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剑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无比,到了最后,那一点昏暗不轻的视线也森杀的剑气所夺。
她眼角裂开,洇出鲜红的血水来。
渺茫浮世,寥寥一生,仿佛在这一刻,天地间仅剩她一人。
她忍不住闭上双眸,弥路的杀剑尚未抵至,额心处传来的撕裂疼楚宛若凌迟的刀,一刀一刀拨开皮肉,势要直取灵魂。
驾着牢笼的四只赤魔早已逃离,精铁而至的牢笼在暴风中被吹得咯吱摇曳。
这时,争鸣一声不知从何处起,扰乱了猩红剑气的肃杀轨迹。
一柄银枪在空间里划出一道潇洒无伦的弧度,皎如游龙,凌锐而不可当,枪锋漫空一绞,将袭入笼中的剑气尽数绞碎。
于此同时,穿过牢笼的赤骨獠牙剑正好撞在那柄破空而来的枪身上。
闪烁着黑色星芒的银枪当即断碎成两截,断裂同时,银枪爆散成为无数暗黑的光斑能量。
赤骨獠牙剑没入那股爆散的能量之中,再难进寸。んτΤΡS://Www.sndswx.com/
一声巨大的轰响里,赤骨獠牙剑自笼中倒飞出去,深深地扎进古老的基石之中。
然而还未等弥路脸色阴沉下来,牢笼之上的净尘符就在这场爆风中被吹散凋零。
随着众魔的一声惊呼,笼中属于那只秽妖的浊息好似从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倾泻蔓延而出。
蔓延这令人恶寒的阴秽气息让众人为之色变。
秽妖本就是从尸体上诞生的浊物,天生集了阴、妖两气共体一身。
她们身上的浊息秽气无法夺人性命,却是能够将世间任何有灵之物的气运染黑。
而秽妖重伤或是濒死之际,正是浊息最浓之时。
宴会上的众魔纷纷急急起身,仿佛遇见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一般,惟恐衣摆沾染半分那不干净的气息。
在众人皆退,雾浪失控倾泻而出时,隐约有道身影不知死活地朝着牢笼里走了进去。
笼中的秽妖阖上的眉眼带着几分不解。
似是不明白什么人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里阻止弥路,体内的秽气大泻,这让她沉重不堪的身体得到了几分释放的舒缓。
“谁?”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朝她靠近过来,她略一偏首,眼角洇出来的鲜血将她面颊染红成两条血线。
出口成音,声带似是也被磨伤过一般,沙哑生涩。
崩!崩!两声。
束缚她双手的铁环似是被什么力量给崩断。
她只觉得身子豁然一松,双腿膝骨本就错位难以发力,没有了铁环锁链的支撑,她再难站稳。
可是印象中膝骨里应当传来的锥心刺痛并未发生。
因为在她双膝弯曲摔倒之前,便被一双冰冷的手臂抱住。
熟悉的气息与温度,让她瞬间有些失神。
她的手凝在半空中,缓缓睁开眼眸,覆上了一层浊垢的眼眸有些空凉,像是一场茫茫大雪里瓦上轻霜。
她眼角残余着一缕血意,很吃力地凝起目光看着眼前逆光中的那张脸。
他眸色竟是难得凌厉,墨色的眉宇看起来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尽呈杀伐之态。
她仿佛怎么也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似的,勉强抬起被风吹得麻木的手,用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戳了两下。
将他唇角戳开一些,得以窥见那一角獠牙,这才故作恍然的啊了一声。
百里安神色微收,低眉敛目看了她一眼:“都成了一副破锣嗓子,还啊什么啊,张口。”
唇边清凉,在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手中竟然还不忘端了一盏酒杯,只是杯中非酒,而是清水。
她表面平静地张唇,清水入喉,一点点地滋润着干裂焦枯的嗓子,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实在不明白她这副模样,即便是朝夕相伴的红妆都未能认出她来,那么他又如何能够将她认出。
随着一杯清水饮尽,她心中的茫然也如台上霜,越积越深。
她这样本来应该湮灭在众人眼中的泥垢,旁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他不应该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她体内不受控制的浊息不断侵入者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外来者,在他肌肤表层留下一道道浅色黑痕。
百里安却不甚在意,仿佛不知那浊息代表着什么似的随手将杯子扔了。
手指拭去她眼角处的血痂,眉头蹙起说道:“被人当做一只困兽摆弄,可真不像你的作风啊,宁非烟。”
亲耳听到他唤她的名字,宁非烟眼眸微微睁大,仿佛梦游一般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彼时,她体内的浊息大盛,如沙如雾般的黑气裹遍整个台面,一时之间无人敢近。
百里安隐约感受到了来自牢笼意外女魔君审视的目光,她并未远离,似也是不惧秽妖崩坏乱走的浊息影响。
但不知为何,她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去靠近打扰,只是静静地审视着这一切。
百里安已经莫约推演出,女魔君虽然想要宁非烟的命,但今日四河与秽妖互换身份的局,似乎并非是她的安排。
“嗯……那日出了客栈,在街角小铺的时候便知晓你被人掉了包。”
“你是如何看出来我被人掉了包?”
