随即大喜道:”精彩,精彩,哈哈……张安世啊张安世,你真是朕的枕头啊。”
张安世心里一紧。
朱棣道:“朕想瞌睡了,你这枕头便来了。”
说罢,朱棣瞥向那朱允文,不屑地道:“朱允文,当初你身边那些酒囊饭袋,比之朕身边这少年如何?当初你但凡有几分识人之明,又何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到了现在,你难道还认为这是所谓的成王败寇吗?朕身边随便一个少年,才能便是你的十倍百倍。”
朱允文听的心惊肉跳,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发现,竟只是眼前这小儿,单凭这样分析便寻到的。
可怕的是,张安世的分析,竟完全猜中了他在逃亡过程中的心思,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到了这个地步,他只剩下苦笑,万念俱灰地道:“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是四叔只想证明贫僧无用,四叔早就做到了。”
说罢,朱允文打量张安世,随即又道:“只是这少年,聪慧如此,只怕享寿不永。”
他居然很认真的样子。
意思是,一个人太聪明了,不会长寿。
朱棣听罢,勃然大怒。
张安世心里却想笑,我是什么货色,我张安世自己不清楚吗?我的聪慧来自于两世为人的经验而已。
所以张安世并不愤怒,而是笑了笑道:“借你吉言。”
朱允文随即叹息道:“今日所见,贫僧无话可说,接下来,就请四叔处置吧。”
朱棣虎目中忽明忽暗,似乎也拿捏不定主意。
突然,朱棣道:“请魏国公吧。”
说着,他朝朱能几个道:“尔等立下大功,朕自会重赏,现在可以退下……”蜀南文学
顿了顿,朱棣目光却又落在了张安世的身上,道:“张安世留下即可。”
朱能如蒙大赦,他早受不了这里了,于是领着朱勇几个连忙告退。
魏国公入宫。
听到宫中传唤,尤其是在夜间,魏国公徐辉祖心中大悲。
夜间传唤,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再联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在宫中养病。
十之八九,静若没了。
这一路,魏国公徐辉祖哽咽,此时他才醒悟,自己为了自己的倔强,痛失了自己的女儿。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圈禁,又何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徐辉祖伤心欲绝,只恨不得以身代徐静若。
跌跌撞撞地抵达了大内,入殿,终是再忍不住,于是热泪盈眶,忙将长袖去擦拭眼泪,口里呜咽着,发出锥心一般的低泣。
等他擦拭了眼泪,抬头。
眼前恍忽。
朱棣朝他笑道:“老匹夫,你来啦,你来看看这是谁。”
一听是老匹夫三个字,徐辉祖虽是眼睛被泪水遮蔽,却不禁定定神。
没有人比徐辉祖更了解这个跟自己光屁股时起就厮混一起的玩伴。
一般朱棣骂人的时候,说明一定不会是什么坏事。
于是徐辉祖朝朱棣指点的方向看去。
徐辉祖努力地睁大眼睛,随即……看到了一个和尚。
他努力去辨认,勐地身躯一颤。
竟是俯身拜下:“臣徐辉祖,见过……见过……陛下……”
朱棣听罢,冷哼一声,扭过了头,看也不看徐辉祖。
而那朱允文见了徐辉祖,又见徐辉祖如此,竟是羞愧难当,忙是侧身避让,道:“哎……时至今日,徐卿何故还要这样羞辱贫僧。”
徐辉祖一时百感交集,哽咽道:“陛下……还好吗?”
“贫僧已是方外之人,有愧列祖列宗,生不如死,还谈什么好坏。”
徐辉祖叹了口气:“只怪当初不能效全命,否则断不至使陛下到今日这样的境地。”
这二人说的话,张安世一句都不想听,太大逆不道了。马德,等会被宰了,还要溅我张安世一身的血,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张安世心善的吗?
只见朱允文苦笑道:“不,贫僧今日思来,贫僧沦落今日,实非命数,而是理所应当。”
徐辉祖不解道:“陛下何出此言?”
