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的士大夫们酷爱斗茶,曾钦达也不例外,程苍叫上几个幕僚陪同,送上一份厚礼,他便玩得不亦乐乎了。
辛夷在路上受了冻,手脚冰冷,进了暖阁也没客气,霸占着石炭炉旁边的位置,这才心满意足地捧着孙怀端上来的热茶轻抿。
小半盏茶的功夫,傅九衢从福安院回来了。
他眸底幽暗,不似方才那般阴阳怪气的模样,看辛夷的时候,眼神略带审视。
辛夷放下茶壶,对他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
“三小只还好吗?”
傅九衢嗯了一声。
辛夷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那三小只就暂时拜托给你了。”
傅九衢问:“你是心甘情愿抚养三个孩子吗?”
辛夷想了想,“一开始是不愿意,不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谁又不喜欢呢?”
傅九衢点点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辛夷的手上。
上次的伤疤还未褪去,她皮肤这阵子养得细白了些,那伤痕便显得犹为刺目。
“没上药?”
辛夷抬起手背看了看:“上了。”
“解毒药服了吗?”
辛夷知道这家伙神通广大,不敢相瞒,又不好直说用过就不好拿去换银子,于是笑着眨个眼,专拣让人听着舒服的话来说。
“舍不得用。这么贵重的药,用在我这种粗人身上,浪费了。”
不待傅九衢追责,她话锋一转。
“郡王找我,是有急事?”
傅九衢目光清亮,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挑了挑眉梢,“你如何得知张老夫人生病的事?”
辛夷微怔。
这家伙似乎对她生出了疑心,总是不经意地问起一些对她来说较为敏感的事情。
“曾大人无意透露的。他想借机巴结郡王,给自己留条后路,倒是个会来事的人……”
辛夷自然而然地把这个人情给了曾钦达,绝口不提自己事先知晓人物疾病,并利用这种先知在中间借力打力的小手段。
傅九衢眯了眯眼,好似相信了她的托词,没有再追问,而是将从锦庄瓦舍带回来的遇仙散递给辛夷,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谈起审讯流烟和翘媚姑娘的事情。
“你看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怪不得傅九衢特地来找她。
辛夷瞥他一眼,笑了笑,拔开塞子凑到鼻尖,阖眼沉默半晌,没有说话,而是从中倒出些粉末在桌面,用茶匙一点点推开,观察了片刻……
“阳起石、雄狗胆、肉苁蓉、淫羊藿、菟丝子、蛇床子……”她慢慢说着,然后笑着抬头,“大多是温肾壮丨阳的药物,有催丨情和致幻的效用,不会致命。流烟姑娘所言不假,若是有毒早就事发了。”
傅九衢道:“陈储圣见过马繁不久,马繁就死了。以陈储圣的医术,要下药倒也不难……”
“陈储圣未必会杀他。”辛夷道。
傅九衢哦一声,“如此肯定?”
辛夷点点头,“陈储圣这人念情念旧,不然也不会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让马繁即刻离京的,目的都是避免马繁成为识破他身份的人证。既然让马繁走了,又何必去杀他?”
“死人才会闭嘴!”
“那是郡王的逻辑,陈储圣家破人亡,对昔日旧友定然万分珍惜,我认为他不会对马繁痛下杀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推论……”
辛夷清亮的双眼盯过来,带一丝从容的笑,像是屋外的大雪纷纷在她眼底融化,傅九衢一瞬不瞬地盯她片刻,突然便不想为此争论了。撇开眼,语调冷淡。
“那马繁之死,你怎么看?”
辛夷嘴角轻轻一挑。
“郡王可曾听说作过死?”
