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长安醒悟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常大玉来到金波门内,却惊见门中寂寂无人,她一惊,金波门中人手不少,怎的现下半个不见?正惊讶时,却见遥遥前方,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站了出来。这些人面上罩着黑布,连手里的兵刃皆是暗色,虽是光天化日之下,竟宛若阴曹地府出现的鬼兵一般。
李三娘也见到了这队人,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然而在见到这队人,却也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在她们身后,练长安也赶了过来,他亦是惊道:“老元,有你的,竟带了队乌鸦过来!”
元愁咳嗽一声,“恰好手边能借调到,只是来晚了。”
练长安笑道:“好饭不怕晚。”
李三娘面色惨白,她自然听说过这支队伍的名声,长生堡主岳鸣的秘密力量,直到大总管柳然叛变时才第一次显于人前,在传闻中,这支队伍的实力甚至更在雷霆之上。她紧张地转着眼睛,该怎么办?如何才能逃出去?
常大玉却在这时开口,声音干涩,“金波门的人呢?”
元愁道:“乌鸦并没有都杀了他们。”
“并没有都杀”,便意味着有一部分已经死在了乌鸦的手下,常大玉面色再变,李三娘窥着她的脸色,索性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得了,你们还是冲着我来。”
她话音未落,常大玉却已朝着乌鸦冲了出去。
李三娘大叫,“站住!”可就在这时,一件极为令人惊异之事忽地发生。那一队乌鸦原站在当地,忽然间如被镰刀割断的麦子一般,齐齐倒在了地上。
练长安、元愁齐齐变色,就是李常二人,此事虽对她们有利,却因太过诡异,二人仍不由同时后退了一步。
一个身着牙色长衫的青年,自倒伏的乌鸦身后显了出来。他抬起头,摘下头顶兜帽,微微颔首,“练舵主,元舵主,久见了。”
“小总管!”
二人一见林皆醉到此,便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这其中元愁亦通阵法,他观测地上,惊见乌鸦身前身后不知何时布置了许多交错的刀刃,他忽地想到,当年大总管柳然在时,曾与胡三绝一起设置了一套刀阵,这名字虽然简单,威力却十分了得。看情形,小总管布置下的便是这套刀阵的简易版可也不对,就是完整版的刀阵,也不能让乌鸦这精锐中的精锐这般整齐划一的倒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愁不知,原来林皆醉从泊空青处要来了一种迷药,涂在刀刃之上,乌鸦中人虽只受了极轻微的划伤,却因迷药之故一并倒下。此时二人见他缓步前来,心中各自提防,他们都知小总管武功虽然称不上一流,手中络绎针却十分厉害,都极是谨慎。
展眼间,林皆醉已到了二人面前,空气中有几不可察的细微风声连绵不绝掠过。练元二人虽然提防络绎针,但万没想到这“络绎针”竟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避得了一次,总避不过之后的两次、三次,乃至于十次。最终,二人各被一道劲力制住了穴道,再不能起身。
林皆醉停住了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干凈利落地制服了两名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他当初在无忧门中醒来之时,苏盏曾对他说:要帮他改进那两门武功,让他仿佛有用之不绝的络绎针一般。后来无忧门中发生许多变故,苏盏也没心思想到这件事。反是林皆醉骑着凤华那匹马赶路之时,不知为何,竟想到了这个。
苏盏自身内力平常,武功也是普通,他若说要改进,并不会是通过增加内力又或提高武功的方式,而应是一个法门,一个即使是他,又或自己也能掌握的法门。
小总管骑马奔驰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
他很早之前就习练失空斩,再后来接触长风,他的天赋并没有多高,可是对这些武功的了解,他可能已超过了这个江湖上的任意一人。想着想着,他忽然明白了一点,他掌握络绎针的时间太久了,导致他在使用失空斩的时候,也仿佛是在使用络绎针,需要按动机簧,才有劲力从针筒中发出。
然而其实不是的,他已经不需要机簧了,而他自己便是那个针筒。
看破这一点时,他初试锋芒,一惊天下。
直到练长安与元愁齐齐倒在了地上,李三娘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一直知道小总管厉害,但是这个厉害,乃是指林皆醉的心思周密,谋略出奇,下手狠准,乃至于他身上的络绎针,也是一件江湖罕见的利器,和他的武功可是一点儿关系没有。可是今天林皆醉竟以自身本领,三下五除二制住了练长安与元愁,她几乎要疑心面前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小总管了。
然而下一刻林皆醉就走了过来,向常大玉深施一礼,常大玉吃了一惊,侧身要躲,却已晚了,到底受了小总管这一礼。林皆醉道:“承蒙常门主义气相助,这番恩情,日后定有回报。”
常大玉吁了一口气,她助李三娘是为一个义字,但林皆醉能说出这句话,自是更好。随即林皆醉便向李三娘道:“三娘子,我要问你,当日在钟情崖上,到底发生何事?”