朱允文眼帘垂下,道:“贫僧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反省,迟迟想不明所以然。今日方知,当初实是贫僧自取灭亡,即便没有四叔,这天下只怕也要分崩离析,贫僧自以为……可以依靠书生们大治天下。”
说到这里,朱允文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今日方知,贫僧误信了人,令养尊处优之人,充盈朝野,而疏远那些真正为大明打下江山的将士,以为几句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便可教太祖高皇帝的江山永固。哪里知道,这实为亡国灭族的征兆。徐辉祖,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初朕削藩时,你心里是认同的吗?”
“我……”徐辉祖沉默片刻,才道:“臣以为……此事难为。”
“是啊,你认为此事难为,想来你也早知道其中的弊病,也一定知道朕所信之人,多为误国误民的书生,是吗?”
徐辉祖迟疑了一下,终究艰难地点头道:“是……”
“那当初为何不言?”
“臣乃武臣,又非议论国政的御史、翰林,如何能言,又有什么言路?”
朱允文苦笑:“是啊,这便是贫僧的愚蠢之处,可你看四叔身边,多少骁勇的将军,又有多少似这个少年这般的俊杰,贫僧又怎么不是自寻死路呢?”
“这是天命啊,贫僧当初做下那些可笑之事时起,天命就已不在我,而在四叔的身边了,今日贫僧这模样,实像跳梁小丑,可笑、可笑……”
徐辉祖低头无言。
朱允文道:“今日言尽,时过境迁,你不必再称贫僧为陛下了。”
徐辉祖耷拉着脑袋,眼泪又夺眶而出。
朱允文道:“当初贫僧猜忌你,处处提防你,你现在尚能如此待贫僧。贫僧心里反而有愧,就不要让贫僧带着这份愧疚去死了吧。”
说罢,他笑了起来:“贫僧这辈子,已有太多的恨事,再多这一桩,更不知还要留下多少遗恨,你是有才能的人,应该寻觅明主,为我大明江山,去干大事,中山王的后人,理当世为大明藩屏,永保我大明江山。”
徐辉祖重重叹了口气,却再无言。
…………
这一夜很漫长。
张安世被抓去喝酒。
酒桌上,朱棣居中,徐辉祖在左,张安世在右。
朱棣一口酒喝尽,道:“看来今夜是睡不着了,你们一个是国舅,一个是太子的妻弟,也都算是一家人,来啊,喝,喝……”
朱棣满面红光,就差蹦迪了。
张安世口里道:“陛下,陛下,我酒量浅……”
于是浅尝一口。
徐辉祖倒也干脆,直接一杯酒喝尽。
朱棣斜眼看着徐辉祖,得意洋洋地道:“你看这朱允文如何处置?”
徐辉祖道:“陛下要如何处置,自然如何处置,臣岂有什么话说。”
他第一次向朱棣称臣。
朱棣却是大笑,摸着张安世的脑袋道:“你这未来的泰山大人,可精明得很哪。他晓得若是自己给那朱允文求情,依着朕的性子,定然大怒,说不准就将朱允文杀了,便故意漠不关心的样子,任朕处置,嘿嘿……”
张安世眨眨眼:“我觉得魏国公是好人,不会这么多心眼。”
朱棣便瞪他一眼,怒道:“你他娘的平日里就晓得和小姑娘谈情说爱,成何体统,男儿大丈夫,要有宏图大志,岂可成日腻在女人堆里。”
张安世:“……”
卧槽,陛下,这能不能要点脸,明明是你安排的啊。
朱棣舌头有点打结,继续骂道:“这一次,朕非要罚你不可了,你不娶徐静怡,朕绝不饶你。”
张安世只能无奈地低头喝酒。
这一次,张安世总算被恩准出宫。
与徐辉祖同行。
这一路出去的时候,张安世问徐辉祖道:“陛下会杀朱允文吗?”
徐辉祖沉默了一会,良久才疲惫地道:“不会。”
张安世道:“为何?”
徐辉祖道:“他只会在恼羞成怒,老脸搁不下时,才杀人。”
张安世道:“那不是成袁绍了吗?”
徐辉祖瞥了一眼张安世,他朝张安世笑了笑:“你是个聪明的少年人,静怡的身子还好吧?”
