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其为太行山脉的核心区域,谁也未曾想过今日的这里来了位客人。
很久没有外人的到访了。
甚至是位古修士。
楚杏儿的睡眼消失,表情变得自然。可见这株银杏树的树枝在散发光亮,延伸出手掌,一轮日冕在女孩背后若隐若现。
整个湖海中被开辟出了一条路。
那道人影走过的地方化作极寒的冰晶,就连浓郁灵气汇聚成的雾气都在其面前的凝固,成为晶体掉落进湖水中。这使得楚杏儿可以很轻松地看见来者的模样。
是个容貌极美的女人,白发用一根钗子固定在脑后,盘起。衣袍自然垂落,带着古老道纹。
白衣白发,胜过人间万千雪。
可楚杏儿皱眉,神情肃穆,很难在这个跳脱的女孩脸上看到这副表情,她前所未有的认真。
“施主。”她道。
“所为何来?”
“赤蛟。”那女子回答,停在距离湖心岛的不远处。
湖海平息,雾气消散,那些趾高气昂的鹅群不知咋了,一个个低垂着头,甚至把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楚杏儿仍然盯住这个女人,竟然连鹅群都畏惧。
银杏树周围呈现出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低首盘坐,可以听见念诵的经文。树梢上延伸出的手臂结成法印,她的眼瞳中淌过微光。
她在推演,这事对她来说不难,何况对方就站在她的面前。
古修士……
太行山伫立太行宫,已经趋近完整。
不属于此地的生灵很难在这座古老山脉中施展拳脚,虽然这得益于那崩碎的界域,将曾经属于九州的一部分回归。毫不怀疑,若是当初那位祖面对的是这个姿态下的太行山,他很难有展开法相的机会。
这座古老大山会将入侵者碾碎为尘埃。
赤蛟知道如今的太行山有多安全,说让她看护大山也不过是守好这片地方,不至于让这里完全没了个照看的生灵。
古修士的威胁在这座大山中不存在的话,现世的生灵能造成的危机对这株佛手而言就十分有限了。
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场面。
金光笼罩着树枝上静坐的女孩,分明年幼,可那神态却像一名入定的老僧。
湖海上的白发女子也没了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过来半晌,入定的老僧神态啪叽一下破碎了,楚杏儿飞速扑到一条树枝旁将其折断,还“噫”了一声。随着树枝折断的脆响,梵音归寂,日冕消融,那一道道诵经的人影也失去踪迹,仿佛一切都未曾存在过,只有那撇断了树枝还搁那甩手的女孩显得相当滑稽。
那女子走上前,将地上折断的树枝捡起。
“为何?”她问。
“推演到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会招来祸端,所以干脆扔掉。”楚杏儿还在那往手里哈气。
“我该如何称呼你?上人?”
“你开始叫的那声施主就很不错,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佛的存在了。能听见小佛陀呼喊声施主,倒是也奇妙。”女子回答。
“真是哈树。”
“我是真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存在行走世间。”楚杏儿摆手,余光瞥到湖海里的大鹅子们又趾高气昂起来,不由得暗啐口唾沫。一群怂包货色,见到这情景也不知道来帮她这苦命树。这天天在这窝是谁指挥搭的,饭是谁指挥找的?冷血!
那女子回道:“佛陀虽然观望甚远,可待在大山深处,终究是不近人烟,看的再远也跳不出太行的绵延山脊。所以,你能看到的,暂时都是你想看到的,还有数不胜数的事物藏在外面你不愿去看。我猜你还未触及俗世,踏遍烟火人家。”
“佛,觉者。”
“有很多事情并非如人所愿,佛亦如此,祖亦如此。看不到世间苦难和人世常理的光亮和阴影,没法跨过那道阻碍。虽然常言,出家人何提再入世,但那是出家人,是吃斋念佛之人,而非觉者本身。”
楚杏儿坐在树上看着那女人,感觉像几年前在寺庙里听那老和尚唠叨,那老和尚也总喜欢说一样的话。什么佛陀不是坐于寺庙终日诵经之人,而是行走世间背负苦难之人巴拉巴拉的。
“为啥和我说这些。”
“有感而发罢了。”那女子轻笑,“我曾经在寺庙中带过一段时间,虽然未曾行觉者路,可我的路途中仍然有那么一丝感悟。你送我树枝,我便送与你这句话了。”
“送你树枝?”楚杏儿瞪大眼睛,看着女人将树枝收好,闪一下消失,急了,哭丧着脸,“欸!不是不是!这不是送你的啊!虽然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这树枝不能要了,但我是还准备把这树枝埋下去等明年看能不能再长出一株我呢。”
越说楚杏儿的声音越小。
到最后直接没声了。
她老想着大鹅子们是怂包,她何尝不是呢?