李三娘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她道:“小总管,我根本就没上钟情崖。”
林皆醉一怔,李三娘遭受了这幺一次冤枉,早把当日之事在心里琢磨了十七八遍,此时便道:“那天吃过早饭之后,我一出去,岳海灯就来找我,说要和我再谈谈,这时恰好碰上了原昭,他说无忧谷里前面不远有个隐蔽地方,谁想我们刚到那里,不知怎的,便已不省人事。当我醒来之时,人已到了那个甚么钟情崖的半山腰处,随后我不知怎么,便跳下去了。”
她前面一番话都说得清楚,林皆醉仔细一想,那日里说岳李二人在钟情崖上的乃是蓝小关,而蓝小关对原昭感情颇深,倘若原昭说一句:“岳少堡主三娘子在钟情崖上。”蓝小关必定信以为真。而岳李二人第一次中伏,大约是因着褚辰砂的药物原因,这些都还可解。但李三娘那句“不知怎么便跳下去了”,却是实在奇怪。他便又问了一句,“你不知怎么就跳下去了?”
李三娘自己也闹不明白,道:“我若错付一句,便教天打雷劈。那时我听你们说话,也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总管,你晓得我的性子,难道就不分辩?可那时不知怎的,心里只一个念头,便是往下跳。待到从寒潭里出来,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得一路逃走。”但她终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但这祸怎么闯的,我真不知道。”
林皆醉不再开口,凝神思量着李三娘这一番话。到了这个时候,李三娘自是没必要撒谎。他思量着李三娘、岳海灯、原昭、乃至于褚辰砂、杨守,当日钟情崖上发生的一切,后来他再上钟情崖发现的一切。终于他抬起了头,“我知道了。”
李三娘一喜,随即便听林皆醉道:“我要去长生堡。”
李三娘大惊,“你去长生堡?”
“对,我需得向岳堡主说清一切。”
长生堡中,岳鸣独坐于书房之内。
他的桌上放着两张细小的信纸,这是自江北疾速传来的飞鸽传书,其中一张已经展开,上面的字迹打着颤,其中一行尤其显眼。
“胡先生中毒身死。”
岳鸣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想:老三没了啊。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当年结义的五人,竟只剩下他一个了。
在很多年前,他们五个还年轻,并没有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声名,有一日里在玉京城喝酒,听到说书人讲一部大书,说是有七名少年英杰,意气相投,义结金兰,在京师中闯出名号,人称“京华七少”,何等的威风了得。
那时胡绝还叫知飞,就道:“这部书说得倒是真事,若换在京城里,这书可是不敢说的。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七个人都是难得的人物,老大后来做了丞相,权势最大;老二做了将军;老三是一国军师样的人物,玉京第一杀手邢猎就是他教出来的;老四也是一代名将;老五死得最早,可论到打仗,天下没人是他的敌手;老六做了中书令;老七封爵清远侯,北疆的玉帅江澄就是他儿子。”
知飞的武功在五人中不算最高,可论到这些逸闻见识,另四个都不及他,林青锋年轻好奇,便问道:“这七人这般了得,后来又怎样了呢?”
知飞撇一撇嘴道:“分成两伙,自相残杀了呗,不然老五那般天才,怎的早死。”
柳然便笑道:“我们兄弟,定不会如此。”
知飞笑道:“这是自然,这些人也没了多少年了。说起来有意思,最后没的那个,倒是他们中的老大。”他这话是顺口而出,原意是指七人中老大年纪最长,反而活得最长的意思,倒影射上岳鸣了。岳鸣哈哈大笑,“咱们兄弟,将来定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众人轰然大笑,齐齐干了一碗酒。
这番情景,已经许久未入岳鸣脑海之中,可现下不知为何竟忽然想起,清晰的宛若昨日一般,而胡三绝的那一句话,更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最后没的那个,倒是他们中的老大。”
“最后没的那个,倒是他们中的老大。”
“最后没的那个,倒是他们中的老大。”
他心口忽地一阵剧痛,多年前的酒后无心之言,到得今日,竟然一语成谶。
岳鸣这一辈子,经过无数次的艰难险阻,他打败过江湖上大大小小不知多少门派,也对上过天之涯这般强劲难缠的对手,他没怕过谁来,即使一时失利,也未曾如何在乎。他寻思着,就再怎样,他身边总有他的兄弟,怕得谁来?
