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猎的眼睛还是有点聚焦不清,那骑士走来时,他依稀感到有点眼熟:鞍上的身影很高大;迎风吹拂着发丝,看得出是个女人;手里斜斜提着一柄长刃……
是……川岛玲兰?!
邢猎心头一阵狂喜激动。但他还是强忍着没马上跃出路去,而是静候那身影走得更接近。
当看得更真切时,邢猎的心冷却下来了,庆幸刚才没有过度兴奋。
那个一身黑衣的女骑士虽也身材丰盈,但骑马的动作姿态没有川岛玲兰那种闲适气度;反射着阳光的脸庞很白皙,不是鹿儿岛女儿的麦色;拿着的长刀也不一样。
霍瑶花弯身坐在鞍上一晃一晃,与其说是她骑马,不如说是马在驮着她走。她眼神失焦犹疑,似乎未知自己身在何地,神智还没有从昨晚的“昭灵丹”药力,还有川岛玲兰那记刀柄猛的撞中清醒过来。
霍瑶花昨夜发狂似地逃出庐陵县城,二话不说上了马鞍离去,却完全不知方向,只管猛催马儿,不久之后更在马鞍上坐着陷入昏睡,全靠马儿认得路,才把她带回来青原山。她刚醒来未久,只觉头痛欲裂,浑不知道自己所在,就连昨夜的记忆都十分模糊,只是任由马儿驮着她信步而行。她身上所受的刀伤都已干结止血,并没有性命危险,但被药力影响,感觉身体四肢好像随时都要断开掉下来似的。
突然一物从旁边树丛冲出,打破了林间的宁静。
披头散发、一身黏满泥巴树叶的邢猎,如野兽般弹跃而起,朝鞍上的霍瑶花扑击!
他手腿受伤,这一扑已经是毫无保留,将所有气力聚在一条左腿跃地跳起,右手小刀乘势往前插去!
霍瑶花毕竟也是无数次出入生死修罗场的女刀客,刹那间被激起了战斗反应,举起锯刀当作盾牌般把邢猎的小刀格住,另一手猛抓向他的头发!
邢猎身材健硕,飞扑力度亦猛,虽被霍瑶花格住刀尖,扑势却未止,与霍瑶花抱缠在一起,二人从马鞍另一边滚跌落地!
邢猎这潜伏一扑实在太迅速也太突然,马儿这时才来得及惊嘶,跳开数步。霍瑶花手中锯刀因为与邢猎撞击而脱手,摔落到路旁草地。
两人在地上激烈地扭抱缠斗,翻来滚去,他们分别受着毒和药物的影响,头脑都非完全清醒,全凭身体感觉和原始本能,互相意图以蛮力压制对方。
邢猎并不知道霍瑶花是谁,一时也没能联想起昨天县民形容过术王座下的那女魔头,只知这女子骑马带刀在青原山脚出现,九成都是敌人,一出手就不容情。
躺在地上扭斗不必站立,邢猎右膝的伤患较不碍事,可是左肩难以运力,靠一只右手持刀与对方相搏,左手只能以肘弯勉强紧抱住霍瑶花腰背;霍瑶花虽有两手可用,然而邢猎握有利刃,在这贴身肉搏里非常危险,她死命用双手擒抵着邢猎的右臂,二人一时变得势均力敌。
他们本来就已负伤不轻,纠缠格斗好一阵子后,双方都感到气喘疲倦,动作停滞扭成一团,谁也赢不了谁,意识因为倦怠变得更模糊了。要是有不知就里的第三者在场,会错觉这对健美的男女正在亲热拥抱……
被邢猎沾满汗水的刺青壮躯压过来紧抱着,霍瑶花脑海里生起熟悉的感觉。
师兄……
已经许久以前的回忆,在瞬间如潮袭来。
拜入楚狼刀派的霍瑶花非常早熟,从少女时代就仰慕门派里那些比自己强悍的男人。其中予她最强烈感觉的,当数三师兄翁承天。翁承天其时武艺冠绝同侪,人长得高大硕壮,左肩头还有一幅很漂亮的野狼刺青,霍瑶花无可救药地被他吸引。
翁承天也感受到这小师妹的爱慕之情,两人瞒着师长同门,秘密结成情侣,不久后霍瑶花更失身于他。
霍瑶花永远忘不了那些日子:在黑暗无灯的草料场里,翁师兄散发着雄性体味、汗水淋漓的火热身躯,用力地拥抱着她;她的手指头滑过他那坚实如岩石的肩头与胸膛……
可是他们一起才不够一年,翁承天就奉师尊之命,为了巩固楚狼刀派的地位与财源,迎娶当地一名豪商的女儿。他连跟她说一句再见也没有,生怕她缠着自己。霍瑶花看清了:那壮硕的躯壳里,藏着的是一颗如此窝囊胆怯的心。
霍瑶花自此就对自己的身体自暴自弃。她心里面只想着一件事:
我要比这些卑劣的男人都更强!
