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刚开始的时候,他虽然对认识玛利亚感到很高兴,但还真没对多认识一个陪酒女郎抱有多大期望值。
他只不过是觉得这个帮手得来全不费工夫,能自己找上门来,纯属一个小幸运罢了。
反正多一个人愿意帮忙当饭托就比没有强,聊胜于无嘛。
但是随着彼此之间了解的加深,他很快就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捡到宝了。
玛利亚这个烛台俱乐部的头牌女公关可真的不一般。
她一个人的本事几乎就能顶上十个陪酒女郎。
只要愿意,她每天晚饭和宵夜都能带着那种毫不吝惜花个二三十万円吃上一餐豪客过来。
她还替宁卫民介绍了几个烛台的女公关,也一起帮忙来拉客。
这就让银座坛宫每天的营业额一下子多出了至少上百万円。
甚至于宁卫民从玛利亚的身上,还深刻地感受到陪酒女郎这项工作中也蕴藏着为人处世的商业道理,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还有无限的潜力可以挖掘。
至于玛利亚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那得从他们第二天再次见面,一起去银座坛宫吃的第一顿饭说起。
仅仅那一顿饭,就能看出端倪。
八十年代的日本东京,早已经存在不少颇有名气的中华料理饭店了。
但因为都老华侨开办的,实际那些中餐馆经营内容相差不大,卖的都是所谓改良版的日式中餐。
这就导致日本人每次一进中餐厅,往往总是要同样的几道菜。
什么青椒肉丝、麻婆豆腐、韭菜炒猪肝……
基本上每个饭馆都没有什么真正拿手好菜,菜的名称和内容也无限趋同。
那不用说,银座坛宫在这个年代的东京当然就是标新立异的异类了。
让玛利亚第一次来就开了眼界,大感震惊。
不但对餐厅的装修和摆设大为好奇,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在宁卫民的介绍之下,她也尝试了不少以前没吃过的菜肴。
仅从其赞不绝口的程度来看,就知道完全刷新了她对中餐的认知。
不过很快,宁卫民也同样发现玛利亚身上的蹊跷之处。
她无论对于餐厅的环境还是菜色,兴趣都大大超越了一般顾客的好奇心。
对银座坛宫的一切,她不但刨根问底,询问得格外仔细。
甚至还拿出纸笔认真的记录下来,搞得就像专业记者在进行采访工作一样。
尤其在她开口索要一份菜单和酒单,详细询问一些酒菜细情的时候,更是让宁卫民疑惑不解。
差点都要误会她是同行派来摸底的商业间谍,或是什么人故意针对他派来的暗访记者了。
可实际上呢,这恰恰就是玛利亚能成为烛台头牌女公关的诀窍——敬业。
别看她性格外向开放,好像是个挺大大咧咧的人,可实际上她的身上除了热情奔放,还有远超常人的努力和认真。
否则她也考不上日本的名校早稻田大学不是?
玛利亚对宁卫民做出的解释是,自己这份陪酒女郎的工作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做。
虽然赚得确实不少,但方方面面都必须得走心,不用心在这一行是做不好的。
比如说,保养方面,健身和美容,当然绝不能落下。
像她每天都要光顾美容院,下午三点做睫毛和指甲,五点做头发,雷打不动。
这期间,她还会看三份经济类的报纸,目的是与自己的顾客更加流畅地沟通。
另外,由于银座俱乐部没有明码标价,所销售的瓶装酒却种类众多。
这些酒有的是香槟,有的是高级红酒,有的是威士忌,有的是干邑,价格从七八万円到几十万円,甚至几百万円的都有。
她不但需要把所有酒水的不同价格牢牢记住,甚至还专门学习过这些酒水的区别,研究过客人喜好。
如此才能够做到根据客人当天的心情,同行的其他客人的多少、身份,给客人推荐合适酒水。
现在她对酒水知识的了解,甚至到了能和经营酒类的客人谈论酒水品鉴的地步。
而用她的话来说,“贵的酒就真的比便宜的酒好喝吗?好喝的标准是什么?没有上限的吗?当然不是!便宜而好喝的酒很多很多,贵的酒之所以贵,是因为品牌潜在价值,影响着人的思维逻辑和衡量标准。所以好喝与价格完全是不同的事情。品牌可以说是一种心理欺诈。”
她甚至还能用红酒来做更具体的举例说明。
她告诉宁卫民,说桶装酒的进口价格往往比瓶装进口要便宜,但味道常常会变掉。
据她所知,桶装很容易因为长途运输中湿度温度条件的变化而引起红酒的酸化。
有时候买到这种酒的人会误以为是酒商以次充好,但其实只是一些客观条件不足,所造成的失败。
何况相同牌子的红酒,由于年份不同,产酒丹宁的多少、香气的层次,酸度甜度等也都会多少产生一些差异,根本无法做到口味的恒定。
所以说,人的舌头,品鉴能力是有限的。
像一些品酒师的品酒炫技,其实是多少有些夸张成份的表演了。
人们对一种酒质量的判断,主要还是基于品尝者所掌握的数据和信息。
