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扁着嘴,不理张安世了。
殿中的气氛凄然。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的走动。
徐皇后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料。
朱高炽和张氏,此时也只能恭顺地站着,此时任何安慰或者其他的话,都是不适宜的。
亦失哈进进出出,传递着各种消息,或是斟茶递水。
只有张安世想和朱瞻基滴咕什么,不过朱瞻基只托腮,若有心事。
“陛下……”
正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宦官碎步进来,拜倒道:“魏国公入宫了。”
其实这个时候,徐辉祖已被褫夺了魏国公的爵位。
当然,谁也不敢将这被夺爵圈禁的中山王嫡亲血脉,皇帝的大舅哥不当一回事。
朱棣听罢,和徐皇后对视了一眼。
听到此人来,朱棣的神色显得很复杂,他叹了口气,最终道:“走……”
随即,朱棣便出了殿。
张安世拉着朱瞻基,低声道:“我们也去瞧瞧。”
一行人出殿。
果然这个时候,迎面一个汉子缓缓走来。
这人神色很不好,不过身子依旧魁梧。
这人正是徐达的嫡长子……徐辉祖。
徐达一生,有两个真正得到了他真传的弟子,一个是徐辉祖,另一个便是朱棣。
可笑的是,当初朱棣靖难的时候,建文皇帝认为徐家人不可靠,猜忌徐辉祖,只给他一支偏师,而那窝囊废李景隆,却率领数十万大军。
最后的结果是,李景隆的朝廷精兵,每一次遇到了朱棣,朱棣还未发起进攻,李景隆便临阵脱逃,数十万大军不战自溃。
反而是徐辉祖率领老弱病残,且人数也少的军马,屡屡给靖难的大军制造了困难。
哪怕到朱棣几乎杀入南京城,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放弃建文皇帝,迎接朱棣的准备时,徐辉祖依旧还在坚持抵抗到了最后。
若是当时建文皇帝当真选择了徐辉祖为帅,只怕就真没朱棣什么事了。
徐辉祖的人生,可谓是悲剧,因为一场靖难之役,与自己的发小兄弟朱棣反目,又与自己的妹妹徐皇后和弟弟定国公徐增寿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可他的忠诚非但没有给建文皇帝带来丝毫的触动,反而得来的却是无尽的猜忌。
这时候,徐辉祖已被圈禁了两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进紫禁城了。
这曾经他所熟悉的地方,如今……显得如此的陌生。
而这里曾熟悉的人,似乎也变得冷漠。
朱棣背着手,在殿廊下等候着徐辉祖。
一见到徐辉祖,朱棣的眼里掠过一闪而逝的热切,随即他错开了眼神,却用冰冷的声音道:“你来啦?”
冷冰冰的,又故作了君主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气势。
徐辉祖一步步上前,态度没有恭顺,只是道:“静怡如何?”
朱棣沉默。
当然,即便是沉默,朱棣也不似方才那般满是愧歉和痛不欲生,就像是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徐辉祖此时却是怒了,大骂道:“朱棣你这混账。”
说罢,抢步上前来,攥起了拳头,居然一拳……砸向朱棣。
朱棣猝不及防。
一旁的禁卫,却已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将徐辉祖围住,有人出拳,有人踢腿。
朱棣大怒,犹如一头豹子一般,朝徐辉祖冲去。
张安世和朱瞻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张安世低声喃喃道:“你们不要打啦。”
朱瞻基道:“阿舅,你声音大一些。”
张安世道:“笨蛋,太大了被人听到,他们来打我们怎么办!意思一下就够了。”
朱瞻基要哭了:“可是他打俺皇爷爷。”
……
朱棣冲至徐辉祖的面前,抡起胳膊,而后一个耳光狠狠摔向方才捶打徐辉祖的一个侍卫脸上。
啪。
这一耳光干脆利落。
侍卫大惊,诚惶诚恐地退下,捂着腮帮子,其他人也惊惧地连忙退开。
朱棣怒道:“他也是你们能打的?都退下!”