她开始用美色去引诱其他师兄,套取自己还没有学过的楚狼刀派武技;甚至最后连师父苏岐山都抗拒不了她,在床笫间将本门奥妙倾囊相授。
那时候她心里的信念就更根深蒂固了:
世上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
数年后一次门内比试,霍瑶花把翁承天打得爬不起来。俯视着他受伤、痛苦、羞惭的脸,她心里并没有涌起预期中的复仇快感,反而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悲哀。
我竟然曾经爱上一个这么弱的男人。
她对身边所有男性都感到厌恶。此后十年,霍瑶花从来没有遇上比她强的汉子除了黑莲术王一人。术王是个太可怕的人物,霍瑶花对他与其说是敬仰,不如说是被他那强烈的恐怖感臣服。霍瑶花虽被术王收为了宠妾,但她对他没有生过半点爱慕之情。
她偶尔还是无法压抑,十五岁时初次拥抱男性身体那火热的回忆……
此刻意识不清的霍瑶花,缠着跟师兄同样肩膀刺花的邢猎,怀念之情如决堤般倾泻,翁承天的身影与邢猎隐隐交叠。
霍瑶花放软了手臂,轻轻抱着邢猎。
同时一股冷意向邢猎脊骨袭至。是那毒药,他打了一个寒颤,顿感霍瑶花的拥抱无比温暖。
就像那天在雨里,父亲抱着他时一样。
短暂的瞬间,二人安然互相拥抱着。
风吹树叶,一束阳光透射来,映在邢猎手中刀刃上。
强光反射进霍瑶花的眼睛。
她蓦然自那极短暂的梦里惊醒。
霍瑶花轻叱,双手牢握邢猎右腕,两只拇指紧按他手背,将那腕关节扭转!
邢猎拥有再强的臂力,也无法抵抗霍瑶花这双手施展的关节擒拿,迫不得已五指松开刀柄,旋臂扭肘,猛力将右臂收回来。
小刀一脱手,霍瑶花不再理会邢猎的手臂,伸手往半空,一把将跌下的小刀接住!
邢猎趁着她接刀这刹那空隙,一个右肘横打霍瑶花脸侧!
这肘距离太近,霍瑶花避之不及,只能高高耸起左肩头硬接这一肘;一碰之下,她身体摇晃向后跌倒,但野兽似的杀伤本能仍在,右手拿着小刀就往邢猎面门挥割出去!
邢猎却已不在原地。他这一肘并非真的要伤敌,也估计霍瑶花必然挡得着;他只是要借这肘击的反撞力往后急退。
打倒敌人,毕竟并非他眼前最重要的事。
刀锋在邢猎面前数寸处空气划过。
他身体在地上顺势一个后滚,蹲在地上转身,右手按着土地,姿态有如青蛙一般,用尽一手一足的推蹬之力,朝着停在小路旁那匹马跳过去!
马儿还没来得及吃惊挣扎,邢猎半空已伸出右手抓牢它鬃毛,单臂借力翻身,一下子就坐落在马鞍上!
霍瑶花被打那一肘只是让邢猎借力,力劲像挤按多于渗透,她并没有受伤。一刀不中,对方转眼却已抢了她坐骑,霍瑶花媚眼怒瞪,咬着牙抢上前去,要把邢猎拉下马鞍!
可邢猎一上了马就好像活了过来,立时把马首拨转过去,驱使后蹄朝霍瑶花飞踢,将她逼了开去!
霍瑶花这刻清醒不少,仔细看这个一头辫子、满身血汗污垢的野汉子。
这个人是……
霍瑶花举起夺过来的刀子,朝邢猎扬一扬,示意:
有种就拿回去啊。
邢猎却看着她微笑。他已经一整个早上没笑过了。
“我得赶路。这刀暂时寄在你那儿,日后再还我。”
他说着便骑着马儿沿路疾奔而去。
霍瑶花疲倦地跪了下来,恨恨地盯着邢猎远去。然而等到他消失之后,她又怀想起刚才与这男人紧拥的温热触感。她眉头渐渐松了开来。
她垂头瞧瞧手里这柄来自远方异国的小刀,指头轻抚那奇特弯曲的刀柄。要不是手上确确实实地拿着这个证据,实在无法肯定刚才的一切是幻境还是现实。
她一时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这种迷惘,已经许多年没有尝过了。
隔了不知多久,许多脚步声渐渐自她身后的山林深处响起,马上又把她拉回刀剑无情的现世。
霍瑶花取下绕在颈项处的黑色蒙面巾,将那狩猎小刀包裹起来,轻轻藏进腰腹的衣服底下。
烈日当空,照得野地如火烧,王守仁与闫胜两骑共驰于郊道之上,扬起一阵阵暴烈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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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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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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