张安世道:“有我在,自然好的很。”
徐辉祖点头,认真地看着张安世一眼,道:“将来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言罢,出宫。
而多日没回家的张安世,在张家闪亮登场,可忙坏了张三,当夜无话。
…………
到了第二天,朱棣起的格外的早,酒气还未散去。
他摆驾武楼,随即便召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觐见。
纪纲得旨,火速觐见。
“臣见过陛下。”
朱棣点点头。
“陛下有什么吩咐。”
“等一等。”朱棣慢悠悠地道。
这令纪纲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之后,亦失哈进来道:“陛下,姚师傅来了。”
朱棣道:“请进来吧。”
没多久,进来的姚广孝行了个礼。
朱棣才道:“纪纲啊。”
纪纲忙道:“臣在。”
“建文现今,下落在何处?”
这一下子,纪纲越来越湖涂了。
这不是前几日才问过吗?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
却见朱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此时,纪纲难测朱棣的心思,道:“臣……已调派精兵强将,在我大明口岸,寻访当初建文出海的行踪,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这么说,他出海了?”
“臣经此判断,理当如此。”
朱棣道:“难道没有其他的可能?”
纪纲突然察觉有些玄乎,总觉得陛下好像话里有话。可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怎么样?
于是他咬咬牙道:“臣已布置下天罗地网,倘若当真在两京十三省腹地,臣一定有所察觉。”
姚广孝站在一旁,不言不发,也在默默地猜测着朱棣的心思。
朱棣沉默了片刻,便道:“如果朕告诉你,朱允文就在宫中呢?”
纪纲一听,脑子骤然嗡嗡作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朕昨夜已经见过他了,他过的挺好,心宽体胖,肤色也很好,朕看哪……他这样的好身体,能长命百岁。”
纪纲已吓得面如土色,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啊。
可这时候,纪纲已忙是拜倒,整个人匍匐在地:“陛……陛下,臣斗胆想问,这……这是真的吗?”
姚广孝也露出了诧异之色,他极少失态,可在这个时候,却是难得的失态了。
只见朱棣轻描澹写地道:“怎么,朕还能骗你?”
纪纲忙道:“臣……臣无能,万死之罪。”
朱棣道:“有没有能耐,确实不是靠嘴巴说的,说破了天,人寻不到,又有何用?锦衣卫自你之下,有万人之多,这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朕给了如此多的钱粮,赐予你如此重的权柄,可你们……加起来,竟还不如一个张安世,你来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
纪纲骇然……
张安世找到的?
那个少年……
一个少年,怎么可能……
“臣……臣……”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色,朱棣道:“此时你一定在想,他张安世如何做到吧,他区区一个孩子,怎么就有如此的神智。哎……依朕看,不是张安世聪慧,而是你蠢,一群愚不可及的家伙!滚,给朕滚出去。”
纪纲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一丁点辩解的机会了,事实就在眼前,还能咋说?
他忙是磕头如捣蒜,却再没有吭声,随即狼狈地逃之夭夭。
朱棣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他娘的,吃朕的闲饭!”
说罢,却是站了起来,对着武楼的窗,眺望片刻,突然回头:“姚师傅,你也震惊吗?”
“臣太震惊了。”姚广孝一脸实诚的道。
朱棣道:“朕起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可听了那小子的分析,却又觉得……此人不过是心思缜密而已,可就这心思缜密,为何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呢?”
姚广孝倒是没有顺着朱棣的话说下去,他的心思,放在朱允文的身上,故而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朱允文?”
听到这个问题,朱棣微微一笑:“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姚广孝想了想,才道:“若是臣,自然是处理得干干净净,免留后患。”
朱棣依旧微笑。
姚广孝又道:“可臣自知陛下,宽仁为怀,这朱允文,毕竟是陛下之侄,此人犯下了弥天大祸,陛下怕也不忍杀他。”
这一手实在厉害,直接让朱棣心里舒坦无比。
先是说出自己的建议,转过头,却夸了朱棣宽仁,若陛下要杀,污水就泼在了他姚广孝的身上,可陛下若是打算留人,这宽仁就在朱棣的身上了。
朱棣沉吟道:“朕确实不是嗜杀之人,朱允文这不肖子,若太祖高皇帝和皇兄在世,只怕也绝不会将这差点坏了江山社稷的不肖子留在世上。可终究朕不是太祖高皇帝,也不是故去的皇兄,朕只是他的四叔而已,叔叔杀侄子,终究不免为人所笑,即便这件事没人知道,朕也于心不安。”
姚广孝道:“陛下慈心,希望那朱允文能够有所感受。”
朱棣又道:“何况这朱允文已成了方外之人,他已剃度为僧,这天下早已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杀一个无用之人做什么,只是……这个人得要周详地进行安排,免生事端才好。”
姚广孝便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朱棣道:“让他继续出家吧,安置在某处寺庙之中。”
朱棣叹了口气,又道:“你看哪个寺庙为好?”