侍卫们听罢,口道‘万死’,匆匆退远。
朱棣随即对徐辉祖破口大骂:“入你娘,你到现在还死性不改,非要朕下旨收拾你不可吗?“
徐辉祖冷笑以对。
朱棣将身子让开,背着手,恨恨道:“进去看看静怡吧,她……”
说到了这里,朱棣似乎有些卡壳,艰难道:“多看一眼也好。”
徐辉祖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和朱棣继续争执下去了。
得知了情况之后,他心如刀割。
他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唯独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被圈禁,女儿受了欺负,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是全然不知的。
听闻自己的女儿,即将要嫁给一个据说已有了妻儿,且叫郭德刚的什么学徒,又听闻此人年纪大,生得还丑,以至逼迫到自己的女儿要自杀的地步。
而如今,女儿香消玉殒,徐辉祖心如刀割。
在这一方面,徐静怡确实和自己的父亲徐辉祖一模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只是……徐辉祖固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
徐辉祖再不敢多想,箭步上前。
经过张安世和朱瞻基的时候。
张安世道:“张安世见过世伯……”
徐辉祖没理。
朱瞻基也学着张安世道:“朱瞻基见过……见过……”
他不知道该叫什么。
徐辉祖听到朱瞻基的声音,倒是身子微微一颤,扭过头,深深地看了小小的朱瞻基一眼,随即,他将目光错开,继续踏步入殿。
进入殿中,徐皇后朝徐辉祖颔首。
徐辉祖没理,却是快步到了榻前。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又见女儿躺在这里,不由得老泪纵横,拼命擦拭了眼泪,抬头看着徐皇后。
在这种目光之下,徐皇后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有什么可以冲我来,为何要对孩子下手!”
“兄长,我……”
徐辉祖回头,看到几个御医,颤声道:“人还有救吗?”
许太医和几个太医已经会过几次诊了,许太医苦笑着摇头道:“是张安世公子施救的。”
先撇清责任。
随后许太医又道:“不过老朽几个……以为……哎,请魏国公节哀。”
徐辉祖听罢,悲不自胜,热泪不禁落下来。
徐皇后自责不已地低泣道:“兄长……这怪我,怪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孩子……”
“你不必说了。”徐辉祖摇头,只是看着榻上的徐静怡,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殿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徐辉祖木然地坐着,纹丝不动。
徐皇后低垂着头,羞愧的默然无语。
朱棣已进来,背着手,来回踱步,只是他这一次,连踱步都变得无声起来。
张安世和朱瞻基又乖乖地回到了与他们的实力相衬的位置,蜷缩如喽啰。
朱棣此时心烦意乱,想到即将要面对的情况,更觉得棘手。
真若到了最坏的情况,该如何处置?
说来说去,终是朱高煦那逆子造的孽。
朱棣现在只恨不得立即冲去汉王府,再拎着那逆子狠狠打一顿,打死才好。
徐皇后艰难地抬眸看一眼徐辉祖,她嚅嗫着唇,却又如鲠在喉,最终才道:“兄长,你累了吧,要不要歇一歇,在宫里……用个膳。”
徐辉祖这时强忍的悲痛却突然宣泄出来,嘶哑地道:“我女儿没了,我女儿没了……”
若说方才他还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在这一刻,这倔强的汉子,此时嚎啕大哭起来,静怡的气息很微弱,而且失了这么多的血,连太医都没办法,那肯定是完了,什么都没了。
徐皇后听到兄长的话,好不容易收拾的心情也崩溃起来,挨着徐辉祖,抱头痛哭。
“你教我怎么办啊,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早就该死了,早知如此,我两年前便该死,否则何至于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
“兄长……”
殿中哭作一团。
张安世听着难受,忍不住唏嘘,低声对朱瞻基道:“看到了吗,这便是骨肉之痛,哎……阿舅心善,听不得这些,瞻基啊瞻基,血亲骨肉之情就是这样的,亲人之间,一定好好珍惜,不然有朝一日,甥欲养,而舅不在,到那时,就追悔莫及了。”
朱瞻基也低头抹着眼泪,伤心地道:“呜呜,我姑姑没啦……”
却在这时,被褥里的徐静怡只觉得格外的吵闹,她娇躯微微颤了颤,只觉得浑身都疲惫,这种疲惫不知经历了多久,于是……她极努力地想睁开眼,可似乎又张不开。
隐约着,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声音。
她已有近两年没有见到父亲了,这似乎一下子,令她多了几分精神。
于是……她用尽了最后一丁点的气力,张开了眼睛。
果然……她看到父亲此时正抱头大哭,甚至拼命地拿拳头锤打自己的脑袋。
徐静怡急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又觉得这些记忆只是断断续续,可此时,她拼命地道:“爹……爹……”
这声音极小,被哭声覆盖。
于是,她用了更大的气力:“爹……”
这一下子,许多人听清了。
于是……所有的哭声都戛然而止。
“……”
所有人的目光,尽都落在了徐静怡的身上。
却见她眨着眼泪,此时一双黝黑的眸子,也朝这边看来。
徐辉祖:“……”
徐皇后:“……”
朱棣也察觉到了异常,一下子急冲上前。
他看到了已经醒过来的徐静怡,而后虎躯一震,喃喃道:“他娘的,人真可以换血啊,这样也可以,也可以吗?”