“好吧……送你了……”
“辛苦小佛陀了。”女子颔首。
“我想问问,施主来找赤蛟做什么?”
“推演出来的结果没有告诉你么?”对方似乎十分清楚佛家推演法能触及的范围。
“结果在那根树枝上,我不敢看。”
“不敢看但是敢问么?”女子笑了笑,这是将推演的因果转接她的身上。不过这无所谓,因为她是这因果能存在的根本。
对方点头。
“那便告诉小佛陀好了。”
女子朱唇轻启,楚杏儿瞪大了双目。hΤTpS://WWω.sndswx.com/
…………
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中心的区域有着光亮。
那里伫立着一座巨大法相。
纤长神女庄重的模样已经支离破碎,裙摆撕裂,晶莹骨骼折断,连那张完美安宁的闭目脸颊都被生生夺取了半边,留下可怕剑痕。
灵气乱流交错泯灭的光芒将黑暗中的另一道影子照亮。
蜿蜒的龙形,浑身上下无不在淌血,周围垂落的八条臂膀可以看见被废去了六条,仅剩下的一者持剑,一者托鼎。血在滴落,汇聚成河。被击碎的鳞片掉落,将平整光滑的地面铺就成了乱石丘陵。
那从穹顶投下来的月光已经微乎其微。
可以看见那颗大星的投影上插着柄赤色古剑,惊人的煞气不仅仅使这仅有的月华消失,还铸就成了昏黄的暮色。
没有言语,但双方皆知彼此即将油尽灯枯。
载天鼎中承载的那方界域,那片浩瀚的灵气海洋被李熄安烧干净了。没有能依托的灵,他很难在这个地方和一尊法相搏杀。现在载天鼎轰鸣,奔走的活灵被法相崩碎了一次又一次,鹿王精疲力尽,已经无法维持任何活灵的存在。犁霞剑阵中的十六柄古剑全部断裂,就在他的下方化作剑冢。
终究是一位极宫境皇者炼制的古剑,面对真一,剑阵的杀伐铭文无匹也受限于了材料。
李熄安将古剑上的符文收好归于鼎身,绽放的霞彩合拢青铜大鼎身畔。
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游弋在黑暗中,盯着大殿中心的法相。
这具法相应当是某种投影,虽然的确具备真一的威能,但显然并非这石兔活灵原本拥有。原因无他,这具法相按照格位远胜过寻常真一,哪怕只是投影,威能就已经可以称为可怖。太阴结璘之像,月名结璘,太阴星辰的古老象征。若是这具法相真正的主人动用这具法相,李熄安必败无疑。
可显然,石兔活灵主掌的法相没有这个资格。
石兔降下的法相约莫一像祖的水平,令他感到棘手的是整个空间内的灵气任由对方肆意调动。
但并非没有机会。
他的确是抱着逆伐一位真一的决心迈入那扇兽面石门。
至于究竟克伐的是试炼场中的投影,还是眼前的石兔,都没有关系。
“轰——!”那具法相张开了双臂,由内向外散发一股可怕威势,体内那些正在啃食法相身躯的鱼龙们被这股压力强行挤出了法相体内,然后法相挥刃,将那些被逼出体内的鱼龙们泯灭,尸体累累堆积,成为原始骨骸。
鉴月川在地面上流淌,将那些尸骸回收。
它们能从活灵的姿态复苏,如今哪怕只剩下尸骨也依旧有再次复苏的机会。尸骸消融在银月河川之中,法相肃穆,石兔盯着那些骸骨,以及还未死去旋即钻进河川中藏匿起来的金色鱼龙。
“化星鱼龙?”
“这个时代还存在这样古老的生灵么?”
