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羡鱼用完午膳,并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令人和果盈打了个招呼,坐上马车往镇国将军府赶去。
绿珠想到她们即将要做的事,尽管努力克制,还是有些害怕,“小姐,到时候您要怎么带走我们啊?”
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若是小姐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她怎么都不放心!
白羡鱼不假思索,“等我‘死’了之后,你作为我身边的人,哥哥他们放你归乡不也正常?”
“那我是不是不能和小姐您一起走?”绿珠苦着脸,“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小姐?小姐一个人去姬霜小姐那会不会很孤单?”
“只是暂时的。”白羡鱼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至于白离,他本就行踪隐秘,少有人知我有这样一个死卫,哥哥他们随便编个理由,便可送他离开。”
“好吧。”绿珠轻轻叹了口气。
镇国将军府。
白檀深和白景渊正坐在书房,周围侍卫层层守卫,严密的飞不进一只苍蝇。
府邸建的恢宏,不仅仅是在表面,将军府武将出身,少不了许多秘密通道,仆人们以为二公子和四公子现在一个在外经商,一个在苦读诗书,实际这两人已经从不同的地下隧道赶来。
没有要事,隧道皆是处于密封状态,而纵然是最爱玩的白锦言,读书识字后背下来的第一本书也是将军府各个暗道的舆图。
白锦言和白陌淮赶到书房没多久,白羡鱼也到了。
白檀深看到白羡鱼来了,缓缓攥紧拳站起来,表情愧疚,“妹妹。”
“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四哥,好久不见。”许是解决了一桩心事,白羡鱼压低了音量,笑容却看上去很是轻快。
“进去说。”白景渊揽住想要扑上去的白锦言,扫了一眼他:“你先不要出声。”
白锦言咬了咬牙,点头。
众人来到了一间密室,白羡鱼从前很害怕这个地方,因为一旦要进这个地方,就意味着发生了大事,父母亲的死讯她是从这里知道的,也是在这里,二哥决定辍学经商,一走就是数年。
可现在她不害怕了,每一回为这个家付出的都是他们,这一回,也该到她了。
白檀深瞥见自家妹妹脸上还挂着的浅笑,如往日一般乖巧惹人疼,顿时心脏一痛,眼眶干涩,“妹妹,你想好了吗?”
白锦言紧张地看着白羡鱼,比她先出声一步,“妹妹,这个决定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了,你真的要去平南王领地吗?”
白陌淮和白景渊皆是凝重地看着她。
“嗯。”少女轻轻颔首,唇角微扬,“不过是做个戏,骗一骗那位而已,如果这样做了,兴许还有机会,若是一直待在京都,这里就是牢笼。”
不管武宣帝何时对他们生了杀意,都如同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哥哥,我从前和你们说过的预知梦其实并不是梦。”她语出惊人,顿了片刻,抬起眼看众人的反应,“那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前世。”
素来爱开玩笑的白锦言此刻也严谨异常,等着白羡鱼把话说完。
“前一世将军府经历了一段鼎盛非常的时期,从现在一直到乾元二十多年,一直备受皇帝信任,而相对的,哥哥你们对他的君臣之谊也非同一般,还曾经为各国传为一段佳话。”
“可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继大哥在战场被设计传来身死的消息之后,二哥三哥还有四哥,接连一月不到的时间,全部入狱被贬……”
白檀深面色微冷,“如此雷霆手段,倒像是害怕我们会做什么。”
白羡鱼见他们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很快就相信了她的话,不自觉安心了些,“正是,可我打探多时,也未发现到底是什么让武宣帝痛下杀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一世的时间提前了。”
“和我那日说的一样,本该是几年后发生的事情,却在前不久发生了,这就意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武宣帝就会翻脸,而我们现在并没有那个实力去抗衡。”
大哥虽手握重兵,可其中鱼龙混杂,前世被设计谋害,很可能就是武宣帝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所为,这些隐患,不知何时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现在君臣和睦,这些棋子自然不会动用,军营一派和谐,可他若是有了争端和疑心,这些棋子就会立刻化作利刃,刺入大哥的心脏。
白檀深沉思两秒,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脱离武宣帝的管控,侯府在京都,意味着一举一动都在武宣帝的监视之下,大军远在天边,即便他有心肃清身边人,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反而容易暴露。
从前他放任不管,以为清者自清,同时以表忠心,现在却不得不一个个挑出来,即便如同附骨之疽,也要立即斩断!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不容武宣帝拒绝的借口。
“疆外便是北漠,北漠有佛域,传说有一处三千诸佛坐化之地,百姓奉为圣地,若是诚意跪拜为亡者祈福,便可令亡者后世无病无灾,一世无忧。”白檀深话说了一半,白羡鱼眼睛就微微亮了亮。
这不就更顺理成章了!
