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灯光是蜂蜜色的,照耀在奶油蛋糕上,像是甜美的童话。
八音盒里,放着生日快乐的纯音乐。
很轻,很空灵的声音。
在雨夜里很寂寥。
“先来我家待会吧,怎么样?”
那伞下的中年人在他面前蹲下身,温和地笑着道。
小松屹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
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一对可爱的麻花辫,头上戴着粉色的发箍,上面有一个米妮的头像,手里拿着一根粉色的魔法棒。
是《魔卡少女樱》里小樱拿着的,带翅膀的鸟头法杖。
脸颊有些婴儿肥,水灵的眼睛很大,嘟着嘴的样子气鼓鼓的,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小松屹能察觉得到,她不喜欢自己。
去他家的路上,小松屹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还有对未知未来的巨大迷茫和恐惧。
强烈的不安占据了他的心扉,他讨厌陌生的环境。
但是,那男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很宽厚,很温暖的手掌。
小松屹觉得,他应该不是个坏人。
“我们到了。”
许久,听着方槐的声音,小松屹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很旧,很黑的一个城中村。
路灯年久失修,方槐打开了手电筒,沿着房屋之间的小巷往里走。
各种废弃的桌椅、轮胎、纸箱,杂乱地堆积在道路两旁。
旧小区里的旱厕,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小知嬅不时地拍手,没一会儿,瞅准了小松屹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松屹愣了愣,耳朵嗡嗡作响,险些哭出声。
“知嬅,干嘛呢?”
方槐呵斥道。
“有蚊子在咬他!”
小知嬅摊开肉乎乎的小手。
手电筒的光照在她手心,那里有粘附着一抹很浅的黑色蚊虫皮肤,像是蚊子的纹身。
苏松屹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出现了一抹嫣红的血迹和蚊子。
“那你也不能直接上手打人家啊。”
方槐板着脸,推了推女儿的胳膊。
“快,给人家道歉。”
“我不!”
小知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方槐对此也有些无奈,只是在她头上拍了一下。
小知嬅捂着脑袋,撅着小嘴,斜着眼看了小松屹一眼,偷偷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力度不大,带着捉弄的性质。
“汪!汪汪!”
小区里拴着的一条大黄狗叫個不停。
尤其是在夜晚,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在房东和租房中介的带领下来这里看房子的时候,那狗会叫得很特别欢。
“那条大黄狗怎么一直叫啊?讨厌死了!真是一条臭狗!”
“真希望那户人家赶紧把那只臭狗宰了,然后卤成香喷喷的狗肉。”
小知嬅喃喃地道。
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以后的好多年,她会用臭狗这两个字,称呼自己最喜欢的人。
“然后分你一大块?”
方槐打趣道。
“嗯嗯,狗肉可香了!”
小知嬅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她只是无心之言,未想过一语成箴。
当然啦,作为代价,是身旁那个男孩子去医院打了半个月的屁股针。
雨天夜间的蚊子很多,楼道里尤其严重。
蚊虫扇动翅膀的嗡鸣声尤为吵闹,往黑暗里挥手,能感受到那些蚊群密集地在掌心里扑腾。
隆盛小区都是些楼梯房,没有电梯,但好在方槐家里的楼层并不高。
跟着方槐穿过那个黑暗的楼道,小苏松跟着他在一扇绿色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借着手电筒的光,他能看到那扇门上斑驳的锈迹,还有用记号笔写的各串电话号码。
上门开锁,送煤气等等。
还有几张水电费清缴通知单。
方槐从钥匙串里拿出了一把,嵌入了黄铜的锁孔。
锁芯像是有些磨损,卡死了,方槐手腕发力,来回拧了拧。
小松屹能看到他手腕上虬结的筋骨在皮肤下蠕动。
手腕轻轻抖动着,那男人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吃力。
小知嬅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时不时拍下胳膊,抬起腿,恨恨贴上一巴掌。
“呜~什么时候可以开啊?我被蚊子咬了好多包!”
“这个门锁要换了,有点旧。”
方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颇有些吃力,他用膝盖顶着铁门,来回拉拽了一会。
铁门砰砰作响,惊动了楼道里的邻居,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夜随之亮起。
“早就说让你换了,就是舍不得那二百块钱!”
