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在地上蹭得黑乎乎的布衣因为太久没换,皱巴巴地黏在她身上。她的右手腕上,还被一根小臂一般粗的铁链拴住。
她骤然睁开双眼,饶是地下室内这点暗得可怜的光,眼睛也有些经受不住。她伸手,手背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眼睛,与堆满干草的地面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她张开手指,透过指缝见一点点灯光,看着头顶张扬肆虐的尘埃。
桌角还放着几块硬邦邦的馍,那是杜师爷走之前怕她饿死,放在桌上的。她不用担心下药,既然要折磨她,自然要当着他的受折磨才好。
她掰了一小块,塞进口中慢慢咀嚼着,就着分泌的一点可怜的唾液,嚼着嚼着,竟嚼出了些许发酸的甜味。
果然是年纪大了,再酸的东西,吃起来也是甜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吃完了这块馍,还会不会有更酸的东西等着她。
她这辈子,可能最甜的馍,就是那日长安城中孤鸾说要给她买的早饭。
又是没吃到嘴里的东西,她闷闷地想,和小时候那瓣橘子一样。
那日她从一个坚实的怀抱中睁开双眼,偷偷瞄了一眼窗外照进的融融暖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又把眼睛闭上。
“雪晴,”一个温暖柔软而干燥的东西蹭过她的鬓角,又蹭过她的眉心,“乖,快起了。”
孤鸾自小习武,无论三九还是三伏,寅时起,确实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印记。他耐下性子等怀中的小丫头睡到了卯时,结果她似乎是,赖床赖上瘾了?
“累死了!”雪晴闭着眼睛,一只小爪子伸出来漫无边际地挥舞着,“要起你自己起,我不起。”
她换了个睡的方向,把已经睁着眼睛看了一个时辰帷帐顶的孤鸾抛在身后。
孤鸾垂下眸子,看着小丫头枕着他手臂乖巧模样,炸了毛的头发也柔顺下来。自前天夜里这小丫头枕着他手臂睡去,就赖上这样的睡姿。还振振有词地说,你胳膊肘够结实,又比枕头有弹性,正好用来睡觉嘛!
他抿嘴,却按捺不住勾起的嘴角。
“好,你先睡,我出去给你买早点。”他伏在她耳边,软软的气流缠绕她的耳垂,“想吃什么?”
“唔。”
雪晴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过了半晌,估计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又迷迷糊糊答。
“随便。”
八月的长安,晨起不算凉,起身的时候他还是很小心的替她把被子掖好。
其实雪晴早就醒了,只是她的小心思作怪。孤鸾哄她起床的无奈模样,她很喜欢。
把自己微红的脸藏在被子里,偷偷地想。以后,就是这样的生活了,一亩三分地,说不定他们以后还有孩子,看着一群小家伙在他们床头闹腾。
嗯,她还要学做女红,像个女孩子一样。
雪晴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生怕被子一松这些小念头就要跑了一般,想得她就有些——
好害羞。
后来,雪晴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
如果,当时的幻想能成为现实的话,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
现实永远不能假设,只是她每次面对那堵沾满黏泥和污垢的墙壁时,还是会忍不住地恨自己,恨得她浑身都在痛,浑身都在抖。
如果,如果他们那天,早点离开长安城就好了。
是她提议,说这次离开长安,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她撒着娇央求,就多住一天。自小在巴蜀最污秽不堪的街头巷尾长大,她很想看看,长安城两市二十五街一百零八坊的盛景。
孤鸾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她多住一个晚上。晨起他去买早点,让自己在屋中继续睡着。一炷香之后他回来,却看见杜师爷带着一群打手,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一粒药丸不由分说塞进她的口中。
杜师爷喑哑的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如果修罗地狱里的魔鬼会说话,一定就是这样的声音。
“想跑?孤鸾,她还在我手上呢。”
孤鸾一手拎着纸包里热气腾腾的馍,一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剑。
“别碰她!”
“别碰她?”杜师爷觉着好笑,他重复了一遍孤鸾怒气冲冲的话,一手拽着她凌乱的头发,“再怎么说,雪晴姑娘也是我家的小妾,你算什么东西,你见过她……”
“别说了!”
雪晴哭着打断杜师爷未说完的话。她知道杜师爷想要说什么,被下药而情难自禁,因情难自禁而把自己撞得浑身是伤,那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呵。
“好,我不说了。”杜师爷咧开嘴笑了,满脸的沟壑连同一翘一翘的山羊胡子都弯成笑眯眯的模样。他拽着她的头发,逼着她凑近了自己。
“你应该知道我刚刚喂你吃了什么,那玩意儿可是剧毒,叫孤鸾把手上的剑扔了,不然我不会给你解药。”
“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的脖子往刀口上撞。
为什么?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与所爱之人耳鬓厮磨,这一刻,刀光却已划开一道迈不过去的银河?
既然她的人生兜兜转转,走到最后还是绝望,为什么上天又要给她那一丝丝的希望?
多可怜,到头来不仅剥夺走她仅存的一点希望,还要把孤鸾这样的人生生拖进深渊。
让她死了算了吧。
二十年前她母亲抛弃她的时候早就该死了。
向上天赊了二十年,替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多活了二十年,除了害人什么也没做。刚刚捂在被子里幻想的那些场景,比翼连枝,白头偕老——
她合该是不配。
“雪晴!别做傻事!”
孤鸾看着自己右手紧握的那柄长剑,终是长叹一声,一扬手,离他寸步不离的长剑被扔到数尺之外。
“剑我扔了,你把解药给她,我跟你们走。”
“孤鸾!我求求你了,不要管我,你走吧你快走吧……”ΗtτPS://Www.sndswx.com/
她沾满哭腔的声音早已经嘶哑,那个药到底是什么她已经无从知晓,只是在陷入昏昏沉睡之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几个字。
“别管我,快走吧,走吧……”
“雪晴,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去找王大人,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带你走。”
“我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
雪晴躺在铺满干草的地上,许是巴蜀湿气太重的缘故,干草也变成了湿漉漉的,黏在她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他真的是傻啊,他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王朝贵身上呢?
她也傻,只是杜师爷对她说了一声,跟着他走能见到孤鸾,她便也信了。
“哐”
思绪万千之际,地下室铁门骤然被打开,一阵春日的风携着沾满阳光的气息吹进终日阴湿的囚笼。
又来了?
雪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想。
无非就是那些花样,来吧来吧,她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想法,紧接着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铺面而来,雪晴用手背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眯着眼望去。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紧扎的袖口和裤腿上沾了些灰扑扑的尘埃。一片阴影闪过,面前的人似乎是把胳膊上插着的箭镞扔到地上,右手的剑锋上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连同他站立的那一小块地,也浸满了绛色的血迹。
“雪晴,我来晚了,我来带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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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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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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