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上元佳节里,他是被周道子的银针扎醒的。
平常,大家都不让周道子接触寂无。可今儿过节,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周道子常跟范典狱吹牛,说自己是神医。范典狱自然不信,还说,把那个昏睡的大和尚治好,就相信他是神医了。
两个疯傻得如同孩子心性的半百老人打了个赌,周道子带着银针就摸入了寂无的病房,一通针灸。
也不知是恰好碰到寂无应该苏醒的时间了,还是混沌未开的周道子医术真的超神了,误打误撞就把寂无给弄醒了。
辛夷赶到药坊的时候,周道子正在欢天喜地地找范典狱要赌资——跪在地上叫神医。
“娘子来了。”
安娘子看到辛夷总算有了主心骨。
“寂无和尚有点着急,我这才差了邓二去报信,没有耽误娘子的事儿吧?”
辛夷摇摇头,脚步匆匆,“走吧,我们看看寂无师兄去。”
安娘子跟上去,还没有来得及把方才发生的情况说给辛夷,周道子就拉着范典狱笑咧咧地跑过来。
“我是神医,我才是神医。你以后不是神医了我才是神医……”
辛夷哭笑不得朝她抱拳拱拱手。
“是,周神医最最厉害,小女子佩服!”
周道子问:“那我往后是不是可以替人问诊了……”
辛夷思考一下,“等你再长大两岁。”
周道子啊地怪叫一声,旁边的范典狱指着他哈哈大笑。
“他们说你是傻子,傻子不可以给人看病。”
“你才是傻子,我已经好了。等我把你个傻子治好,看你还说不说我是傻子……”
“好啊好啊,你来啊!”
辛夷飞快越过两个老顽童,进入病房区域。
寂无伤得很重,尚不能下床,正躺在床上焦虑地询问药童,问郡王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辛夷在外面就回应了他,然后推门而入,在床侧坐下来。
“师兄,现在感觉怎么样?”
寂无顾不得伤情,扭头对药童和安娘子道:
“我有点紧要的事情,要跟小娘子细说,劳烦二位……”
辛夷看了安娘子一眼。
安娘子微微一笑,应声领着药童下去了。
门一合上,寂无便神色焦灼地问:
“重楼现在何处?”
“今日上元节,他入宫去了。等一会儿要在大相国寺举行祝祷祭祀,我等下也要过去……”
寂无神色一变,“大相国寺……”
他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不停地咳嗽,喉咙有浓重的痰音。
辛夷生怕他再次晕过去,连忙扶住他,“不急,师兄慢慢说,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也是一样……”
寂无调整一下呼吸,脸色白惨惨的,“听药童说,我已昏睡许久……我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但我……必须马上告诉重楼,大相国寺的惠治法师……是,是假的……我从静江府上京,便是为此事而来……”
辛夷大骇。
这个惠治在汴京多年,素有名望,怎么是假的呢?
寂无:“当年我在大相国寺……曾与惠治见过几次……此人宝相端方,禅心清净……我对他素来仰慕……谁知回了静江府……一个惠治当年在乐州修行时的旧友来姥姥山小住,我与他交谈方知……他说的惠治,与我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我们嘴里的惠治,履历却是一般无二。我心生疑窦,当即绘出惠治法相给那人。那人断定,他不是惠治……”
“这人冒充惠治,是为了什么呢?”
寂无幽幽道:“我当时也有疑惑,再一细想,不由想到当年……当年,恩师原本顾及重楼离京前的交代,不肯去大相国寺避水,却是惠治法师三番五次邀请……恩师与他素有交情,不忍拂了他意,这才拖家带口而去,导致后面发生的诸多事端,最后惨死陈州……”
“原来如此!”
当年狄青出事前,她就怕他会走上这条不归路,特地吩咐傅九衢,不论是威迫还是利诱,都一定要说服狄青不去大相国寺。
而狄青亲口对傅九衢承诺,不会去大相国寺,就算后来傅九衢的别院无法住人,但堂堂枢密使,哪里住不得,为何最终还是去了大相国寺?
那时她和傅九衢只觉得是造化弄人。
不承想,竟有这桩缘故在里头。
后来那些编排狄青的童谣,也脱不开此人的黑手吧?