所以以此类推,她同样认为,美食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其实“美味”这个词,不同的环境下会有着不同的感觉。
与其说是舌尖的感觉,不如说是大脑的一种感觉。
就像人们常说的,饿了什么都好吃,大约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事实上,哪怕再高明的大厨,用尽全力将料理的味道做的再好,也是有味道天花板的。
在此基础上,想要进一步增进客人对料理的评价,让客户对料理真正难忘,感到满意。
那就对考虑如何针对客户本身的心情,配合店里的格调,当天的食材,加上自己的一些精心构思落实在料理本身上才行。
说白了,就像日本的怀石料理端上来的时候,店家总会有一些有意思的说法。
比如说什么颜色的配菜,配上今天特别运来的什么类型的鱼,再配上什么什么,味道非常活泼,可以体会到几种不同的香味在舌尖跳舞等等。
泽阳说明就等于给客人进行了一次心理暗示,确实会让人感觉到不同凡响的美味。
正因为这样,玛利亚才想要尽量多了解一银座坛宫的情况,以便为她带来的客人介绍这里菜色的独特之处,让客人产生更美好的体验感受。
对于玛利亚的这番论调,宁卫民听过之后不但恍然大悟,而且深以为然。
尽管玛利亚把掌握中华美食的文化内涵的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不过其出发点却是令人激赏的。
确实,要让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银座人感觉到美味,着实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假如玛利亚真的能给每一道银座坛宫的菜品或者是料理带着一个有趣的说明,那还真是无异于去美术馆听到的美术说明,又好像是古典音乐鉴赏的引导。
而人脑对于这种体验的渴求总是无法停止。
要知道,宁卫民自己就是玩儿品牌的专家,搞噱头的高手。
自然懂得附加价值的体现给大脑带来的愉悦感有多么强大。
他非常清楚,玛利亚所说的,其实就是奢侈品的奥秘。
这一点在未来的三十年里,将会成为最重要的消费理论,是高端消费市场的商业支撑。
他也不能不承认,任何一个银座俱乐部的头牌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
像玛利亚这样一个勤奋努力又善于思考的人,能在美女如云的银座,纸醉金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看起来非常合理,绝非偶然。
这还不算,等到这天随后跟着玛利亚去烛台俱乐部做客,宁卫民更是见识到了玛利亚真正的待客本事。
烛台俱乐部,其实是宁卫民是最先拜访也最先被拒绝的地方之一。
因为店铺地点就守在七丁目街口,很是优越,完全可以看出这家店的实力。
这里共有四十几个正式员工,冷气凉爽得恰到好处,客人多却不显挤,充满舒适、愉悦的气氛。
来之前吃饭的时候,宁卫民就已经听玛利亚说过,经营这里老板娘是一家大型船舶公司老板的女人,听说这个老板名下还有几家生意红火的商贸公司。
因此,来这里的客人都已经过筛选,多半是这个老板有生意往来,关联企业的客户。
这些通常都是商务宴请结束之后,来这里玩个一两个小时后就会回去,绝不会有那种借酒装疯、乱吃豆腐的无赖。
所以陌生人是不怎么接待的,除了一些跳槽过来的女公关本身就保持联系的客人算是例外。
玛利亚在这家店里,顶着早稻田女大学生的光环,是最高学历的女公关。
再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热情开朗的性格,使得她和脾气古怪的大老板特别投缘。
不但她自己能带来许多有层次的顾客,盛会这家店原有的一些顾客也对她格外青睐,渐渐演变成了其忠实的簇拥。
所以店家才会对她格外礼遇。
哪怕偶尔闹个小脾气不想上班,临时请个假都不在话下。
只要没有预约的客人,或者是客人不会见怪就好。
像这一次宁卫民由玛利亚陪同前来,拒绝过他的妈妈桑再看见他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尽管很快拉着玛利亚躲到一边嘀咕了好一阵,想也知道,多半是把宁卫民当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劝自己的头牌小姐别上当什么的。
不过至少表面上是笑容洋溢,确实是把宁卫民当客人来对待了。
该换烟缸换烟缸,该给果盘给果盘。
而且还亲自坐下,温言细语说笑着陪了宁卫民一小会。
该有的接待流程和服务一点没少。
至于玛利亚更是了不得,来了先跟宁卫民悄悄道了声抱歉,然后就去换好衣服闪亮登场,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各桌应对各路客人。