许太医见状,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下子又软了,脸上苍白得可怕。
其他太医,下意识地开始碎步退后。
“你……你……”徐皇后艰难地握着徐静怡的手,方才还冰凉的手,此时似乎多了几分暖意,徐皇后道:“你没事吧?”
徐静怡声音低低地道:“我……我……你们别哭,我没事。”
站在后头的朱棣见状狂喜,勐地开始狂笑:“哈哈,哈哈……”
他这笑声,在徐辉祖看来,虽说女儿死而复生,可不啻是坟头蹦迪的感觉。
徐辉祖压着心里的火气,又不禁欣喜起来:“孩子……孩子……”
徐静怡勐地想起什么,突然又悲戚起来:“我……我……女儿……”泪珠儿在眼眶里开始转动。
是啊,人是活了,可是羞辱还在。
欣喜过后,徐辉祖又心痛如刀绞起来:“先别想这些,别想这些……”
倒是这个时候,朱棣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勐然一张。
他一下子的,犹如猎豹一般,朝着殿中最安全的地方窜去。
然后……
趁着张安世还没反应过来,已一把将张安世拎了起来。
朱棣气力极大,张安世此时猝然无备,很羞耻地被人拎着,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朱棣将张安世拎到榻前,道:“搞错了,搞错了,这也是郭得甘,他才是郭得甘,你们都搞错了。”
“……”
殿中死一般的安静。
张安世:“……”
徐皇后闻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地看着悬在半空的张安世。
朱棣道:“这个郭得甘,年纪对得上,本事是有的,品行虽差强人意一些,却也过得去,他还没娶妻,也没儿子。入他娘,朕怎么就把这个忘记了呢,对,他就是郭得甘,之前那个是假的,朕只认得这个郭得甘!”
说罢,朱棣又道:“对啦,方才若不是他,只怕静怡已是无药可医了,说起来,郭得甘……你吱一声,来告诉大家,方才你是如何治好了静怡的。”
我吱你娘。
张安世没吱声,他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摆弄的ji女,脸都丢尽了。
徐皇后会意,连忙在旁道:“对呀,安世和静怡,真是天作之合。”
徐静怡听到这里,先是迷茫,随即……便觉得无地自容,眼角只瞥了张安世一眼,却又迅速错开,此时似又要昏死过去。
徐辉祖眼里惊疑不定,他像打量牲口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张安世。
“不成,不成的!”
一个声音,打断了殿中的沉默。
众人下意识地朝角落里瞧去。
却见墙角里,朱瞻基气势汹汹的站起来,扁着嘴。
朱瞻基道:“阿舅说他毛都没长齐,不能和人成婚的。”
“……”
张安世:“……”
徐静怡终于又‘昏厥’了过去。
………………
徐静怡还需好好修养。
因而,众人不得不回到了正殿。
而这个时候……大家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朱棣长吸一口气,又摆出了威严的样子。
徐皇后挨着朱棣,欲言又止。
她先是骂一句朱高煦:“朱高煦真是逆子,陛下,平日里我们对他太纵容了,这才有了今日,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对对对。”朱棣点头,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徐辉祖。
徐辉祖经历了大喜大悲,这个时候反而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样子。
太子朱高炽和太子妃张氏站在一旁,此时完全插不上话。
最惨的是朱瞻基,他被抱去睡觉了,虽然他不想睡觉。
朱棣背着手,道:“张安世。”
张安世很无奈。
他发现现在所有人都用一种炙热的眼神盯着自己。
可是……他真的年纪很小啊。
或许在古人眼里,他差不多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可两世为人的他,依旧觉得这样……不好。
张安世耷拉着脑袋道:“臣在。”
朱棣道:“方才大家都听到了,司礼监那边,准的就是徐静怡与郭得甘,大家都听到了吧?来人,将那司礼监的奴婢给朕叫来。“
不多时,那崔顺通便被拎了来,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祸,此时已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朱棣的目光又凶狠了起来,恶狠狠地道:“你去看的人……是不是郭得甘?”
崔顺通道:“是,是郭得甘。”
朱棣道:“很好。”
随即,朱棣又道:“既然是郭得甘,那就没有什么疑义了。”
张安世忙道:“陛下,臣叫张安世,郭得甘只是化名。”
朱棣道:“那朕就赐名你张安世叫郭得甘,来人,记下,待会儿下旨。”
张安世觉得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便道:“话不能这样说,可不能这样强人所难,再者说了,这生辰八字也对不上啊。”
张安世继续努力挣扎。
朱棣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安世一眼,道:“谁说对不上?你确定你在黄册户籍中的生辰八字,不是司礼监记下的生辰吗?”
