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邢岫烟前去探视黛玉的同时。

  焦顺也正陪着尚书侍郎、各司郎中,在工部门外翘首以待。

  虽然皇帝要亲临工部的消息,衙门里该知道的基本上都知道了,但直到今日辰时【七点】才算过了明路。

  这六部衙门就坐落在皇城脚下,离着午门约莫只有大半条街的距离,普通人抬腿就到,但圣驾出巡自然没那么简单。

  焦顺在门前才站了小半个时辰,前前后后足来了十几拨人,事无巨细都有专人负责,听那有经验的同僚议论,说因是在千步廊,这流程都已经简化了不少——若沿途要穿过民居,甚至还要提前让收夜香的挨家挨户吆喝,免得有无知百姓把秽物泼在街上,腌臜了皇上。

  这本就是数九寒冬,过了晨正二刻【八点半】,又天色突变细雪飘零,一众养尊处优的官员们直冻的揣手跺脚,不敢对皇帝口出怨言,便都把矛头指向了焦顺。

  毕竟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这回皇帝说是要巡视工部,实则就是为那什么‘样板戏’来的。

  他焦某人得了彩头,偏连累大家伙儿在这儿挨冷受冻……

  其实这也是常例,自古就道‘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只不过因为焦顺的出身,惹来的非议又比旁人多了不少——类似的事情,搁在文臣身上那叫‘君臣相得’,搁他焦某人身上就是‘小人得志’了。

  眼见已经过了‘巳时’,那长街尽头才终于转出了鸣锣伞盖。

  众官员急忙整理冠带,按官职高低排好阵型,只等着队伍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太监高呼一声,便呼啦啦跪伏于地——而彼时,这队伍的腰身也才刚出午门。

  足足又跪等了一刻钟左右,才见十六抬的龙撵缓缓停在三丈开外,那黄绸面的棉帘子晃了晃,附耳倾听的太监便又高呼了一声:“免礼平身!”

  众人起身之后,仍是乖乖留在原地,只有陈尚书和两位侍郎,得以在阉人的引领下,靠近皇帝轿子接受第一手讯息。

  焦顺混在一众郎中身侧,正回忆自己去年这时候,到底是跟谁在一处过的,不想又有太监过来尖声问道:“司务厅主事焦顺何在?”

  焦顺忙在众同僚嫉妒的目光中,趋前两步拱手道:“臣在。”

  那太监冲龙撵一甩拂尘:“陛下让焦大人近前答话。”

  焦顺忙提着袍子,快步到了那龙撵前躬身见礼。

  先前面对陈尚书时,都不曾打开过的车帘,这回终于缓缓卷起,随即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气短的嗓音:“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焦顺这才趁机得见天颜。

  这位隆源皇帝的仪表气度,瞧着也就中人之姿,且也不知是脸上涂的粉太厚,还是因为别的缘故,瞧着气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皇帝倒是对焦顺的容貌十分满意,微微颔首道:“焦爱卿果然如朕所料一般,生的老成稳重。”

  呃~

  这应该算是好话吧?

  焦顺心下正微妙着,那帘子就又垂了下来,随即太监们扛起龙撵,前呼后拥的进了工部正门。

  这就完事儿了?

  焦顺满以为皇帝见了自己,不说是子期遇伯牙,怎么也该促膝长谈一番才对,谁知道相面似的品评了一句,竟然就没下文了。

  或许是想进了衙门再详谈?

  焦顺虽然这么自我宽慰着,可直到那样板戏在正式开演,他也没能等到皇帝的单独召见。

  没奈何,也只好混在同僚当中,满腹的牢骚怨念。

  因陈尚书的叮嘱,开幕一段换成了洋夷逞凶,结果不出意料的,又引来了一片非议之声,倒不是认为剧情不合理,而是觉得这批‘戏子’的基本功太差,唱念做打没一个合格的,台词也过于浅白粗俗。

  后面司务厅主事登场,更是迎来了一大波鄙弃。

  但随着剧情深入,批评渐渐就少了,毕竟当初备战西南的事情,在场的官员们大多都曾亲身参与过,对于讴歌‘自己’的剧情,就算再挑剔的人也会变得宽容起来。

  何况这部样板戏越到后半段,就越无节操的突出一个‘爽’字,甚至借洋夷之口大搔工部上下的痒处,只瞧的众人血气上涌胸胆开张,早把什么门户之见抛在了脑后。

  到末尾那首《咱么工人有力量》第二次响起时,台下甚至响起了微不可闻的合唱声。

  焦顺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不由得暗暗得意。

  不过他眼下更关心的,还是皇帝的态度。

  于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正当中用厚帆布团团围住的贵宾席望去,却恰巧影影绰绰的看到,陈尚书恭恭敬敬的送了什么人出去。

  皇帝这就要走了?