面对这种营业局面,她那股殷勤劲儿跟平时满不在乎的状态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起码将近半个小时,她都一直在与熟悉的客人寒暄、聊天,根本就没办法坐到宁卫民的身边来。
不过她所到之处也确实一片欢声笑语。
哪怕她只是打声招呼的分别在每一桌坐了一坐。
平均算下来,每一桌可能还不到五分钟。
但她就是能够充分带动气氛,并且贴心周到地让客人从内心感觉到开心。
最强有力的证明,就是有不少冤大头客人愿意为她捧场,主动开酒。
哪怕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轻易就卖出了两瓶总共价值二十万円的酒水。
由此完全可以推断,她要是认真起来,一晚上四个小时的营业额,起码也会达到百万円以上。
而且她还非常有自信,人缘也很好,会主动帮没有事做的陪酒女郎介绍自己的顾客,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客人流失。
要不是她身上穿的是亮光闪闪小礼服而不是雍容华贵的和服。
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误以为烛台俱乐部有两个妈妈桑,也把她当做老板娘之一呢。
实事求是的说,尽管宁卫民和玛利亚相处时间不长,目前为止,两天加起来也没多少时间。
但却让他产生有种高屋建瓴的感觉,对玛利亚的佩服和好感都直线拉升。
宁卫民发自内心的认为,要不是日本人女人在职场的地位实在太尴尬,所以“男女平等”光有口号。
玛利亚这样的姑娘,完全有成为跨国大企业高层管理者的潜质。
他是相当为这个姑娘可惜啊。
像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居然干上陪酒了,这不是她的堕落,而是日本社会难有女性发挥才能的问题。
不过,话虽如此,宁卫民很快就没心思替别人唏嘘了,因为他自己的考验和麻烦,也很快来了。
不多会儿,终于忙完的玛利亚坐到了他的身边,借着柔和的灯光贴近他问了一个直白的问题。
“宁桑!你来东京多久了?还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老婆也好,女朋友也好,一个也没有!
不知是不是这个女人工作的时候,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宁卫民是真有一种冲动想要这么说。
不过他再渣,也是有底线的。
绝不可能说这样的谎,否则的话,又怎么对得起庆子?
“不不,请别误会。我有女朋友的,而且快结婚了。”
哪儿知道虽然宁卫民选择了当正人君子,决意与美人保持合理的距离。
可玛利亚却轻描淡写地说“哎呀,虽然扫兴,可我也早就预料到了。”
而且随后居然又主动把手抚在了宁卫民的手上,继续与他眉目传情。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啊?在你心目中,我算你什么人呢?”
宁卫民暗暗吞咽了口吐沫,仍旧正襟危坐,“我们是合作伙伴啊。是刚认识朋友。”
“就这么简单?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会比朋友更亲近呢?当然了?我也不是非要你抛弃你的女人。我只是说,我们要不要也交往一下,也许我比她更适合你呢?”
面对她自信且动情的眼睛,宁卫民能怎么说呢?
虽然他最终仍旧禁受住了这种考验。
但也明显感受到了自己意志左右摇摆的脆弱性,并且由此而产生的一种担忧和恐惧。
这个女人真是一个充满魔性的女人。
她不但有张轻易就能吸引男性的狐媚脸。
而且皮肤光滑细致有弹性,丰满高挑的身材也绝对可以取悦男人。
更关键的是,她的头脑还非常机灵聪慧,可以跟客人天南地北闲聊。
说起黄色笑话也是巧妙,与她迷人优雅的脸庞相去甚远。
日后,她若当上妈妈桑,手腕一定是更加厉害。
所以,这个女人强大的诱惑力极其危险。
宁卫民告诫自己,绝对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绝不能和她接触过于密切频繁。
否则连他也没把握能初衷不变,能始终保持自己情感的忠诚纯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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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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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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