“这……”姚广孝道:“这倒是将臣难住了,这毕竟是陛下的家事。”
朱棣道:“那就在庆寿寺吧,留在你那儿。”
靖难之后,朱棣曾命姚广孝蓄发还俗,被姚广孝拒绝。朱棣又赐他府邸、宫女。可姚广孝仍不接受,只是居住在寺庙中,上朝时便穿上朝服,退朝后仍换回僧衣。
姚广孝所居住的寺庙,正是庆寿寺。
姚广孝有些为难,不过他倒没有启齿拒绝。
朱棣道:“你不必约束他,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来他现在也学聪明了,退一万步,若是他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呵……非是朕刚愎自用,这区区一僧,朕还是能够轻松应对的。不过……”
朱棣顿了顿,眼里勐地流露出了一丝暖色,道:“替朕照顾好他的起居吧,他毕竟……是皇兄的儿子。”
姚广孝是了解朱棣的,并没有多言,便颔首:“臣遵旨。”
朱棣随即又道:“这一次,功勋最卓着的,便是张安世。他年纪不小啦,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朕不能再让他继续无所事事了,思来想去,还是给他一个官职才好,免得他四处惹事生非,勾搭良家妇人。”
姚广孝诧异道:“张安世还勾搭过良家?”
朱棣道:“今日没有,他日或许有呢?”
姚广孝:“……”
“总而言之。”朱棣道:“要让他收收心,所以朕这才来问你,该让他做一些什么,才对他有益。”
姚广孝知道,陛下只和自己商议大事。
现在既然在张安世的事情上求教,这就证明,张安世这个人对陛下而言,十分重要。
此时还在明初,皇亲国戚和武臣们还没有被防范起来。
不说张安世这样的太子妻弟,这许多驸马,其实现在都手握了权柄,有的甚至因功而封侯,也有人入朝为官。
直到土木堡之变之后,外戚与勋臣才彻底地退出了朝廷之外。
姚广孝倒是认真起来,思量片刻,才道:“臣以为,这最重要的是,陛下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朱棣想了想道:“太子暗弱,有妇人之仁,朕很担心太子也和那朱允文一样,受了人骗。”
姚广孝心里了然,道:“陛下又打算赐他几品官职。”
朱棣道:“此子年纪轻轻,起初不必给他加太多担子,这男子啊,还没有成家,没有娶妻生子,总感觉还不够牢靠。”
姚广孝深深看了朱棣一眼,沉吟片刻,便道:“臣有一个主意……”
…………
张安世一早醒来,勐地想到自己已不在宫中了。
突然……心里居然有点小小的失落。
贾宝玉初试云雨还没有讲完呢。
人生好像突然之间,断了一截,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了。
于是他怏怏地在张三人等的服侍之下穿衣漱口。
不多时,便有宦官匆匆而来。
这宦官高声唱喏:“张安世……有旨意。”
张安世哪里还敢怠慢,接旨不积极,下辈子吃半辈子牢饭。
他可算是见识过朱棣的手腕的。
张安世便忙匆匆至中门,教人摆了香桉,那宦官见了张安世,眉开眼笑,道:“恭喜,恭喜……恭喜承恩伯。”
张安世道:“喜从何来,你倒念了旨意再说。”
宦官便道:“是口谕,不是正经的旨意。”
张安世闻言:“好,我恭听着。”
宦官道:“陛下谕曰:承恩伯张安世,有大功,赐地千亩,赏钱三十万。”
张安世听罢,颇有几分失望。
宦官道:“还有呢,承恩伯别急。”
张安世瞪大眼睛:“你他娘的断断续续的,咋就不一口气说完,你前列腺有问题吗?”
转眼之间,张安世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没有前列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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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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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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