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首先,这地儿就不一样。
这可是目前的京城最高级的西餐馆。
在皮尔卡顿坚持不降价的经营策略下,马克西姆餐厅人均消费高达二百元,比五星级酒店收费都高。
那这里的服务员素质也得高啊。
大部分人都是去法国巴黎总店受过训的,外语、服务都要过关。
不打扰客人更是最起码的要求。
至于来这儿吃饭的顾客,百分之六十都是外国人。
其余的百分之二十是来京的港商和华侨。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才是国内顾客。
这里面既有京城本地人,也有外地出差慕名而来的。
唯一共通处——基本上都是公款消费。
也就是说,这些国内顾客层次很高,和外国人、华侨、港客一样的衣冠楚楚,绝没有什么干个体的暴发户。
文艺界和演艺圈的名流名人也来过不少,但基本都是宋华桂为扩大社会影响,主动邀请来的。
拿刘晓芩来说,就因为和宋华桂、宁卫民有交情,她才可以白吃白喝。
要是花自己的钱,别说靠她那五十块钱的工资绝对没戏,就是她靠走穴挣的辛苦钱也舍不得啊。
所以说,马克西姆餐厅对于演员歌星而言,是块难得的清净地,大可以放松自我。
就是混得再有名,再红得发紫的人,待在这里也不会有崇拜者打扰,讨要什么签名的。
那今儿闹这一出,还能不大大出人意料吗?
尤其又是堵在厕所门口发生的。
此时此刻,宁卫民和刘晓芩正进行最要紧的私密谈话。
这就更让人尴尬,感到别扭了。
宁卫民和刘晓芩一起看过去,出声叫人的这位,竟然是个皮肤挺黑的小姑娘。
别看个头不高,年龄也就是个十六七的中学生。
但居然顶着一脑袋冷烫精烫出来的小卷儿,还穿着一身奇装异服——白色的蝙蝠衫和瘦瘦的窄腿儿裤。
考虑到今天是周四,又是上课时间。
自然就能知道这丫头绝对不是什么好学生,要不怎么逃学呢?
像宁卫民还好,虽然觉得这小姑娘挺冒失,可风度是有的,没有表现出不快,也没有计较的意思。
可刘晓芩却是个大咧咧的姑奶奶脾气。
尤其早早成名,让其耍大牌已成天性。
再加上正被宁卫民许愿的五万块,挑动得情绪正在剧烈波动中。
一看见是这么一个小黄毛丫头叫自己,她如何有兴致敷衍?
下意识的就皱了眉,冲小姑娘很冷漠的摆摆手。
“我们正在说重要的事儿呢……”
这一下可好,刘晓芩所表现出的极大厌恶,立刻就把满怀期待,笑颜逐开的小姑娘给整内向了。
满腔的兴奋激动被一头冷水直接浇灭,站在那儿就手足无措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餐厅经理这时也闻声过来了。
一边是对小姑娘宛如拳脚相加的一通数落。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坐那好好等着吗?你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了。打扰我们的客人,这哪儿行啊!”
一边是诚惶诚恐,对刘晓芩和宁卫民点头道歉。
“对不起,刘小姐,抱歉,宁总,是我失职。”
随后就愈发声色俱厉开始撵那小姑娘。
“走,快走,离开这儿。”
再加上刘晓芩又甩过来一个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白眼。
这就更让小姑娘自尊心惨遭摧残。
一瞬间,她羞红了脸,咬住了唇,眼眶里也有了晶莹,似乎都要难过得掉眼泪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宁卫民开口干预了。
“哎哎,陆经理,你别吓着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说清楚了……”
对服务业的认识,宁卫民肯定是超越这个时代的。
在他心里,越是高层次、高格调的经营场所,就越不能店大欺客,永远待人都要礼貌。
这不是单纯的把顾客奉为上帝,而是服务行业的本分。
代表了一种涵养、风度、格调和商业操守。
老话讲,上门既是客嘛,就是对于为店方服务的人也一样。
这才是百年老店,一个大买卖家应该有的样子。