若是大哥事先在武宣帝那做了铺垫的话会让整件事变得更合理……
她正这么想着,白檀深那边就开口了,“之前听你说了‘预知梦’,我寝食难安,也在思考对策,曾给陛下呈上过辞官信,但被拒,接到你的信后,我同他解释了为何辞官。”
白陌淮摸着下巴,“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我在边疆迎敌时曾遇到一个佛子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身边的亲人,先是父亲母亲,后来是身边亲近之人,我担心影响到小鱼儿还有你们,所以想要辞官离京,修身养性。”
白景渊微微一笑,“如此一来,小鱼儿‘死’后,你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假意为‘亡者’祈福,驻军边疆,实则暗中整顿大军,剔除心怀不轨之人,一步一步掌握主动权。”
“到时候,即便是皇帝反应过来了,也已经晚了,再想要安插人手,就没那么容易了,几年的功夫足够让军营脱离他的管控。”白锦言分析道。
白羡鱼也嗯了声,“大哥这一环是最重要的,还有三哥四哥……”
她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轻拂了下上面不存在的灰,郑重道:“三哥,我知道你向来讨厌结党营私之人,可羡鱼此举并非结党营私,而是想要保护你们,若有朝一日到了山穷水尽,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站在你们身后。”
她不想再看到四哥被贬谪时,只有林世子站出来为他说话的场景了。
如此孤立无援。
所以一开始她便做了这个打算。
白景渊从她手中拿过这本朴实无华的册子,带着疑虑翻开一看,里面全部是人名。
每个人名背后都写了官职,详细到日期的时间,还有一些人的生平背景。
白锦言皱着眉,“妹妹,这是什么?”
白羡鱼还未开口,白景渊翻着册子的手忽然顿住,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紧拧着眉,“这是……后面几年中举升官之人的名册?”
白锦言倒吸一口凉气。
随便看了一段念出来,“……黄立身,鲁州风庭村人,乾元十七年中状元,被奸人所诬,告其聚敛,骄奢,以权谋私,为众人不齿,帝大怒,当众驳斥处罚,后卧薪尝胆,两年内连跳几级,后官至太师。”
白陌淮和白檀深同样也在看这份名录,这上面出现的人名绝大多数他们都没有听过,现在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可不久的将来,他们便要鲤鱼跃龙门!
而他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有下狱的,受了宫刑的,还有牵连家族的……几乎没有一个人一帆风顺。
若是一个两个倒也正常,可整本名录上的人皆是命途坎坷,这就意味着是有意为之。
羡鱼把所有可用可信之人都列在其中,意欲让他们欠下他们恩情,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若来日他们兄弟有难,这诸多受了他们恩惠的人,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白马驿如今在我名下,效仿前相,广揽天下读书人,三哥,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她悄无声息的,暗中谋划了一份大礼。
在她即将离开京都时,也为他们安排了后路。
众人意识到了这一点,皆是隐忍握拳。
白锦言眼眶微红,“妹妹,你什么时候背着哥哥我做的这些,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吃桂花糕呢。”
白羡鱼佯装生气轻轻拍了下他,轻笑道:“你才知道吃桂花糕呢,我已经及笄了好不好?”