小知嬅嘟囔着,有些不满。
“二百块钱不是钱呐?可以买十几斤肉了,够我们吃好一会儿了。”
方槐驳斥道,继续和门锁斗智斗勇。
小知嬅翻了翻白眼,背靠在墙上,侧目去看小松屹。
晶莹的雨水从发件流淌到脸颊,再沿着他的侧脸轮廓滑落,
他皮肤好白哦。
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她歪着头瞄了瞄,这家伙长得还真是好看呢。
比班上那些臭屁的男生要好看多了。
而且也不像他们那么贱,吵得要死,还总和她对骂。
小松屹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地侧目。
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在这时熄灭了。
他没有看清那女孩脸上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她应该是看着自己的。
沉重的铁门嘎吱作响,响声越来越大,带着一丝暴躁的情绪。
声控灯再次亮起。
两个小孩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小知嬅有些脸红,迅速转移了视线,嘴里轻轻哼了哼。
“臭狗!”
良久,随着一阵机簧的弹跳声响起。
那扇久攻不下的铁门终于开了,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方槐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进门开了灯,房子很小,装潢也很简朴,但是非常干净整洁。
“知嬅,你去你的房间,给……”
方槐说着,突然看向小松屹,轻声问道:“小朋友,你今年多大啊?”
“八岁。”
“哦,比知嬅小。”
方槐点了点头,对女儿说道:“给弟弟拿一些能穿的衣服,不要拿裙子啊。”
“哦。”
小知嬅翻了翻白眼,不情不愿地去了房间。
“来,把鞋子换上。”
方槐从柜里拿了一双凉拖鞋。
小松屹脱下鞋袜,脚底已经浮肿泛白。
看了下那双鞋子,方槐稍稍挑了挑眉。
那鞋子可不便宜,之前给女儿买鞋子的时候,他有看过价格。
之前都没有注意,现在仔细观察一番,他这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的衣服价格都不菲。
“喂,爱哭鬼,把衣服换上哦。”
穿着白色蓬蓬裙和红色舞鞋的小公主,小跑着过来。
“哦。”
拖鞋很大,小松屹穿着有些拖沓,走走停停。
小知嬅看着咯咯直笑,说他脚踩两只船。
小知嬅给他的衣服,是一套粉色的胖丁的秋衣秋裤,还有一条牛仔裤,一件粉色的卫衣外套。
牛仔裤上,有印着小飞机和米老鼠的图案,看起来很可爱。
换上她的衣服后,方槐又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
本就长相清秀的脸,再加上女孩子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剪了短发的姑娘。
“鲁迅说了,自古以来,中国最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就是男人扮女人。”
小知嬅看着小松屹的样子,笑嘻嘻地道。
小松屹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讨厌。
“肚子饿了没有?我先去厨房给伱们煮面,你们看会动画片。”
方槐说着,打开电视,调出了《猫和老鼠》,然后钻进了厨房。
“我现在就要吃蛋糕!”
小知嬅坐在沙发上,小腿轻轻晃悠着,小嘴撅得老高。
小孩子总是这些,喜欢吃零食和甜点,从不规矩吃饭。
“吃完了面,再吃蛋糕嘛。不要急。”
小知嬅有些泄气,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动画片。
那一集是飞翔猫,看着tom用裤裆锯开大树。
两个小孩一齐笑了出来。
这也是小知嬅第一次看到小松屹笑。
这个男孩子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对很浅的酒窝。
“面煮好了啊!快来吃。”
方槐端着两碗汤面走了出来。
面里有荷包蛋,有青菜,还有很多瘦肉。
肉多得占据了小半碗。
“过生日呢,要吃长寿面。”
“知道啦,你真是啰嗦。”
说罢,小知嬅就大口嗦起面条。
“哧溜~哧溜~”
吃相很是活泼。
“谢谢!”
向方槐道了谢,小松屹拿起碗筷,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他吃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很矜持很优雅,背绷得很直,看得出来受过很好的教育。
吃面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牧君兰对他说过很多次。
“你吃东西能不能矜持一点啊?你看看弟弟。”
方槐摸了摸女儿的头,教训道。
方知嬅侧目瞄了小松屹一眼,吃面的动静更大了。
“鲁迅说了,吃面不发出声音的,都是娘炮。”
“哧溜~哧溜~”
她骄傲地扬起小脑袋,神气十足,带着一丝宣战的意味。
小松屹没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吃面。
这面很好吃,一点也不比牧君兰做得差。
尤其是饿了一整天之后,就更显得美味且珍贵。
吃完了面,小知嬅就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生日蛋糕。
“你呀,真是一刻也停不住嘴。”
方槐见状,哭笑不得,拆开了那个蛋糕的包装盒。
月亮形状的金属架上布满了led灯,随着音乐盒里播放着纯音乐的生日快乐歌响起,灯光间或闪烁。
那些灯光在亮起的时候,像是闪烁的金色星星。
落在潮湿的夜里,落在温暖的房子里,落在那女孩乌黑澄澈的眼睛。
奶油蛋糕上,用巧克力写着一句祝福。
“祝方知嬅小朋友九岁生日快乐!”
