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小腿似被水流箍住,动弹不得,抽筋之痛,随即袭来。
她整个人都开始下沉,但她依然没有放弃挣扎,她一心所想,依旧是要救他。
玉合欢临危不乱的优势此刻更显,她一手继续划水,另一手紧握住鲛妃令,不停在心中祈求鲛妃令赐予她力量。
不知在心中默念多少句“初宴,我一定要救你”之后,她凭借念力起身,逆流而上,却不慎大滑,整个人扑入海水中,脑袋磕在礁石上。
她再次整个人没入水中,不同于先前几次的有惊无险,她这回被巨浪淹没,完全起不来身,在水中用尽全力扑腾数次后,她逐渐失去意识,身归漩涡。
海水入喉,似孟婆汤般,洗去她今生记忆。
这海水有异,不能喝!
她在入海前,早就察觉到,这一切是针对她所设的一个局。
她只要一望向远处那艘船,她便止不住要上前,她想挽回当年的憾事。
再呛入数口海水之后,她已逐渐忘却自己入海目的为何。
她在被最畏惧的东西凌虐时,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倒下。
那一刻她骤然顿悟,内心的强大,并不仅在于无所畏惧,而是在于在畏惧的事物面前,有敢于直面恐惧的勇气。
她竭力抓取不断流逝的记忆,她要救的人是谁,他的名字是?
她在挣扎间,依旧没有松开握着鲛妃令的那只手。
这是他赠予她的,他们在初见时,似乎还因此物,闹得很不愉快。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其实在她初见此物时,便觉得莫名的熟稔。
好似此物与她的渊源,不仅止于她在前世见过,甚至前世的自己还将自己的精魂融入其中。
他的名字是……名字是……
他的样貌,他还未忘却,因为那是一眼便令人赞叹出尘绝艳的惊世容颜。
是了,他叫初宴。
为了不使自己再忘却,她在被海水灌喉的同时,依旧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不能忘,绝不能。
同样的话,他也在心中不停默念。
神秘人带他进入的小世界,并非是什么险境,而是一个充满暧昧气息的……巨型相亲现场?
那是个极度迥异的世界,那世界里的所有东西,无论是生灵还是静物,都在以他们各自相惜的形式存在。
他在此小世界内,竟然又再度莫名恢复了视力。
也是,如此异界,若是无法亲眼得见,那当真是可惜了。
毕竟他这一生都难得见到如此景致。
在他面前的也是一座海宫,规模虽不及灵海宏伟壮阔,但也算是一番盛世之象。
颇为奇异的是,这夹道两旁的珊瑚树高耸直立,珊瑚的枝梢比灵海的略长一些,弯弯绕绕向另一侧与它对应的珊瑚延展来去,直至两者相触。
此番景象与九幽地界相互牵手的花树类似,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之处。
“你且先去王殿,你此行任务相关之人,已在王殿等你。”
初宴下意识是寻找发声之人在何方,他四下环顾,却并未见人影。
“莫再寻我,速去王殿。”
初宴也怀疑,此神秘人恐另有所图,但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救她,他无暇细想。
“王殿在何处?”