百里安手掌刻意避开她背后的伤势,为舍魔利还有妖帝獠牙所伤的后背,由始至终就从未得到过好转。
妖帝獠牙的毒虽然棘手,但慢慢以修为慢慢渡净獠毒,也非是什么要紧的伤。
可那引爆入体的舍魔利,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舍魔利万法无解,即便是魔君在这东西面前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自打上次重伤至此,那害命的伤势就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治疗。
那几日看似背伤洁白光滑如初,实际上也不过是用了些粗浅的欺天手法将伤口给掩饰了过去。
像她这样心机深沉,且过分骄傲的一个人,又怎能甘心将自己狼狈的、绝望的伤口显露于人前?
百里安没有想到的是,她落入葬心手中还不到半日功夫,君归宴在即,也不知是藏着怎样的怨气,他竟然还有心思将她好生折磨一番。
手掌往她背上轻轻一贴,掌心便沾满了触目惊心的红。
百里安也没浪费,低头将掌心里的血迹一点点舔干净,然后语气笃定道:“宁夫人这是将秽妖的血喂你喝了?”
此时宁非烟体内的鲜血不比往常,早已染了秽妖的污毒,他一尝就尝出了其中的问题。
宁非烟道:“我的血不干净,你吃了怕是得闹肚子。”
百里安笑了笑,那笑容掺夹着几分冷意:“秽妖之血虽然苦毒,可再毒,能毒得过尸魔之血不成。”
秽妖时从尸诞生的浊灵,尸魔是汲天地阴气而诞生的阴物,而百里安体内流淌着的又是正统王族血脉。
二者之间,存在着压倒性的克制力。
宁非烟叹了一口气,不论是沦为困兽面临死境,还是此时劫后获救,她的神情依然平静如旧。
她不断用手背蹭揉着眼睛,有更多的鲜红血水从她眼角里溢出来,直至双眼血水中混杂着两只黄色的蜈蚣小虫流淌而出,她才停止了动作。
葬心那家伙,竟然将两条毒虫放置到了她的眼球之中。
眼睛被揉得通红,眼白布满了血丝,血水难止,看着极痛。
但是覆在眼眸上的那一层浑浊黄膜化为清液流出,一双被污染的眼睛恢复了清亮的色泽。
百里安瞧见她疼得指尖都捏得发白了,眼睛里却还是含着一抹不化的笑意。
他看得出来,此刻她很是愤怒,也很委屈,因为她被迫接受了一场令人无法接受的屈辱与背叛。
尽管她没有将这些情绪给表达出来,可百里安却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些。
“我先看看你的腿伤。”百里安并未出言安慰,因为她知晓宁非烟不是需要在这种时候获得安慰的女人。
他手掌刚一落到她的膝盖上,正摸到一处凸起的异样骨头,却被宁非烟抬手敏感的拨开。
“腿被打断的伤早已被葬心用药治好,你还没有回答我是如何看出来外头那个是假货的。”
百里安只当她要强不让碰腿上断伤,他也未多管闲事,垂眸淡道:“那日你同我约定好了,要一起吃街角的热粥小笼包,可是她一口未动。”
宁非烟觉得这当真算不得什么理由:“仅是如此?”