“我这就去找九哥。”辛夷起身,“师兄你先休息,我让安娘子来照顾你,晚点我再来看你。”
“等等!”寂无手撑在床头,“还有一事,我上京的时候,遇到了张巡……”
他伸手就往身上摸,没有摸着东西,这才发现换了衣裳。
“我的僧衣……”
寂无当即变了脸色。
“师兄不用着急。”辛夷连忙道:“张巡已经伏法,火树沙让他们做成了菩提子,以祥瑞之名献给官家……”
说到这里,辛夷才明白,那天在大相国寺抓到张巡,惠治根本就不无辜。
献祥瑞菩提子,背锅的是监院。收留张巡住僧舍,背锅的人是僧头。一切看上去都跟惠治这个方丈没有关系,谁会知道,他们根本就是狼狈为奸?
当然,张巡虽然为人阴毒,但也有仗义的一面,哪怕是死,他也绝对不会吐槽真相。
他保住惠治,就是保住了她和傅九衢的敌人。
所以,惠治有后招。
张巡也知道惠治还有后招……
··
辛夷匆匆走出病房,叫上段隋就走。
安娘子从房里出来,“娘子,我备了些鲜粽,要不要给几个孩子拿一些回去……”
“不了。”辛夷速度快得像风,“我还有急事,回头再说。你照顾好寂无师兄。”
安娘子噢一声看着她的背影。
胡曼走过来,立在身侧。
“安姐姐……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们跟辛夷认识多年,辛夷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但今天这般神色,这么紧张,还是头一次见到。
辛夷没有再乘马车,纵身上马便和段隋一前一后朝宫门的方向而去。
奈何这里是马行街,今天是上元节,哪怕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人群里挤过去,到达宫门也花了不少时间。
守城的人说,官家已然带着诸国使者和王公大臣前往大相国寺祝祷。
辛夷微惊,“时辰不是未到吗?怎么提前过去了?”
守城士兵摇摇头,“这我就未知了。”
辛夷问:“走了多久了?”
守城士兵,“约莫两刻钟。”
两刻钟倒是不久,问题在于,这个时间点,正是百姓拖家带小出门的时候,街上人山人海,赵祯出行有禁军开路,行人纷纷避让,自然会走得很快。
换到她和段隋,行人别说避让了,他们稍稍走快一点,要是擦到了谁撞到了谁,都要被人骂上两句……んτΤΡS://Www.sndswx.com/
“不行,我怕来不及。”
辛夷看着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
“有没有近路可以抄?”
段隋想了一下,“今天上元节,哪里都是人。从皇城到大相国寺这一段本就是繁华街区,出来观灯的人更多,要想加快速度,除非………”
看他摇头,辛夷急切地问:“除非什么?”
段隋:“除非会飞。”
辛夷恨不得踹他两脚。
总算明白为什么段隋常被傅九衢扣工钱了……
“没心情说笑,你赶紧前头开路。”
段隋看她拉着个脸,“发生什么事了?”
辛夷摇头:“没事,走吧。”
她不是不信任段隋,而是对这个二货来说,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并不重要。她眼下心急如焚,不想浪费时间。
冬季的天黑得早,夜幕渐渐笼罩天际,汴京城华灯初上,上元的灯盏,火树银花,看上去煞是美好。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每年上元节,皇帝都会来游赏。水灾旱灾的祈祷仪式,生辰、忌日、使节进香,御赐大臣和使节的宴席,也常在大相国寺举行。
进香祝祷礼仪繁杂。
这次参与的人也很多。
整个京城,六品以上京官人数众多且不说,还有高官的家眷仆从,恰逢大相国寺开放庙市,简直车水马龙,拥挤不堪……
“十一!”高淼在入口处,跟几个官员的女眷在一起,看到她从人群里挤过来,立即迎上来。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
辛夷小声问:“你怎么不在里面等?”
高淼道:“在里面就不好说话了。我是想问问你,兰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辛夷摇了摇头。
高淼瞥一眼四周,小声道:“高明楼也来了……”
“嗯。”辛夷笑了笑,压下心底的焦急,平静地往里走,“且看他又要耍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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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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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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