他当即回转精神,朗声发问。
“往前走,你就知道……”
那神秘人话音未落,似被人骤摄去魂魄般,被迫噤声。
此象甚异,他暂且记下。
初宴按照神秘人的指引向前,他走近殿群便知神秘人所言何意。
每一座宫殿皆十分宏伟,但都未架匾额,唯有一处立着一块硕大的匾额,上书:王殿。
原来王殿代表的,并不是此地王者所居之处,而是这一座殿名字就叫王殿。
他步入王殿,却看到一幕从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景象。
依照王殿陈设来看,此处并非是朝臣议事之所,但屋内却排立一众群臣。
王殿门外响起铁枷迤逦过地砖之声,他回头望,第一个跨入殿门的,是一位清瘦少年。
那少年已不能用清瘦来形容,简直是瘦骨嶙峋,感觉就是一副骨架上拢了一件残破衣衫。
他正值双十年华,那比少女还要纤细的腰身,被一沉重铁箍箍住。
铁箍两侧还展出铁索,被他身后两名士卒牵着。
他留心到,这铁索本该是一前一后牵着被囚之人,由于这些士卒畏惧他的灵力,因此硬生生将他腰间铁箍转了个向,将铁索换成左右两侧。
这铁箍依附着灵力,除这铁箍的主人,旁人无法轻易摘取,因此士卒只能用蛮力扭转铁箍,铁锅内侧尖刺将他腰部皮肉划得鲜血淋漓。
这世间竟还有比他更悲惨之人,初宴这般感叹。
那少年半张面庞都被长发附住,待少年走近些,初宴才看清那是他自己。
确切却来说,那是年少时的他。
少时的他双眸虽厉,但他被铁枷锁住的双手,相靠极近,他的上臂紧贴身侧,就连小臂也紧挨在腹部上方。
这铁枷极重,若要省力,他应当将手自然下垂,如此才可减轻铁枷对手腕的受力伤害。
他这手势,显然是因内心紧张所致。
除此之外,初宴还留心到,少时的他呼吸略湍,可见他内心并不泰然。
初宴并非天性临危不惧,少时的他,也曾有惧怕彷徨时。
譬如身处此等敌营,又被视作囚犯,他自是免不了会有一些无措。
但他并非凡俗之辈,心存恐慌,但他依旧抬头,望向大殿顶端坐于高处之人。
那时的他,在外人眼中还不是强者,但他从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习惯以一身清冷桀骜之风,待人待己。
那时在他眼中,一些杂碎是不配入他眼帘的,与他目光有交集之人,必定只能是至尊强者。
自他步入大殿那刻起,除了迅速扫视周围环境的几眼落在他处,其余时刻,他的目光便只盯着位于大殿至尊高座之人。
“大胆鲛奴!胆敢直视龙王!”
少年初宴历练尚浅,尚不知该如何在陌生环境中,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绝不能在气魄上先认输。
他不卑不亢地答:“其一,我胆不大。其二,我不是鲛奴。其三,直视龙王的不是我的胆,是我的眼。”
他此言一出,众臣皆是一惊,他们未料到此鲛人已身陷囹圄,却还敢这般放肆。
初宴也是一惊,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这般不正经过。
他无法置信,这不正经的家伙,与适才那个清冷少年,是同一人?
唯有立于王座下台阶之上的华服女子,爽朗一笑,她的反应与众人皆不同。
她便是龙王的义姐,也是龙宫的镇宫大将军,由于她只比龙王年长一月,因此龙王与她平辈相称,且特许她不必入朝不必趋行。
仅从此女所站的位置,以及她如此明显表露自己的情绪,便可观其在龙王心中的分量。
她抢在底下那群实时察言观色的朝臣斥责少年初宴前,向龙王提出将初宴纳入麾下的申请。
龙王个性较为温和,对这位一路给予他扶持的义姐也甚是尊重。
他也正愁该如何安置初宴,毕竟初宴是灵海太子侧妃,在无任何手谕的前提下,仅遣几名心腹,连夜送至龙宫的。
但龙王也深知,灵海在海族中地位至尊,仅是灵海太子侧妃,他龙族也开罪不得。
因此,他这才留下初宴,又觉以国宾之礼相待,恐有不妥,就先下令将初宴囚禁起来,哪知底下这些人误以为龙王敌视初宴,便私下对他用刑,以此来讨好龙王。
在龙王答应将初宴交由镇宫大将军之后,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为自己的失察而惶恐不安。
仅有一人,面露不悦,直接出列提出抗议。
“龙王,此鲛人乃是灵海太子妃一党宿敌,龙王这般处置,不妥。”
那人态度虽不显嚣张,但从他对龙王没有使用敬称,便可看出他的傲慢。
“龙王大人的决议,岂是你我身为臣子,所能妄议的。”
“虾大人,你们虾族除了恭维,还能干成其他事么?”