即便这个小姑娘不是花钱的顾客,要签名也要的不是时候,而且还有求于餐厅。
可餐厅经理也不该这么粗暴对待一个半大孩子,这有欺人之嫌。
要是让这小姑娘揣着委屈和伤心离开了,对马克西姆餐厅的名声和公众形象显然不利,他不能不理会。
只是直到此时,餐厅经理还觉得无所谓呢。
显然自认为维护尊贵顾客,才是有利于餐厅的正确之举。
“宁总,这孩子是想来咱们餐厅唱歌的。我说她年纪太小,该好好读书。可她死乞白赖缠着我非要试试。您刚才不是和宋总一直谈事吗?我怕打扰您几位,只能让她老老实实坐着等一会再说。没想到她这么不听话,净闯祸了。我看也甭试了,干脆让她走人好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经理,因为这年头的人,就是这样光明正大看人下菜碟儿的。
国营单位只认关系,对花钱的顾客还凶相毕露呢,对于明显的弱势群体,更是连表面工夫都不做的。
这种社会大环境下,店大欺客已经得到一定合理性,甚至就连弱势群体也会有这种自觉。
就比如这小姑娘,听到这几句,脸色都白了,居然主动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们,别赶我走……经理,经理,我再不闯祸了还不行吗?你们就原谅我一次吧,让我试试吧。我真的能唱……”
眼瞅着孩子真要急哭了,又需要照顾餐厅经理的面子,宁卫民不好当面责怪,也只有先好言安慰。
“别急别急,这事儿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小姑娘登时睁大了眼睛。
扭头看看陈经理有点尴尬的样子,她显然更感尴尬,一时不该如何反应。
宁卫民则笑了笑,以示无碍。
“多大了?我看你还上学呢吧?”
这才是他重点关注的问题,总不能雇童工啊。
“我十八了,马上高中毕业。”
还好,没踩在雷区里。
宁卫民又接茬问。
“那怎么不接着考大学啊?”
“嗯,我学习不好,考也考不上。”
“就想唱歌?你家里同意吗?”
“嗯,就想唱歌。我妈可支持我了。我有两个录音机,都是我妈给我买的。”
“真想在我们这儿唱啊?我们这儿要求可高,我们这里要唱真正的流行歌曲。还得会英文歌。就头几天,威猛乐队在京城的演出知道吗?我们需要的就是那样的……”
“知道知道,我还去看了呢。花了二十五块,门口现买的票。我最喜欢他们那首《无心细语》……”
“哟,你还挺舍得下本儿啊。五块钱的票炒到这么高你也舍得买?”
“那……没法子啊,谁让喜欢呢,排队买不着呢。其实我早就想亲眼看看他们,过去在电台的短波里一听到他们的歌,我就会录下来。不过贵也值了,那音响灯光,现场的架子鼓,电贝司,效果没治了!”
宁卫民就像对待邻居家的妹妹一样聊着天。
这种亲和感让小姑娘的情绪逐渐恢复,话也越来越多。
“那你觉得自己的水平怎么样?那样的歌你能唱吗?”
“能啊,别小看我呀。我其实登过台,去年参加过HD区的歌手比赛,还去SMX演出过。我唱的都是英文歌,不过也因为这个,年轻的人喜欢,年纪大的就不喜欢。然后……然后他们,就不让我唱了。说我的歌只能放在广东的音乐茶座里。所以我才来这儿的。你们要不让我唱,我就真得坐火车去花城了……哎,威猛乐队的演出你肯定也看了吧?当天还有一特约嘉宾是拿吉他唱歌一女的,叫什么成……成方圆的。不骗你,我唱得比她好……”
眼瞅着小姑娘已经恢复自信,宁卫民总算放心了。
但信不信的,就单说了。
“哟,口气不小。好吧,反正今天你都来了,那我就给你个登台试唱的机会。不过我还有点事,你先再耐心等一会,好好准备准备,我待会儿就来找你。”
跟着还吩咐餐厅经理,“你,给小姑娘弄杯橙汁喝。”
“哎!”女孩这下高兴了,走了几步才想起该道谢。
半截又站住了,回过头来。
“谢谢,太谢谢了。您贵姓啊?是这儿真正的领导吧?”
“我姓宁,你说是,就算是吧……”
宁卫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越发觉得挺喜兴。
随后也想起来一事儿,还没问对方名字呢。
“哎,丫头,你叫什么名儿啊?”ΗtτPS://Www.sndswx.com/
结果不问还好,这一问,论到宁卫民傻了。
因为那小丫头乐着说,“我叫张嫱。”
张……张嫱!