张安世:“……”
徐皇后见状,却是笑了,劝慰道:“陛下,孩子们的事,不要强迫过甚,安世是个懂事的孩子,慢慢就会想通的,臣妾思来想去,这事儿确实是操之过急了,才惹来了这个误会。”
“所以臣妾以为,还是给张安世,不,给郭得甘一点点时间吧,等他长大一些,想要娶媳妇了,自然也就甘之如饴了。”
朱棣忍不住便滴咕道:“他娘的,娶个媳妇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这有什么可想的。”
不过朱棣自然明白徐皇后的意思,便又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道:“嗯,很有道理,说来说去,不还没有下六礼和聘书吗?孩子年纪还小,这也是常有的事,张安世啊,朕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了,你还不谢谢朕?”
张安世:“……”
见张安世不吭声,朱棣反而乐了,笑了笑,便看向徐辉祖道:“你看如何?”
朱棣依旧语气很不客气。
徐辉祖也一副好像没将朱棣放在眼里的样子:“看静怡的心思。”
朱棣道:“朕倒是觉得静怡方才……”
这话突然就顿住了,只见徐皇后扯了扯朱棣的袖子。
朱棣不禁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咋什么都不能说?”
徐辉祖却已站起来,道:“我待罪之人,自当回该回的地方去。”
说罢,也不等朱棣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朱棣不禁气得牙痒痒,等徐辉祖走了,朱棣才骂道:“这老匹夫,看看这个老匹夫,哼,不忠不孝,无君无父!”
似乎,总算事情尘埃落地。
暂时只有张安世受伤的世界。
张安世知道,迟早自己是要‘同意’的。
主要是这事儿太突然,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朱高炽和张氏倒是喜气洋洋,觉得自己的兄弟似乎连婚事都有了着落,等将来成了亲,就越发的稳重。
何况……中山王徐达之后,可谓大明最顶级的豪门,且不说出了一个皇后,一个贵妃,还有两个国公,甚至还有一个追赠的亲王爵位,绝不会辱没张家。
朱棣此时慢慢恢复了神智,他对朱高煦已有些不满了,看了一眼朱高炽,突然道:“太子。”
“儿臣在。”朱高炽连忙上前。
朱棣便道:“过些时日,科举即将开科,科举乃是抡才大典,事关社稷,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科举确实是天大的事,现在陛下将这事全权交付给太子朱高炽,可见朱高炽在朱棣的心目之中已明显地上了一个台阶了。
不过这虽是信任,可也是千斤重担,因为科举……太难了。
朱高炽闻言,既有些激动,可同时……也有一些紧张。
明初的时候,围绕科举的问题,曾经出现过一桩天大的桉子。
即所谓的南北榜桉。
这个桉子还得从洪武三十年说起,当年京城会试,中榜者竟然全是南方士子,北方读书人一时不忿。于是流言四起,许多人认为当时的主考官乃是南方人刘三吾等人徇私舞弊。
朱元章便下令再阅试卷,但北方的读书人仍没有合格中榜的人。接着有人举报刘三吾等人受贿,将北人水平低的卷子上交,以图蒙混过关,惹得朱元章大怒,于是将刘三吾贬死边关。此后为了平衡北人的怨气,朱元章重新出题录取了六十一名的北人士子。
南北榜桉,堪称南北势力的第一次大规模交锋,这标志着南北矛盾成了明朝权力分配中的主要矛盾。南北榜桉虽然被处理了,但此后建文、永乐两朝科举的焦点,仍在南北士子如何录取上。朝堂上的南北官僚对此也吵吵闹闹。
可以说,任何一期的科举,都会制造出巨大的争议。
不只如此,科举的平衡问题也关系到了国家的根本。
朱元章当时因为此桉大开杀戒,也有深层次的原因。
正所谓得国之正,唯汉与明,这短短的八个字,绝不是虚言。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除了明朝的创建来源于驱逐鞑虏之外,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明朝是自唐朝之后,第一次恢复了北方故地,弥合了南北汉人的大一统王朝。
后世之人,可能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感触,天然认为南北汉人同出一源,并没有内外之别。
可是明初时,却不是这个样子。
要知道,从公元九百年开始,大量胡人进入中原,异族开始进入了漫长的统治北方时期,于是燕云十六州痛失,再之后,北宋灭亡,南宋建立,整个天下,其实一直都是南北朝割据的时代。
直到元朝实现了短暂的一统,可这元朝的统治者们,却刻意将北方汉人定为三等人,而南方汉人定为四等人,如此一来,南北之间足足四五百年来,其实都是割裂的。
他们虽然继承人同样的文化,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却被割据一方的统治者们强行割裂开来。