  难道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应该啊,这戏虽然通篇都是以工部为主,可拐弯抹角拍皇帝马屁的地方是一抓一大把,隆源帝总不会连这都瞧不出来吧?

  焦顺下意识的起身,想要看的再仔细些,肩膀上就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才发现苏侍郎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身后,正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

  焦顺忙转身见礼。

  却被苏侍郎拦了下来,指着那帷幔道:“陛下临走前,特意留下了两个字给你。”

  “什么字?”

  “大善。”

  焦顺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觉着意犹未尽。

  皇帝的态度虽然很明显了,可既不曾专门召见自己,又这么惜字如金的,瞧着总有种虎头蛇尾之嫌。

  正满心失望,忽又见一个眼熟的太监出现在了戏台上,抑扬顿挫的道:“有旨意,奉圣上口谕,工部官吏本月薪俸一律增发三成,司务厅主事焦顺加赐纹银三百两、飞鱼服一件,参演的塾师、匠师、工读生一律赐银五两。”

  众官员尚未消退的情绪,登时又被这道口谕所激发,一时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对于工部的官吏们而言,这增发的三成薪水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大年根儿底下得了这等殊荣,等年节时见了亲朋好友,可就大有谈资了。

  等年后复工时,遇见六部五寺的京官们,腰杆都能硬上几分。

  而到了这时,众人再瞧那样板戏,种种瑕疵也就都不翼而飞了,甚至连带看焦顺这个异类,都起了爱屋及乌的心思。

  …………

  返回头再说那栊翠庵里。

  众人虽看不惯妙玉对邢岫烟的冷嘲热讽,但等到宾主落座一番闲谈之后,却又无不钦服她的谈吐学识。

  尤其是史湘云,几次试探被妙玉连消带打,反吃了些闷亏,偏她是个大度的,非但不恼,反欣喜这荣国府里又多了个高人雅士。

  不过虽则如此,因妙玉始终清冷自若,甚至连茶水都不曾奉上,除了邢岫烟这个早知她性情的,旁人不免又都有些局促难安。

  这其中,唯独贾宝玉是个例外。

  他来时倒是满怀期待的想要见识一下妙玉其人,可自打在庙门前遇到了林黛玉,这心里就再容下别的了。

  几次有意要主动搭讪,目光刚与黛玉交织,便又惶恐的败下阵来,就仿佛林妹妹成了天堂与地狱的综合体,让他时时仰望,却又生怕坠入其中。

  这般明显的态度变化,自然引得众人心下都狐疑不已。

  要知道以往林黛玉再怎么闹别扭,贾宝玉都会像是一条百折不挠的舔狗,摇着尾巴撒着欢儿的往她跟前扑。

  偏这回竟就真的生分了!

  作为万花丛中的一点绿,妙玉也注意到了贾宝玉的异状。

  守着这一群天仙似的女子,若换成是个浊物俗人,只怕早就孔雀开屏似的夸夸其谈起来,偏这红粉公子忧郁深沉、不假辞色,恰似一脚踩在世事繁华之内,一脚又游离在凡尘喧嚣之外。

  她不知就里,竟就以为是遇到了同类,明着虽不显山不露水,暗里却偷眼打量了几回。

  这些小动作骗的过旁人,却如何瞒得过邢岫烟?

  邢岫烟不由得暗叹,亏她一贯目无余尘,竟也在这贾宝玉身上迷了眼。

  当着众人不好明言,邢岫烟心下却打定主意,等日后得了空,必要把这位宝二爷的英雄事迹学给妙玉听。

  不多时妙玉主动谢客,一视同仁的将众人请出了栊翠庵,连邢岫烟这旧友故交也不曾例外,全没有先前迎出来时的激动模样。

  等出了院门,史湘云先就长出了口气,摇头道:“这位妙玉姑娘可真是让人想亲近,偏又不敢亲近呢。”

  众人也都有同感,只林黛玉依旧记着妙玉对邢姐姐的态度,于是冷笑道:“她便有些才学又如何?似这般目无余子恃才自傲的,早已失了佛法普度众生的本意!”

