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昭一时头大。
她的日子一直不是很准,早到六七八、晚到十一二三,都有过。至于确定是哪天,看个人气血盈亏和心理状态。以至于每逢事便来,如幽灵噩梦尾随不止。
先是被浇了两桶冰水,若昭并未察觉出身上的黏腻。如今血腥气萦绕不散,该是不少,只怕渗透了裙衫。
确实是,趴在铁栅栏便张望的丽妃也看见了,大剌剌血红一片。她指着若昭一团污糟的裙摆,像是多年积郁终得扬眉吐气,拊掌狂笑。
“哈哈哈哈,真难看!”
笑声刺耳,锐利的瓷片在耳边来回厮磨,小腹温柔刀似的绞痛时刻都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确实疼。尤其是冰水渗入骨髓的寒刺得浑身都不太对劲,身体止不住颤抖,脑子也微微迟滞。
她的人生,本就是这样。生来女人的身体,生来残障的身体,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予她要命的一击,决定了她此生一开始就无法与他人站在同一起点上。
拖着一副烂透了的身体,她不仅要和那些男人一争高下,还要跟女人争,那些明里暗里讽刺她的羞辱她的女人争。
再说了,有什么好笑的?你也是女人。你又不是没有。
“随便你怎么笑吧。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体不体面都得死。”
若昭绑缚的双手在地上慢慢摸索,找到支点以后,才把身子翻转过来,终于坐在了地上,一块殷红的血迹被压在身下。
“但咱们彼此彼此。李世训你和你母妃,什么退路都没有,长安大好的棋局被你自己打得稀烂。你们现在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是仗着李君毅二十多年前私放西突奸细入长安入宫,这样的把柄抓在你们手上罢了。等他想通了杀人灭口,我看你们到底往哪儿逃!
“还有,说到西突的奸细——
李若昭拖长了声音,唯恐上面的人听不见。
“怎么说你们蠢呢?这么好用的牌,两年前在明月楼随随便便使出一招,便能把你打得喘不过气来。你看除了薛家案你们暂时占点上风,又有哪一局,能在我手上讨到半点好处?”
精准戳到李世训的痛脚,他心头火气一窜。
隆平十二年正月十五百花宴上,明月楼串通死对头陈瑜民,抓走了埋在李世默党羽裴济杨秉廉韩晟之流身边的钉子。随后太子一党差人趁机搜捕长安城中的西突奸细,刚铺展下去的耳目又折戟大半。
当时出来料理残局的是关中鼎鼎有名的大商人卓圭,也是在那时世人才知道,明月楼的幕后老板是那个“风波庄的钱袋子”,风波庄庄主的亲信。
都对上了。明月楼一事,也是面前的女人从中作祟。
如今一想更窝火,如果不是你李若昭,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败退西突的境地?
李世训反复告诉自己已占上风不要和她言语上纠缠。西突的人马,在长安的败退,李若昭句句打在他们的七寸上,比谁都倨傲,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她靠什么?凭什么?
她到底有没有认识到现在的局势?
丽妃作势便要争。
李世训拦在自己母亲面前。
“既然你喜欢跟人讲故事,那我也跟你讲个故事。姑母。”
难得以“姑母”相称,李世训气声之间能听见咬牙切齿。
“你熟读史书,也知周幽王废嫡立幼,废太子姬宜臼母家申氏引犬戎灭周的事。实不相瞒李若昭,我告诉你,大唐,我始终志在必得。就算成不了一国之君,那便引兵灭了它。”
若昭轻嗤一声。
“怎么灭?靠阿史德三万骑兵?”
“我自有后手。”
若昭笑,“虚张声势?”
“与你无关。”
若昭再笑,“那就是没有。”
“有!”
“跟我一个死人嘴硬,那就是没有。”
话题逐渐跑偏成小孩子吵架似的。李若昭略显疲惫,被绑得僵硬的双手在地上摩挲,把自己挪到一个干燥的地方,慢慢地躺了下去。
“行了,你们也可以走了,找个不碍眼的地方等死吧。临到了了,也容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真跟小孩子吵架似的,李世训眉心蹙起,
“等慕容彪大军压至雁门关……”
说到一半忽意识到不对,李世训生生止住话头。
“你诈我?”
“没有。”
李若昭安安静静躺在冰凉的石砖地面上,老老实实答。
“阿史德三万骑兵不过是诱饵,真正的侵犯我大唐的主力在河东。声西而击东,不是什么花招,也不是完全想不到。”
双手绑在背后仰面朝天地躺实在不舒服,她又半拧着身体把手活动活动,耳朵似贴在地上静声听。
李世训承认自己看到李若昭永远一副旁若无人的倨傲模样,无名的火气又蹭蹭往上涌。他自忖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在这个女人面前吃亏太多次,又太想在她面前占得一点儿先机,才会如此失态。
他轻咳一声,终于恢复正常的模样。
“我承认你很可怜,病蔫蔫的身体扛到今日不容易。但你在里,我在外,输了就是输了,成王败寇,人们只会看最后的赢家。”
“你说的对吧。我确实很难与你们这些身体健全的人相媲美。如果说终点是确定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起点。但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吗?”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她自问自答道。
“就算是这样,最后赢的也依然是我。李世训,你赢不了的,从各种层面上。”
李若昭耳朵贴在地上,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
“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李世训并没有听见。从土地中传来的声音比空气中更快,也更清晰。
但与跟李若昭明争暗斗三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不太对。
抛下杵在一旁看戏的母亲,李世训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大步快趋。也就迎面看见了浩浩荡荡的,淡淡浮动在天际的宫城禁军的粼粼甲光。
为首的人却身披一袭雪白的锦袍,隽秀的面容中皆是凛冽。
李世训骤然就明白了,京中女子人人皆唱萧家二公子“侧帽嵚崎似秋霜”,究竟是何意思。
来者步子更快更如潮水般汹涌,在与李世训相交的刹那,他一声低喝。
“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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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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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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