“刚及笄的小姑娘就是应该只知道吃桂花糕的。”白锦言语调有些哽咽,他走上前抱住眼前乖巧可爱的妹妹,两条俊逸的剑眉紧紧蹙起,神色动容,“是哥哥没用,以前还让你催着我上进,现在大难临头,还要你来保护我。”
“四哥,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每回发生什么,都是你来保护我,羡鱼现在长大了,自然也可以保护好哥哥。”
白羡鱼感觉眼睛热热的,“以后羡鱼不在京都,四哥你可要好好努力,日后再见,得让我刮目相看才是。”
白锦言点头如棒槌,“嗯。”
他被这么一安慰,顿时有些压制不住,眼泪居然涌了出来。
白陌淮看着相拥的弟弟妹妹,眼神欣慰,一晃这么多年了,连跟在他们身后,老是笑得傻乎乎的小鱼儿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行了。”他把白锦言拉开,调侃道:“你再哭,一会儿把小鱼儿的衣裳都哭湿了,多大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白锦言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擦干了眼角,“这不是太感动了嘛。”
白檀深拍了下他的肩,“别光顾着感动,这名录上面的人你可给我记牢了,你不是喜欢交朋友吗?明日开始你就去交。”
白陌淮也开口,“有些家境清贫的,我现在便可以资助他们来京都。”
白羡鱼默默看着他们讨论,除了白马驿,还有风沙渡和生门,这都是她暗中培养的势力,可惜美中不足的便是还在萌芽阶段。
生门的三千死卫,如今已经发展已有一千余人,再找来一千余人刻苦训练,借着江湖组织的名头暗中保护他们,也让她放心些。
最起码,上一世三哥被诬陷通敌,直接被御林军抓走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和武宣帝势必有一方会倒下,而她和大哥几人已经离开京都,也无需顾忌什么了,直接让生门的人救走三哥便是。
至于洗清罪名这些,她会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和武宣帝算,也让天下人知道,他是如何罔顾君臣之德,不惜强按罪名,也要置他们于死地的。
“二哥,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旱灾,长达一年,很快大夔的米面便会大涨,可大夔国库空虚,皇帝肯定又会借父亲良善的名义让你捐米面赈灾,现在你暗中从他国囤一些,等到那时候你放出,再做个按照旱灾的米面价换算的支出账册递给皇帝,他必会相信你为了赈灾,已经将整个家底掏空。”
毕竟武宣帝不知道,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也无法预料到二哥会提前囤积粮食。
“后面几年二哥你可以装作生意一蹶不振,推出一个信得过的代理人收购你的财富,实际转为幕后,这样武宣帝便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二哥抄家,名义是白家受贿,所聚财富皆是在朝为官的三兄弟利用事务之便所谋,现在源头没了,二哥非朝中官员,武宣帝也难得抓住什么把柄。
便是武宣帝不管不顾,还是动到二哥头上,二哥的财富也早已转移,抄家所得金银文玩数目少,有了前面赈灾捐钱一事,就是武宣帝自己都不会怀疑。
白陌淮始终面含笑意,看着白羡鱼说完他才一合扇子,啧啧笑道:“真不愧是我妹妹。”
因兹事体大,白羡鱼和他们一直商量到黄昏,才离开将军府。
现在情蛊已解,后面的事情也安排妥当,就只差解除婚约了。
想到下午谢行蕴那双黯淡无光的墨眸,白羡鱼有些发愣,可转念一想,其实这个结果对他们两人而言,也并非坏事吧。
本就是因情蛊才有的这桩婚事,解除理所应当,婚事没了,她才好放心离开。
她本以为谢行蕴是个无情凉薄之人,可如今也见到了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或许以后他还会爱上别的女子,也不该由这桩婚事拦着他。
白羡鱼想的明白,可不知为何,心脏竟猛然瑟缩了下,微微的刺痛感顿时令她一僵。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脸色这么苍白?”
白羡鱼揉了揉脸,眨了两下眼睫,“没事,可能是刚刚解了蛊,还有些后遗症。”
……
偌大的房间内,谢行蕴靠在床头,单手背在脑后,膝盖上放着两卷婚书,皆是金丝银线勾勒,精美绝伦。
他眼皮低敛,修长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卷轴上,一点点摩挲着上面的字。
暮色沉沉,澄黄透亮的光斜斜打进来,在地面形成了几道光带,屋外蝉鸣雀啼,预示着热闹的仲夏夜即将来临。
谢行蕴慢慢收起了婚书,他看得眼睛有些干涩,长睫轻轻阖动了几下。
来到少女的院子时,还未完全天黑便已是灯火连天,正屋的门敞开,月色和烛火晕染着她的面容,模糊又生动,好似梦中人一般。
长靴仿佛在此处扎了根,谢行蕴以为自己有了准备,便可以轻松走进去交给她。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日后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他左手拿着婚书,右手握着白羡鱼给他写的情笺,他曾经要她在他面前背了几十遍。
只有紧握着她的承诺,想着她笑吟吟的模样,他才能一步步走到这里。
可是到了最后一步,谢行蕴发觉,这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的多。
白羡鱼听到脚步声回头,闯入男人深邃夺目的眸底。
她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本想直接切入主题,话到嘴边却成了,“你要进来喝杯茶吗?”
谢行蕴沉默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白羡鱼给他倒了一杯茶,想到自己明日就要离开,先前那些被欺骗的愤怒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些。
“东西拿来了?”
“……嗯。”
白羡鱼没费多大力气就从男人手中拿过了婚书,她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后,略松了口气。
好在谢行蕴还是信守承诺的,不然她又得想办法拿到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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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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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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