后世曾有无数的民族,明明同出一源,却因为种种原因,反目成仇,以至兄弟相杀,手足相残。
而到了大明开始,这分裂了五百年的南北汉人,才开始真正的进入了大一统的王朝。
可即便如此,在大明初期,彼此之间的习俗还是略有分别,比如南方人崇文,而北方因为常年的战乱,因而更加的尚武。
于是,在朱元章定下了科举之后,这种矛盾就开始显现了。
朱元章定下科举的目的,倒不是因为这些会做文章的读书人当真能够成为合格的官员,本质上,他的目的就是通过科举的手段,让天下的人才进入自己的朝廷而已。
所以无论南北,人们争相读书,寄望于能够鲤鱼跃龙门。
可南北榜桉,却将南北之间的矛盾凸显了出来,南方读书人有数百年读书做官的传统,家学渊源深厚,本身就占尽了优势。
而北方人的大族因为常年的征战,家族以培育武人为传统,无论是在家学渊源还是学习风气方面,都远不如南方读书人。
等到科举一放榜,结果能中榜的北方人寥寥无几,北方读书人的引发的不满可想而知。
而对于朝廷而言,一旦北方读书人觉得科举无望了,才是大问题,要知道…历朝历代,混乱的源头,十有八九都是那些科举落第之人,深感自己前途无望才引发出来的。
太祖高皇帝朱元章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直接举起屠刀,解决掉产生了问题的人。
而到了建文皇帝时期,却因为建文皇帝对读书人出身的文臣们信赖有加,推翻了朱元章的国策,于是……建文二年的科举直接闹出了状元胡广、榜眼王艮、探花李贯,都是江西吉安府人,而且连二甲第一名吴博、第三名朱塔,也都是江西人,在前6名中,江西人就占了5名,北方读书人别说喝汤,就连汤渣都没喝到的局面。
可以说,朱棣能够靖难成功,和大量北方世族在这个过程中推波助澜不无关系。
毕竟……在如今承平的大明朝,唯一进入朝廷的方式就是科举,科举没有希望,那还读什么书!回去投了当初的燕王一起拿下南京城,夺了建文皇帝的鸟位,难道不香嘛?
而现在……新朝新气象,朱棣登基,这永乐朝的第一场科举,对于朱棣来说,就是一场大考!
因为如果像建文朝一样,那么就违反了太祖高皇帝建立科举的初衷。
可若是学太祖一般,你们这些南方考官们玩过头,最后从状元到榜眼,再到探花,包括其他的进士十之八九都是南方读书人,我便将你们统统砍了,那就糟了!
因为南方读书人也不敢去考了,毕竟人家考试最多落第,可你这考试,他比较费命。
总而言之,对于朱高炽而言,这科举既是父皇在试探自己是否有挑起大梁的能力,可同时,一个不好,也可能吃力不讨好,因为这一碗水,端不平。
朱高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父皇似乎也是在对自己进行一场大考,于是抬头看了一眼朱棣,却见朱棣正满怀期望地看着自己。
最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应诺道:“儿臣遵旨。”
朱棣满意地颔首,而后感慨道:“张安世,只怕要留在大内两日,让他在此尽心照顾静怡吧,静怡现在不宜轻动,先在宫中将养两日。”
听到这话,朱高炽便瞥了一眼张安世。这一次,他决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小舅子卖了。
于是他道:“儿臣以为如此甚妥。”
张安世:“……”
……
宫中的日子很无聊。
因为这是后宫大内,而张安世是个男子,宫中本就不允许男子随意入内的,这一次属于特殊的情况,因而张安世在这里,几乎随时被十几个太监的眼睛盯着。
而且张安世也绝不允许随意出入大内其他地方。
好在朱棣还算贴心,让人给张安世送来了一本《春秋》。
毕竟,张安世比较爱看嘛。
徐静怡的病情,还算稳固,已经开始在慢慢的恢复了。
只是这等照料人的事,张安世并帮不上什么忙,更多时候,张安世只是在一旁蹲着。
不过人在穷极无聊的时候,难免会开始胡思乱想。
好在百无聊赖的两日之后,朱棣来了。
朱棣今日见到张安世的时候,尤其是亲昵,一改往日的骂骂咧咧,先问:“住得惯吧,若是住不惯,朕让人收拾一个殿,不怕,有什么事儿,都和朕说,你可不是一般的皇亲,朕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张安世心里打了个哆嗦,眼皮子下意识的开始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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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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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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