方槐将纸制的王冠叠好,戴在了方知嬅头上。
然后将蜡烛插在蛋糕上,一共九根,逐一点燃。
在那些烛火亮起的微光里,女孩稚嫩的脸天真无邪。
小松屹在一旁默默看着,很乖巧地没有说话,不哭不闹。
旁观着这对父女的幸福,他本该是个旁观者,局外人。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方槐一边唱歌,一边拍手。
小松屹微微笑着,也和声唱了起来,打着拍子。
“弟弟也在给你唱生日快乐歌,说谢谢。”
“谢谢弟弟!”
小知嬅道了谢,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了愿,然后睁开眼,鼓起腮帮子吸了一口气,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好了,切蛋糕!給弟弟一块。”
方槐将塑料餐刀递给了她,任由着闺女去折腾。
“哦。”
小知嬅乖巧地应了一声。
只是一块蛋糕而已,她不会吝惜。
在切蛋糕的时候,她随口问道:“你生日是哪一天呀?等你过生日了,也要分我一块蛋糕哦。”
“今天。”
小松屹轻轻地道。
方槐闻言,下意识地侧目看着他。
“今天也是你生日呀?”
小知嬅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看起来格外吃惊。
“嗯,我是三月七日出生的。”
小松屹点了点头。
“这么巧啊?爸爸,我和他生日在一天。”
“生日快乐!”
方槐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笑着道。
“生日快乐!弟弟,这个蛋糕,我分你一半!”
小知嬅摘下了头上的纸质王冠,戴在了他头上,然后捏了捏他的脸。
那天晚上,她和他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小松屹发现她特别喜欢踢被子。
后来的每次生日,她的生日蛋糕都会分给他一半。
尽管分蛋糕的时候,小知嬅会很心疼。
……
时间回溯到现在,苏松屹看着场下的人山人海,在钢琴前坐下。
手指在触碰到琴键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想要弹什么曲子了。
聚光灯照耀在他的礼服上,他望着台下的人群,目光迅速在那些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角落里的方知嬅身上。
他想,他应该会永远记住八岁生日那年,月亮上闪烁的灯光。
“知嬅姐,生日快乐。”
那少年的声音并不如何宏亮,却清晰地传达到了她的耳边。
随着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悦动,轻柔舒缓的音符缓缓跳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全场陷入了一片错愕和死寂。
这个被众人寄予厚望,被认为是夺冠热门的选手,并没有弹他最擅长的曲子。
这一幕看起来相当的戏剧。
参赛的选手们,台下的观众,台上的评委,脸上的表情都各自不同,相当地精彩。
“这个笨蛋!真是任性。”
方知嬅坐在台下,秀眉一蹙。
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弹生日快乐歌,真有你的!
她觉得有些丢脸,但是,说不感动是假的。
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他是在微笑的,为她弹生日快乐歌,比以往弹奏任何一首曲子都要快乐。
曲终,他从钢琴前起身,面对观众席和评委,不卑不亢地鞠躬,然后离场。
黛西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牧君兰面色平静,只是看了苏松屹良久。
卡梅拉摇了摇头。
“兰,他一点也不尊重这次音乐比赛。”
江岸芷则笑吟吟地看着他,俏脸覆盖着的霜雪悄然融化。
她举起了记分牌,上面标记的分数是100。
毕竟,这是自己的学生嘛,当然得宠着点了。
另外三个评委都没有打分,但那不重要。
苏松屹不在意这些,他想要通过音乐传达的理念,已经传达给了方知嬅。
在成为钢琴家的梦想与陪伴在现在的家人身边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知嬅姐,生日快乐!”
苏松屹来到场下,走到方知嬅面前,微笑着道。
“臭狗,你也生日快乐。”
胖丁微微扬起下巴,双臂抱胸,傲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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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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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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