  然而听她说出‘目无余子恃才自傲’几个字,姐妹们却都忍禁不住的看了过来。

  史湘云噗嗤一笑,回头对宝钗、宝玉道:“你们快瞧,这大约就是同类相斥了!”

  贾宝玉忙拉了她一把,有心帮着转圜几句,可目光扫到林黛玉,却又急忙把头一缩,再说不出半句言语。

  “哼~”

  林黛玉娇哼着白了湘云一眼,拉起邢岫烟就准备跟众人分道扬镳。

  这时薛宝钗见宝玉不肯出头,便主动做起了和事佬,轻轻在史湘云肩头搡了一下,佯嗔道:“你这口不应心的丫头,先前还想着怂恿你林姐姐,去焦家借了那牌戏来玩儿,如今见了正主儿,不软语相求也就罢了,偏又说这些玩笑话。”

  说着,又对林黛玉道:“她倒真是你的欢喜冤家,先前见了面就吵,近来见的少了,又整日的念叨你,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宝姐姐!”

  史湘云被戳穿了心思,不依的赖在宝钗身上撒娇。

  林黛玉也是诧异的扫了眼湘云,仿佛直到今日才认识她似的。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邢岫烟见状,便道:“这有什么,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湘云妹妹喜欢,或差人去我家里取、或干脆到我家里玩儿都使得。”

  “哪姐姐现在就让人去……”

  史湘云闻言一喜,就想让邢岫烟差人取来。

  “你这糊涂鬼!”

  薛宝钗连忙拦住,指着邢岫烟的肚子道:“眼下这天道,若渐渐积起雪来,你我倒没什么,邢妹妹滑上一跤却如何使得?”

  说着,又问邢岫烟:“不知妹妹家中可还方便?”

  “方便、方便的!”

  邢岫烟忙道:“老爷和我们爷都要晚上才能回来。”

  众人遂决议,要去焦家做客打牌,也省得邢岫烟再奔波。

  史湘云因瞧贾宝玉失魂落魄的,又单拎了他出来,说宝哥哥是败兴的,需由袭人、麝月替他才是。

  贾宝玉倒也不争辩,仍是时不时偷眼去看黛玉,对上目光之后,又似烫了眼睛一样慌张避开。

  一路无话。

  等到了焦家之后,湘云探春两个就张罗着铺开牌局,八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围成一桌,虽心思各异,但在她二人的引领下,也都渐渐放开了襟怀。

  一时玩儿的兴起,连午饭都是在焦家吃的。

  因焦家灶上伺候不过来,还专门去宁荣街点了一大两小三桌席面。

  眼见酒足饭饱,探春又催促着继续开局,不想玉钏突然欢天喜地的寻了来,指着外面道:“大喜啊姨娘,今儿皇上巡视工部,单赏了咱们爷一件飞鱼服,爷差人来问尺寸,说是要趁早报到礼部,领了对牌也好在年前赶工出来!”

  若换了旁人,想要五六日里赶出一件飞鱼服来,只怕是难如登天,可焦顺这个工部大总管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难事。

  却说听了这番话,焦家人自都是大喜过望。

  余者的反应却是各有不同,林黛玉替邢岫烟高兴;宝钗、湘云、惜春事不关己;探春一面艳羡,一面忍不住侧头去看宝玉;迎春则是低垂了眉眼,一脸的黯然神伤。

  “你让栓柱等一会儿,我去写下来给他。”

  邢岫烟说着,又吩咐香菱:“快去堂屋禀告太太,傍晚祭灶时也要再添些贡品才是。”

  等玉钏、香菱各自领命,她急从里间取了文房四宝,当众写下了焦顺的尺码,正要让人给栓柱送过去,忽听有人诧异道:“咦,这个麒麟镇纸怎么瞧着有些眼熟的样子,好像曾在谁身上见过?”

  回头看时,却见林黛玉正捧着一只金麒麟,在那里冥思苦想。

  看清楚那金麒麟的模样,宝钗眼泛异色,探春也是若有所思,偏两人又都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

  只贾宝玉愣神片刻,脱口叫道:“这不是湘云妹妹贴身带着的那只么,却怎么到了焦大哥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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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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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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