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戏忠,周丰连忙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的道。
这个时代女子一旦嫁出去便是外戚,即使说他母亲与他这个外甥已经不算是戏家的人了。
因此周丰与他母亲住在戏家只能算是寄人篱下,有时候还得看戏家人的脸色,尤其是见到戏忠这位家主,更加要小心一些,不敢乱来。
“嗯……”
戏忠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假辞色的向内院走去。
他对周丰与其母亲自是没什么意见,那再这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妹妹,如今落了难投奔而来,养着他们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看不上周丰。
尤其是上次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他被迫厚着脸皮向曹老板举荐周丰做了瓬人军都伯。
结果只出去办了一回事,回来之后就得到周丰暂时被遣回家中的消息,这让他感觉在曹老板面前丢了颜面,就更看不上周丰了。
虽然曹老板口口声声说不是因为周丰能力不行又或是犯了什么错,只是身体原因不适合在瓬人军继续任职,以后有合适的官职还是会给安排一下,但戏忠依旧感觉丢了天大的颜面,提都不想再提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什么身体原因?
无非就是懒惰又没骨气,旁人都能下墓,你为何不能下?
哪怕就是看在我厚颜向使君举荐你的份上,稍微顾及一下我与戏家的颜面,你也必须给我争下这口气才是。
不成器的东西!
这下可好,使君恐怕不止会看低于你,就连戏家子弟也一并看低了,简直恼人至极!
如此来到内院。
早在这之前便已经有佣仆冲进去传信,此刻一家老小自是全部跑走出迎接,看到戏忠皆是面露喜色,仿佛过年一般。
“母亲。”
戏忠与众人简单寒暄了一下之后,立刻来到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太身边,握住她的手尊敬的叫了一声。
“回来了就好,安然回来了就好啊。”
老太年纪虽大,但一双眼睛还并未浑浊,一边上下打量着戏忠为他整理衣物,一边连连点头红着眼睛道,“志才,听闻你跟随使君在徐州打了胜仗,这次又立了大功,给咱们戏家长脸了,你父泉下有知定会倍感欣慰,好啊,好啊!”
“母亲,儿终日鞭策自己,不求有功于前,但求不给戏家祖宗丢脸。”
戏忠微微低头道,脸上挂着的却是异于常人的傲气。
“好!好啊!”
老太欢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向其余围在此处的家眷与佣仆,却又微微皱起眉头斥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去准备好吃好喝伺候志才,他出门几月如今晒黑了也饿瘦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中难道还要他接着吃苦不成?”
“是!”
众家眷与佣仆连忙应声退下。
这时老太才又心疼的看向戏忠道:“志才,如今已是深秋,你怎还只穿了一条单裤,来,快随我进屋暖和暖和,好在我已提前叫人给你准备了过冬的衣裳,一会便命人给你送来。”
“多谢母亲。”
戏忠就这么任由母亲拉着来到屋内,脸上始终挂着顺和的笑容,与出征在外时的严肃谨慎判若两人。
如此来到屋内,老太又向他询问了许多事情。
不过主要都是围绕出征时的吃食啊、休息情况啊、保暖情况啊、待遇啊之类的生活琐事,并不过问军事。
而戏忠则偶尔回答上两句,其他时候都面带微笑握着母亲的手安静听着。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但说着说着,不知因何而起,母亲终于还是说到了那件戏忠根本就不想提及、甚至听到就自觉蒙羞的人身上。
“志才,奇文(周丰的字)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老太问道。
“儿知道。”
戏忠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心中不忿,咬牙骂道,“此子端的不成气候,我听从母亲所言厚颜向使君举荐于他,他却如此扶不上墙,非但自己被人瞧不起,还连累戏家名声受损,若非看在母亲与妹妹的面子上,我定要将他赶出戏家,饿死累死又或是被人打死我皆不在意,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志才莫气,此事我已仔细询问过了,倒也怨不得奇文。”
老太笑着拍了拍戏忠的手,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说道。
“怎会怨不得他,难道有人绑着他不让他做事不成……”
戏忠没好气的道。
再多的话,已是不便多说。
不过这话说出之后,戏忠已经意识到他与母亲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信息差,以至于虽然说的是同一件事,但说的内容却略微有一些驴唇不对马嘴。
“母亲,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不成?”
戏忠当即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看向老太问道。
“正是,奇文初入军营见识浅薄,本想兢兢业业大展拳脚,不成想稍有不慎便被人陷害算计了,因此才会落得如此田地。”
老太恨恨的道,“真正可恨的是那陷害奇文的人!”
“原本奇文随军办成了使君交代的事已经立了大功,回来便可受使君封赏,怎知军内有一个不知廉耻的奴役,为了向上爬竟设计陷害于他,偏偏当时那军候也是个糊涂之人,又轻易信了奴役的话,反将奇文这有功之人关押起来,送与使君处置。”
“奇文本还寄希望于亲自面见使君当面对质,请使君为他做主,怎奈使君见都不曾见他,便将他革职遣送回家,反倒重用了那不知廉耻的奴役……”
“唉,人心不古啊,真是人心不古啊。”
“这……”
听了母亲这番话,戏忠当即愣住。
当初瓬人军归来时,他也不曾见过周丰,只听曹老板与他说周丰自称身体原因不能进入阴寒之地,因此不适合继续在瓬人军中任职,已经将其暂时遣送回家了。
当时他只恨周丰不成气候,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之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不过母亲的这番说辞显然是周丰一家之言,也不可尽信。
万一是那周丰怕回到家中受到戏家责罚,胡言乱语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贸然行事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如此思量了片刻。
戏忠终于看向老太,说道:“母亲,我戏家虽极少与人交恶,但也绝不是什么人想欺辱便能欺辱的,若奇文所言非虚,那奴役的所作所为可就不是害奇文一人这么简单了,无异于诋毁戏家名声,此事我定会向使君讨个说法,为戏家正名!”