百里安目光一滑,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有道:“途中我取了一盘山楂果子给她,她将那山楂果子取着吃了。”
宁非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孕事者最忌入口山楂。
纵然她从宁夫人口中得知她的生活习惯,性子往事,可怀孕一事,当时也唯有她与百里安知晓罢了。
宁非烟注意到百里安方才那一瞥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陡然涌起一抹别扭的情绪,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我受刑不过半日,孩子应该没丢。”
百里安眸色一深,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这般情况,应当优先护好自……”
“咔嚓!”
一句话尚未说完,百里安便听得一声骨头错位的裂响,紧接着怀中的人身体剧烈一颤,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深深地锁紧了眉头,这个女人,竟然趁着说话的功夫,生生将自己畸形错位的骨头给再次掰断拧正了回来。
百里安看见她额头上的汗水瞬间就垮了出来,如此非常人能够忍受的巨大痛苦,她竟自己动手。
即便是对自己的身体也心狠如此,骄傲得不容他人来假手。
宁非烟呵笑了一声,道:“别这么看着我,不管是旁人动手还是我自己动手,痛苦不会因此减少半分,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又何必劳烦别人,我可不喜欢徒劳欠人人情。”
可她诓骗利用别人反手就扔的事干得还少吗?
百里安眉毛皱成一团,见她不紧不慢地继续将自己的另一条腿给借着掰断然后复位回去,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几番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折腾下来,她那两条腿这才恢复纤细修直的模样。
只是关节处的骨头此时怕是都碎得差不多了,包在血肉里,像是易碎的瓷器,此时站起怕都是不能。
宁非烟此时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大好,都呈现出怵人的青色,嘴唇疼得发白,可眼神却是异常清亮。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活着,还能够感受到疼痛的感觉,真好。”
百里安替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你可真是一个变态。”
一个自强不息得都有些令人感到心疼的小变态。
“多谢公子夸奖,小女子愧不敢……”
当字还尚未说出口,额头忽然印上了一个冰冰凉凉却十分柔软的事物,虽然不过是点到即止,一触及分,但眉心间还是留下了只属于他的寒冷气息。
两人坐落于秽气横生之地,偶有厉风掀起,被卷起的净尘符擦过两人的脸颊。
宁非烟长眸擅眯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被血迹污痕惹得并不如何美丽的脸上霎那闪过惊愕与无措。
毕竟……在我记忆里,真是罕有人敢这般对她。
眼前这个轻薄完人的少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举动。
他将她身体轻柔托抱而起,牢笼以外的绯红世界覆上一层灰白色的厚云,雷霆在云中酝酿成音,顷刻之间沛然地降下淅淅沥沥的迷蒙小雨。
雨洗世界,黑色的秽污之气被这天降之雨打入尘埃大地之中。
倾泻涌出的黑色大雾也将行将散。
百里安一脚迈开,足下的精铁牢笼崩然溃散垮下。
他行在雨幕天下,仍由雨水打湿二人的衣衫,洗净她身上的尘垢血污。
他站在群魔面前,看着魔君陛下,朗声道:“陛下,臣还有第二道恩典请陛下赏。”
女魔君也未施行避雨之术,天上的小雨转狂,湿透她的冠冕与青丝,玉珠沿着她额前的珠帘滴滴答答垂落而下,她目光非常专注的凝视着百里安,一瞬间就将他的想法心思看穿:“你要她?”
大雨另一端的弥路少君看清了被雨水洗净铅华的那张容颜。
他震惊愕然良久,一时无措地看向席座假宁非烟的那个方向,却是见她面色苍白地豁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安与她怀中女子。
心中顿时什么都懂了!
他方才竟然险些杀死他最深爱的人!
弥路双目猩红,声音高亢激动:“狗东西!她是本殿下的人!魔界的少妃!也是你能觊觎的!”
百里安唇角微勾,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声音平淡如水,却叩击灵魂的力量感:“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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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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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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