然而一个个的,他的兄弟们,都走了。而他年轻时的那段岁月,也终究一起走了,死了。
宋玉死于江湖仇杀,林青锋殉情身死,柳然背叛,到得最后,连一直隐居世外的胡三绝终也未曾躲过江湖风雨。而胡三绝是为什么死的?这一封信上尚不曾写得清晰,然而胡三绝既然陪同岳海灯一路外出,大约便要着落道岳海灯身上。想到这里,岳鸣竟迁怒于自己独子,他看向第二张卷成筒状的信纸,纸背上隐约显出血点的痕迹。
他拆开,仔仔细细读了一遍。随后仿佛未曾看清一般,又读了一遍。
这一封信便是胡三绝的绝笔信,虽然尚未写完,然而对于当时发生一切,已经交代的十分清楚明白。故而云海风处据点之人亦是一同呈上。
岳鸣把那封信颠颠倒倒地拿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他完全明白了信上的意思,可他又疑心自己没有看懂,他想:老三在写什么呢?他已经死了,怎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呢?
长生堡书房前的守卫,忽然看到书房的门打开了,素来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长生堡主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沾了血的信纸。
他问道:“你识字幺?给我读一读这封信?”
那护卫些须识得几个字,抖着手接过信纸,尚未等读,岳鸣忽地又一把将那信纸抢了回来,道:“你你把雷霆的首领叫过来。”
“你告诉他,让他带了人,去把天罡水寨灭了。”
护卫不敢怠慢,答应一声,转身便走。岳鸣站在当地,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身上,映得他身形愈发高大,手臂上的紫金光泽亦是愈发的醒目。
然而岳鸣的心头却是一阵阵的钝痛不休,他想:我的兄弟全都死了,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养子不见影踪,多半也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是我养大了他,可我的亲生儿子和我的三弟,却死在了他的手里。
我是江湖第一人,可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岳鸣于长生堡下达命令,林皆醉在锦江畔一路疾行。而尽管长生堡主为岳海灯与胡三绝之死震动不已,但是,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到江湖之上。
长生堡将这一消息密密封锁,兼之发生时间并不很长,因此,天罡水寨之人犹自不知。
虽然如此,林皆醉与李三娘久久不归,亦是引起了驻守水寨的池微怀疑。
收复一个金波门算不得什么大事,怎有耽搁这许久的道理?池微也听说了品剑大会的消息,但林皆醉素来不是拘泥于这些虚名的,因此他也未曾想到小总管竟被绊在此处。
池微心中纳闷,他一面继续操练小重山,一面探听外部消息。这个时候,花谢却送来了一封密信,上面语焉不详,只道最近长生堡似有大事发生,要池微早做提防。
花谢素来有些油滑,但以他现下的位置,探听不到真正的机密也是实情。池微见了这封信,不知怎的,忽地眼皮乱跳。蜀南文学
能做到长生堡的分舵主和小总管的心腹,池微自然不是个盲目迷信之人,可现下他心中却委实不安,暗想:小总管一直未归,花谢又送来了这封信,难道真有什么事发生不成?正想到这里,手下忽地来报:“不好!门外来了许多高手,将天罡水寨一并围住!”
池微心中咯噔一声,他吩咐小重山做好应敌准备,布置下一应水寨人手,这才带着两个心腹,步出了水寨大门。
果然是高手,各个短刀似雪,长枪如银,不言不动间亦有英风锐气,随便抽出一个来,便是江湖上有数的人物。而这些人合在一起,威力又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可是这些高手的首领,看上去却不那么像一个高手。
你可以说他像个怀才不遇的书生,像个账房先生,像个品味不差的说书人,像个多念了几天书的寻常人……总之,就是不像江湖第一大势力长生堡的精锐力量,雷霆的首领。
可他偏偏就是雷霆的首领,小总管林皆醉一手自账房位置提拔上来的桑挽。
池微见得是他,面上不由微露笑意,但此刻情势非同寻常,池微依旧保持了几分警惕。却听桑挽吩咐雷霆停在原地,道:“出事了,我们进来说话。”
池微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一路走,池微一边道:“先前花谢也送信前来,只他说得不清楚。”
桑挽道:“这事花谢真未必知道。”说着,二人一并来到书房之中,把门一关,桑挽便低声将最近发生的一切飞速说了一遍。
池微只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道:“这事难不成真是李三娘干的?”
桑挽叹道:“你看,连你都这样说,勿论旁人。”
池微自悔失言,桑挽道:“你给她天时、地利、人和,李三娘大约真敢反,可现下不是时候。退一万步说,这事就真是小总管做的,他杀少堡主、胡先生有什么用?当是一击杀了堡主,难道那时少堡主还翻得出水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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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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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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