“自是如此,我戏家人可不受这样的屈辱!”
老太点头说道。
“母亲稍坐片刻,此事还有待考证,我先将奇文叫来当面听他将那时发生的事说上一遍,再作判断不迟!”
戏忠起身说道。
……
周丰自然是在说谎。
当时被革职遣送回家的时候,他害怕极了。
他知道戏志才的脾气,倘若自己在瓬人军所作所为教戏志才、又或是戏家人知道,就算轻了他也会被赶出戏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若是如此,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当年自己家遭遇大劫随母亲逃难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若是离了戏家的庇护,他无依无靠必定又要回到那时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生活,如今兵荒马乱,哪天饿死在路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于是便在回来的路上,他便编造了一个被人陷害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吴良与周丰的位置互换了一下。
吴良成了那个怂恿他人盗取黄金陷害周丰的恶人,而周丰则成了被人陷害抢了功劳的无辜受害者。
至于其中的细节。
作为那件事的策划人,周丰只需略微改动一下,便可将整个故事改编的天衣无缝,听起来与真的一般无二。
于是回到家中之后,将编好的故事对大母(戏志才的母亲,等同于祖母外祖母)声泪俱下的哭诉一通。
外祖母果然信以为真。
老太太一边安慰他,一边口口声声表示等舅舅回来,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原本在戏志才回来之前,周丰还是有些慌乱的,时刻准备着只要戏志才回来要惩治于他,他便立刻用这套说辞为自己开罪。
结果没想到刚才戏志才进门竟只是瞪了他一眼。
难道……舅舅还不知道瓬人军的事?
不可能啊,我这舅舅可是使君最信任的军师,使君与他几乎无话不说,又怎会隐瞒此事?
他哪里知道。
曹老板因为倚重戏志才,不想因为这件小事伤了戏志才的脸面,竟已经替他隐瞒了此事……他这么欲盖弥彰实在有些多此一举,完全就是做贼心虚。
正当周丰惴惴不安的时候。
一个佣仆在院中寻了一圈,快步来到他身边行礼道:“公子,家主叫你去大母房内。”
“知道了。”
周丰心头一紧,知道此事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前往。
……
一刻之后。
“嗯……”
仔细听过周丰早在心中过了千万遍的叙述,戏忠并未从中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漏洞,终于发出一个沉沉的鼻音。
如此又沉吟了片刻。
“你说此人叫做吴良,如今已是瓬人军司马?”
瓬人军是曹老板的秘密,因此戏忠平时也不多问,只知目前执掌瓬人军的是曹老板的亲侄子曹禀。
“正是。”
周丰答道。
“你可敢当着使君的面与他当面对质?”
戏忠又问。
“……”
周丰心中一虚,这事倘若当面对质必定败露,搞大了就是一个“死”字,但此情此景之下,他便是不答应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挺胸道:“自然敢!”
“好,此事暂且记下,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戏忠面如寒冰,语气深沉的道。
“舅舅,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经过这次我已明白官场险恶,这官不做也罢。”
周丰又连忙说道。
“此事已不是你做不做官的事,而是关乎整个戏家的脸面与声誉,如何能轻易善罢甘休!”
戏忠皱眉道。
“舅舅说的是。”
周丰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话尾略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颤音。
……
两日后。
戏忠来到鄄城向曹老板复命,很快便听说了一些有关吴良的事迹。
其中人们说的最多的还是吴良提前预警,教曹老板家眷及时逃出虎口、又巧施妙法救下曹铄性命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事情便都与军务有关,知道内情的人不多,更不会到处乱说。
此次前来,戏忠并没有带着周丰。
反正鄄城与郓城距离不远,几个时辰便能来回,需要时派人去将他叫来便是。
这次戏忠来到鄄城,首要目的便是替周丰平反,好教曹老板知道那个叫做“吴良”的奴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戏家家风正名!
不过在这之前,戏忠并没有武断行事。
他想先多了解一些有关吴良的消息,不只是为了知己知彼,也为对周丰所说的事情有一个更为准确的评判,免得闹出乌龙。
然后。
他就在曹府门口遇到了刚从吴良府上回来、口中正骂骂咧咧的曹旎:“我明明从门缝里看到躲进了后院,却敢叫佣仆声称不在将我拒之门外……好你个挨千刀的吴有才,我定饶不了你!”
“女公子。”
戏忠拱手施礼道。
“是志才叔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呢。”
曹旎回过神来看到戏忠,立了换了副乖巧模样甜滋滋的道。
“多谢女公子挂念。”
戏忠笑了笑,接着又道,“女公子,我方才听你说起吴有才,这吴有才可就是瓬人军司马吴良?”
“志才叔怎么知道?就是他!”
曹旎乖巧的模样瞬间荡然无存,咬牙切齿的骂道,“此人可不是好人!既卑鄙又无耻,既诡计多端,又阴险狡诈,从他口中从来听不到一句实话,志才叔若是见了此人可要防着他,千万不要被他蒙蔽!”
“这……”
戏忠一愣,下意识的道,“女公子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我刚进城便听说他神机妙算,还出手救了二公子性命,又怎会是这样的人?”
“志才叔,你怎么也被这些表象骗了?”
曹旎接着骂道,“此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好人,但见过几次面之后却才发现,他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在我父面前表现,为了立功升官不择手段,对我们这些家眷何曾有一丝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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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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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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