这个名字就跟个鼓槌一样,重重击打了宁卫民的心脏一下,让他立刻想起了一个内地乐坛的传奇。
八十年代中期,靠翻唱就红透全国的“迪斯科女皇”和“电音女王”。
十八岁出道,首张专辑就卖出二百五十万巨额销量。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两年,就出了二十张专辑,每张销量都达到百万以上。
最后因为专辑总销量超过两千万,居然成为了第一个被美国《时代周刊》报道的内地女歌手。
她和惠特尼·休斯顿等欧美歌星一起荣登“全球最受欢迎女歌手”榜单,位居第三。
而比她更早风靡大陆,大名鼎鼎邓丽君,才排第四。
但于此同时,也因为打扮太过前卫,超出了当代审美底线,张嫱也被主流文化所不容,被所有媒体默契的抵制。
尽管从1985年到1987年,全国的大中小城市都能听到她的歌声。
哪怕她的代表作《爱你在心口难开》、《路灯下的小姑娘》、《月光迪斯科》、《冬天里的一把火》、《恼人的秋风》、《走过咖啡屋》、《凉啊凉》……每一首都爆火,被广为传唱。
可始终也没有机会在电视上露面,广播里没有她的歌,报纸和杂志找不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更没接受过任何官方晚会的邀请。
她成了国内一个红得非常特殊的歌手,明明存在,却被国内所有媒体当成不存在的忽视了。
直至2000年,受《同一首歌》栏目组的邀请,张嫱才第一次走上电视屏幕。
结果正是这次演出,让上辈子的宁卫民为其独特的张扬嗓音所惊艳。
他真没想到国内居然也有人能像黑人女歌手那样自带电音缭绕。
一下子就爱上了张嫱演绎的那首《爱你在心口难开》,从此奉为经典。
也是这一次电视上的亮相,让张嫱终于在时隔十五年后,迎来了那份迟到的认可。
这次晚会播出之后,所有的媒体不再对张蔷冷若冰霜了,很多电视台找张蔷做节目,无不加以赞美之词。
什么“八十年代的歌坛天后”,“国内流行音乐早期代表人物”,“迪斯科女王”等等。
张嫱在国内流行音乐史中的地位得到了重新定义,官方终于承认了她对国内流行音乐所的贡献。
“那什么……你先等等。”
宁卫民越看越觉得眉眼有几分相似,心说不会真这么巧吧。
居然让我碰上了这位,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于是连跟刘晓芩继续谈话都顾不上了,追上去硬压着激动和兴奋问她。
“哎,你会唱《爱你在心口难开》吗?”
没想到张嫱的回答,极为让人失望。
“啊?什么歌?我……我没听过这首歌……”
“什么?你没听过?”
宁卫民顿感愕然,心说你要真是我想要的张嫱,怎么会没听过呢。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这也正常。
这年头的海外音乐本就不容易进内地,否则也又哪儿有张嫱靠翻唱走红的条件啊。
也许她就是在此后才听到这首歌的。
“没事儿,不会也没关系。我会唱,你跟着我学唱两句就行。”
宁卫民安慰着,又提出了另外的要求。
张嫱眨着大眼睛,有些腼腆,也有些迷茫。
“那……那……我就试试呗……”
“好,听着,就几句,你试着模仿唱出来就行。”
“哎。”
“哦——哦——耶哎,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哦,爱你在心口难开……”
宁卫民唱得很糙,也就大致没跑调,实在谈不上什么乐感,也不算悦耳。
但以他的心理素质,丝毫也不觉脸红,还导师一样鼓励张嫱呢。
“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用你的嗓子大声唱出来。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千万别怕唱跑了,也别怕唱劈了,我就听听你音色……”
在如此的鼓励下,张嫱也顾不得害臊了,猛吸了一口气,酝酿一下,就开始放声。
“哦——哦——耶哎,爱你在心口难开……”
别看就这一句,直接就让宁卫民听得肾上腺素激增,爽的跟过电似的。
他百分百确定了!
没错!
就是她!
还真捡着宝了……
结果浪里个浪,一高兴没控制住激动,宁卫民使劲一拍巴掌。
“啪叽”一家伙,就把人家孩子给吓着了。
好嘛,明明很简单的词,都给唱错了。
“我……我不知,不知该……该唱些什么,哦,爱你在心口难开……”
张嫱唱完,还以为自己搞砸了。
嗯……她又成了一副哭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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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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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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