石兔目光中罕见的出现了贪婪的神色。
它在鱼龙群中看见了象征星辰的原始符文,这对目前受创的它来说很重要,能归于同源,滋补它的这具法相。何况这具法相有部分物质被化星鱼龙吞食。法相躬身,张开的双臂垂落,企图将那些还在银月河川中流淌的鱼龙捕捉。
可轰鸣声再起。
龙影蜿蜒着,狰狞手臂持着金玉长剑,这瞬间仿若天地间的第一缕光亮闯入黑暗之中。石兔有些不可置信,它难以想象这头蛟龙损伤成这样还能再次出剑,太快,仿佛在出剑的刹那剑芒边缘的锋利以及触及到法相本身。
法相提刃,刃如弦月。
可崩碎了,这是短暂凝聚起来的器,就算是祖操持去攻杀皇者,也难以将其熔炼至和至尊器胚胎相提并论的程度。
那道璀璨的金色剑芒落在了法相的肩膀处。
纤瘦完美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若不是石兔本身的气息让这具法相改变了质感,它应当是如面貌般美好安宁的。在那道极致无匹的锋芒下,咔哧咔哧的清脆响声如此鲜明,甚至压过了李熄安蜿蜒游走的风声和摩擦声。
自肩膀斜下,裂痕延伸至颈脖。
“赤蛟!”石兔嘶吼。
它此刻不再蜷缩,两者本应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它掌握这方空间的灵气应该更胜一筹!但现在的事实是那道剑芒的锋锐依旧不可直视!
“——!”
随着石兔的失态,法相随之咆哮。失去了本应有的仪态,变得像只野兽,那头颅昂首发出不知名的吼声,刺耳、尖锐,仿佛它的喉咙里藏着玻璃和刀刃。
龙形的阴影盘踞在法相上空。
金烛燃烧,深处的莲花在缓缓绽放,牵引出源源不断的灵气。
李熄安望着咆哮的法相,神情漠然。
石兔活灵发现了不对劲,瞳孔猛缩。赤蛟身躯上的伤口竟然在愈合!枯竭的灵气之前若是即将干枯的水塘,现在就是浩瀚的海!
构成法相的树枝状骨架在闪烁荧光,其中是密密麻麻的符文。
随着这些符文的出现,法相的表面在消失。
月白色的光芒在法相的脚底汇聚。
“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自这头蛟龙踏进太行宫起,其神通就被它留意。眼前出现的是完全未知的情况,石兔终究不是真正的祖,不过是披上了法相的皮。
并非强者,只是囚徒。
石兔抬头,它置身法相中若以本体观察,就像处于一个无比宽阔的世界。而此刻这个世界的上方,透过那层层“天空”。天空之外是燃烧的金色烛火,恶鬼般的狰狞骨面垂落在那里,正盯着它。
在法相内明亮的世界外的黑暗中,这是蜿蜒无尽的身躯。
石兔看见了蛟龙眼瞳中绽放的莲花。
“莲花……莲花……莲花!”
它猛地想起了藏在脑海极深处的记忆。
昆仑的……最后一位长生者!
隐秘时代与旧九州的关系最为密切,哪怕没有行旧九州的法,但在九州完全坠落前发生的关于“祖”“圣”乃至“至尊”的秘辛在太行宫中有记载。其中有提到昆仑神宫闭门的最后一段时光,西王母都不在九州的那段岁月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位长生者。
登天路的开启世人所见。
那也是最后一位。
也是九州唯一一位长生者,因为他将昆仑神宫中的其他长生者全部杀死了。
“你是他?”石兔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你绝不会是他!他是人族,不是蛟龙!何况……他已经死了!”
李熄安置若罔闻。
随着声音的落下,曦剑斩进了法相的身躯内,巨大的裂缝延伸。同时,法相脚底汇聚的光亮在升腾,自下而上地融化在那光亮中。
月白色的光亮在这瞬间席卷了所有。
以法相为中心升起一道通天光柱,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其中攀升流转。
柱状,扭曲,最后在极高处伸展,仿若一株苍白庞大的古树。
月桂。
这座大殿没有了黑暗,满目皆是华贵的月色。
石兔最后的猜测让它难以再自控,原本准备的最后杀招在它的意料之外爆发,更猛烈更可怕,将它也吞没其中,融化了整座法相!
但在这株月桂中,一条臂膀伸展出来,摊开手,鳞片在飞速崩解破碎,露出骨骼。
穹顶上方,黄昏在燃烧,滚动。
赤色锋芒笔直向下,如同狂龙怒吼。那条臂膀接过,挥舞这头狂龙!
火光乍裂。
本就深深触及树干的曦光与此时降下的黄昏一起——
将月桂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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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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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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