“……”
傅九衢头皮无端麻了麻。他没有想到这小娘子会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脸不红,气不娇,没半分女子的羞涩模样。
“嗯,知道。”他压着情绪,说得平静。
“但马繁不是死在锦庄瓦舍,而是死在离京的货船上。”
时人所说“作过死”,又称脱症、马上风、大泄丨身,后世称是指性猝死,甚至特定指代在最快活的时刻,生命戛然而止。而蔡祁看到马繁时,尚未落气,有嘴巴张合、心频加快,很快陷入了昏厥。
仵作验尸后,在尸格上写了“暴毙”二字,说可能是突发疾病,但究竟是什么疾病却未有定论。
货船上的伙计说,老板上船时双眼通红,十分疲惫,但没听他说有哪里不舒服,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还特地让厨子煮了一锅虫草人参汤,端出他用好参泡的药酒。
蔡祁去时,药酒和饭菜都摆在桌上,都试过无毒,货船上的人也都一一审了,没审出什么问题。
“那就对了。”辛夷听罢,懒洋洋点头,“遇仙散本身不会致命,但马繁那个年龄,作过太多,不仅亏损精气,伤及元阳,还掏空了积蓄。家底都没了,再突然大补,自是物极必反,反伤其身,这便罢了,他还喝酒,酒气催动血液,心脉加快,血气妄行,引发猝死。”
说大白话就是纵欲过度之后再行大补、喝大酒,引起血压升高,血管痉挛,诱发了心脑血管疾病。
傅九衢:“你肯定?”
辛夷摇摇头,“我没有亲眼见到,不敢肯定。郡王可找一个信得过的仵作,剖尸核实……”
仵作验尸,一般不剖。辛夷的话,让傅九衢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盯着她,映在灯火里,满是探究,好像要从她的眼睛里挖出什么来似的。
对视片刻。
傅九衢淡淡吐出两个字:“可行!”
辛夷笑了笑,“药王塔里可有发现?”
傅九衢:“一把烧掉半截的胡琴。”
“陈储圣的?”辛夷惊喜。
傅九衢点点头,目光黯沉些许。
“可惜,那只是普通的胡琴,红木琴筒,幼竹琴弓……除了陈旧破损,与别的胡琴并无差别……”
别说它不能证明是陈储圣的所有物,即使证明那胡琴是陈储圣曾经使用,又能如何?
旧物遗留,也不能证明塔中烧死的人,就是陈储圣,更无法证明辛夷不是他的同伙。
辛夷叹口气。
她得承认傅九衢说得有道理。
她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眸突然眯起,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语调轻松地朝傅九衢示意。
“郡王背过身去。”
傅九衢冷冷看她一眼,“做什么?”
“背过去呀?”辛夷俏皮地瞟他一眼,慢悠悠伸手到领口,作势要褪去衣物的样子,“我有东西藏在里头,要拿给郡王。你要不介意,那就看着吧。”
傅九衢眉头微跳,“什么东西?”
辛夷看他拉下脸来,噗嗤一声。
“郡王别怕,不是肚兜。”
旧事浮上脑海,傅九衢大抵想到张小娘子当初勾他的模样,俊脸铁青地拂袖转身,不悦地哼一声,又冷冽地命令门口的程苍和段隋。
“不许回头。”
门口那两个本就面向外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会想,可傅九衢这句话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他俩情不自禁地对视一眼,忍不住猜测屋里发生了什么……
辛夷掀起唇角,冲傅九衢背影做了个鬼脸。
陈储圣给她的两部书籍残篇,她情急之下塞在了襦袄的夹层里,并不是内头贴身的地方,只要脱下襦袄就可以取出了。不过,袄子撕开了口子,露出里头的芦花就不那么美观了。
对于一个精致的猪猪女孩而言,辛夷是绝不允许傅九衢看到自己不好看的一面的——脸上的疹子除外。
然则,辛夷将襦袄脱下,刚摸到藏在里头的书,门外就响起脚步声。
“长公主到!”
一阵笑声传了进来。
来的不止长公主赵玉卿一人,还有周忆柳和三小只,以及几个丫头婆子,可谓浩浩荡荡
程苍和段隋伸手便要阻拦。
可这不拦还好,一拦就更让人怀疑了……
门没关。
大家都看到了辛夷衣冠不整的模样……
众人瞠目结舌,长公主向来温和的脸也霎时僵硬。辛夷心里一惊,暗叹一声,连忙把襦袄套在身上。
“母亲……”傅九衢看着门外石化般的众人,回头看一眼镇定自若系上衣扣的辛夷,伸手扶额,无奈地低笑一声。
“你怎地突然过来了?”
------题外话------
二胡在这个时候,应该叫胡琴。因此,二锦修正了一下,前面的章节里,也都改过来了。抱歉抱歉!
然后,在书上的年代,棉花还没有传进来,冬天是没有棉花衣服保暖的。裘皮保暖性最好,但价格相对较高。为了御寒,时人会在夹层里塞鸭毛、柳絮、芦花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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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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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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