最先站出来斥责那嚣张者的虾族首领,被驳了面子,原本就弯折的脊背,更蜷紧了些。
“副龙首一心为我龙宫安定,敢柬乃是忠臣待君之道,吾等附议。”
一向听凭副龙首吩咐的乌贼一族首领,当即率领副龙首党羽,向龙王施压,他们将乌贼首领方才所言,当做口号,齐声高呼一遍。
在最后一句“吾等附议”道完之后,他们齐刷刷跪地,跪得不是龙王,而是副龙首,还一副忠心为君的神情,迫龙王改变决议。
朝堂气氛一度凝固,支持镇宫大将军的朝臣们,也表示尊重龙王决议,双方僵持不下。
正当此时,少年初宴打破僵局:“尔等囚我于此,可曾想过,你们讨好太子侧妃一党的同时,却也站在了鲛人一族的对立面。”
那时的初宴坚信,倘若他父君得知他落难,定会第一时间来营救,并铲平那些欺辱他的人。
但副龙首一党不以为然,别说他们不认同灵海太子会出手相救,就算太子真会在乎初宴安危,他们也未将太子放在眼里,他们坚信,副龙首不日将取代鲛皇,成为海族至尊。
他们之所以会这般认为,一是因副龙首也是龙族,二是因他天生神力,深不可测。
若非得镇宫大将军匡扶,只怕副龙首早已夺得龙王之位。
龙王自觉自己受镇宫大将军帮扶良多,因此今次他定不会驳她的申请。
“玄娘,此事……我应。”
龙王虽直呼镇宫大将军的名讳,但他在答应之前,还偷瞄了一眼她与副龙首一党,面色难掩惧怕恐慌之态。
龙王一向如此,对于哪方势力都不敢开罪,看似有些窝囊。
玄娘接受到他的目光,露出一抹少年初宴那时无法解读的笑容。
她知道,此事龙王处理得非常得当。
只是,龙王在偷瞄完玄娘之后,内心反倒甚是愧疚。
明明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却表现得似是受玄娘所迫一般,如此,副龙首一党对玄娘的敌视便会愈发得深。
“谁都休想带走他!”
一声令下,玉合欢出现在大殿门口,群臣回头,只见她手握一柄刃身满覆鲜血的长刀,步步杀气地走来,在看到被凌虐得体无完肤的少年初宴时,她更是怒挥长刀,直接灭杀数名随她一同入殿的士卒。
“合欢,我在这里!”
初宴晓得她是误将少年初宴视作自己,因此他当即朝她急唤。
他这一声呼唤前所未有的迫切,一是为见到她而惊喜,二是他急切地想要阻止她犯错。
可玉合欢对他的呼唤却充耳不闻,而是将刀横在身前,目光狠厉地扫视着两旁因恐惧而自觉为她让道的朝臣。
她径直走到少年初宴面前,先是挥刀砍杀那两名牵着铁索的士卒,紧接着挥刀,精准砍断箍在他腰间的枷锁。
“多谢这位女郎。”
少年初宴折腰,他背部的衣衫破开一大道缝,他这一躬身,背上的蝴蝶骨尤显突兀,仿似他在躬身深一些,那骨便会破开皮囊,戳出来似的。
“这位女郎?初宴,你看着我,我是合欢,我是你的小欢儿。”
初宴所缺失的这段记忆,所发生的时间点,正是在他刚救下小欢儿后的第二天。
少年初宴微微一笑:“好巧,你也叫小欢儿?”
他那时认识的小欢儿还仅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怎会是眼前这位看似已入世许久的女郎?
玉合欢上前,将遮挡在他眉梢的长发撩开,双手捧起他的脸。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一遍遍地告诉他,她就是小欢儿,她还将鲛妃令展示给他看。
初宴也急了,那少年初宴仅是幻象,他不知道这布局之人是何目的,但他绝不容许玉合欢因此再受伤害。
他当即迈步,欲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身形已被固定,无法移动。
“合欢,我在这里,他是幻象……”
直到他喊得声音嘶哑,她都不曾回身望他一眼。
“没用的,在她与幻境中的人物交互时,你的存在便聊胜于无。”
神秘人终于显形,在初宴身侧站定。
初宴侧目,微惊。
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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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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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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